星魂一、铁蹄腕铃 阎王笛子太阳悬在空中,毒热得像一团火,淡淡的几抹云彩,又显得那么懒散无力,蝉儿也被热浪逼得寂息不鸣,这是三伏天的晌午,燥闷难当。
一条黄土路自野中婉蜒而来,路旁有着几片疏林,路上的黄土己滚热得像刚出炉的跳豆,参差不齐的庄稼地里静荡得冥无一人,连那几丛半青不绿的小林子也仿佛疲困了一般,垂着枝丫在喘息。
黄土的尽头,一阵漫天尘土滚滚扬起,急剧的马蹄声就像是擂鼓一般,而当我们看见那尘头,听到那蹄声,这擂鼓之音已宛如擂到了我们的心上,以令人不敢置信的快速,像飞一样的来到了眼前!荷!好怪异,好神气的一匹马,一身皮毛细油光亮,马头上鬃毛却如雪也似的白。
马眸又赤红似火,再衬着那副金鞍银镫,一看就知道是匹罕见珍异的龙驹之种!昭,马是数得上雄伟轩昂了,那马上的骑士一定更属人中龙风,翘楚之绝,但是,这位骑士呢?怎的马背上却空空看不见人影?看不见?错了,不是看不见,而是这位骑士的驭马之术似乎有些与众不同,喏,那华丽耀眼的金鞍之旁,不是有条腿在勾着鞍缘么?他是侧斜着身躯在骑马吗?只见,这乘铁骑奔驰的速度忽然渐渐慢了下来,这个时候,我们已可听到一阵断续而轻微的铃声,铃声很细微,但是,每在那有意无意的叮当声中,却好似有人在你的心坎上敲了一下,使得听到的人在不知不觉中感到有点寒栗,有点莫可名状的恐惧。
缓缓的,缓缓的,马儿终于停了下来,鼻孔里喷着白气,一再转过头去用鼻端去触摸着它的主人,于是,一声低沉的呻吟,像是叹息一样在闷然的空气中荡漾回转,终于游丝一振,飘散无踪。
一只手抓向金鞍,看那五指僵拙的模样,就晓得这位骑士大约不会十分健康的了,像是尽了最大努力,骑士的全身,总算在他粗重喘息中扳上了鞍坐,而那一张苍白的面孔,却更加没有血色了。
那面孔,老实说,假如不是像他眼前这么痛苦的扭曲着,一定是十分俊俏的,说是俊俏,亦未免浅誉了,因为,就以他目前的病态,还是另有一股英秀之气,昭,这人确实生得很美,斜耸的眉如剑,双眼大而澄澈,鼻梁端秀而挺直,嘴唇厚薄适度,而且,肤色白润细腻,他的整个外形,都散发着一种无形的脱尘超俗的气息。
他穿著一身纯黑的衣衫,脚上是一双皮紧靴,看模样很年轻,只是,假如你瞧得仔细,你会隐隐发觉,他那微微上挑的眼角,微微下抿的嘴唇,不但含蕴着蔑傲的神态,更有一股说不出,道不出口的潇洒韵味。
这时,他已能勉强俯坐在马背上,马儿亲热的仰首嗅着他的面颊,低低的嘶叫着,他撇了撇嘴唇,轻轻摸着马儿雪白的鬃毛,于是,一阵断续的,轻微而古怪得震人心弦的叮铃声又响起了,阳光下,他的左腕上闪亮着流灿的银芒,不错,那正是几枚小巧而精致的铃档。
这几枚小铃儿刚好串成一圈,像是手镯一样的套在他左腕上,每一枚铃上都精雕着一尊神态各异,或胖或瘦,或立或坐的佛像,有的笑口大开,有的宝像庄严,雕工奇妙,均栩栩如生!那身黑色衣衫,已经完全被汗水湿透了,紧紧贴在他的身上,他吁了口气,睁着那只虽然疲惫,却仍旧清澈含神的眼睛,默默的向四周打量了一遍,拍拍马头,向前面不远的一片疏林指了指,于是,这匹通灵的坐骑,已平稳的得得行去。
树荫遮挡着他的面孔,马儿又轻轻很了过来,伸着舌头舐着他,他叹了口气,拍着马头,呢喃的道:叱雷,方才你跑得太急太快了,差点摔下我来……其实,你该知道,我一时半刻还要不了命的,倒是这一颠簸,弄得我头昏脑涨……马儿柔顺的舐着他,低低的叫了声,疲乏的伸展了四肢一下,低沉的道:好了,叱雷,别磨我,让我小睡一下……于是,马儿也轻巧的屈跪下来,与他卧在一起,就像一对亲密的朋友,片刻间,这年轻人已沉沉睡去。
过了不知多久,当这年轻人被一阵愤怒的马嘶声惊醒的时候,阳光已经偏西一大截了,第一个映入他目光中的景像,便是他的爱马被八名大汉用套马索套着,正在咆哮的挣扎着,地下,尚横躺着三四个装束与那些汉子相同的角色!一股出奇的愤怒涌上他的心头,但他却淡淡一笑将心里的火气按住,因为,他也同时发觉,在他的身侧,尚有三个面色严酷的中年人在静静的注视着他。
翻了个身,他已迅速将腕上的串铃解下放好,望着眼前成一字形站立的三个中年人,似笑非笑的道:三位朋友,不知是在下开罪了三位,还是那头畜牲发了野性,三位眼前这副面色,像是不大愉快似的。
中间一个年纪稍长,紫色脸膛的汉子向前迈了一步,沉静的道:老相好,你这匹马儿是自何处得来的?年轻人剑眉一挑,随即又缓和的笑道:算是有缘,这马儿跟着在下来的。
左边那有着一双招风耳的大汉厉吼一声道:胡说,凭你这下三滥的穷像,也会有这匹马么?年轻人满不在呼的笑笑,道:朋友,话别说得太绝!紫脸红膛的大汉回头瞧了瞧那匹在踢蹬不休的骏马,皱皱眉道:相好的,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普天之下,只怕能在‘闪星魂铃’活着而抢来他这匹坐骑的人物并不多,以阁下这般形态,呢,大约不会是什么么了不得的角色,好朋友,告诉我们,‘闪星魂铃’寒山重死了多久了?你何时窃得他这匹异马的?年轻人差点失声大笑起来,他捂着胸腹,暗自骂着自己:寒山重呀,寒山重,你如今又叫这几个睁眼瞎子当成窃马贼了,你假如求不到救命丹药,到死还得落个臭名。
不错,这年轻人就正是闪星魂铃寒山重,江湖上威名赫赫的鬼才,武林中睥睨一时的英豪,黑白两道闻铃声而丧胆的煞星!他抚着胸口,吸了吸,放缓了嗓音道:各位朋友,你们怎能如此肯定寒山重已经死了?各位与他无冤无仇,又何苦触人家的霉头?顶着一双招风耳的大汉嗖的一个箭步上来,抖手就是一个大耳刮子,这年轻人,寒山重,在脑中急快的闪了一个意念,只有万分不情愿的挨了下来。
啪的一声脆响,他的左颊已红肿了起来,五条指痕鲜明的浮在脸上,唇角血迹殷然!招风耳的角色重重哼了一声,破口骂道:好个刁钻小子,乳臭未干,说起话来竞也敢带刺讥讽,告诉你,寒山重死追活缠人家‘白龙门’掌门人的千金龙女秦洁,被秦洁这妮子设下圈套,除了给他灌下一肚子毒药之外,又被‘白龙门’的三十多名高手围袭杀伤,这是七天前的事,到此刻,只怕寒山重尸首早就腐烂了,他娘的你这匹马不是偷来的,莫不成还是从姓寒的手里抢来的?寒山重闭闭眼睛,有些艰涩的道:好吧,便算我偷来的,六天前我经过‘山北’之外的憔道,无意中发现了一具腐尸,当时,这匹马儿便在那具腐尸之旁留恋悲鸣不去,状甚依依,我一时贪心,便将他占为已有,骑到如今……招风耳大汉咧嘴一笑,向他的同伴得意的道:大哥,三弟,就看这小子要尝点辣的才肯吐实,你们看,我猜对了吧?呵哈,稍上点刑,什么都招了,我‘千里闻息’周毅岂是等闲之人!紫脸膛的大汉微微一笑,沉吟了片刻,颔首:这小于所言的地方不错,寒山重受到重创之处,是在‘西淀’的小灵洲上,他那坐骑的脚程十分神异,穷一日之功,奔出百数十里外,也不足为奇,这小子在‘山北’城郊发现的那具尸体,一定便是寒山重的,他这坐骑名曰‘叱雷’,乃是自幼犊相随,寒山重死后,在他尸旁徘徊不去,乃属当然,昭,只是这‘叱雷’野性难驯,狂猛无比,这小子却能驾驭于它,倒也是有两手并不简单。
那招风耳的汉子道:大哥,正好咱们瓢把子,缺少一匹好马,这个什么雷的马儿咱们带回去献给瓢把子该有多美?紫脸膛的大汉笑道:为兄正有此意,而且,这小子也得带回庄去。
顶着招风耳的角色不由一怔,迷惑的道:带个累赘回去?何必麻烦,杀了灭口多干脆……一直没说过话,右脸上有着一块青痣的中年汉子忽然斜了招风耳一眼,有些责怪的道:二哥一直就是这么鲁莽。
你也不是没有看见,方才那匹叱雷谁能驯服?带这小子回去正可充驭马之责,弄到驯服了,再宰他也不晚呀!坐在地上的寒山重,揉了揉浮肿的面颊,有趣的望着眼前的三个人,轻淡的道:好吧.反正人也打了,命也在各位手上,现在,咱们便启程吧?紫脸膛的大汉哼了一声,厉色道:小子,你别俏皮,在我们‘六剑三英’的面前还是放老实些好,你这条狗命能活多久,哼,也得全看爷们的高兴:寒山重古怪的露齿一笑,这一笑里包含了一股说不出的轻蔑味道,紫脸膛大汉直被笑得心里冒火,右脸上生着青痣的汉于已沉声道:朋友,爷们都不是容易招惹的,你若想留着这条小命讨媳妇,别自寻苦恼,假如你也在道上混过两天,我大哥‘双剑翻云’乔忠,我‘青面虎’白化,我二哥……寒山重孱弱的嘘了口气,不待对方说完,已懒洋洋的说道:你二哥千里闻息周毅,都是响当当的角色,是不?你们合起来叫‘六剑三英’,也就是说你们三个人都是使双剑的英雄……那位号称千里闻息的大耳朋友,气得吼了一声:混帐小子,你再言中带刺,大爷就活劈了你!摸了摸脸上的青痣,青面虎白化嘿嘿一笑,道:朋友,你最好留点精神养息一下,别找挨揍,昭,我看你好象还有病在身吧?寒山重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无可奈何的道:大约还有三月两月可活……紫脸膛的大汉像是三人中的当然首领,他不耐烦的一挥手,道:三弟,叫老七他们派几个人来缚住那匹马,受伤的几个也好生照料,咱们即刻带着此人上路,天色太晚就赶不上里程了,今夜瓢把子还等着听消息哩……青面虎白化答应一声,匆匆传令去了,千里闻息周毅已大步过来,一把揪住寒山重的后领,连拖带拉的走出林外。
紫脸膛大汉向四周扫视了一下,满意的点了点头,从容不迫,悠悠闲闲的跟到路旁,翻身上马后,朝被缚在鞍上的寒山重恶意的笑笑,率众策马启行。
阳光仍旧有着它的余威,虽然时近黄昏,空气中仍充满了挥之不去的闷热,金红的光辉自西方天际流灿,很美,但也有着一丝儿隐隐的苍凉。
黄土路一直向着前面伸展回绕,或在疏林之侧,或于田原之间,或沿丘陵之麓,或向暮云之幽,仿佛是一辈子没有终止的。
这一行人,约有二十余众,都像心有急事,加鞭策马,赶路赶得挺急,这就苦了寒山重了,他被绑在鞍上,随着马身的起伏,显得他面青唇白,五脏翻腾,几乎累死了过去。
他那匹爱马,被八名大汉用八条牛皮长索牵着随在后面,这乘龙驹,这时却乖得出奇,驯服的跟着跑,在这马儿的心目中,可能还以为它的主人仍在前面与朋友们亲善呢。
青面虎白化抹去脸上的汗水,朝他的大哥双剑翻云乔忠道:大哥,初更时分,大约可以回庄了吧?乔忠的紫红脸膛,这时因为赶路赶得太急,更涨得像个大茄子,他拿起水囊灌了几口水,道:希望如此,狼山派得到白袍玉萧古澄的支持,简直要骑到咱们头上来了,妈的,非但青河口水路码头不给咱们沾一滴油水,连保明暗镖的过路生意他们也要强收一半,假如咱们咽下这口气,日后喝西北风过日子倒是小事,‘蝎子庄’的万儿也不要在江湖上再混了……青面虎恨得呸了一声,怒冲冲的道:我就知道这次谈不出个名堂来,瓢把子还不相信他们敢这么霸道,硬遗咱们哥儿去赴这趟鸿门宴,哼,这一次,非得摊牌不可了,否则也校称英雄,道好汉了……忽然,寒山重振作起精神,在后面有气无力的打岔道:唏,各位竟然都是‘蝎子庄’的好汉?千里闻息周毅哼了一声,得意的道:小子,你也知道蝎子庄?寒山重瞇着眼一笑,道:怎会不知,黑道上的江洋大盗,为非作歹之徒大都聚集在蝎子庄里,那个地方,喷喷,十足是个强盗窝2千里闻息气得一瞪眼,厉吼道:你给我闭上那张臭嘴!寒山重又带那股满不在乎的劲儿笑笑,道:是的,闭上臭嘴,只要像你一样,用耳朵听就行了,不过,你的耳朵又大又招风,可以千里闻息,在下却没有你那份得天独厚的本钱啊……竿里闻息周毅大叫一声,就待抓过寒山重来施暴,‘双剑翻云’乔忠哼了一声,沉声道:老二,你这是干什么?和这小子拌嘴也不怕失了身份,真是……青面虎白化蓦而低呼一声,阻止了各人的争执,他指着前面一株大柏树,有些疑惑的道:看那颗树,好象透着古怪……大家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前面二十余丈之处,路旁有一株孤零零的柏树,这株柏树生得又高又大,枝叶茂密,像一个伸展着多条巨臂的巨人,而且,在这条路上,就眼前的情景下有着这么一棵大树,却多少透着几分无可言喻的古怪。
千里闻息周毅打量了两眼,摇着头道:老三真是疑心病,这株鸟树又不是今天才长在这里,咱们来往这条路上多少趟,哪一次没有看见这株柏树?双剑翻云忽然举起右臂,停止了前进,双目凝聚,仔细望着前面的大树,口中低声道:老三说的有道理,为兄也觉得那株树在今日确实有些特殊,好象……好象在那浓密的枝叶中隐藏着一些危险与恐怖……寒山重索性俯倒在马身上,轻描淡写的道:派两个人过去探探不就成了?双剑翻云乔忠回头怒瞪了寒山重一眼,向他后面的两名大汉使了个眼色,这两名大汉已齐齐一夹腹,泼刺刺刺的奔向树下。
每个人的眼睛都有些紧张的瞧着那两名奔驰过去的汉子,昭,他们渐渐接近了那株大树,只差四五丈了,没有什么变故发生,大家的面孔开始有了些笑容,互相望着松了口气……两声蓦而传来的凄厉惨叫,就似两把铁刷子在每人的心上倏然狠狠的刷了两下,使他们在剎那间心口暴缩,惊震得目瞪口呆,笑容立即凝冻了,手足无措的看着他们的同伴自马背翻落,在地下痛苦的吼叫辗转,撕折奔撞终于倒地不起……两双眼睛,瞪得宛如死鱼眼一般!双剑翻云乔忠一张面孔已由紫红在剎那间变为煞白,他唇角痉挛了一下,紧促的大吼道:下马备战!将近二十余名劲装大汉迅速的翻身下马,纷纷抽出所携兵刃,十分利落的布成了一个半包围的阵势,每一双眸子都不敢稍眨的凝注着前面的大柏树,而这时,一缕幽幽的,极其特异而柔婉的笛声已自柏树的枝丫深处响起。
这首曲子非常低怨,有如小桥流水,没有丝毫杀伐之气,像是情人们在细诉衷肠,像挚友在夜窗银烛下缅怀往事,像久别的游子在凭吊破碎的家园故居,有着伤感,也有着浓重的忧郁。
场面僵持着,蝎子庄的各人即不前进又末后退,他们一点也摸不清敌人的底细,更不知道对方的意图。
但是,他们却必须有个果断才行……不论这结果是好是坏,因为,他们已经损失了两个人!轻轻的,寒山重转过了俯在马颈上的面孔,向站在他旁边不远的青面虎白化笑了笑,低沉的道:长着痣的朋友,假如我是你,我现在就逃命,你腿快一点,或者尚能多活上几岁。
青面虎白化怒瞪了寒山重一眼,寒山重不在意的撇撇嘴,淡淡的道:我真奇怪,你们几位在江湖上不知是怎么混的,竟然连一点征兆都看不出?你们难道不晓得这就是‘阎王笛子’沙心善安魂曲的前奏‘前情悠悠’么?阎王笛子四个字就像四根炙红烙铁,猛一下烙在青面虎的心上,他惊得一哆嗦,嘴巴鼻子全变了位置,寒山重又啧了两声,悄然道:等到这位沙老兄的第二段‘幽明隔路’奏起,各位也就永远永远的休息了……千里闻息站得较前,他回头狠狠的看了看寒山重,向白化道:三弟,你与这小子有什么好噜嗦的?咱们可以现在冲上去,对方装神弄鬼,也不过只是故作神秘,说穿了可能一个大钱不值……青面虎白化这时已稍微定下心来,他抽了口气,生怕使自己五官再起变异似的小声说道:二哥……事情不大对头,对方……好象的确是沙心善面老鬼!千里闻息周毅可是字字听得清楚,他仿佛吃人敲了一记闷棍似的呆了一呆,张口结舌的道:什么?你说什么?真是阎王笛子沙心善?后面这句话他说得嗓音较重,双剑翻云乔忠也听到了,他那张紫红的大脸木油着望向大树,又恍然:不错,正是他,这正是沙心善的安魂曲前奏……于是笛声又转人凄惨悲凉,哀哀切切,似泪滴洒,似弥留别言,似出殡时的呜咽,似香烟白帏下灵堂内亲人的啜泣,像在不甘的呼号,像阴曹路上凄风苦雨,愁苦在空气中荡漾,哀痛像幽灵般在无形中徘徊……寒山重抬起头,向三人惋惜的道:你们三人正值壮年,就此寿终正寝,完蛋大吉,实在也是可惜,你们只能怨自己过份命苦,偏偏逢上了这个阎王……住你娘的口!千里闻息周毅低低的吼叫了一声。
寒山重宛如未闻的道:这已是沙老儿安魂曲的第二段‘幽明隔路’了,三位,g自们现在提前说声再会吧,不过,在再会之前,可以请三位中的一位给在下松开这几条绑在身上的牛皮索么?双剑翻云实在憋不住了,上步抖手又给了寒山重一个耳光,厉声道:小于,你想差了,蝎子庄并不是如此好吃的货色,沙心善纵然狠毒,也不见得敢找到咱们头上,而且,不论我们是胜是负,你都会先我们一步到黄泉路上报到!寒山重右颊又肿了起来,五条鲜明的指痕红生生的印在那张秀白的脸孔上,他甩甩头,淡漠的一笑道:我有生以来,便没有挨过揍,更没有被任何人在脸上赏过纪念,今日却蒙二位一再照顾,实在滋味不同,不过,我记住了。
千里闻息周毅又气冲牛斗的走了过来,低吼道:大爷先打碎你这满口胡言小子的狗牙:当他刚刚想扬起手来,前面的大柏树上已哗啦啦的一阵暴响,笛声骤然中止,一个白髯白须,白眉善目的黄袍老人已自枝叶绿荫处飘然落下,这位老人的手上,赫然执着一只长约两尺,通体红光闪动的怪笛子!双剑翻云乔忠抖着嗓子脱口叫道:阎王笛子!那黄袍老人悠闲的走了两步,向每个人都打量了一眼,平静得像是在与老友话家常一样道:安魂曲已奏过了,各位,你们该上路了。
双剑翻云乔忠咽了口唾沫,竭力使自己保持镇定,但仍有些力不从心的嗫嚅道:尊驾……老人家可是沙心善沙老前辈?黄袍老人似笑非笑的昭了一声,语调虽然温和,却平板得不带一丝感情的道:老夫沙心善,又叫阎王笛子,其实阎王笛子差了,心善却还实在,老夫诚心诚意,要恭送列位早登极乐,永享平安。
双剑翻云乔忠又艰辛的咽了口唾沫,显得可怜兮兮的道:沙……沙老前辈,在下双剑翻云乔忠,任白石口蝎子庄天干堂执事,隶属敝总瓢把子‘长河一绝’李豪帐下,未知在下等何事开罪了尊驾,尚请看在敝瓢把子面上高抬贵手,放过在下等一马……阎王笛子沙心善平淡的道:不能放,不能放,难以饶,难以饶,蝎子庄独霸燕豫绿林道,石头也要啃三分。
我老头子早已看不顺眼,今天宰掉你们,只是给李豪一个小小颜色看,假如他再不知收敛警惕,哼哼,下次这安魂曲就要到蝎子庄去奏了……双剑翻云乔忠低声下气的求告道:前辈,在下等一定将尊意转报敝瓢把子,只求前辈网开一面……阎王笛子沙心善嘿嘿冷笑了一声,道:谁能回去转达老夫的意见,用不着你这小辈担心,老头子自会拣个命长的带讯,现在,昭,你叫乔什么来着?你就先走一步吧。
双剑翻云乔忠面色已如死灰,他无望的向左右看了看,面孔上的肌肉在急速的跳动着,青面虎咬了咬牙,低沉的道:大哥,咱们拼了,好歹也落个英雄下场!双剑翻云叹了口气,低声道:这老鬼功力深湛、精毒诡狠兼而有之,连瓢把子都忌他三分,何况你我?挤也只怕挤不出个结果来……千里闻息周毅红着眼叫道:大哥,就是他娘的死,也要死得像条汉子,总不能窝窝囊囊,咱们都还是蝎子庄的人物,江湖上有名有姓的角色啊2双剑翻云乔忠愁眉苦脸的思付着对策,马背上的寒山重已悄然说道:姓乔的,假如你与你那姓周的同伴到我面前跪下,让我每人给你们四个人四个大嘴巴子,呢,我就想法使你们活命!双剑翻云狠毒的看着寒山重,冷然的道:小于,你不说话,大爷还几乎将你忘了,老三,现在就干了他,咱们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也得要个垫棺材的!青面虎白化霍的脱去长衫,露出劲装后交叉背挂着的一双长剑,他正要错步抢前结束马背上的寒山重,阎王笛沙心善却已会错了意,这凶煞星怪笑一声道:好,老夫早就知道你们是些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东西!当每一个字在他舌尖上急速滚出的剎那间、他的一身黄袍已蓦然发涨飘拂,六名彪形大汉,己同时满脸鲜血的倒栽尘埃!沙心善看去慈和的面孔,已在陡然间变得狞厉无比,像一个揭去了伪装面具的魔鬼厉煞,在一次几乎不易察觉的腾跃中,另外七名大汉已纷纷惨叫着尸横就地!青面虎白化双目尽赤,他暴吼半声,急冲而上,两柄利剑宛如两股银电,快速绞向阎王笛子沙心善!沙心善淬然一跳,右三晃,左三偏,迅捷得令人不及喘息的挺前而进,笛子的红光一闪,青面虎白化仰身翻倒地下,在他栽倒的一剎那,可以清晰的看到沙心善笛子的尾端,正从他的敌人额头内拔出!鲜红的血,浓白的浆,喷得左右五尺斑斑点点,而青面虎白化却竟连死前最后一声不甘的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这时,双剑翻云乔忠及千里闻息周毅才堪堪嚎叫着冲上,在等他们够上攻击距离这一瞬息空间,阎王笛子却又已轻描淡写的用他那雄浑的掌风兜翻了五人!双剑翻云乔忠悲愤至极的大吼一声,剑芒赛云,洒洒点点的包向敌人,千里闻息周毅却自侧旁疯狂的猛劈出十一剑。
阎王笛子沙心善哧的一笑道:真是小孩子玩的把戏!笛子淬而上下翻飞拦砸,红光闪射,如千万条红蛇伸缩窜舞,在一片叮当声中,已将双剑翻云及千里闻息的攻击完全挡了出去。
像长虹初射,沙心善竞没有乘势痛下杀手,他奇异的直直飞出五丈之外,手臂猛挥,已将两名正仓皇逃逸的大汉砸得头裂骨碎,尸身摔出九尺之遥。
目前除了乔忠及周毅两人还活着外,就只有一个仍然趴在马背上的寒山重了,其它的,没有一个还存着半口气!寒山重以两手支颐,安详而舒适的注视着这场残酷的订斗,他并不觉得如何刺目,因为,在以往,他经过的这种场合,实在是太多了,太多了。
阎王笛子沙心善仿佛是个惯于生存在虚空中的人一样。
在掌毙那两名大汉后,又闪电般倒折而回,一连七笛十九腿,已将双剑翻云乔忠及千里闻息周毅逼得手忙脚乱,东跳西窜!这位武林中素以人命为草芥的阎王、飘逸的一笑道:别跑,嘿嘿,英雄不是像你们这样装的!出手随着笑声,似追魂的引索,笛子东指乔忠,左手西劈周毅,得手取命,就在眼前。
忽然……伏趴在马背上的寒山重轻轻一晒,快捷的道:老沙,这两条命我姓寒的要了!阎王笛子沙心善闻声之下,蓦而一个大旋转,在划过一道美妙的弧线后,已如黄云一朵,落在寒山重前面。
他有些不敢相信的仔细向马背上那个神色憔悴的青年人注视了片刻,惊震的脱口叫道:是你?闪星魂铃!寒山重叹了口气,道:也不过只有两年不见,怎么你这老小子连寒山重都不认识了?双剑翻云乔忠及千里闻息周毅宛如一下子掉进了万丈深渊,浑身无力,头重脚轻的双双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整理ocr station 扫校星魂--二、郁毒情债 母子强盗二、郁毒情债 母子强盗阎王笛子沙心善擦了擦眼睛,又看了寒山重一会,疑惑的道:寒山重,听说你在不久前被白龙门秦洁那妮子摆了道,除了身中巨毒外又被白龙门埋伏高手多名袭杀,据一传言,你已作了古呢……寒山重笑了笑,道:。
老沙,你好象很遗憾我还活着似的,是么?阎王笛子沙心善连忙摇头道:你别瞎猜,我姓沙的对别人心狠手辣,对你闪星魂铃,嘿嘿,可决没有这种心眼,老实说,老头子我很高兴,呵呵,高兴你还活着。
寒山重想了一下,道:老沙,烦你替在下将手腕及身上缚着的牛皮索弄断。
阎王笛子沙心善望着寒山重身上的牛皮索,并没有立即行动,眼睛眨了两下,诡秘的笑道:寒山重,你在说笑了,凭阁下的一身能耐,莫说这区区的几条牛皮索,便是再加粗几倍的钢丝绳,只怕也难不倒你……寒山重双目凝注着面前的老人,低沉的道:老沙,你在想些什么,你心里又在动着什么邪念头?我?呵呵,没有,没有,你别误会,我只是奇怪。
奇怪?奇怪我姓寒的会求你办这么一件举手之劳的小事?不,不,唉,寒山重,两年多不见,你这火辣脾气还是一点都没有改,咱们老朋友了,沙老头岂会胳膊弯子向外拗帮着别人打你主意不成?真是笑话,真是笑话……一面说着,阎王笛子沙心善已过来欲待为寒山重解开绳索,当他的手刚刚伸出一半,寒山重已朗朗一笑,四平八稳的伸了个懒腰,绑在他身上的牛皮索,俱已在他伸腰之际,仿佛败絮腐绸般纷纷落地。
阎王笛子神态一怔,面孔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之色,随即呵呵笑道:好个闪星魂铃,竟然开起我老头子的玩笑来了,老夫早就知道你寒山重是在故弄玄虚,寻老夫开心……寒山重既不承认,又不否认的扬了扬眉,道:老规矩,在下不问你自何来,你也莫询在下意欲何为,现在,可愿赏个脸将那两个狗头交给在下处置?阎王笛子沙心善犹豫了一下,佯笑道:其实,这也没有什么不可的,只是,喂,老弟你知道老夫我的惯例,吹过安魂曲,便不能留一个活口……寒山重摸了摸面颊,语声幽冷的道:老沙,别忘了闪星魂铃也有个惯例,在下想,在下这点面子总不会没有吧?寒山重在武林之中声威显赫得足可列为独霸一方的雄才大豪,他自来便是言出不二,有诺必行,阎王笛子在多年前曾与他为了细故交过一次手,而那时,寒山重时方弱冠,可是那一次的交手,却已使这个老煞星烙印心版,终生难忘,因为,那也是他在江湖上闯荡以来,所遇到的最强对手之一,栽几次最大跟斗的一次,而他的对手,又竟是如此年轻,那时,他却已经年过六旬了。
说穿了,阎王笛子对寒山重实在有着几分顾忌,他虽然感激在那次交手之后,寒山重非但掌下超生,更守口如瓶,但是,他却并不是一个气度如何恢宏的人,因此心中也多少有着几分怀恨与不满,只是在目前,他尚不敢表露出来罢了。
抚了抚雪白的长髯,这位面善心恶的阎王笛子呵呵笑道,也罢,冲着你寒山重三个字,说什么老夫我也得松松手,老弟,你可别多心,这两个小辈,便交给你处置罢。
寒山重咧开嘴唇笑了笑,大步行向双剑翻云及千里闻息周毅面前,自寒山重目前的矫健看起来,他好似一点没有伤痛的形状,而此刻乔周两个人早已惊惧得面如死灰,通体颤栗,握在两手中的四柄长剑,软弱无力的垂触地下,因为肢体的抖索,剑尖早将地上的尘土划点出无数条小小的沟洼。
于是,寒山重露出雪白的牙齿轻轻咬咬下唇,洒脱的道:二位,在下匪号闪星魂铃,大约二位多少有个耳闻,现在,承蒙阎王笛子老沙将二位性命交由在下处置,在下也并不做那赶尽杀绝之事……语声未已,他双掌候扬,几乎令人连他的手势都未看明,一连串劈啪暴响已清脆而密集的响起,几十个大耳光早抽到乔忠及周毅的脸孔上,打得两人东倒西歪,兵器脱手,鼻子及嘴巴鲜血狂喷,而正当两人脚步踉跄,眼冒金星的时候,寒山重已一手一个,分将两人的手臂扳过了身后。
□嚓一声,硬生生的折断!双剑翻云乔忠及千里闻息周毅,喉头窒息着痛苦嗥叫了半声,像两滩烂泥一样仆倒地下,寒山重拍拍双手,微微笑道:姓乔的用左手打人,所以断他左臂,姓周的用右手打人,所以断你右臂,这是个小小的惩罚,因为闪星魂铃已经准备修心养性,做个好人了。
阎王笛子站在远处,深沉的笑笑,道:寒老弟,你曾吃过这两个角色的亏不成?寒山重俊俏的面孔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惨白,他急忙强自支撑,闭闭眼睛,嘴里却笑吟吟的道:吃亏谈不上,只是被这两个小小占了点便宜,所以,现在就要找回来。
阎王笛子阴恻恻的哼了几声,嘿嘿笑道:寒老弟,老夫看你好似有几分不适,是否在白龙门的圈套下身受毒创未曾痊愈?可有需要老夫代你效劳之处?寒山重古怪的注视阎王笛子一下,平静的道:老沙,你就试试。
阎王笛子沙心善面色瞬息万变,他仿佛在迅速思考着一个重大的疑难问题,半晌,这老奸巨滑堆下一脸佯笑,道:寒老弟,你别又想差了,老夫我纯是出自善意……寒山重淡雅的道:在下亦是如此想,你的大名原来便是心善,心善之人,岂能为恶?阎王笛子忽然煞有介事的道:寒老弟,请勿调侃老夫,老夫只是在想,这两年以来,你一身功力定然更有精进,老夫亦联想到多年前你老弟挫败老夫的那一招‘银河星崩’绝式,这两年来,老夫苦思对策,已想到一些端倪,寒老弟,假如老夫以‘罗旋九手’中的‘气吞苍宇’一招配上老夫的‘盘击三掌’同时攻拒,老弟你是否还可以制胜,你又以哪种方式应付?寒山重面带浅笑,心里却连称侥幸,他迅速的道:很简单,在下以‘飞星雷鸣’作顶砸,下以‘流虹缚星’为兜截,左以‘千缠手’封你退路,右以‘大劈掌’取你老命!阎王笛子神色大变,冷汗涔涔,他强颜笑道:老弟果然功力高绝,智敏聪慧,老夫实不及你,唉,老了,老了,也罢,且从此暂别,咱们后会有期!转过身去,像飞鹤一只,这老煞星带着满怀懊恼,流云掣电般几个连起连落,落荒而走。
一直等到他的身形隐冥不见了,寒山重才长长吁了一大口气,黄豆大的汗珠已自额际滚滚淌下,他疲乏得像散了骨头似的坐倒在地,面上灰败而痛苦,不错,他早已看出阎王笛子心存异念,为了吓阻对方,他只好勉强运起功力震断绳索,再出手惩罚乔忠及周毅两人,他十分明白,这样做,除了更形加深自己的毒伤外,生命的里程亦会因而越渐缩短……假如找不着他想找的那几味奇丹灵药的话,可是,这也总比当场与阎王笛子较手而送掉性命要好多了。
寒山重用力搓揉着额角,喃喃的道:可不是,像这样做,最少还可以多活两天,假如被沙老鬼看出破绽,与他硬干起来,只怕现在也和地下躺着的各位朋友一般无二了……他怜惜的向四周遭巡视了一遍,摇摇头。
目光已发觉他的爱马叱雷正在用牙齿咬嚼连在他马身上的牛皮索,嘴里尚在低促的嘶叫着。
一抹安慰的微笑浮上他的唇角,他沙哑的呼唤道:叱雷,你别急,待我休息一下,顺过这口气来,再为你小子解开那些绳索……忽地,寒山重的微笑又凝集在唇边,他皱着眉侧耳聆听了一会,深深的叹了口气,又道:叱雷,别动了,好好待在那里,又有人来了,唉,希望不是仇家才好。
马儿十分听话,果然己停止了动作静静的呆着不动,一双巨大的红眸,却骨碌碌的看着它的主人。
没有多久,─阵得得蹄音己遥遥传来,这蹄声并不急,好似马上骑土十分悠闲似的在欣赏暮色景致。
渐渐的,三乘骑影已在夜空中隐约的现出,片刻间已接近到五尺以内,而几声惊异的低呼,亦自马上骑士口中发了出来。
寒山重在黝黯的光线下亦看得十分清晰,但是,他却在心里叫起苦来,马上骑士虽不识他,他却全认得,而这又是几个难惹难缠的怪物。
这时,马背上的三个人完全下了马,一个尖细的嗓音怪声怪气的叫道:娘,看这满地的臭皮囊,臭死人,大约方才又有人在这里干了场事呢。
听这尖细的口音,这装腔作态的言词儿,不知道还以为是个娘们,但是,随着语音出现的,却是一骨瘦如柴,油头粉面的大男人!他手里捏着一条大红绸,放在嘴里咬着,忸忸怩怩的东说西望了一会,一个身材臃肿,肥胖如缸的老妇人已行到他的身边,这胖女人己五十来岁了,脸上的脂粉却擦得有五分厚,身穿着鲜红衣裙,头上戴着一朵大牡丹,金钗子,玉簪子,将那丛黄疏疏的头发装饰得像似刀山剑林一样,她过来看了看,哼了一下,声如破锣般道:这些死鬼都是蝎子庄的小角色,又不知撞上什么霉星了,蝎子庄近日来老是流年不利,刚与关外‘凌南派’拼战了一场,又和狼山派搞得一团糟,现在再吃上人家来上一记拦路刀,可真叫惨。
,这娘娘腔的男人长长的哟了一声道:娘啊,咱们站在哪一边?胖女人摇摇头道:乖儿,咱们哪边都不站,什么油水都没有,何苦去自寻麻烦?这时,一个粗豪的叫声自那边传了过来:大娘,这里还有两个活的,叫人家打得满脸开花,一地碎牙,连手臂都断了,可要过来看看?胖女人不耐烦的呸了一声,答道:看个屁,咱们与蝎子庄素无交往,井水不犯河水,不打他落水狗已是够交情了,莫不成还帮他们照顾残废?真是迷糊!娘娘腔的男人左膘右瞧了一会,忽然一扯胖女人,指着站在那边的叱雷紧张的道:娘,看,那匹马的形态好神气,像是传闻中的叱雷!胖女人忙随手望了过去,不禁也顿时紧张了起来,低呼道:不错,是叱雷,闪星魂铃的坐骑!大男人疑神疑鬼的向四周搜视,嘴里急道:这小子怎会在这里?他从来是与他的坐骑形影不离的呀,莫非这些人都是叫他杀的?娘,假如他在这里,咱们可要与他打一场?胖女人将嘴巴抿了两下,嘿嘿笑道:只要他有兴趣,老娘早就想试试他那几手三脚猫了。
寒山重躺在地下,暗暗笑了一下,心想:这江湖黑道上的‘胖大娘’焦银花与她的宝贝儿子‘笑西施’俞俊两个,号称‘母子盗’,最是古怪泼辣,倒要好生应付才是……想到这里,他故意装成痛苦不堪似的发出一声呻吟,一听到这声音,那娘娘腔的大男人已咦了一声往这边瞧了过来,一面道:哟,这里还有一个半死的,娘啊,孩儿过去瞧瞧。
说着,这男人已姗姗走来,行到寒山重身前,就着星光向他全身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尖细的道:喂,你这人倒是会说话呀,是谁将你们打成这样子的?是寒山重那丑小于吗?还是另有其人?寒山重又好气又好笑,却连忙哼呢了两声,低弱的道:这位英俊大侠请了……唉,在下不识得什么寒山重,只知道在下被蝎子庄的几位好汉打伤掳来,要在下为他们驯马,谁知道在半路上又碰着几百个蒙面大汉,他们一见面就乱杀一通,幸而在下躲藏得快,要不然也早死在于此地了……这男人只听到一句英俊大侠早已乐得眉开眼笑,他用火红绸巾掩住嘴角,手指轻轻戳了寒山重额角一下,嘻嘻笑道:你这个人倒是挺会奉承人的,现在你可以不用再为他们去驯马了,哼,蝎子庄里里外外全是强盗一窝呀。
胖女人踏地有声的走了过来,淡淡瞥了躺在地下的寒山重一眼,若有所思的凝注着那匹叱雷出神。
大男人又与寒山重谈了几句话,偎到他娘怀里,嗲声嗲气的道:娘啊,这人是被蝎子庄的强盗掳去驯马的,他也受了很重的内伤哩,娘啊,咱们给他医治一下吧。
我很喜欢这个人呢……胖女人搂着儿子亲了一下,转身走到寒山重身前,粗厉的道:小子,老娘有话问你,那边有匹黑毛白鬃的骏马是自何处而来的?要讲老实话,否则我胖大娘焦银花也一样送你到阎罗殿上转一遭!寒山重心里骂了一声,却故意做成畏惧之状,抖索着道:焦大……娘……胖银花……饶命…………胖大娘焦银花大吼一声,怒道:什么焦大娘胖银花?老娘是胖大娘焦银花,江湖黑道上的老姑奶奶!大男人连忙拉着胖大娘的粗臂膀,细声细气的道:娘,你老人家吓他做甚,这人似小鸡一样嫩,又何苦对他如此吼喝嘛?胖大娘慈祥的看了儿子一眼,语调放得缓和了不少:好,你乖乖说吧,老娘不吓唬你便是。
寒山重这时又开始觉得周身发冷,五脏如焚,满身的骨节里都像是有虫蚁啮啃一样;他憋住一口气,孱弱的道:老姑奶奶……那乘马儿可真是珍品,不过小的也不知道他们自何处得来,他们将小的掳来之时,那匹马儿已经在了,只听到他们言谈间好似说到什么……什么白龙门……什么星啦铃啦,又说在一处荒野之地的腐尸旁发现了这匹马,因为难以驯服,所以将小的强掳了来代他们卖力。
胖大娘忽然嘻开了血盆大嘴,像猫头鹰一样格格笑了起来,拍着手道:好极了,好极了,闪星魂铃这小白脸一向风流成性,孤芳自赏,这一下准是传言成实,被白龙门秦洁那妮子整掉了,真是老天有眼,他这匹宝马竟留到了咱们手里,这是缘份啊,活该蝎子庄的角色没有沾上边,又白白送掉了不少人命……大男人想了一下,低声道:娘,孩儿想……就叫这人替咱们去驯服那匹马好不么?顺便也给他治治伤,这人也怪老实可怜的……胖大娘摇摇头道:不行,你别忘了,咱们此行不是游山玩水,主要是去为你订亲呀,‘哄于店’玉马山庄那丫头你不是成无想着她吗?大男人扭扭身躯,以大红绸遮遮面,嗲声的道:呢……娘取笑人家,人家不来了……胖大娘呵呵笑了起来,连道:看你这孩子,这么大了还怕害羞,在娘面前还有什么害臊的吗?那丫头娘也挺喜欢,呵呵只等着抱孙子……寒山重眼看着这母子俩在把肉麻当有趣,脑中却急快的分断着自己该采取如何的措施,他想道:胖大娘和笑西施母子俩个性孤僻,行事不近情理,却也并不是天生歹毒之徒,自己目前毒创深重,若要强行夺马冲出,只怕不太容易,且会泄漏了身份,如今若跟了他们去,设法找个清静地方先救救这条性命亦无不可……正想着,笑西施俞俊已缠着胖大娘道:娘,你便允了孩儿吧,家里不正也缺少一个马夫么?干脆叫这汉子去充当好了,也免得物色麻烦……胖大娘焦银花仔细向寒山重注视了一会,喃喃的道:噫,这小子长得倒是挺俊……寒山重忙道:大娘谬奖了,小的像貌粗陋,哪里及得上令公子十之一……胖大娘正待开口,笑西施俞俊又满心受用的腻着她道:娘,快允了孩儿吧,你看这人的舌头多灵巧啊,又很懂规矩……胖大娘无可奈何的道:好吧,乖儿,你叫彭老六过来招呼他。
笑西施高兴的转过身去,尖起嗓子吼叫:彭老六,彭老六呀,你这杀千刀的老甲鱼跑到哪里去了?一条雄伟的身影随即出现,嘴里一连声的答应着奔了过来,这是个高头大马的彪形大汉,满面于思,紫头巾配着紫衣衫,背上斜背着一个又阔又长的布袋,神态里透着十分的沉练与粗悍。
笑西施俞俊埋怨的道:彭老六呀,你大约又去向死人身上发财去了,当心冤魂缠身呀,快,去把这位受伤的朋友抬到马上去。
这个彭老六乃是自幼跟随笑西施父亲的,在笑西施的父亲横目俞喜病故之后,他一直侍奉着故主的妻子,是一个忠肝义胆的直肠人,江湖上的人提起一把刀彭老六,也是个名气硬朗的角色呢。
他这时一声不响,一把抱起寒山重,轻若无物似的放到一匹健马的鞍上,胖大娘向儿子招呼了一声,四人四骑,已抖缰绝尘而去。
一路上……胖大娘焦银花嘴巴不停的与她儿子谈论着做下一笔无本生意的计划,瞧这位胖大娘那旁若无人肆无顾忌之状,就像是天下财宝予取予求一样的简易。
笑西施俞俊与他娘谈了一会,忽说:那匹叱雷,娘,就送给玉马山庄的于大妹子如何?自古美人配烈马……胖大娘换了只手握了马缰,笑道:儿子,你别闹笑话,美人衬罗裳才对,像娘年轻时那样,英雄才配烈马,这匹叱雷,还是留给你自己用算了。
笑西施得意的笑了两声,又道:这叱雷的主人寒山重真是可惜,听说有不少绝色女子倾心于他呢?这一下完蛋了,齐天艳福不也永世享不到啦!胖大娘嘿了两声,道:其实,白龙门秦洁那丫头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老娘就不明白姓寒的为什么那样死追活缠,姓寒的女人极多,像太微仙子花小怡,凝珠孙茹等等,别人想都想不到,却都曾与他成为腻友,这小子呀,哼,用情太不专了,活该死在牡丹花下,让他做个风流鬼算了。
寒山重后面听得直皱眉,他忍不住插口道:大娘,说不定那姓寒的也有苦衷,不像外间传说那般风流浪荡吧……胖大娘焦银花格格一笑,又倏而沉下脸来,道:你懂什么?寒山重是你什么人值得你来帮他讲话?难道老娘知道的还比你这毛头小于知道的少不成?寒山重唯唯喏喏,没有答腔,笑西施俞俊回过头来道:寒山重是武林中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年纪轻,武艺精,非但人长得漂亮……其实比起我来也算不上什么,而这小子的聪慧智机更属绝才,他曾经独自以一双肉掌活劈了关外的荒原七鹫,一夜之间横扫牛鸣山虎头帮五百余众,用他一柄‘戟斧’力斗少林派十二长老,更在长安闹市中杀得六扇门的有名鹰爪头子二十余人狼狈逃窜,这家伙确实有两手,就是在脂粉圈子里混得太可恶,这一次也算栽于石榴裙下,嘻嘻。
寒山重咽了口唾沫,低沉沉的道:为什么女人会喜欢这个人呢?笑西施俞俊愣了一下,迷惘的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他那脸盘儿生得美吧?寒山重笑了笑,道:男人同女人不一样,就算生得俊,也不能当饭吃啊。
胖大娘凝望着前面婉蜒黝黑的道路,忽道:我一直在奇怪,那寒山重生前的死党不少,为什么他死了却没有人到白龙门去为他报仇……更且落个尸骨曝野,真是可叹……寒山重又笑了笑,闭口没有答腔,笑西施俞俊也呢了一声道:是呀,据孩儿知道的,那姓寒的得力臂助就有‘金刀呼浪’迟元,‘黑云’司马长雄等人,光凭他们几个,哪一位也是响当当的角色,怎么也不该如此的闷声不出头!寒山重舔舔嘴唇,想说些什么又住了口,他心中在暗暗想着:迟元与司马长雄早被我派到南疆去寻找那块可以雕镂‘五雄图’的玑玉去了,此刻只怕还不知道我已出事的消息,‘浩穆院’中其它各人亦已接到我的指渝,晓得我尚未死去,他们没有我的同意,又怎敢轻举妄动呢!笑西施俞俊又与胖大娘说了几句什么,已忽然欢呼起来:到了,到了,前面即是南甸,娘,咱们在这里打个尖住一宿,明早起身赶路,大约午时就可赶到洪子店与于大妹子见面了……胖大娘笑道:瞧你高兴得那副样子,像小时候等着吃娘的奶一样。
笑西施呢伊了两声,又做出一副娇不胜羞的模样,胖大娘回头道:彭老六,你先进镇去找个干净客栈,要两间上房,叫他们准备吃的用的,咱们到了也免得多等。
一把刀彭老六在后面答应一声,策马加鞭,急奔向前面的三里处灯火明灭不定的南甸镇而去。
胖大娘与笑西施、寒山重等三人四骑进入镇里后,笑西施望着热闹的街景,路上拥挤的行人,嘻嘻笑道:这个镇集到挺热闹,很有……他说话只说到一半,忽然又噎住了,胖大娘奇怪的转首望着儿子,又顺着儿子的目光看去,嘿,原来笑西施的一双眼睛,正直勾勾的瞧着一个女孩子,那女孩子穿著一身浅紫色的衣裙,柳眉儿,大眼睛,小巧的鼻子配着一.张像蕴藏着蜜汗舶的小嘴,可爱极了,尤其是,甜得腻人呢。
胖大娘笑笑,拍拍儿子肩头,道:乖儿,别看了,你已快订亲啦,于家姑娘也不比这位丫头差呀,再看看,人家丫头好象还带着不少心事呢。
笑西施俞俊不依的扭扭腰身,令人有些作呕的撤赖道:不,不嘛,娘,孩儿要看看那妮子,要和她做个朋友,或者她与孩儿谈得拢,也不妨和于家妹妹一起收了过来。
胖大娘皱皱眉头,胖敦敦的脸一板,道:这是什么话?你于大妹子知道了不活剥你的皮才怪,还没娶过门已动了歪心,她肯跟你一辈子呀?寒山重亦好笑的转首望去,这一望,却吓得他一哆嗦,赶忙低下头去,掩饰的用一只手遮住了半边面孔。
这时,那位姑娘也发觉了笑西施在垂涎欲滴的注视她,她毫不畏怯的反瞪着笑西施,一双大眼睛却充满了嗔怒与不屑。
笑西施俞俊乐得不可支的向胖大娘道:快看,娘,那姑娘也在看孩儿了,晴,那双眼珠儿多滑溜,小嘴巴多甜,唉哟,可真美啊……一面说着,笑西施已下了马,像是失魂落魄般向那女孩子凑过去,他张着大嘴,摆出一脸难以言渝的怪相,女孩子哼了一声,转过脸去,目光一瞥,却正好看见了寒山重遮着脸的窘态。
那女孩子仿佛受到了极大的震荡,面色倏忽惨白的摇晃了一下,她仔细瞧着寒山重,脚步已不由自主的向前移动。
笑西施还以为眼前的姑娘是迎向自己,他回头的向胖大娘做了一个得意的笑容,张开双臂迎了上去,口中嗲声道:好妹妹,让哥哥与你亲热亲热……那女孩子仿若没有看见,没有听见,就像没有他这个人似的自笑西施身旁擦过,直奔向寒山重之前。
笑西施俞俊伤了楞;尚未体会出这是怎么一档子事来,两个扎着豹皮头巾,身着黑色铜扣劲装的三旬大汉,已冷漠阴森的分别站到他的两侧。
女孩子一直奔到寒山重身前站定,冷冷的瞪着他,半晌,语声幽恨的道:姓寒的,放下你的手来。
笑西施这时向左右两名大汉一瞧,着急的朝着那女孩子叫道:喂,姑娘,我才是少爷公子,那人只是我新雇的马夫而已,你别搞错了,主人是我呀,方才你瞧的人也是我……胖大娘隔得较远,不过她已看出情形有些不对,刚想下马前去问个究竟,一个驼背弯腰的凶恶老人已站到她的一旁,冷沉的道:你是胖大娘焦银花?胖大娘打量了这个满面横肉的驼背老人两眼,格格一笑,道:正是老娘,驼子莫不是‘仰天摘月’皮址!驼背老人哼了一声,道:胖大娘,闯江湖有闻江湖的规矩,跑码头要有跑码头的道义,足下如今算是进了我的‘千梭帮’的地界,非但不拜拜码头,更纵容令郎对本帮帮主之妹无礼,这又是哪一门子的混法!胖大娘气得一张银盆大脸一哆嗦,怒道:驼子,老娘与你千梭帮不沾亲,不带故,三杆子捞不着,五鞭子抽不上,凭什么要我来拜你个狗熊码头?你想找碴就摆下话来,我老娘决不含糊,少跟老娘来这一套臭道理。
驼背老人面色一沉,转身向他身后面的三位粗壮大汉打了个招呼,四个人已迅速站好了方位,大有立即拔刀相向之势。
此刻,在另一边一一寒山重咬咬牙,无奈的放下手臂,向眼前的少女强颜一笑,低涩的道:唐姑娘,你好?……少女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炫然欲泣,她哽着声道:你还记得我?半年前在青岩顶上你是全在骗我,害得人家回来禀明哥哥,什么都准备好了,你却不来迎娶,你……你叫我怎么做人?你一定要羞死我才行?天下没有良心的男人,以你为最了……寒山重微喟了一声,低沉的道:唐姑娘,现在我实在没有时间解释,我只求你暂且不要泄露我的身份,等过了这个时间,我一定把真情实话告诉你……这女孩子这时已是泪水盈盈,抽噎着道:不,我不会再受你的骗了,我要告诉哥哥与驼大哥,一定要他们洗雪我被你欺骗的耻辱,我恨你,我要报复你。
寒山重叹了口气,深挚而柔和的道:好吧,我随便你,小蜜……这一声小蜜叫得温柔极了,悠远极了,又低回极了,仿佛长丝千缕,情意万端,那甜丽的少女不由全身一阵颤栗,泪水夺眶而出。
此际,笑西施向他身侧的两名头扎豹皮头巾的大汉拋了个媚眼,妖怪似的道:呦……你们两个大块头左右把我这么一夹,是存的什么心眼儿?难道就我笑西施俞俊还怕了你们两个不成?走走走,要打架到外头去,别在这里张牙舞爪的惹人家笑话。
他们在大街上这么一站,可招引了不少看热闹的行人,但是,这些行人刚刚朝附近一围,眼睛一看见那驼背老人及这两个彪形大汉,却又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纷纷闪避走开,再也不敢逗留了。
就在这混杂的当儿,笑西施俞俊已回过头来叫道:娘啊,有几个朋友要砸砸孩儿的脚指头呢……呢字还在他口中拖着,笑西施的左右双肘已闪电般向两旁捣出,一个大转身,双腿又如飞般踢向迅速跳向两侧的那名大汉。
这边一动手,胖大娘焦银花已格格一笑,一掌劈向驼背老人,胖大娘的身子在马背上就势一扑,左掌带起一片狂□,呼啦啦的兜向其余三名大汉,这胖大娘出手之快,力道之雄,确实非同小可!那生得甜甜蜜蜜的女孩子俏眼一膘,带着泪珠的脸蛋儿一仰,朝眼前的人道:寒山重,你现在跟我出城,我立刻要听你的解释。
寒山重无可奈何的笑了笑,候而撮唇发出一声尖锐而悠亮的口哨,在后面踢蹄低嘶,开头不安的叱雷已希宁宁的扬声人立,快捷的奔到主人身,寒山重爱怜的摸摸它那雪白的鬃毛,朝那小甜蜜道:好吧,请上马,小蜜。
这叫小蜜的女孩子,那张甜而腻人的脸蛋上实时涌起一片喜色,她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了,双手挚鞍,飞身而上。
寒山重一骗腿已坐到自己的马上,回头朝正在狠斗的胖大娘笑了笑,双手一抖,马儿已如狂风般,暴冲而出。
胖大娘不看犹可,一眼瞥见,怒气冲上心田,她有如一只竖毛立冠的老母鸡一样,敲破锣似的大吼道:好个死马夫,你这小杂碎竟然敢落井下石,吃里扒外,盗窃老娘宝马……笑西施俞俊连出九腿十七掌,将两名对手逼退三步,他奋力腾身追去,一面尖声怪叫道:小马夫,死马夫,你死定了,你竟敢抢去少爷的宝马,抢去我的心上人,我要割你的肉,剥你的皮……一边叫着,一面有如脱弦之矢,急迫而去,胖大娘也突出重围,连骂带喊的赶上,驼背老人站在当地呆了呆,又蓦然中风似的跳了起来向前使跑,口中气急败坏的也大叫道:不好了,大小姐被人掳走了……于是,分成三拨,也不知是谁追谁,成串的往镇外狂奔力追而逝。
------------------整理ocr station 扫校星魂--三、拘魂守魂 勿回岗上三、拘魂守魂 勿回岗上叱雷四蹄飞扬,像在腾云御风,狂冲向前,周遭的景物似发了疯一样往后急速倒退,空气被割裂了一般响起哩哩之声,蹄声有如焦雷轰鸣,震入耳膜。
寒山重又感到气浮心悸,冷汗如注,在身后,那小甜蜜柔若无骨的双臂紧紧搂住他的腰,胎儿贴着他的背脊,呢,有点痒麻麻的。
一阵阵狂劲的风迎面扑来,令人有些窒息,寒山重用力呼吸着,一面回头吃力的大叫道:小蜜,在青岩顶上说的话,并不是骗你,只因为当时与‘大鹰派’争夺一座矿山,所以把时间耽搁了,而我又听到了你与别人交换信物的消息,更觉得此事已成过去,不用再来自寻苦恼……你别以为我是个薄幸之人……将脸儿贴在寒山重的背上,这少女有着一种浴在冬阳下的温暖,强烈的男性气息,令她的心叶儿在兴奋的跳动,寒山重的话她都听见了,她的双臂更紧了一点,口中却恨恨的道:谁叫你自己不早来?难道我还比不上一座破矿山?寒山重喘了口气,又用力道;不是这样说,那座矿山不算什么,但山里却埋藏了一些奇珍异物,这些东西很重要,不能让大鹰派得了去反来对付我们……小甜蜜在寒山重背上咬了一口,道:你们,你们,你心里就没有我,什么奇珍异物?难道还值得上我与你之间的:情感?你这负心的冤家……寒山重抿抿嘴唇,没有继续说下去,回头向后望了望,几条谈淡的人影,在后面赶命似的狂追着,隐隐怒叫之声传来,但是,却越来越拖得远,逐渐模糊不清了。
这女孩子也跟着回头望了一下,轻轻凑在寒山重耳边道:他们在后面追来了哩……寒山重有气无力的道:这是白费功夫,他们一辈子也别想追上我的叱雷……一马两人,像在黑暗中追逐着空中的星辰,疾若流星千里长泻,在短暂的时间里,己奔出了数十里之外!马儿翻飞着四只铁蹄,驰上了一座满是大麻石的山上,这些大麻石一块块的矗立着,巨大得吓人,或卧或竖,或方或扁,奇形怪状,在夜暗中瞧去,像是一个个的妖魔鬼怪张牙舞爪,景色阴沉而恐怖。
小甜蜜向周围一看,不由惊的低呼道:这是‘勿回岗’山重,咱们快走……寒山重缓缓勒住了马缰,虚弱的俯倒在马颈上,语声沙哑的道:勿回就勿回吧,小蜜,我实在太疲乏,请让我休息一下……少女恐惧不安的左右张望着,甜丽的面庞上浮着发自内心的畏怯,她用力摇着寒山重的肩膀,急促的道:山重,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山重,咱们快走,这‘勿回岗’是‘魔幽两子’的修真之地,他们从来不许任何人擅自进入,凡是闯进来的,都是被他们强迫服下一种怪药,使人变成疯癫,终生残废,生不如死……寒山重转过脸来,面孔神色惨白如纸,汗珠盈盈,孱弱的道:小蜜,你骑着叱雷先走吧,到六十里外南甸镇边你再放它回来,我实在已受不了任何颠簸,假如你还愿意我再多活两天的话……这女孩已被寒山重那苍白痛楚的形态吓呆了,她掠恐的道:山重,你受伤了?你为什么不早对我说?山重,哦,脸色好白……白得吓人,山重,跟我回去,我会立刻找附近最好的大夫为你医治……寒山重苦笑了一下,低沉的道:回去,小蜜,假如我再像这样在马背上颠一阵,我所受的毒伤会加速发作;等到毒气进入内脏,我在‘天地之桥’所聚集的这一口真气就无法再凝固了,那后果你会知道,小蜜,你听话,先走吧……女孩子固执的摇摇头,泪珠又纷纷洒落,她紧抱着寒山重,呜咽着道:我不回去,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走……山重,是哪个狠心的贼子将你害成这样?山重,我要替你报仇……我死也不离开你……忽然,这位小甜蜜觉得眼角的余光里,仿佛隐约闪动着一些朦胧的蓝色光芒,她惊栗的转首一望,已不由激灵灵的一哆嗦,双目中透出一股极度的恐惧与紧张,嘴角不可察觉的在微微抽搐……寒山重已经明白了,他顺着她的目光瞧去……在两丈外的一块大麻石上,有若鬼魅似的站着一个人,这人衣襟上佩着五粒龙眼大小的明珠,这五颗明珠正发散出一种惨蓝色的光晕,光晕映在那人的脸上,朦朦胧胧,幽幽凄凄,像是一个睡梦的冤魂,一个死不瞑目的僵尸,恐怖极了。
缓缓的,那人向前移了一步,渗合着蓝色的脸孔似是才自地狱中转回了人世般的冷厉,没有一丁点活人的味道。
小甜蜜颤抖着紧依在寒山重怀里,语声早已断续不清:他……他……来了……是……那是……幽……幽冥子……寒山重也觉得心口在跳,血液流循加速,但是,老实说,在目前,生死两字,他已看开多了,于是,他拍拍坐下微感不安而在蠕动的叱雷,提起力气道:幽冥子,活在阳世,何苦扮鬼?早若看透了人生,还不如早求解脱来得干脆,糟蹋人家大好生命却未免有些犯不上呢。
站在石岩上的幽男子沉默了一会,语声有如来自九幽之境,空茫而飘渺,宛似山谷中不见人影的回音:这是‘勿回岗’,魔幽两子只留灵魂,不留人体,将你们的本性放在此处,带着你们的躯壳离去……寒山重淡淡的一笑,道:你这算是超度众生,还是在炼人根本?‘勿回岗’竟会是一块人间的魔境,阳光下的地狱么?幽冥子不另多言,仅一再空洞的反复着几个字:留下灵魂,带走躯体……语声朦胧而荡漾的传出,在大麻石的阻挡下反回,嗡嗡沉沉,像来自天上地下,来自阴冥阳间,来自每一块大麻石的吼叫。
寒山重怀中的女孩子蓦然咬咬牙,J颤着嗓子叫道:幽冥子,请你别下辣手,我是千梭帮帮主‘金梭贯日’唐百畏的妹妹翠凤唐仪,我哥哥曾经拜渴过你的……幽男子仍然没有回答,留下灵魂,带走躯体的空荡回音依旧在周遭的大麻石间,绕回飘游,肃然而冷酷。
寒山重哧哧地笑了起来,轻轻在唐仪耳边低语:小蜜,你大约知道我是谁,脑袋掉了无所谓,这口窝囊气却不能叫我咽下去,小蜜,这幽具子尚值不得我去求他,天下任何人也值不得我去求他,别再说了,现在,你还可以借着叱雷冲出去……翠凤唐仪急得硬咽着道:不,山重,不,我不要一个人走,我要你跟我在一起,我知道你的本事多大,我更明白你在武林中的地位如何崇高,但是你现在毒伤深重,绝对再经不起一场激斗了,山重,为了我,求你暂时忍忍气,求你……寒山重痛苦的痉挛了一下,却仍然哧哧笑着道:命丢了,丢了也罢,小蜜。
原谅我气不能竭2大麻石的周围忽然又亮起了一片昏暗的黄光,夜风吹得这片黄光摇摇晃晃,在黯淡的光芒摇晃中,六七条鬼魂也似的幢幢身影,也在随着动荡,影子忽地弯了,忽地直了,一会粗大,一会缩小,像是阎罗殿的索魂者在静待着最后的审判,这些身影,却又出现得何其诡异与飘渺。
寒山重瞧向这些突然出现的人影,昭,一共有七个,一人在前,六人在后,三盏琉璃灯无力的挑着,风一吹,阴森森的鬼气。
沁骨。
在前面的那人年约五旬,穿著一身雪白的长衫,随着夜风飘舞不息,这人的身躯瘦长,面孔细小而清矍,他的整个外形,都散发着一种虚无幽渺的气息,使人觉得他随时都会在空气中消失,都会被一阵风吹走一般。
抿抿嘴,寒山重低低的道:又来了七个,小蜜,那穿著白衣,似欲乘风归向广寒的瘦小老人,是否就是另外的所谓‘魔’?唐仪转首一看,心惊胆颤的道:是的……那就是魔影子方康……寒山重轻轻拍拍唐仪的肩头,用力把持着翻身下马,唐仪一面急忙用手扶他,一边惊慌的道:你想干什么?山重,别傻……寒山重低促短截的道:放手,小蜜,别扶我,免启敌疑!唐仪又赶快缩回手来,自己也匆忙下马,寒山重用手扶着马头,朝魔影子方康似笑非笑的道:方老儿,可愿交个朋友揭过这段不必要的梁子?魔影子方康飘然一笑,静静的回道:这是勿回岗。
寒山重道:除了动手,没有其它折衷之法?魔影子方康仿佛沉吟了一下,向对方的幽冥子轻轻举手,又轻轻放下,双目半睁的瞧着寒山重,淡漠的道:看在干梭帮唐百畏曾经来拜渴的面上,老夫等可以从轻发落,但不能破例,假如小友你能击败老夫六名弟子,你便偕唐仪离去,否则,便留下你们的神智与精魂再离去。
寒山重揉了揉沉翳的胸腹,故示轻松的一笑道:怎么个击败法?方那兄。
魔影子方康不可捉摸的一笑:至死不休。
寒山重满不在乎的道:不嫌阁下的弟子们太严酷了么?魔影子方康古怪的道:现在,年轻朋友,你该担心的是这种方式对你自己是否太严酷了,谁能达到目的还不可预料,你说是么?寒山重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一笑,道:任是千曲百回,胜者定属在下。
魔影子方康向身后微微挥手,淡淡的道:再过片刻,只怕你会为此言而惭愧!这时,魔影子身后的六个人已如六片落叶般飘然站到大麻石下,六个人一式的白色长衫,同样的冷酷平板,有如自一个模子造出来的偶像。
寒山重笑了笑,这六个白衣人已齐齐将背后的右手现出,六柄湛蓝的巴首在黑光下闪过一片寒芒,有些森森的味道。
步履有些蹒跚,山重步了两步,艰辛的蹲到自己爱马腹下,他轻轻摸索了片刻,一个扁平的阔大的皮囊已取在手中,这个皮囊除了平扁之外,有一边完全是黑光油亮的毛皮,因而它绑在叱雷腹下,便好似这匹神驹的肌肤一部份一样,假如不仔细去瞧,是极不容易发觉的。
翠凤唐仪忧虑而焦急的靠近寒山重,痛苦的道:山重,你不能打这个仗啊,你想你自己的毒伤,想想我……山重,我可以立即为你退还商家的信物,你别太冲动……寒山重没有回答,默默解开这个怪异的扁平皮囊,伸手一探,一柄精光闪耀,锋利无比的戟斧已握在他的手中!唐仪一见到他的兵刃,已忍不住热泪流淌,轻轻的啜泣起来,寒山重左手再伸进皮囊,一面圆形的,紫红色的皮盾已套在手上,他缓缓站了起来,朝着唐仪一笑,温和的道:小蜜,别哭,我死不了的。
以后咱们俩再多回忆回忆,这种情调不是也蛮有韵味么,喂?来,亲亲我。
翠凤唐仪禁不住又是泪珠纷纷,她好象要与寒山重诀别似的凑上香唇,依依切切的在他嘴唇上那么轻轻柔柔,凄凄惨惨的吻了一下。
山重露齿一笑,悄悄的道:真乖,小蜜,下一次必须记住要热烈一点,别怕,不要忘了,小蜜,我是闪星魂铃!两个人这股子忸怩,这阵子缠绵,简直是旁若无人,如进了虚空之境,魔幽两子表面深沉,心里却俱已感到愤怒无已。
寒山重掂了掂右手那柄斧端带着尖戟的心爱武器,左腕向怀中轻轻一探,呢,一阵清脆悦耳,却又令人心旌跳动的银铃之声巳微微响起。
当这片铃声响起的剎那,魔幽两子的神色已在黑暗中葛地一变,而那六名白衣人亦已同时向寒山重扑到!寒山重嗤的一笑,向左一闪,呼的却朝右侧暴旋六尺,左手皮盾横迎当面四人,右手臂倏曲猝挥,一名白衣人已哀嚎半声,鲜血喷洒的摔出寻丈之外!场中人影一花,戟斧的尖端又自另一名白衣大汉胸前拔出,那名白衣人尚未倒地,已被寒山重的皮盾推击得翻滚而出。
这些动作几乎是一连串的,在剎那间开始,又在瞬息里完成,好象那两名白衣人早就已经躺在地下一样。
魔影子方康双目怒睁,暴庚的喊:网!仅存的四名白衣人倏忽退后,四柄巴首舞起一片海波似的湛蓝光芒,左手齐抖齐挥,四张黑黝黝的怪网已飞罩而来。
翠风唐仪惊恐的大呼?小心,山重!寒山重只要一眼即已看明,那四面网里都缀满了焦黑的倒钩小刺,而且,必然淬有剧毒!于是,他嘴里喷了两声,猛然迎上,却在相差分许的干钧一发之间蓦而沾着网沿翻滚擦过,在身形有如流星的芒尾纵掠长空之中,铃声急响,三股热血已怒溅纷飞,另一个白衣人正胆颤心惊的跳到两丈之外的一块横卧大麻石上,而寒山重那坚硬如铁的紫红皮盾已随着他以不敢置信的快速反扑而到,砰的一声闷响,将这名硕果仅存的白衣人生生砸翻到大麻石的另一边!从寒山重出手开始,到现在六名白衣人全部殒命为止,翠凤唐仪惊畏的清楚这段时间……她一共只急促的喘息了三次而已!魔影子方康脸色寒如冬霜,他幽冷的道:朋友,你是闪星魂铃寒山重?寒山重几乎打了一个踉跄,他连忙稳住脚步,笑道:不敢,今日用了兵器与方老兄弟子交手,实是不该。
魔影子方康毫无表情的瞥了地下死状至惨的六具尸体一眼,冷冷的道:寒山重,你真狠。
笑了笑,寒山重道:我们是彼此。
魔影子方康蓦然仰天长笑,悠悠的叫:勿回岗,勿回岗,岁月渺渺恨事长。
幽冥子冷荡荡的接着:恨事长,恨事长,魂魄幽幽哭昔往……字语的尾音尚在空气中飘摇,两条人条,有如惊鸿一不瞥,分自两个不同的方向急速扑向寒山重……在一声尖长的喊叫中。
------------------整理ocr station 扫校星魂--四、脱走续命 神蟒蛇眸四、脱走续命 神蟒蛇眸寒山重厉烈的一笑道:好,这就是幽两字的信诺!好字自他魔舌尖中进出,诺字还在空气中滚动间,他的身躯已暴旋七圈,连连翻越过了九十多块耸立的大麻石!翠凤唐仪尖锐的叫道:魔幽两字,你们要讲信用,你们说过不亲自动手的。
寒山重那双澄澈的双目,候而闪射着金蛇电火似的精芒,与他方才的温雅瘦弱神韵,在这剎那之间成了一个强烈的对比,多厉烈,多凶狠,似在突然之间,他已变了另外的一个人!魔影子方康飘然跟上,目光一瞥之下,心头暗暗的一跳,他一言不发,连环十九掌己连成一串飞击而去。
寒山重突然暴叱一声,干斧斜砍倏回,身躯在斧前粹转,敌人掌影己在落空下被逼退五步,而这时,他的皮盾亦硬生生的将身边侧掠进的幽冥子逼迫出去。
幽真子襟上的蓝色明珠,发散出淡黯的光晕,在幽冥可吓死我了,山重,你真厉害,想不到身子有伤还竞能打败那两个老怪物,山重,你先坐下歇歇……寒山重点头蠕动了一阵,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又连连再吐了两次,他痛苦的按着自己胸腔,面色惨白如死,冷汗在点点流淌,唐仪已经吓呆了,她惊叫了一声,拼命拉着寒山重,一条小丝帕因为颤抖而在寒山重的唇边不住的哆嚷着,这甜蜜的少女哭泣着道:山重,山重,你怎么了?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离开我,山重,山重啊……寒山重不敢说话,他闭着眼睛,喘息了良久,当他觉得稍为舒适了一点之后,才依着唐仪的肩头缓缓坐下。
唐仪微张着小嘴,泪痕斑斑的为寒山重拭净嘴角血迹,她硬咽着道:好一点没有?山重,你还感到哪里不舒服?寒山重轻轻摇摇头,语声低弱的道:小蜜,我想,这一次麻烦了。
唐仪惊疑的道:什么事情麻烦了?叹了口气,寒山重放下手中兵器,黯淡的道:我这条命。
唐仪全身一抖索,有些癫狂的大哭起来,她俯在寒山重肩上,泪涌如泉,像个泪人儿似的,泣不成声的道:不……山重……你不能死……山重,你还这么年轻,你的前程充满了光辉………山重,你不能拋下我一个人而去啊……寒山重忽然抬起头来,眸子里闪过一道奇异的光彩,他嘴角动了动,终于又低唱了一声,若有所失的抚着唐仪秀发道:小蜜,不用难过,我会为我自己的生命挣扎,直到那实在不可避免的结果来临为止,不过我希望能抗拒那一天,能在生与死的争斗上得到我所欲的结果,我也没有活够,小蜜,这世上的一切,有时,也是极美好的,美好得令人留恋……唐仪满脸泪痕,大眼睛又红又肿,他抽噎着道:你会活着吗?山重,你会娶我吗?山重……寒山重笑了,他苦涩的道:我现在不能答复你,因为我不知是否能再活下去,经过一再的意外,现在,我只有七天的时间来找寻救命的方法,那已是我的力量所能给自己最长的期限,小蜜,你不用等我,那是一种虚渺的傻办法,或者我们有缘份,能在这个世界上再与相见,或者我们无缘份,那么,我们也算已是相爱一场了……唐仪又伤痛欲绝的哭了起来,寒山重拍拍她的肩,低微的道:别哭,凡事要多看开一点,生与死只是一个相同的意义,活着,便是等待死的那一天到来,死了,也等于达到活着的目的,假如实在不能活下去,便走那死的一条路也无妨,小蜜,听说在另外那个世界,也是别有韵致的呢。
你……你现在还有心绪说笑?山重,人家都说你狠……现在,我才明白了你狠在什么地方……唐仪双手捂着脸,泣不成声。
寒山重粗烛的吁了口气,道:我不是狠,只是看得开,小蜜……他深深的注视着眼前这又甜又美的可人儿,轻轻的道:你该回去了,我让叱雷送你,在你快乐的时候记着我,在你哀伤的时候忘记我,因为,我常会为人家带来烦恼,现在,小蜜,我们该说再见了……唐仪哽咽着凝视寒山重,泪跟迷离中,她觉得剎那间一切都失落了,一切都已变成过去,目前的这个人,与她距离得好远好远,好陌生,像是根本就不曾相识,根本来自极端的两个地方,淡漠而又冷硬。
寒山重也已发觉了唐仪双目中那股忽然陌生的神色,他凄然的一笑,语声里带着浓重的伤感:怎么,不愿与我说再见么?昭……或者我们是真的不能再见了─……唐仪缓缓的站了起来,似一尊石塑之像一样瞪视着他,良久,良久,平静得出奇的点了点头,似另外一个人在说话:再见,山重,再见……寒山重也沉重的站了起来,紧紧的握了唐仪的小手一下,孱弱的道:珍重,珍重,传语心儿相遇……唐仪木油的转过身去,默默的认镫上马,于是,叱雷己低鸣一声,扬蹄冲入夜色之中。
一直待蹄声冥寂,寒山重才气长的叹息了一声,颓然坐倒,他盘膝坐着,双手重叠腹前,开始运功调治内伤起来。
经过刚才勿回岗上的一阵拼斗,他的毒伤已无法再作隐压,大部伤势开始发作了毒性,在他的经脉血管中逐渐升迫循流,寒山重自己知道,他目前已经没有把握控制那毒性蔓延之势了,但是,他仍旧坚持到底的要与死神争抗至最后方休!于是……一阵热腾腾的白色气体开始自他的头顶上升起,全身毛孔中汗出如浆,他的跟紧闭着,鼻翅急剧翕动,整个人就宛如置于蒸笼里一样,而且,假如你看得仔细,那么,你将可以察觉他身上的汗水竟尚带有一丝儿粘粘的乌紫之色!如若此刻有武林人物经过此处,一定会大大的吃惊了,不为别的,只是寒山重目前所运用的调息疗伤之法,乃是内家至高之技的一种……散浊聚桔,在寒山重这种年纪,能在内家功夫上练到这一地步,已是弥足惊人了。
约莫着过了一个时辰……寒山重缓缓的睁开了眼睛,长长呼吸了几次,他现在的气色已稍微转好了一点,虽然不见红润,却也没有方才那种骇人的惨白了,等到呼吸调顺,他有些吃力的站立起来,蹒跚的在田埂上踱了几步。
在离着这田埂约有六丈之外,一丛杂树零乱的生长着,这时,在那片杂树的间隙里,赫然正有一双眼睛在向这边注视,这双眼睛是碧蓝的,冷得怕人,带着一种不似人类应有的那种无形的尖厉与残酷,这双眼的眼珠深邃而怪异,仿佛沾不上,摸不到,极像是……极像是一双蛇的瞳孔!寒山懒懒的伸了个腰,他转身向着那丛杂树,轻淡的道:十分感谢朋友你没有乘人于危,不论在下能否在调息吐纳中防范外侵,朋友也总算未给在下增加麻烦。
一阵轻悄的嗦嗦声响了一下,闪眨的星光里,一个扁平鼻子,下腮呈三角形,全身散发着冷瑟气息的银衣人已走了出来,他睁着一双碧绿而古怪的眼睛,带着冷酷与深沉的表情,像在欣赏一件猎获物似的望着寒山重不动。
一瞧他那双眼睛,寒山重心头也不禁跳了一下,他惊异的想着:奇怪,这是一双什么眼睛?那么慑人,那么恐怖,碧绿绿的,好似一条贪婪的蛇目……对了,这双眼像蛇!心中想着,他沉和的笑了笑,道:夜来星光眨闪,季风吹拂,到是能躯走人们几分闷躁之气,朋友好兴致,大名可否见告?这人平板的面孔没有一丝表情,他生硬的眨眨眼,话声僵直的道:你真不错,年纪轻轻,已有了如许深厚的内家根底,在我三十年后二人中原,尚是首见,年轻人,你的毒伤很重?寒山重直觉的有着极不舒服的感受,因为那双眼,那平直而毫无音韵喜怒的语声,那张一点没有人味的面孔,使寒山重觉得他很像不是与一个人类在讲话,宛如是只凭了这些言词在空气中的波动而像两条蛇在瞅叫着表达那些令人不懂的意义一般,确实有些别扭。
他勉强点点头,道:不错,朋友好眼力。
这银衣人向前走了一步,他那质料怪异的衣衫,在夜黯里像波浪似的闪起一片流动的光辉,他木讷的道:我看得出,年轻人,我想,我们做个有条件的交换,好么?寒山重谈谈的一笑,道:交换什么?银衣人毫无平仄的道:由我治愈你的毒伤,由你去为我做一件事。
寒山重嘴角一挑,道:很公平,只是在下不知朋友是否能治愈在下体内毒伤?而朋友你所言之事又是何事?银衣人那碧绿的眼瞳蓦然扩张,又候而收缩,生硬的道:你不愿意?寒山重摇摇头,道:不是不愿意,只是不相信。
没有笑,没有怒,没有任何表情,银衣人那张外突的嘴又启言了:你的毒伤大约潜伏在体内有七八天左右,是么?这毒物是属于流质的,颜色一定带点粉红,它的名字最可靠的一种,大约是‘龟花’,你一定被人将此物渗在饮料中混喝下去的,喝下去之后两个时辰内没有感觉,两个时辰后便感到全身发冷,虚汗盈盈,内脏如焚如炙,年轻人,我说得可对?寒山重惊奇的点点头,有些希望的道:不错,朋友你全说对了。
银衣人平板的望着他,又道:这种毒药属于慢性一种,但剧烈无比,但凡吞食,不论何人也会中毒至死,只是由于此人禀赋体质如何有迟缓之分而已,一般人食入此毒,至多三个时辰定然因全身痉挛而毙命,习武之人亦不会超过一日,年轻人,你竟已挺了八天仍然健在,我实在认为是种奇迹,但是,只怕你不会再挨过明午……寒山重洒脱的一笑,道:不敢,大约尚可再挺七天而有余,朋友,这七天中在下已经可以做许多事了,不过,能再活七十年在下当认为更佳。
银衣人不大相信的看着寒山重,半晌,他才道:就算你能再活七天,年轻人,你说得对,七十年会比七天更好,只要你能为我做一件事,你会得到那更好的。
寒山重眨眨眼,轻沉的道:当真?银衣人没有表情的道:古莫罗娑寺的噶丹从不说假话。
寒山重微微一怔,嘴里低声咀嚼着这几个字的意思:古莫,罗婆寺?噶丹?…….银衣人那只碧绿的眼睛深沉得有如一泓潭水,他幽冷的道:愿意不愿意做成这笔交易?我们彼此间没有情感,没有认识,这件交易完全是互利互用,你得到所需的,我求我所要的,交易一完,便各自分手,从此再不相识,就好象我们原来般不相识一样。
寒山重凝目瞧着眼前这讳莫如深的银衣怪人,好似这银衣人是隐藏在一片云雾之中,在魂梦的遥视里一样,是如此不可揣测,如此神秘虚无。
沉吟了一阵,他终于颔首道:也罢,但可否请阁下说出需要在下为何事效劳?银衣人面孔僵硬的摇摇头道:我并未问你为了何事中毒,你也无庸问我必须你去做何事,当然,这件事一定是你能力之内所做得到的,不过,年轻人,你们中原自古流传下来的一句话你可记得?只要体答允了我,你便不能反悔!寒山重哧哧一笑,道:就是这样,君子一言,重如九鼎!银衣人那冷漠得不带一丝儿情感意识的眸子微微一亮,道:你同意了?寒山重用力点头:同意。
银衣人垂下目光,凝注着他自己伸出长袖的双手,寒山重顺着他的目光瞥去,啊!那是一只多么可怖的手,就像两只枯干的鸟爪一样,瘦瘪而细长,在那紫黑色的肌肤上,更有着无数丑恶的痉瘤疤痕!他沉默了片刻,低沉的道:我实不愿说,因为我想你会遵守诺言,但我却仍要忠告你,假如你事后反悔了,无论到天涯海角,我都会寻着你报还你今夜失信的代价!寒山重蓦然又感到内腑一阵翻涌绞痛,他窒了一窒,缓缓的道:我们是彼此。
银衣人深深的盯着他,又深深的点点头,一步步的行了过来,说他是在行走,未免有些言不尽实,他在每一跨步之间,身躯都是飘飘荡荡的,仿佛他的双脚没有沾着地面,而是被一阵阵的微吹送过来一样!忽然……这银衣人在寒山重身前五尺处站住,他倾耳聆听,生硬的道:有马奔来。
寒山重不在意的一笑:那是在下爱骑叱雷,喂,这畜生回来得晚了。
在二人一问一答之间,一乘骑影已乘风破浪一般急奔而至,夜色里,雪白的鬃毛一拋一伏,像煞怒海中旋溅的白色浪花。
那是叱雷!它低低嘶鸣了一声,在寒山重身旁停下,巨大的头颅喷着白色雾气,轻轻向着主人身上摩蹭……寒山重目光忽冷,爱怜的抚摸着马儿的皮毛,低低地道:他们打伤你了,宝贝?是的,马儿的身上有着几处击打的浮肿与擦伤,血水潺潺,毛皮脱落,它却似毫不在意的仍然用舌头舐着主人的手掌。
寒山重咬牙切齿的道:好个恩将仇报的千梭帮……银衣人一直沉默着,这时,他又向前行了一步,严肃的道:现在,年轻人,你该担心自己的毒伤才是上策。
寒山重抿抿嘴唇,轻声道:朋友,你说得也对,我们何时开始交易?银衣人冷冷的道:立即。
在何处先行疗伤?寒山重又问。
银衣人木油的,答非所问的道:你先躺下,脱去上衣。
寒山重略微迟疑了一下,终于脱掉上衣,就在田埂上平躺下去,在他躺下去的剎那间,左腕上的铃串己被他脱下握在手中,九枚银铃的边缘,在他五指拈握执下俱皆竖立向天,成为一个多角星形。
银衣人亦缓缓蹲下,一双鸟爪也似的怪手在寒山重全身血脉按揉推拿起来,这推按之力,起初甚缓,越来越渐加重,每一推拿,他口中必定低嘿一声,随着他低嘿之声,那双枯瘦黝黑的双手已沉紧澎涨,血管粗亮,于是,嘿声越来越急促,推揉之劲赵来越强,正在寒山重觉得骨也欲折,气也欲窒的时候,他的动作已忽然慢了下来,双掌平贴着寒山重的肌肤,缓慢的顺着血气流循之路推按,而一阵阵滚烫的,那火炙一般的热力,已贯入寒山重体内,直使寒山重五内如焚,仿佛置身熊熊火炉之中,全身毛孔责张,汗浆狂涌。
过了盏荼时分,这银衣人又蓦而自怀内掏出一根尖锐的银针,起落如飞的在寒山重周身关节穴道刺扎起来,每一扎下,俱是入肉三寸,但寒山重却毫不觉得疼痛,相反的,在银衣人一刺一拔之间,他直觉的想到体内的一股毒热都被带去,五脏六、腑宛如受着一只冰袋在缓缓的贴熨着一般,舒适极了。
这时,银衣人自己已经满头大汗,喘息吁吁,但他那一双冷酷而深邃的碧绿瞳孔、却仍然没有一丝表情,他停止了银针的刺孔,又自身上摸出了一方白木小盒,启开盒子,捏出一只周身蛤蜊,尚在呱呱呜叫的罕见蛤蟆来,这只丑怪的蛤螟睁着一只紫蓝的怪眼,不停的在银衣人五指紧捏下挣扎跳跃,一根红色的舌信急速伸缩,在每一伸缩之间,这蛤螟背上几条交叉成一个奇异骷髅形的金丝就在蠕颤不已,似欲脱之而出,令人作呕之极!银衣人仿佛极为不舍的看看这只怪异蛤蟆,缓缓将他凑近了寒山重嘴巴,寒山重有些发麻的正待启声相询,银衣人已迅速将寒山重的下颔一抬一拉。
五指用力一挤,这只怪异蛤蟆呱的叫了一声,口内喷出几条黑色小汁,却散发着麝香之味。
一滴不漏的喷入寒山重嘴里。
银衣人顺势在寒山重咽喉一抚、让他干干净净的完全吞下了肚去。
于是,银衣人放下寒山重,吃力得几乎站不起来的缓缓站了起来,打了个踉跄,长长吁出了一口气。
静静的,银衣人仰望长空,似在默数星辰,没有动作。
缓缓的,寒山重正觉得又是作呕,又是窝囊的在反着胃,他已馍地感到体内有一点热,这一点热迅速上升,剎那间已遍及四肢百骸,七经八脉,而几乎在他来不及思虑这是怎么回事的瞬间、已在急速的收缩鼓涨,全身滚热如火,他痉挛着,抽搐着,痛苦的在地下翻侧.而大量的秽物,大量的汗水.已自他口中.自他身上的千万毛孔中沁了出来。
过了一段长久的时间。
那双乌爪似的手;已静静的又在寒山重起伏的胸膛上推揉起来,而三粒雪白的丹丸,也在一股淡淡的芳香中塞入寒山重口内。
久久,久久………寒山重悠悠的睁开了眼睛……其实,他早已可以睁开眼睛了,在他睁眼前的这一段时间里,他已试着将一股丹田真气,揉合着心口的一团阳元之力,在体内做了数次流转,昭,畅通极了,澎湃极了、几乎较他未受毒伤前更为适意,再也没有那股郁闷沉重的感觉了,再也没有那种绞痛如裂的苦楚了,更没有那阻挡消懈的现象了,不可否认的,他所受的毒伤已被治好,或者,完全治好了。
腕铃又套回左腕,寒山重小心的站了起来,他静静朝银衣人看去,银衣人的面孔仍刻板如昔,毫无表情,但是,面上气色却更惨白及憔悴,好似在这短暂的时间之内,他已突然衰老了十年!二人对望了一会,寒山重缓缓的道:虽然我们是互相利用,互为帮助,但是,在下仍为感谢朋友你的疗毒之赐,真诚的,万分感谢。
寒山重真有些控制不住内心的雀跃与喜悦了,虽然这股强烈的喜悦中,尚搀杂了那重担未释前的沉甸。
银衣人沉默了一下,语声低冷的道:不用感谢,只因你帮我,我才帮你。
寒山重欣慰的使自己相信生命已属于自己了。
他强迫自己不去计较对方那种不带一丁点人味的态度,于是,他轻松的道:朋友,可否示以大名?银衣人骤而不悦的瞪了寒山重一眼,涩缓的道:噶丹。
寒山重恍然一笑,道:啊,这就是阁下尊姓大名?这种姓氏很奇怪……银认人平板道:在藏边,你便不会觉得奇怪,我是罗婆寺主持的师兄。
寒山重在中原一带,威名赫赫,凡是江湖上各门各派稍有点名望的人物,他大部份全都晓得,但他足迹却未涉边荒,故而边荒一带的武林人物他却十分陌生,假如知道眼前的怪人乃是藏边几座主庙之一古莫罗娑寺方丈的师兄神蟒噶丹,假如他知道这神蟒噶丹在藏边声威之隆,他一定会大大的吃惊了。
心里存了一些疑窦,寒山重想了一想,没有再问下去,他举起左手,轻轻挥了挥,于是,腕上的脉铃便清脆而使人心腔微跳的响了几下,噶丹那只碧绿的眼仁诡异的一闪,道:现在,我知道你了,年轻人,你是中原武林道上的煞手,闪星魂铃寒山重,是么?寒山重并未感到如何惊异的淡淡一笑,噶丹冰寒如水的道:我总算找对了人,这魂铃之声,一直是你的标记与特征。
寒重山轻轻撇撇嘴唇,道:或者,阁下早已知道在下是闪星魂铃寒山重,中原武林,有这魂铃为记的,只有在下一人。
噶丹对之未置可否,不加争辩的冷然道:我想,这些事,与我们彼此间的诺言无关系。
寒山重颔首道:当然,便赐告所言之事如何?噶丹仰首向天,望着黑澄澄的夜空,仿佛在整理着他的思绪,又好象在回忆昔往,他那刻板而冷酷的面子L,这时竟亦浮起一片迷蒙与伤感的神色,但是,在这片隐约的迷蒙里,微妙的伤感中,却有着一股极难察觉的怨毒与仇恨。
寒山重见微知箸,目光敏锐,他在仔细注视之下,已经大半明白了这是一件属于什么性质的事情,于是,他在噶丹的嘴唇激活之前,已平静的道:朋友,这件事情中有个女人,是么?噶丹像被一只骨刺突然刺了一下似的抖了一抖,碧绿的双瞳顿时射出一股毒蛇也似的狠毒光芒来,这片光芒随即反应,他幽冷的道:在五台山半山之阳,有一处‘石岩’,白岩之上,有一座精舍,名叫‘大飞山居’,这座精舍之内,住着一个女人,她平昔都喜欢穿著一件纯白纱袍,套着白缎马甲,寒山重,我须你所做之事,就是要你将这女人杀掉,取她首级予我。
寒山重眨眨眼睛,笑笑道:就是这么简单?朋友,你既然知道在下之名,我就定然晓得在下以往的作风,这件事于在下眼中,十分轻松,哦,轻松得与你倾耗真力,迫泄精元,费了如许困难为在下除毒疗伤之举,有些轻重失调,不成比例了,在下想,朋友,你大约不会如此善待在下吧?噶丹森冷而狠厉的注视寒山重,幽幽的道:寒山重,你想毁诺?寒山重平静的摇摇头道:姓寒的不是那种人。
那么,噶丹阴毒的道,你便不该追问此事内蕴,你要做的,只是杀她,取她之头予我!------------------整理ocr station 扫校星魂--五、旧仇新恨 豹齿莲刃五、旧仇新恨 豹齿莲刃寒山重露出雪白的牙齿一笑,像牙质的闪光在黑暗中起了微微的一丝晃幻,使他看起来有些诡秘,于是,他淡淡的道:在下当然会做,但是,在情理上,在道义上,阁下似乎也应该告诉在下,在下将会遇到些什么困难,什么阻碍?譬如说,那女人是否有自卫之术?她既居于五台山,五台派之人与她有无渊源?会不会庇护于她等等……噶丹阴沉沉的道:寒山重,你既然允诺,这些事,你便该自己去注意。
寒山重微微一愣,哧哧笑了起来,他无可奈何的点点头道:好吧,在下便自己前去探询,朋友,取得此女首级之后,在下将于何处何地交付于你?噶丹毫不思索的道:蟠龙山下有座古庙,我在那里等你,时间是一月之后的午夜。
寒山重微妙的瞧着噶丹,一笑道:阁下倒是早已成竹在胸了,昭!噶丹冷冷瞧着他,道:寒山重,我知道你是一个极工心计,智能超凡的人物,由我方才给你疗治毒伤之时,你一直保持着心头的阳元之气未散,以备随时发难的这一点上,已可看出你为人之精细深沉……寒山重晒道:因为如此,也使阁下增加了疗毒困难,耗费了更大的劲力,不错,在下久经江湖风浪,人心阴诈看得太多,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却不可无,在下的习惯与本能,使在下不会轻易将生命交付于一个完全陌生之人手中,这一点朋友你或可见谅,昭,其实,方才除了在下一直保持元阳之力未散外,在下手中的魂铃亦已排好‘罡星九煞’之势,随时准备饮血夺命,自然,这是说,假如朋友方才未存善意的话。
噶丹的碧绿瞳孔映幻出一片难以言喻的神色,他望望地下的那只怪蛤蟆的遗骸,平板的道:寒山重,言止于此,一月后……寒山重笑道:一月之后,在蟠龙山下的古庙,当午夜来临,在下定会携着一颗女人头颅前往见你,只是,不知这女人长得美丽抑是丑恶?噶丹古怪的瞪了寒山重一眼,冷煞的道:你记着最好,寒山重,我想,我们被此间都不愿意树下对方这种仇敌,一月以后的午夜,我会在那里等你。
寒山重抱拳道:在下准到不误。
噶丹转身走了,走得轻俏而虚渺,就像一朵云彩,一阵轻风,或者,也像一条滑溜的蛇。
寒山重望着他的身影消失于黑暗,自己已陷入沉思之中,是的,这个噶丹是一种什么样的人物呢?他为什么要杀死五台山白岩上的那个女人?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噶丹一定怀有一身精湛的武功,但他为何自己又不去动手,而要转这么多的弯子?其中到底有着什么不为人道的内幕与玄妙?寒山重深深的沉思了良久,却不能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他吁了口气,活动了四肢一下,目光一瞥,却已看见地下的那只死蛤蟆!忍不住心头干呕了一声,寒山重低呸了一下,正待转过脸去,却又被地下这只死蛤螟的怪异形态吸引住了,他走近去仔细查视了片刻,脑子里忽然掠过一个念头,他眼睛睁得大大的,想了一阵,再看看这个蛤蟆,于是,他撕破衣衫,将蛤蟆包了起来,置于鞍囊之中。
伸了个懒腰,他拍了拍叱雷的头颅,倦怠的道:宝贝,现在,你想做什么,我认为,最需要的是洗个痛快澡,然后大睡个三天,对不?他回去将两件兵器拾起来放好,翻身上马,轻轻一抖缰辔,马儿已如疾雷长鸣,泼刺刺飞奔向前。
天色已经快亮了,这一夜以来,在碌碌的尘世之中,会有着很多变幻,或者有人得到了很多,也或者有人失去了很多,但不论失去抑或得到,它都有一个冥冥中注定的结果,这结果是否与得到及失去的表面成为正比,那就不是人们所可以揣测的了。
已经是三天以后。
烈阳仍在散射着那炙热的光芒,路上,尘土滚扬得老高,叱雷放步疾奔,鞍上的寒山重精神奕奕,面色红中透白,显得健康极了,他已换了一套海蓝色的丝绸长衫,头上扎着一方纯白文土巾,顾盼之间,衬着他那俊俏的面容,洒脱的韵味;特别有一股飘然出尘的逸致,好一个美男子。
前面是范家庄,寒山重对这条路十分熟悉,他已来往过很多次了,他晓得自范家庄到五台山,尚要有六七天的路程,这是以叱雷的脚程来计算的话。
在这五六天的时间内,他可以有一段很长的时间思想那有着一双蛇眼似的噶丹到底是存着何种意图,老实说,杀个把人,在寒山重眼中并不算了一会事,虽然他也是抱着能饶则饶,该杀便杀的宗旨,不过,寒山重却极不愿向一个女人下手,不论这女人是否习谙武功,他总觉得女人是属于柔弱一形的,而且,要他去对付一个素未谋面,毫无恩怨可言的女人,这也未免有点太残酷了。
但是,这是一种交易呀,我不愿承受别人的恩惠,尤其是那个噶丹……而且,我更不能失信……他有些困扰的甩甩头,在蹄音搀和着轻脆的银铃声里,前面的范家庄已愈来愈近,庄里庄外的人影也隐约可见了。
一带马缰,叱雷己偏了个方向,没有进庄,绕着外面荒野小径驰去,寒山重皱着的双眉像打了个结,他忽然用力抹了抹眉心,自己朝自己一笑道:管他的,到时候再说吧,只是不知道那个女人多大年纪,生得美不美,昭,那噶丹看样子总不会是为了感情上的纠纷吧?他露齿一晒,展目四望,这时已来到一条满布着鹅卵石的大河旁,马儿在堤岸上奔着,远远可以看见青山蒙蒙,含黛似笑。
河的两旁,是些庄稼地,却因为没有好好利用这条河水的灌溉,而荒芜了一大片,远近随时可以见到一些如荒野,生满杂草树丛的田地,而非常奇异的,寒山重却更看见了两个人在远处各拿着一根长长的东西,在驱赶着一群动物。
他遥遥瞥了那边的两个人一眼,两个人都似乎穿著红衣,喂,庄稼人出去牧羊放牛,倒是很少有这种穿章打扮的……忽然,寒山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轻轻的拍拍马头,双目却惊异的睁大了直往那边再看,天哪,那两个红衣人所驱赶的一群动物,既不是羊,也不是牛,竟然是一群大小不一,斑润皮毛的金钱豹:寒山重等马儿停了,他再揉揉眼睛,紧拢目光瞧去,不错,那果然是一群为数约有二三十头的豹子,那两个红衣人,一个身材魁梧,满颔黑髯,另一个身材娇小,体态窃宛,敢情还是一男一女两个人呢。
这是怎么一回事?光天化日之下,距离人群居集之村庄不远,这两个人竟敢驱着这群猛兽在田野之间漫戏,简直是惊世骇俗,不顾后果嘛……寒山重摇摇头,大大的不以为然,这时,那群在草丛里奔跃追逐的金钱豹,已逐渐接近了河的对岸,寒山重坐下的叱雷,开始不安的低嘶起来,后路也在轻轻的刨举不休,一双火红的眸子睁得滚圆滚圆的。
嘴里轻轻喷了两声,寒山重自言自语的道: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尤其在江湖之中,更是卧虎藏龙,诡异百出,这二位仁兄算是怎么一码子事嘛?怪物,真是怪物……不过,我还是少惹麻烦的好,叱雷,咱们走……说着,他一抖缰绳,叱雷己长嘶一声,前蹄人立而起,正在欲奔未奔之际,隔岸已馍然响起一声沉重而猛厉的嗥吼,黄影倏闪,一头犊牛大小的金钱花豹,竟飞跃过这条将近两文宽窄的河流,利齿森张,直扑叱雷后臀!此雷唏聿聿的仰首烈嘶,后蹄猛然上挑,但那头凶猛的花豹却极为矫捷的一偏身,反咬向骑在马上的寒山重后颈!寒山重皱皱眉头,唉了一声,左掌往后候挥,挥到一半,又淬然变掌为爪,在一片急促的银铃声响中,他头也不回的一把抓住那个花豹的颈部毛皮,振臂猛拋,只见水花哗啦啦的溅起老高,那头凶猛的花豹已经重重的落入河中!在水花的飞溅淋漓中,隔岸黄影又连连闪动,三头金钱花豹,再度喉头低啤着跃扑噬至,其势凶戾无匹。
寒山重另手轻轻拍拍马头,突然又在半空中划过一个半弧,一掌劈去,已将先至的一头花豹斜斩堤上,几乎在同一时间,他的左手微微一颤一抖,奇妙至极的避过了第二头花豹的利齿,反手一掌,又将这头花豹击得血肉横飞的摔入河中,当这第二头花豹的身躯尚未沾到水面,那最后扑来的一只亦被他双手蓦而举起,猛烈的损到石质的河堤上,这头花豹翻了两滚,四爪一阵抽搐,又已寂然不动。
自他出手拋出第一头豹子起始,到这第四头豹子毙命,只是眨眼的事,而其动作之快逾电闪,出手之狠毒利落,令人不敢置信!于是……一阵尖锐的,波荡甚急的唔唔之声忽然响起,隔岸的草丛杂树里起了一片骚动,起落的吼嗥声却逐渐低沉了下去,终至寂然。
寒山重吁了口气,拍拍手,好整以暇的望着对岸,他表面上十分悠闲平静,心里却已在暗暗叫苦,他知道,这一场麻烦又避免不了啦。
果然,片刻之间,那一男一女的两个红衣人已拨开草丛杂树,站到堤上,二人手中都执着一条长约两丈的青竹竿子,竿子顶尚各绑着一枚莲花瓣似的倒刃钩,数片钩刃,在阳光之下精芒闪闪,看得出十分锐利。
那男的身材确实雄伟高大,满身肌肉如栗,一块块的突起,黑褐的面孔上留着一大把如戟虬髯,年纪约在五十岁上下,却十足是个力的表现者!他身旁的那个小女人,却是娇小玲珑,生着一张团团脸,白嫩嫩的,俏生生的,纤腰不盈一握,而且,看起来也最多在十八九岁之间,恩,这正是如花的年龄呢。
两个人的四只眼睛睁得圆鼓鼓的,毫不稍瞬的瞪视着寒山重,自然,寒山重也不是傻子,他早已看出这两双眸子里所含蕴的强烈愤怒与不满!于是……我们这位玩世不恭,飘逸脱尘的寒山重,轻淡淡的笑了笑,他尔雅得很的向对岸两人抱抱拳,道:在下十分遗憾,二时失手伤了二位……二位豢养之爱兽……那虬髯红衣大汉双眼一瞪,声如金石般道:贺某的四只花豹,乃是自幼抚养至今,花了多少精力与心血,阁下就是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遗憾’便可了事么?他旁边的小女人亦自鼻腔里冷冷一哼,尖刻的道:你说得倒是怪轻松,失手?一连‘失手’杀了我们四只豹子?你一点也没有内疚之心,仅是口头上的几句歉意便能补偿回来我们的损失吗?真是笑话,你也太看轻我们了!寒山重忍不住心头冒火,但他又强忍了下去,依旧缓和的一笑道:二位之言差了,那四头豹子平白无故的侵犯在下,在下总不能毫无反抗的伸头入它利齿之下吧?老实说,二位在这人烟稠密之处,任意驱使这一群凶兽游弋,实在是过于危险,在下虽受一场虚惊,尚无所谓,假如换了一个不识武功之人,岂不早已遭了豹吻?所以……他的语句尚未说完,那小女人已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满面寒霜的道:所以什么?你杀了我们四头花豹,还竟敢编排我们的不是,好象你杀得很对,做得很应该罗,是不?寒山重不禁呆了一下,他奇怪面前这位小女人说话应对之间,竟是如此老辣塌实,好象道理全叫她占住了似的。
寒山重苦笑了笑,转首对那虬髯大汉道:这位仁兄,在下实无意与令嫒发生争执,此事还请那虬髯……红衣大汉面色一沉,冷冷的道:这女子是贺某妻室,朋友你出言过于无状了……寒山重暗吃一惊,脱口呼道:什么?她是你的老婆?虬髯大汉神色更冷,怒道:怎么?不像吗?急忙尴尬的咧嘴一笑,寒山重掩饰的道:像,像,像极了,二位真是神仙眷侣,天设地造的一对,咳,请仁兄恕过在下方才失态……虬髯大汉巨目一膘他的妻子,生硬的道:却不能饶恕你故意杀害畜生之罪!寒山重搓搓双手,左腕上的银铃儿微微低响,叮叮的声音仿佛在挑拨人们的心弦,对岸两个红衣人即似有些惊疑不适的朝他腕上看了看,想了想,又缓缓朝左右分开了七步,手中所执的青竹竿子已横握在双掌之内。
寒山重心里叹了口气,暗忖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一对夫妇真是有些蛮不讲理,何苦非要动手才行呢?一个弄不好,又是流血。
他舔舔嘴唇,忍气的道:二位,在下愿奉赔纹银三百两,算是在下做为误伤四豹的补偿如何?虬髯大汉忽然呸了一声,咆哮道:去你的纹银三百两。
我‘豹胆红翼’贺人杰还会被你的几两臭银子迷花眼睛么?小辈!寒山重沉吟了一下,却记不起曾在何处听过这豹胆红翼贺人杰的名号,他微微一笑道:君子交绝,不出恶言,朋友不论是何方神圣,口下积德为佳:小女人冷哼了一声,双臂一弹,手中所执的青竹竿子已猝然点戳向寒山重咽喉,几瓣倒钩刃在阳光之下一闪,活橡一头金钱豹倏而攫来的利爪:寒山重嘿嘿大笑,挺立马上的身躯毫不移动,左臂伸缩之间,已砰然将戳来的青竹竿子荡开五尺!小女人身形一个踉跄,花容大变,而刷的一声破空锐风候响,另一根青竹竿子己到了寒山重右胸!真有些愤怒了,寒山重冷厉的喝道:二位,这可是二位自找!他掌声倏起,片片相连,掌掌衔结,是烈的劲风呼荡纵横,澎湃回激,在空间织成千百条劲道,交舞成浑厚的气流,浓烈极了,威猛极了!两根青竹竿子倏起候落,忽上忽下,一会点,一会戳,一会绞,一会拉,像两条青蛇在飞旋织舞,竿顶的莲花形倒钩刃精芒点点,闪烁不息,像是银河星尾在流灿回绕,无止无休。
极快的,双方已较斗了十五招左右,寒山重骑在马背,依然未曾稍做移动,仅靠双掌之力迎拒进退,而对方那两个红衣人却在长堤上左奔右挪,前翻后跃,穿插奔掠得好不快捷!寒山重此刻所使,乃是他的几种护身绝技之一返魂八掌,这套武功主在防卫,次在攻敌。
而一旦将这返魂八掌使出,除非对方的功力与自己太过悬殊,否则,至少也能全身而退,确实一套极为精绝深湛的武技。
这时,双方的招式已越来越快,两个红衣人的攻击更越来越狠,他们早已心中焦虑无已,因为,他们看得出寒山重一直是使用着简单的八个掌式在应对,但是,他们却无法攻破他那看去简易的八掌,更找不出这八掌之间的空隙来!老实说,这两个红衣人的一身功力。
较之勿回岗上的魔幽两子,实是逊了一筹,但是因为他们的竿法诡异,而寒山重又一直没有移动还攻,所以场面也便拖延了下去,到现在,寒山重连兵器尚未出手呢。
迅速的,三十招已经过去了……寒山重眨眨眼,高声叫道:喂,你们这对夫妻到底是有完没完,难道说还要以在下的一条人命去抵那四头畜生的狗命不成?小女人连击十掌,尖声道:正是如此!虬髯大汉双臂肌肉坟起,青竹长竿在他双手挥舞之下旋幻成一片青光,带着寒芒几缕,仿佛波浪滚滚,不停不止的猛攻敌人,边沉厉的吼道:今日任你说破嘴唇,贺某夫妻也要取你性命一条以祭豹魂!寒山重再出十掌连环,低喝道:二位,不怕不识货,只怕货比货,在下这两手庄稼把式二位也看见了,二位,在下的货色如何?小女人冷笑一声,青竿子忽化云霭层重,忽幻流波长泻,忽似千山雪倾,忽如瀚沙滚滚,自前后左右,从四面八方,狂风暴雨般洒砸不绝。
上十掌,下十掌,右三肘,左五拳,寒山重气定神闲,大马金刀的磕拦截架,眨眼之间,又已七招过去。
他瞄准了虬髯大汉自斜刺里刺来的一掌,右掌候然斜劈,在对方一弹一跳之际,右脚尖脱镫飞出,唆的一声,已将那根青竹竿点荡出三尺之外,虬髯大汉的身形也不由随着竿子旋了半转。
寒山重冷冷笑道:这就够了……左掌蓦的迎折向小女人自腰际挥来的青竹竿,右脚又脱蹬飞起,双攻双拒,在小女人急忙抽竿变位的剎那,寒山重已霍然用足尖钩住金鞍,长身偏出,双手闪电般一抓一拉,已握紧了那根青竹竿子,顺着他身躯返座回来的势子,那小女人已惊叫一声,坠入河中!而这时,虬髯大汉方才仓忙立桩站稳,回过手来,这瞬息中的变化,可说太快太快了,只几乎是人们的意念一闪:小女人的尖叫声惊动了虬髯大汉,他已顾不得再去攻击寒山重,长竿一抖,急忙兜向乃妻,小女人在接近水面之前,才万分不情愿的松了握竿之手,身形沾着水面斜斜飞起,美妙而又有些狼狈的抓住了丈夫伸来的长竿,险险落回岸上。
这时……寒山重已将夺来的青竹竿斜倚在马身上,他双臂环抱胸前,似笑非笑的注视着对面这对手忙脚乱的夫妻,他那模样儿实在令人哭笑不得,瞧那股子瞄人韵味,真是俏落极了。
小女人一洒软红缎花鞋底上的水渍,委屈之极的唔喂了一声,哭今今的,虬髯大汉连忙低声呵慰着,体贴得了不得,他说了几句话,又拍拍妻子的肩头,抬头怒视寒山重,手臂一抖,那根长愈两丈的青竹竿子已哗啦一声缩短了一大截,成为七尺长短的武器,这根青竹竿子,原来是中空的以环套相连,长短可以如意随心,确实十分方便。
寒山重微微一笑,道:贺人杰,贺朋友,怎么着,还想来一次近身肉搏之战么?在下方才若略施手脚,你那娘子,只怕便不受伤也要成为落汤之鸡了,难道朋友你便不感激在下这未曾乘人于危的磊落胸襟,光明气度么,昭?那虬髯大汉……豹胆红冀贺人杰,闻言之下不由一怔,他想了一下,又愤怒的大吼道:住口,你少跟姓贺的来这一套假惺惺,贺某妻子岂也是如此容人折辱的么?小于,你报名受死!寒山重哧哧笑道:贺朋友,你安静一点,我们彼此一无杀父之仇,二无夺妻之恨,又何必非拼得你死我活不可呢?豹胆红翼贺人杰重重的哼了一声,正待说话,小女人已尖叫着道:杰郎,他在讨你的便宜!一声杰郎,叫得寒山重心里一麻,他有趣的摇摇头,豹胆红冀贺人杰已恍然大悟似的大吼道:好个混帐小子,你竟敢调侃讥讽于我,尚取存有谋夺贺某妻子之心,真是下流卑鄙……你报上名来,稍停死了也好知道你的来历是出自哪个混帐所在……寒山重不带烟火气息的笑笑,道:只怕说出来吓着了你……豹胆红翼贺人杰虬髯箕张,愤怒的道:你说!寒山重轻轻举起左手,微微一摇,于是,他绕在左碗上的魂铃串儿又发出一阵清脆的,却撩人心神的叮当之声来。
豹胆红冀贺人杰迟疑的凝注着寒山重左腕上微微晃动的串铃儿,默然没有出声,明显的,他正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那娇小可人的妻子却恨恨的睁着眼睛,十分不友善的瞪着寒山重,气吁吁的,满脸体然之色。
寒山重有些奇怪的道:咦,朋友,假如你也曾在江湖道上混混,你会不知道在下这个独家标记?真是奇怪……蓦地,豹胆红冀张大了眼睛,手指着寒山重,急促而古怪的叫道:你是闪星魂铃寒山重?寒山重尔雅的一笑道:不敢,正是在下区区。
豹胆红翼贺人杰回首望向他的小妻子,这小女人也瞪大了眼睛,带着极端惊异与痛苦的神色注视着寒山重。
贺人杰激昂的道:妮妹,咱们要替明弟报仇!小女人忽然悲哀的哭了起来,豹胆红翼贺人杰困惑的道:你为什么哭,妮妹?眼前正是千载难逢之机……小女人垂泪摇头道:不,杰郎,只怕明哥的仇永远不能报了,他的武功太强……豹胆红翼贺人杰像被针刺了一下似的跳了起来,暴怒的道:强,强有什么可怕?难道我弱么?妮妹,难道贺人杰是弱者么?你的丈夫会畏怯么?小女人凄切的道:不,我不愿再失去你,杰郎,我已不能再失去你,我怕你万一与明弟走上了相同的路,我要留着现在的……寒山重不免满头雾水的瞧着这对老夫少妻,他看了一会,又想了一会,莫明其妙的道:喂,二位是怎么回事?在下又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二位了?怎么二位忽然对在下变得如此切齿痛恨起来?豹胆红翼回过头来,眼里像要喷出火焰一胶怒视着寒山重,嘴唇在翕动着,满面孔的仇根之色。
那小女人止住了哭泣,冷幽幽的问寒山重道:在五年以前,在豫境‘龟母顶’,你可记得一个叫杜明的人?寒山重想了一下,点头道:我记起来了,有这么个人,像是一个年纪与在下相仿的青年,长得白白净净的,左颊上好象有一块小指大小的红斑……小女人泪眼迷蒙的盯着寒山重,带着深刻怨恨的道:不错,寒山重,你记得十分清楚,你大约也会记得‘龟母顶’在五年之前忽然发现了一块‘万年温玉’吧?寒山重毫不犹豫的点头道:是的,当时在下曾遣所属‘黑云’司马长雄率领十余人前往寻掘,而他们亦已不辱使命,顺利得……小女人忽然泣不成声,双手捂着面孔悲泣起来,寒山重正想不出自己的话里有什么地方使她如此难过,豹胆红翼贺人杰已厉烈的道:寒山重,你总算从实招了,司马长雄既然听命于你,你便是主凶,你可知道那块‘万年温玉’是由贺某内弟杜明先行掘到么?你可知道他亲随司马长雄到你的宅居地是想得到些许辛苦的代价么?寒山重坦然一晒道:在下全都知道,是杜明首先掘得,他由‘龟母顶’跟随司马长雄等人到达在下的‘浩穆院’、由在下亲自与他谈妥这块玉的代价,最后杜明以纯金三千两的价格出让予在下,这些金子,全由在下亲手换成十两一绽的金元宝交付于他……小女人蓦地尖叫道:但是,你又派人尾随着他,在半路将他杀死,劫去身上金子,他死得好惨啊,全身都是紫黑的掌痕与裂骨之伤,七孔流血,双目不瞑,寒山重,江湖上的人都知道,那正是你手下大将‘黑云’司马长雄的‘乌心掌’特征,你这丧尽天良,狼心狗肺的狠毒之人啊……寒山重有些不敢相信的愣在那里,他正在迷惘着,豹胆红翼贺人杰已悲愤的道:杜明就是我妻子杜妮之同胞兄长,她当时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为恐再遭到你的毒手,由两位好心肠的江湖朋友暗中护送,远逃他乡,那两位江湖朋友一再指证杜明之死是你的主凶,并愿日后在杜妮成长之时助她报仇,可怜杜妮年幼力薄,一直没有机会与力量,只好忍悲忍辱,直到如今、她甚至连仇人的像貌都未曾见过,但是,她却永远忘不了‘闪星魂铃’寒山重这七个恶魔似的名字!那小女人杜妮颤抖着,抽噎着道:我一直以为哥哥的仇人是一位年纪老大,面容凶恶的暴戾之人,却不料他竟是如此年轻,如此俊秀,真是入不可以貌相……贺人杰激怒的道:唯似这般金玉其表的人,才更具有蛇蝎之心,寒山重,你的狠毒阴诡是武林中有名的,天可怜见,将你送入贺某夫妻之手,今日如不将你碎尸万段,怎能慰我内弟在天之灵?怎能慰千百冤死于你手中之魂魄?寒山重舔舔嘴唇,现在,他已大略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他一点也不觉得气怒,反而十分平静的道:二位稍安毋躁,在下想,这其中一定有点误会,二位能否将那两个‘古道热肠,仗义执言’的武林朋友万儿告诉在下?杜妮圆圆的眼睛睁得老大,泪眼中,带着无比的仇恨道:为什么要告诉你?难道好叫你去寻着他们杀了灭口吗?好让你这狠毒的罪行因为证人的死亡而湮灭证吗?寒山重,你想得也太简单了……寒山重笑了笑,缓缓的道:话不是这样说,其实在下虽然并不富有,区区的三数干两黄金也尚并不置于眼中,在下不会为了这点钱而去谋害一条无辜的性命,这里面,一定有人想乘此诬蔑在下,中伤在下,借以引起他人对在下的仇恨,二位不能仅听一面之词……豹胆红翼贺人杰重重的哼了一声,转首向乃妻道:妮妹,当初我娶你之时,己答允为你报此血仇,现在,我们还多说什么!还要等到何时?------------------整理ocr station 扫校星魂--六、林幽景雅 国色天香六、林幽景雅 国色天香杜妮仿佛有些进退维谷的在犹豫着,寒山重心里有数,他知道,这小女人并不是在想着自己是否蒙受冤校,她只是在顾忌着眼前的仇人身手过于高强罢了。
寒山重摇摇头,道:二位,别太过相信别人,要知道一旦动上了手,再度流血之下,这件事情就更洗不清了……在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豹胆红翼贺人杰双睛中闪射出一片浩烈而果决的光彩,他断然道:姓寒的,就让他洗不清吧!寒山重心里记挂着五台山之事;他自己也还要到一个幽秘之地去寻访一个人,以证实一件疑虑,所以,他实在不愿在近月中发生节外之变,但目前这对夫妇却硬要死缠活赖,将一些莫须有的麻烦往他身上推,心焦之下,他不觉也有三分怒意了。
喂,你们二位到底是讲不讲理?寒山重并不是畏惧你们,什么事情也得认明了真假才好采取行动呀……他呀的那个字音始才从半张的嘴唇理吐出,豹胆红翼贺人杰忽然喉头低低的啤吼起来,其声沉恽而凶厉,有些栗人毛发,像……天啊,就像方才那些金钱豹在噬人之前的吼叫一样!寒山重实时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他双眉一挑,迅速捞起鞍旁的皮囊,一挥一折,锋利的戟斧与紫红的皮盾已分取手上,飘然偏身下马。
随着他的动作,豹胆红翼贺人杰夫妇的脸上已有点变色,但是,矢到弦上,焉能不发?贺人杰一咬牙,瞪着早已在蠢蠢欲动,四个倨地的豹子群,大吼一声:乌叱……草丛杂树里蓦然一阵骚动,空中黄影团团跃起,斑斓的花纹在阳光之下油亮闪动,一片吼叫啸啤的声音令人心惊胆颤,贺人杰手中青竿候指寒山重,几乎在他的竿子刚刚伸出,六团黄影已飞扑过河,猛攫而至,利齿森森,目光蓝亮凶狠,好不骇人!寒山重大叫道:咎由自取,怪不得寒某了!叫声中,皮盾猛然击向前两只豹子的头颅,手中戟斧一个倏挥,半声嚎叫,另一头花豹已被削成两半,血雨进溅的跌人河中。
而这时,黄影连闪不息,又有十几只金钱豹跃扑而来,这些豹子个个大如犊牛,齿利爪尖,行动之间更是快捷如风,矫猛无比,当这十多头花豹冲向寒山重的时候,豹胆红翼贺人杰亦长啸一声,跃河攻到!寒山重拒挡在坐骑之前,斧斩戟挑,盾砸足踢,眨眼之间,已被他活活杀死了五头花豹,一声厉吼起处,莲花似的倒钩刃又自斜刺里递到肋旁:他嘿嘿一笑,翻身出盾,砰的一声,那戳扯而来的倒钩刃已生生折断了两根,朝斧随着他的笑声左砍右劈,一颗狰狞的豹头及另一条花豹的后腿俱被斩下,与贺人杰路跟的身躯同时飞出!刷的一声,隔着河岸射来一只尺许长的三尖银梭,寒山重看也不看的一盾磕飞,于是,紧跟着又有七道银光闪闪飞到。
他的戟斧沾着血渍幻成一片浑厚剔亮的光墙,一阵叮当交击,七枚银梭纷纷散落坠地,而两张豹嘴,又已咬向他的脚踝。
寒山重脸上浮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足尖急缩候挑,那两个露齿花豹已被他踢得翻滚而出,皮盾呼然倒击,又将贺人杰再度攻到的青竹竿逼了回去。
吼啤声乱成一片,起落不息,这时,约有三十多头金钱豹完全涌集过来,就像一片斑澜的花纹之海,奔跃窜扑的噬攫向寒山重。
寒山重心头的怒火突然暴升,他又红了眼了,嘴里忽哨一声,大叫道:叱雷,你先走!叱雷低低嘶叫,放蹄而去,快得就橡一缕轻烟,寒山重没有后顾之忧,精神百倍的长冲而起,接连三度扑击,再杀四豹,他的身形配合行动出手,快极了,狠极了,像煞星射虹飞,急速欲绝!瞬息之间,他那耀亮的戟斧已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件奇妙的物体,一会流空上腾,一会翻滚成卷,一会如雪如风。
一会似电似雷,皮盾旋转着,飞舞着,像一张跳动的魔鬼面孔,像一朵沾上即死的顶形毒菌,气流在激荡,空间在撕裂,血雨横溅,皮毛纷拋,在起落的惨啤号声中,夹杂着贺人杰痛苦的啸叫连连。
金钱豹跃跳扑上,却又闷啤着变成一堆死肉摔出,青竹竿与银梭点点射戳,却又似被一只无形的魔手次次扯回,叮叮的清脆铃声在嚎叫悦耳的响着,更显得如此古怪与冷森,昭,魂铃,魂铃,真是索魂之铃。
寒山重挥动皮盾再挡出了贺人杰的十一竿,飞腿踢滚了另一头花豹,身形腾空而起,在一跃中,他大叫道:在下不欲结怨,就此去了,在下居于湘境‘骑田岭’‘浩穆院’,如蒙光临,不胜欢迎之至……语声在空气中摇曳,渐去渐远,豹胆红翼咬牙切齿的在后面拼命追赶,额际青筋暴露的大骂道:你跑不掉的,老子拼了一死也要找你洗雪今日之仇,你这狠心狗肺……他妻子杜妮驱着仅存的十几只豹子自后赶来,边哭边叫道:不要追了,杰郎,不要追了,他武功实在太强……那边……寒山重十起十落,已在百丈之外,他一面长奔急跃,一边口中□哨连连,果然,在一垛稻草堆后面,叱雷这浑小子已欢鸣着跑来,嘴里尚在咀嚼着稻杆子呢。
飞身上马,抖缰疾去,寒山重放好武器,拍拍叱雷的头,笑骂道:你倒会享受,你爹爹我又叫豹子又叫疯子搞得手忙脚乱,你这畜生却先在这里吃起来了……叱雷仰首低鸣,一边奔驰,边用鼻子去触闻主人的大腿,好象主人的意思它都十分明白似的。
寒山重欣悦的抚摸着爱骑的鬃毛,回头望了望,自言自语的道:真是流年不利,好不容易算拣回了这条小命,又与那怪物噶丹搭上交道,行到半路,再和那对豹子夫妻浑打了一场……唉,再想想要去的五台山,那是五台派的发祥地,到五台山去找人开刀,恐怕就免不了和五台派的仁兄们结怨了,五台派又不是好惹的……他嘴里喃喃数说着,一双斜飞人鬓的剑眉又不禁微皱了起来,于是,快马加鞭,赶行更急,他心里也豁出去了,反正要来的总归会来,到时候再说也罢。
叱雷是一匹罕见的异种龙驹,一日千里是形容过份了,但是,两头见日头一天跑个数百里路是决无问题的,它的能耐,就是奔得快,跑得稳,而且更有持久的力量,寒山重自幼犊将它抚养,至今这马儿与寒山重的情感是深厚无比的,虽然他们一个是人,一个是兽,但寒山重与他爱马的心意却可沟通,寒山重熟悉他的爱马,就像他知道自己的心里一样,寒山重将他的马儿看成挚友,他常向它倾诉,向它说笑,向它低语,马儿的火红眸子也都是亲善而真挚的凝注着它的主人,于是,寒山重就会满足了,他不管自己的爱马是否听得懂,只要看见它的眸子,承受它的抚摸,这也已够安慰了,畜生或者不会有什么感受与思想,但是,畜生却也知道善待它的人。
蹄声扬着,蹄声响着,路途在蹄声里逝去,日子在蹄声里溜过,出了龙泉关了,再有三天,就会到达五台山麓。
寒山重回首,凝望着长城婉蜒无际,直入山巅云间,他欣赏的赞叹着,启马奔前,这里,已可算是五台山区了,五台派在江湖上声威十分□赫,弟子门人俊豪杰士辈出,势力异常庞大,尤其在他们的地盘以内,更隐扬着一股子无形的威仪。
到了夕阳薄暮,寒山重到达了一座有如龙脊的丘岭之下,这丘岭并不十分耸峻,更谈不上雄伟,只是静静而平庸的伏在那里,像是一只衰老的野兽。
岭上林木幽幽,茂密苍邃,隐隐可见飞檐一角,绿瓦数片,寒山重停了马,向前路凝注了一会,又转朝山上打量了片刻,他心中正在考虑着是否应该继续赶路,因为,寒山重知道最近的一处宿头也在百里之外,他这几天来,实在奔劳得够苦了,想了一阵,他还是决定到这丘岭上寻个地方住一夜,看那林中露出的飞搪绿瓦,昭,好象还是一所庙宇呢。
离开大道,他策马行向一条窄狭但却十分平坦的小路,这条小路,正婉蜒曲折而上,可能还是直通到那岭上庙宇门前哩。
他瞇着眼,迷恋的注视着美丽的黄昏景色,暮霭中,晚霞嫣红,抹在大地的每一物体上,像是一片片啜泣的血。
一句句深切的誓言,苍凉而凄艳,带着浓重的抑郁,有着无可比拟的至真,这感受,深邃而隽永。
马儿缓缓的踱着步,他腕上的铃串儿轻轻摇晃,在这寂寞的黄昏,安静的林荫山道上,更有着一丝儿弹拭不去的超脱之思。
长长的,舒适的喂了一声,寒山重被这份眼前的静美所迷惑了,他瞧着夕阳,望着云天深处的绚丽晚霞,将自己的心灵完全隔入其中……忽然……一阵清脆的,不缓不徐的马蹄声响自身后,渐来渐近,寒山重像被人在一个幽雅迷人的梦中骤然浇了一盆冷水,依然醒悟,却又极不愉快的挑了挑眉,他懒得回头去看看这位煞风景的骑士是谁,或者,他已在心中开始憎恶这个人了。
他依旧将缰绳绕在手指头上,旁若无人的继续行去,后面的蹄声,已仿佛加快了一点,迅速来到他的侧旁。
仍然没有理睬,寒山重还是照样瞇着眼在欣赏这幽林夕阳的美景,旁边的马儿也一声不响的跟了十几步,寒山重有些不耐烦的斜膘一眼过去,口中厌恶的道:喂,煞风景的朋友,你最好远点走……他一句话尚未说完,下面的词句儿已蓦地噎了回去,眼睛好象被一道强烈的亮光慑住了一样大睁着,天啊,在旁边,在那乘白马背上的人,该是如何一个美得怕人,美得像魔鬼一样的女子啊!她的浓黑的长发像瀑布般自然的泻披肩头,两只水汪汪的,勾魂夺魄的大眼睛往上挑着,如白玉雕成的挺直鼻子下,配着一张微红而小巧的嘴巴,微翘的嘴角上,那么俏生生的有着一颗美人痣,身段窃宛炯娜极了,皮肤白腻如羊脂玉,毫无一丝儿理疵,上天造人之际,大约是把最美最好的条件都堆砌到她一个人身上去了,这少女静静的骑在马上,静静的睇视着寒山重,那股美艳,那股韵味,虽未饮酒,也足以令人沉醉了。
寒山重有点不敢相信这世界上竟然会有这般美丽的女人,他揉了揉眼,再仔细的打量了一阵,长长的吐了口气,像是被对方这份超俗的美所压制了一样,有点滞重的再喘了口气。
那少女有趣的看着他,悄悄的,语如魂梦中的低唤:为什么叹息?因为我太庸俗,破坏了这幽美的气氛吗?寒山重平素的洒脱,这时不知道一下子跑到哪儿去了,他有些期期艾艾的苦笑了一下,脸孔竟热烘烘的道:不,因为,因为在下觉得,上天造人实在不公……那少女美极了的一笑,嘴角的美人痣微微一动,她斜着头,俏皮的道:为什么?为什么?寒山重不自觉的重复了一句,又忙道:因为,好象这世上,所有的美全叫你一个人给占去了,分明老天爷在塑造你的时候,是特别偏心,特别下了一番功夫……美丽的姑娘迷人的在脸上漾起一丝倩笑,轻轻的道:你这人真有意思……寒山重闭闭眼睛,竭力捕捉回来自己的灵魂儿,抿抿嘴唇道:你的名字?少女有些惊异的睁大了那双足以令千万男人甘心为她去死的美丽眼睛,俏皮的道:你的礼貌真差,自我有记忆以来,还记不起有谁敢这样问过我的名字……寒山重玩世不恭的磊落劲儿又回来了,他笑了笑,道:因为他们对你有所企图,在下却不然。
少女银铃似的笑道:你敢确定吗?寒山重自己也问了问自己这一句,然后,他肯定的傲然道:不错。
女孩子似笑非笑的瞅着他,这股媚劲,实在使寒山重很不好受。
他甩甩头,又加强语气道:假如你不愿讲,在下也不愿再问。
少女似是叹息的喂了一声,轻轻的道:好吧,我叫梦忆柔。
寒山重瞇着眼,低低的呢喃:梦忆柔……梦忆柔……这名字真美……梦忆柔……美丽的姑娘笑了起来,俏细的道:够了吧?寒山重依然惊醒,掩饰的道:啊,这名字真美,也只有这么美的名字才配得上你,现在,梦姑娘,芳驾欲往何处?梦忆柔轻轻咬了一下唇儿,道:我错过了宿头,想到达岭上找个地方借住一晚,我在下面好象看到那林中有一角屋檐露出……哧哧笑了笑,寒山重道:可能不太方便,那大约是个和尚庙呢……梦忆柔怔了一怔,微愠的瞥了寒山重一眼道:说不定也是个尼庵……你,你这样笑我不喜欢,有点邪……寒山重一拂衣,淡淡的道:喜不喜欢随你,在下从不强求他人的观感,梦姑娘,可愿意让在下护送一程?梦忆柔忽而婿然一笑,娇媚的道:你很有趣,而且,生得极英俊……寒山重伸手接过梦忆柔坐骑的缰绳,缓缓上岭,一边微笑道:这种赞誉,在下听得太多,就像姑娘也听过别人的称赞太多一样,所不同者,女人的美是本钱,而男人的俊,昭,只是点缀罢了。
两条马轻缓的扬着蹄,梦忆柔大眼睛一转,道:对了,你的名字呢?寒山重笑着看看她,随随便便的道:寒山重。
这三个字,像有着无比巨大的力量,震得这位美丽的姑娘心腔一跳,寒山重笑道:怎么了?是因为在下的名字太冷?梦忆柔紧紧的盯着他,好半晌,才道:闪星魂铃就是你呀?我一直以为这人一定满脸横肉,凶狠暴戾,而且,年纪也不会太小呢……寒山重叹口气道:这是我在一天里面两次听见这种评语了,梦姑娘,为什么我就会是满脸横肉,凶狠暴戾,而且,一定要年纪很大呢!梦忆柔巧倩的笑笑道:因为,闪星魂铃是个江湖上出了名的心黑手辣之徒,众所周知的煞手,他在十年之前就已经成名了……寒山重无可奈何的道:在下今年二十五岁,确实说,还要再有三个月才满二十五岁,在下在十四岁起就在武林中打滚,如何成名在下也不敢断言,在下出道时的环境十分恶劣,由于情势所然,很多人欲要在下生命,进一步说,在下若是双手沾血,实是万不得已,因为,在下若不杀人,人即杀我,人若逼我走绝,我焉能束手就戮?在下自问从未滥杀无辜,更未白流任何人的一滴血,纵使在刀山剑林,刃头舔舔血的日子里,也必每夜深省,扪心自问,严审自己是否曾做错事,是否有过不当……他说到这里,哑然失笑。
道:萍水相逢,贸作深言,只因一时感触,梦姑娘心巧神慧,当不笑我失慎。
梦亿柔方才一直专注的听着,这时急忙摇头道:寒……寒侠士不要客气,我一直在注意倾听着,一点也不觉得你言有失慎之处,真的,我很感激你未将我视为陌路之人,肯告诉我这些话,现在,我想,江湖上一定是传错了话了,一般人往往见着表面,而不去追寻事情的真伪根源……寒山重洒脱的一笑道:只要在下问心无愧,背后闲言且任它去……他目光一瞥,又笑道:梦姑娘,看情形,今夜姑娘宿处颇成问题了。
原来,二人一路轻谈,不觉已到了丘岭之上,这条窄狭山路的尽头,尽头上,古松森然,在饶有古趣的枝丫盘结下,一座小小的庙宇静静耸立,这座庙宇的楣上,有着三个金色篆字:小空寺。
和尚庙,是留不得女施主的,这是三岁小孩也知道的事,眼前这位美丽的姑娘焉会不知?她失望的瞧着这所庙宇,低低的道:糟了,今夜住在哪里呢?我总不能露天而宿,更不能生了翅膀飞回五台山啊!五台山?寒山重惊异的回头望向她,庙宇忽然已轻轻启开,一个瘦骨嶙峋,面如骷髅般骇人的老和尚,像幽灵似的飘飘而出。
------------------整理ocr station 扫校星魂--七、苦僧魅影 玉轴藏迷七、苦僧魅影 玉轴藏迷一片淡淡的疑惑在寒山重脑子里闪了闪,他顾不得再去仔细回味梦忆柔那句话里的意思,目光转向庙里出来的怪和尚。
这和尚年纪应该很大了,面孔上皱纹重叠,两只眼睛深陷,骨颧高耸,小小的扁鼻子几乎只剩下了两个窟窿,嘴唇干瘪,一眼瞧去,实在像极了一具包着皮肉的骷髅,予人一种十分阴森的感觉。
梦忆柔平静的望着和尚,她的胆子好象很大,一点也看不出有惊惧的模样,寒山重想了一想,双手抱拳道:大师请了。
老和尚摆动着身上那袭灰色的僧袍,双手合十,垂着眼帘,语声低沉的道:施主请了。
寒山重轻轻下马,庄重的道:在下寒山重,因心急赶路、错过宿头,原欲征得大师允许,借宝寺暂渡一宿,奈何逢遇这位姑娘,宝寺恐不便留住女客,在下若任由这位姑娘独自露宿郊野,又不放心,是而只好打消人寺借宿之念,劳及大师闻息启门相询,倒是好生不安。
梦忆柔似乎料不到寒山重一开口消了独自借宿之意,她又向寒山重盈盈一笑,这一笑的韵味十分耐人寻味,里面好象还包含了一丝傲然与得意,仿佛,在这一笑里,表明了她千娇百媚的迷人力量是没有一个男儿可以抗拒似的。
怪和尚一听到寒山重自报姓名,已微微怔了一下,但却是极为含蓄的,极不易察觉的,他稀疏的黄眉蠕动着,那半圆的眸子倏睁又闭,仍然安详的道:出家之人,本是为天下众生行方便,但纵使灵台澄静,心无点尘,却也不好违件佛门的规矩,施主当然明白,老僧亦不多饶舌了。
在怪和尚的双目开合之间,寒山重尖锐的视线已体察出这位佛门弟子那双瞳仁里所含蕴的完足神光,他淡淡一笑,道:在下冒昧,敢问大师法号?怪和尚沉穆的宣了一声佛号,道:老憎无缘。
寒山重嘴角勾出一抹微笑,道:流水浮萍镜里花,梦中罗裳雾中烟……老和尚瞥瞥了寒山重,静静的道:俱是成空,俱是无缘。
寒山重洒然一笑,道:无缘大师虽然隐身佛门,但二十年前之红尘往事,仍为武林中人所津津乐道,而大师于空门中自号‘苦僧’,声威亦自慑人呢。
无缘大师多皱的面孔起了一丝湛然而怪异的光彩、但仅仅一掠即逝,他仍然古井不波的道:施主谬誉了,出家人四大皆空,无人无我,去者去矣,恍如前生一梦,施主年轻名盛,却正该有一番作为,莫似老僧,视功名利禄醇酒美人如镜里之花,雾中之烟才是。
寒山重长揖为礼,含笑道:打扰大师清修,极感歉疚,大师明理悟道,自较在下深知处世三昧,在下不再相烦,且容此别。
无缘大师仔细向寒山重看了一阵,微微点头,道:江湖中云及施主有诗:沉霭古道雨霏霏,遥闻魂铃愁百回,此言或者有误,施主本性并非暴庆之徒,老僧看来,倒是颇有可取之处。
他又古怪的向梦忆柔看了一眼嘴里低喃:桃花如面,却具痴诚之心,少见,少见……说着。
双手合十顶礼,缓缓转身步人庙内去了。
梦亿柔望着无缘大师身形隐入门内,始嫣然一笑道:这位大和尚好象极精佛理,说话之间,含有不少禅机呢?寒山重舔舔嘴唇,道:玄虚,玄虚,无缘大师昔年在武林中也是一把响当当的好手,只为了他的爱妻遭到横死,报仇之后,心灰意冷而遁身佛门,说来,也是一位至情中人呢。
梦忆柔向左右看了看,这时,夕阳下山暮云四合,周遭的光线已渐渐黯然淡下来,她低低的道:谢你肯伴着我,要不,一个人露宿荒野,可真有点害怕……寒山重牵着两匹马的缰绳,缓步行向岭下,闻言露齿一晒,道:老实说,你实在美绝了,令在下目不忍释,心不旁鸷。
梦忆柔银铃似的笑道:这种话儿,在你口里说出来十分流利,寒大侠,你一共对多少女孩子说过哪?揉揉面孔,寒山重缓缓道:梦姑娘,你一共听过多少次了?梦忆柔抚媚之极的瞧着寒山重,低俏的道:我听得记不清,听得厌烦了,但是,现在由你口中说出,却好象另外有着一股味道。
寒山重豁然大笑,道:梦姑娘,在下骨头轻了一半,大有飘飘欲仙之感了。
他的笑声十分宏烈,与眼前的措施气氛非常不调和,于是,梦亿柔似乎有些愠怒了,冷冷的白了寒山重一眼,没有作声。
寒山重止住了笑,有趣的瞅着梦忆柔,半晌,他叹了口气:你真美,尤其在你含嗔的时候,梦姑娘。
使你这样美的人生气,实在是一种罪恶,原谅在下放浪惯了,言行之间难免有时失慎……梦忆柔沉默了,没有回答,马蹄的声音缓慢而清脆的敲在地上,在林间回荡,在暮色中缭绕,气氛显得特别静寂,难耐的静寂。
望着梦忆柔低垂的眼帘,那弯长绒密的睫毛,在无形中,她的艳丽已仿佛凝成了一个可以抓着,可以抚摸的有质之美,是如此温柔,如此含蓄,又如此令人窒息。
寒山重徐徐的吸了口气,轻轻的道:别生气,算在下不对就是了。
梦亿柔抬起眼来,如波的眸子流动着,一丝微笑隐隐浮上她的唇角,似有似无的哼了一声,她平静的道:我就是要听你这句话,寒山重,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在我面前会不低头,而你,大名鼎鼎的闪星魂铃,也没有例外。
寒山重摹然凝注着她,双目精光如金蛇电烁,一闪即逝,半晌,他挑挑眉梢,哧哧笑道:昭?或者,你是对的,但是,美人儿,在你没有了解寒山重之前,可干万不要怀有太大的自信啊?梦忆柔轻轻的笑了一声,道:寒大侠,我会记住。
寒山重抿着唇,将马儿牵到路旁一棵大松树之下,松枝婢婶如盖,地上有着一片如菌的绿草,他将马儿放了,梦忆柔文静的下了磴,姿态美极的斜坐到草地上。
向四周打量了一下,寒山重平和的道:这地方还可以,是么?梦忆柔眨眨眼睛,道:很好,但是,主要的,因为你是君子。
寒山重望着她,似笑非笑的道:良夜悄悄,清风柔拂,周遭洋溢着诗情画意,眼前有着抚媚的笑愿,这种环境,这种气氛之下,梦姑娘,是否尚能保持君子之风,坐怀不乱,在下可也不敢确定呢。
梦忆柔用手理理鬃发,换了一个话题道:寒大侠,听到传闻,你的意中人似乎很多?寒山重搓搓手,腕上的铃儿轻轻响了一下,他不置可否的道:这是一般人的猜测罢了,你好象知道在下不少事情?梦姑娘,恕在下直言无状,姑娘与五台山可有什么渊源?梦忆柔稍微犹豫了一下,坦然道:本来不应该告诉你,但是,说了也无妨,五台派的执法于罕是我的舅父,也等于是我的恩师,所以,我在六年以前便自一个极远的地方随着母亲迁到五台山居住,舅父也好就近照料我们……寒山重忽的联想到另外一件事情,他有些担心的再问:假如你愿意,梦姑娘,可以告诉在下你居于五台山何处么?五台山范围十分辽阔呢?梦忆柔古怪的瞪了寒山重一眼,道:寒大侠,你为何有此一问?寒山重有些尴尬的道:只是兴之所至,梦姑娘,你不愿讲就不讲吧……梦忆柔想了想,促狭的道:好,我告诉你,但是你可别想差了,我早已有了占住这儿的人……她说着,用手向心房指了指,又轻轻笑道:就好象你也有占了你那儿的人一样,我,我住在五台山白岩的大飞山居。
寒山重心头大大的一跳,脱口道:你是否来自藏边?梦忆柔惊异的怔了一下,迷惑的道:是的,但是,你怎么知道?脑子里乱得哄哄的鸣响了一阵,寒山重甩甩头,呢喃道:不会吧,不可能便是她吧?怎么会这么巧?又怎么会这么残酷,简直是在毁灭一件无价之宝……梦忆柔有些怔仲的瞧着寒山重,低低的道:寒大侠,你在说什么?寒山重十分痛惜的将目光移向那张美丽绝伦的面庞上,忽然,像一道电光在他脑子一闪,他已注意到梦忆柔身上所穿的衣裙,那是一套长可曳地的鹅黄色罗衫,对了,噶丹说过,要寒山重替他去杀的那个女子,最喜欢穿著纯白纱袍,套白缎子马甲,梦忆柔却完全不是这种打扮呀。
他眉宇舒展,心情又宽松了起来,但是,当这丝如释重负的喜悦刚才在他面孔上浮起,他又蓦的一冷,紧张的道:梦姑娘……梦忆柔也禁不住有些忐忑了,她睁着一双惊异的眼睛瞧着寒山重:昭?寒山重咽了一口唾液,显得艰辛的道:你刚才说,你是自藏边迁来,住在五台白岩大飞山居。
你,除了你以外,是否还有令堂与你住在一起?梦忆柔怀有莫大的疑惑,缓缓点头道:是,我和母亲住在一起……寒山重紧张的接道:令堂是否平素喜欢穿著白纱长袍,并且,加一件白缎子小马甲!这一下,梦忆柔惊奇得险些跳了起来,她微张着小嘴,愣愣的注视着寒山重,几乎有些难以置信的道:你……你怎么会知道?你见过我母亲?寒山重想努力装出一张笑脸,但是,他失败了,仅是嘴角的肌肉僵硬的牵动了一下,于是,他像是呻吟般叹息了一声,望着眼前这张美得足以令人甘心去死的面庞摇摇头,他想不出,若与这么美的人儿结下了深仇。
会是一种什么滋味。
我在问你,寒大侠,你可曾见过我的母亲?梦忆柔如柳的眉儿渐渐郁结在一起,说话的声音也低沉了许多。
寒山重啊了一声,苦涩的一笑道:没有,在下与姑娘尚是初见,又怎会与令堂相识?在下只是随意猜测罢了,却不料竟会巧中……老实说,寒山重自己也知道,这个谎实在撤得太不高明,但是,除了如此之外,你又叫他如何自圆其说呢?现在,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寒山重凝望着无边的黑暗,凝望着那条条幢幢的林木黯影,沉默了一阵,轻轻的道:梦姑娘,这片黑暗,像不像一张灰郁的蒙死包?梦忆柔全身一冷,有些寒意的道:为什么谈到这个?寒山重哧哧一笑,道:对你,美人儿,在下恐怕攀不上边儿了,不谈这些,又谈什么?梦忆柔有些迷悯,犹豫的道:你……寒大侠,你在血液中,流循的先天冷酷感又要发作了?你的意思,我一直不明白,但是,我知道你刚才在道及我母亲的事时,曾撒了个谎,是不?寒山重有些粗暴烦躁的道:不要再谈这件事,我问你,你母亲可会武功?五台派是否有人保护她?你舅父的几手把式如何?梦忆柔佛然不悦,小嘴嘟得老高的道:寒大侠,你的‘礼貌’呢?我并没有得罪你,何必用这种态度与我说话?寒山重长长的吁了口气,缓和的道:假如你不愿说,也就罢了,姓寒的从不勉强别人,尤其是,像姑娘这种美丽的尤物。
梦忆柔这次是真的发怒了,她霍然站起,走过去解下马匹的缰绳,回头瞪着寒山重,冷冷的道:寒大侠,我们如能重逢,希望再见你时,你这狂傲与嚣张之态能改变一些。
寒山重平静的笑笑,道:再会。
恕在下不远送了。
重重的哼了一声,梦忆柔气得花容变色,她认橙上马,头也不回的抖缰驰向山下,而这时,山顶的小空寺已远远传来一阵低沉而清越的钟声,在钟声里,沿着山道,已有三条黑黝黝的人影飘飘而来。
这三条人影来势并不急促,但是却快得惊人,好似乘着晚风冲空而至。
寒山重抿抿嘴唇,舒适的坐到梦忆柔方才坐过的地方,目光半拢,静静的注视着那三个飘然到来的怪客,此际,正在驱马下山的梦忆柔亦已看见了,她似乎怔了一怔,又勿勿继续策马奔去,但是一一三人中,右侧的一个忽然伸出手臂横拦,口中低沉的道:下来。
这人的语声虽然低沉,但却含蕴着无比的威严与冷厉,连远在五丈以外的寒山重,都听得清清楚楚,心头微跳。
梦忆柔似是一惊,突然勒紧了马缰,于是,她那匹纯白的马色便希聿聿的人立而起,瞒,这妮子好俊的一身马上功夫,那俏生生的身段儿一点也未见摇晃,依旧稳坐马上,待到马儿的前蹄落地,三人中,那伸臂拦阻的怪客已踏上一步,威严的道:丫头,山岭上是和尚庙,你一个孤身的女孩子上去何为?坐在树下的寒山重随手摘了根草茎放在嘴里咬着,心里好笑:呢,这一下,美人儿又遇见了不懂礼貌的朋友了,她大约现在后悔对我太过严苛,天下之大,并非只有姓寒的是粗人吧……夜色中,梦忆柔那双明媚的眸子像是迷惑的闪眨一下,她好似被眼前的三个怪客震慑住了,听得出她是憋住了一肚子怒气在回答:我本是上山找住宿之处,就因为是所庙宇,我才又匆匆下山来的,这……这与各位又有什么相干?三个人互望了一眼,原先说话的人仔细向梦忆柔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摇摇头,语声较为缓和,却仍然冷冷的道:天下没有这么巧的事,丫头,无缘和尚交给你带走了些什么?梦忆柔楞了一下,吶吶的道:交给我带走了什么?那人蓦然睁大了眼睛,黑暗中精光暴闪,他粗悍的道:别装傻,把‘九折十三曲’的玉轴拿出来!九折十三曲?玉轴?你在说些什么?梦忆柔满面孔的惊疑,不安的呢喃着。
一阵猛厉的狂笑出自那人口中,他向梦忆柔逼近了两步,于是,星光淡淡映在他的脸上,这是一张生有两道浓眉,一双豹眼,却自左耳到嘴角横着一道血红疤痕的面孔,他凶恶的吼道:无缘和尚也太过聪明了,但白虹、奔月、河魔也都不是白痴,拼失了五条人命,却让这老秃驴得去玉轴,天下会有这么便宜的事么?呸!白虹、奔月、河魔,这六个字,仿佛是六只魔手,一下子猛然攫住了梦忆柔的心弦,她打了个寒栗,呆呆的望着眼前这三个人,呼吸变得急促而翳重。
说话呀,拿出玉轴,或是死!这人又厉吼着,再度踏上一步。
梦忆柔畏怯的退后一步,嗫嚅的道:不,我没有……我不知道什么九折十三曲,更没有拿过什么玉轴……我……我真的不知道……我甚至连和无缘大师说话都没有……胡说,你这舌上生莲的贱丫头!这人的刀疤隐泛红光,满脸杀气,模样凶恶暴民之极!当中的一人,那是个容貌清透,满面书卷气息的文士,看他样子最多不过四十上下,但是,却已满头白发如银了,他这时微微一笑,古怪的注视了梦忆柔一眼,拍拍刀疤怪客的肩头,平静的道:三弟,你别吓着这位姑娘了,慢慢问,不愁她不从实招来。
他说完了话,又向梦忆柔点点头,温和的道:在下奔月后幽,方才向姑娘说话之人乃是在下三弟白虹公孙尘……他又指指另外那个一身黄布长衫,面色枯槁蜡黄的怪客道:这位乃是在下大哥,人称河魔的金易,姑娘想亦不会陌生吧?梦忆柔勉强颔首,低低的道:三位大名,我都听过,但是,你们总不能向一个晚辈如此强按罪名啊,我实在什么也不知道……老实说,提起武林中这三个人的名字,凡是曾在江湖上混过的莫不闻而结眉,敬鬼神而远之,他们三个都是怪物中的怪物,年纪全己超过半百,一般的心狠手辣,赶尽杀绝,又自三个极端不同的地方巧妙的聚集一起,做出一些令人毛发悚然,胆战心惊的血腥事来,但是,这三个煞星却竟会气味相投的结成莫逆之交,日常行动俱是联合一致,守望相助,在武林中,愿意主动去惹他们三个人的,还实在不多。
奔月后幽凝望着梦忆柔淡然一笑,道:姑娘真美,足当国色,在下实不忍做那摧花憾事,但,若是姑娘不肯从实招述,那么,三年前秦准河畔的青楼名花赵巧巧就是一个榜样!白虹公孙尘哼了一声,冷森的道:你大约也知道这件事,我们将赵巧巧那贱人毁去容貌,以利刃将其割成一千零十六片,拋入河中饱喂鱼虾,留其首级高悬竿顶五日示众,这贱人直到将她割到第七十三刀时方才气绝,为的便是她不肯坦然的告诉我们一件江湖之秘!秦淮名妓赵巧巧之惨死,确曾在江湖上轰动一时,但是,因为下手之人乃是这三个难惹的煞星,是而一般武林人物空自满心气愤,也却不敢自己找祸上身,这件事已隔三载光阴,却仍然令人难以淡忘,自然,梦忆柔亦曾听闻过此事大端。
奔月后幽一拂衣袖,轻松的道:号称南海侠女的魏翠姑可能姑娘也会记得,呢,她竟不自量力,想与在下等公然争夺大内流失在外的一柄古珍奇剑,后来么,在下先剜其目,裸身,袒悬大树枝丫之上,穷十二个时辰再毙其命,姑娘,这些……他邪恶的挤挤眼,道:姑娘愿意选择哪一种享受?梦忆柔的嘴唇蠕动了一下,目光焦切而希冀的向寒山重这边瞧来,奔月后幽头也不回的道:姑娘,不要希望有人来救你,这是不可能的事,目前,有谁在此?有谁够胆?别忘了在下等江湖上的字号!白虹公孙尘目光如电,向四周环视了一道,暴烈的道:先问明了这贱人,再找无绿秃驴算帐,二哥,咱们快点!奔月后幽忽然面色一沉,神态中顿时显露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凄厉与冷酷,他满头银发萧萧,有如一个落魂的僵尸:现在,姑娘,告诉在下,九折十三曲的玉轴在何处?无缘和尚可交给你了?他现在身在何处,可曾约请帮手接应今夕之会?梦忆柔实在慌乱了,她明白眼前三个人那残如豺狼的天性,更知道他们在愤怒后的恐怖行动,她的一身所学,她自己晓得决非三人中任何一个之敌,他忘不了在早日她舅父的殷殷叮咛,一旦行事在外,切莫去招惹这些冷血的怪物!但是,现在,她却被对方缠上了,她不能眼睁睁的等死,更不愿就此束手就缚,不过,她打得过人家么?她能打得过这三人中.任何一个么?那美丽的面庞已变得苍白,细凝如玉的肌肤在轻轻抽搐,心狂跳着,冷汗涔涔,梦忆柔觉得自己几乎快要瘫痪,快要昏绝了……她深深吸了口气,艰涩的道:后前辈……这些事……真的,我真的全不知道……奔月后幽冷森的一笑,而就在他这令人寒惧的笑容方才浮上嘴唇之际,两只手掌已若一阵狂风般卷向梦忆柔!一声尖锐的惊叫,梦忆柔急速的旋舞而出,但是,白虹公孙尘已如鬼魅般自后掩上,梦忆柔慌乱的再度躲跃,却在一声刺耳的裂帛声中摇晃着退出三步!星光黯淡,映出这位美艳的少女那张羞愤得痛不欲生的痉挛面孔,是的,她的罗纱前襟己被撕裂一道口子,隐隐露出里面粉红色的内衣来:奔月后幽负着手,悠闲的踱了两步,嘿嘿笑道:姑娘,别怕,但是你若还要固执下去,那么,在下可要一件一件的替你宽衣解带了。
白虹公孙尘亦哼了一声,凶恶的道:那时,贱人,你还要死得更痛苦些!一阵出奇的悲哀,搀合着羞辱,绝望,像一股澎湃的潮水般冲入梦忆柔的心田,她忍不住双手捂面,痛苦的吸泣起来。
奔月后幽斜着眼珠子笑了笑,阴阳怪气的道:暖,姑娘,别哭别哭,哭也解决不了问题,假如你再想拖延,在下可又要继续下手了……白虹公孙尘自来不近女色,更无寡人之疾,他这时狠狠的呸了一声,吼道:闭嘴,哭什么?少给老子们来这一套烟视媚行:奔月后幽嘿嘿一笑,正待上前,在夜影中,一个深沉的声音已缓缓传来:喂,一枝梨花春带雨,真个我见犹怜,我见犹怜……这个‘怜’字拉得很长,三人霍然转身,一条瘦削的人影,已慢步向他们行来。
白虹公孙尘厉声吼道:哪个江湖鼠辈,市井走卒,报上你的狗名!这悠哉行来的人影,嘴里喷了两声,毫不紧张的漫吟道:天地白虹连,奔月踩云桥,浪舞啸河魔,不争迟与早。
三位仁兄阁下,今夜真是幸会了!几句歌诀甫始出自来人之口,三人已不禁微微一怔,奔月后幽诡插的一笑,道:既知在下等名,便该明白在下等的习性,好朋友,你的万儿?来人哧哧一笑,已在各人五步之外站住,朦胧的夜色中,呢,正是我们已经熟悉了的,寒山重那满不在乎的面孔。
他望着双手蒙着脸的梦忆柔,怜惜的摇摇头,道:梦姑娘,唉,真是世风日下,这年头,知书识礼的人可难得碰上了,遇见的净是些老粗。
白虹公孙尘大喝一声,怒道:乳臭小子,你在指谁?寒山重瞇着眼,望着白虹一龇牙,笑嘻嘻的道:你!白虹公孙尘额上青筋暴起,刀疤红中透亮,他暴厉的道:老子先劈了你!一直沉默着没有任何举止的河魔金易,这时一把拉住白虹公孙尘,上上下下朝寒山重打量了一阵,低哑的道:朋友,树有个影,人也有个名,阁下高姓?寒山重舔舔嘴唇,缓缓的道: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河魔金易闭着眼在追思,奔月后幽已蓦然大叫:寒山重!寒山重双手抱拳,一笑道:不敢。
河魔金易霍然睁开眼睛,直直盯着寒山重,半晌,他沉重的道:姓寒的,你在江湖上虽然独霸一方,我们也是横行四海;自来是河水不犯井水,从未相扰,现在,你想如何?寒山重冷冷一笑,道:问得好,在下不管各位如何杀那秦谁的赵巧巧,更不理那魏翠姑是否丰满诱人,在下只要眼前这位姑娘就此无事。
奔月后幽闻言之下,眼珠子斜吊了一下,皮笑肉不动的道:寒少兄素来风流调慌,求‘花’如渴,今日一见,果真不差,寒少兄,这姐儿够美,是么?寒山重背负双手,双眉一挑,笑道:后兄对在下之事倒是十分清楚,不错,这姑娘够美,只是你奔月后幽早生了几年,若晚几年出世,或者尚可与在下一争青睐呢。
奔月后幽语风一窒,没有接下去,只气得一张面孔通红,满头银发倒竖,河魔金易轻轻摆手,目注对方道:姓寒的,老夫希望阁下再加三思,莫轻易与老夫等结怨,阁下固属武林绝材,但是,哼哼,老夫等亦非庸碌之辈:寒山重咬咬嘴唇,回首望向梦亿柔,梦忆柔已放下双手,泪光盈盈的凝注向他,那模样可怜见的,真是动人极了。
于是……寒山重向梦忆柔努努嘴,做了个吻的表示,头也不回道:金易老小子,为了这美人儿,在下便与你结怨也罢!------------------整理ocr station 扫校星魂--八、血溅尸横 生死为贪八、血溅尸横 生死为贪一阵凄冷的笑声出自奔月后幽口中,这笑声仿佛一千万个小毛虫爬在人们的心上,令人难受极了,而就在笑声尚在空气中缭绕的时候,一阵突起的狂风已猛然拂向寒山重身上!好狠哪!寒山重怪叫了一声,脚尖一撑,人已滑出五步之外,一个大回旋,有如流星候掠,暴起十六腿踢向奔月后幽,双臂一圈淬挥,分劈白虹公孙尘及河魔金易。
公孙尘突起发难未果,这时已在连续躲闪敌人反击之下毫不迟滞的再度扑上,河魔金易哼了一声,飘然移出,冷冷的道:寒山重,你太狂了,以一致三,只怕阁下的道行还不够吧。
寒山重目光一闪,复出九掌攻向避至右侧的奔月后幽,一边满不在乎的一笑道:你是井底的蛤蟆……─见过多大的天呀?白虹公孙尘连连大吼,滴溜溜的连旋七转,掌腿狂猛如风,疾势环扫,声威吓人的冲扑而上。
寒山重背脊微弓,人已倒射而出,奔月后幽冷冷一笑,两掌已悠悠挥来,这两掌回势不急,但却迅捷无匹,待到近前,剎那又幻为掌影千百,迷迷蒙蒙,纵横交错,像是天网罩坠,强韧的劲风亦似绵密的网绳一样穿织包围,奇诡之极。
身形像电光一样,左右两偏,寒山重的两手成为刁罗之状,滚旋绞缠,像蛇般的攀缘向对方的掌势,他的双手,因为出招太快,已根本看不清是什么形状了。
空气中的气流起了一阵波荡,奔月后幽已哼了一声,倏而撒手退后,白虹公孙尘乘时而进,边叱喝道:姓寒的,老子也来领教你的‘千缠手’!寒山重大笑道:还是请你听听魂铃的美妙之音吧!说话之间,二人已迅速的如电光石火般互相攻拒了七招,在寒山重语声甫落,他已适时松去了运在左腕上的真气,于是,他手腕的肌肉不再鼓涨,一阵清脆悦耳的却又慑人心魄的叮当声已急促的响了起来:奔月后幽面色冷凄的再度揉进,飘忽不定的连连递入九腿十一掌,在寒山重的盘旋反击中,白虹公孙尘知道,在这时,她多少已有点对那飞闪的星儿产生仰慕了。
河魔金易沉着脸,目不稍瞬的注意着斗场上的转变,他此刻已在脑际中浮起一个狠毒的念头,是的,他不得不如此,因为,他万万估不到,在他心目中认为充其量最多只能与他们兄弟三人之一战个平手的闪星魂铃,竟然大刺刺的以一敌二,而且,更丝毫未露败像:寒山重在一次惊险至极的闪挪中,一连串的缠手涌上,同时逼退了奔月后幽白虹两人,他露齿一笑道:各位,想不想见点彩?白虹足尖一点,倒射而回,反手就是三掌,七肘,十六腿,奔月后幽却似轻烟一缕,飘飘来到,悠然而飞舞的掌影,似落英摈纷,朵朵洒旋。
像一只愤怒冲天的利矢,寒山重淬然在一片拳腿交织中长射而起,一个翻滚,在叮当震颤的魂铃声里,他已落在他的爱马叱雷背上。
姓寒的,这么孬种么?白虹公孙尘撤步追上,口中大叫。
河魔金易眼珠子一转,倏叫道:注意,这小子取家伙!语声未落,黄衫飞舞,河魔金易已暴袭而上,一道白色闪光,直攻寒山重!于是,这道白色的闪光甫始展现,已与再次自马背上掠起的一片银芒撞个正着,一声巨大的金属震响中,两条人影分由两个不同的角度错开!在空中一个翻折,寒山重猛扑白虹公孙尘,在公孙尘的喝骂避让中,斩斧的锋刃已斩到奔月后幽天灵!奔月后幽急忙拋身斜步,如流水行云,泻出七步,河魔金易手上白光辉耀,摇晃不定的刺向寒山重腰侧两腿。
在那片如怪蛇伸缩的流芒中,寒山重已看出河魔握在手中的兵刃,乃是一柄细窄弯曲,前端分叉如蛇信的短剑,晶莹澄澈,想必锋利无匹。
他毫不转动,左手皮盾用力迎去,几在同时,一条粗如儿臂的黑影,已呼啸卷向他的脚踝。
轻轻的移出两步,那粗长的黑影带着劲风拂过,呢,原来是白虹公孙尘的一条乌紫色的蛟皮长鞭!寒山重哧哧一笑,迅速的道:披着长发的冤鬼会来寻你么?河魔金易连出十九剑,闻言之下,不禁有些迷悯的微微一怔,寒山重上拦下架,同时挡开了公孙尘的十鞭与后幽的八腿,又自言自语的道:不会,因为他是自愿到那冥寂世界里去的。
白虹公孙尘的蛟皮鞭挥卷如风,层层重重。
像山叠,浪舞,云滚,沙崩,口中凶厉的喝道:你少他妈的装神扮鬼!寒山重忽地似流星的曳尾,欣然退去,语声在剎那间变得冷酷而阴森,像是出自另外一个人的口中,像是来自轮回殿上的宣判:寒山重‘神斧鬼盾绝六斩’在招呼你了。
梦忆柔听在耳中,像是一把冰碴子洒在她的心上,寒透了,使她禁不住激灵灵的一颤,两只眼睛恐怖的大大睁着。
河魔金易淬然后退,冷沉的道:今夜,要分生死了。
不待白虹与奔月后幽答话,寒山重已静静的道:正是,我们既已动手,不死两个似乎不太够刺激,今夜,三位,正是要分生死,而且,时候已经到了。
白虹公孙尘大叫一声,蚊皮长鞭抖成卷卷,暴挥猛抽,鞭梢子划破空气,带起尖锐的啸声,搂头盖脑来到寒山重身上。
寒山重仿佛是空气中的一个幽灵,飘然荡出,一片掌影,又如山岳齐颓,呼轰压到,奔月后幽已同时发难!于是……寒山重左手一抬,魂铃剧响中,有如恶魔的冷笑,紫红色的皮盾突然旋飞,映出一团淡蒙蒙的光晕,戟斧却似电闪雷鸣,神鬼莫测的劈向白虹公孙尘,这乃是他平生煞才之一神斧鬼盾绝六斩中之开山首式:二神垂眉。
白虹公孙尘只觉眼前寒光暴闪,犀利的斧刃已到了头顶,他的蚊皮长鞭已来不及收回拦截,无奈之下,只有狼狈而不甘心的急忙跳开,奔月后幽哼了一声,避过敌人皮盾旋转时所发出的强韧回荡之力,以自己成名武林的鹤形手猝然抓去,足尖一挑,同时踢向对方丹田下腹!叮当的清脆铃声实在邪得厉害,就在敌人的攻势才起,已悠忽飘荡的迅速移开,寒芒一溜,在夜色中抖起滔滔光辉,像长河经天倒悬,呼轰而落,其势威浩,猛不可当!不错,这是神斧鬼盾绝六暂的第二招:鬼决天河。
翻飞的斧影像是无尽无绝般自九天之上连绵落下,白虹公孙尘心头一震,蚊皮鞭舞成一道鞭墙,人却欣然跃出,奔月后幽的鹤形手连抓九次,劲风贯透中,亦仓皇后退,但是……寒山山狂笑如雷,一个大侧身,戟斧横砍公孙尘,皮盾却在奇妙的三折三转下,猛而击向奔月后幽。
此乃他这绝式中的第三招神转天盘。
皮盾在他手中转旋之下,恍如在剎那间变成千千万万,似游浮的荷叶,聚集的云朵,更像是一张张丑恶的鬼脸,而朝斧的突然横砍,宛如在一片迷蒙的云翳中突然射出的强光一道,泼辣而厉烈,令人措手不及,难以防备,奇异极了,诡妙极了。
白虹公孙尘将他的腾蚊法已反复用了三次,却丝毫未将局面扭转,他直觉的感到力有不逮,好似空有一身举鼎拔山之威,而却在与一个没有实质的幽灵搏斗一样,根本找不着落手之处!对方的戟斧砍到,看得如此清晰明显,但却偏偏已来不及出招相拒,他气得大喝一声,手腕一震,蛇皮长鞭一抖之下,他再度退后七步!寒山重这一招的主要精妙所在,其实有大部份在那皮盾之上,那边公孙尘才自避开,奔月后幽在他的鹤形手,十三戏珠式的连连出击自卫下,却俱已于寒山重的千万盾影中落向虚空,砰的一声闷响里,他那瘦长的身躯已歪斜不稳的抢出五步之外:这时,场外蓦的黄影一闪,一条光亮耀目的蛇信叉刃,已幻成银芒漫天,自四面八方刺到!寒山重澄澈的眸子掠过一片奇异而强烈的光彩,像两股毒红的火焰,他沉厉的大声叫道:朋友,来不及了!第一个字在他唇中吐出,他的两臂已霍然平伸如鹏乌之翼,身子却似流光冷电,笔直射出,双臂同时向内并合;于是,一大片棘林似的尖刃光影已被他拋在背后,皮盾的急速旋回,竞使空气波荡排涌,成了一股强劲的暗流,奔月后幽被这股暗流吸引得向后一倾,而有如西天的电闪倏亮,锋利至极的戟斧之刃已斩到了他的后脑!双目几乎在这一剎那突出了眼眶,河魔金易一击未中,这时已将一张蜡黄的面孔急成了猪肝之色,他已失去了一个武林名手的矜持,更在这瞬息间将他原有的冷漠化为一脸的焦恐,手中的蛇信短剑,在他奋力挥掷下,快绝无伦的飞射向寒山重背后!皮盾在夜色里一旋,嗤的一声沉闷低响,金易的短剑已深深透人其中,而就在不及人们呼吸的十分之一时间里,呱的一响热血进溅,一个白生生的手掌,像一块拋石般飞坠入丛草杂林之内!奔月后幽的轻身之术是超绝无匹的,在方才那千钧一发中,他拼命以心头一口至纯真气逆转三轮,将身形向左方带出,但是,他的右手却在倾力平衡身躯的去势下遭到了断落的厄运!寒山重冷冷一晒,一飞冲天,淡淡的道:姓后的,这‘鬼手夺魂’的滋味如何?何字出口,他又猛扑而下,皮盾突然一抖,插在上面的蛇信短创已急弹而起,直奔河魔金易,他手中的戟斧,却脱指飞出,划过一抹冷芒,斩向有些目瞪口呆的白虹公孙尘!河魔金易霍然一闪,又羞又怒的伸手攫取自己兵刃,但却估差了,冷电一闪,被愤怒与懊恼冲昏了脑袋的这位江湖魔星,候而觉得手掌像是被炙红的烙铁触了一下似的剧痛入骨,而他的右手小指与无名指,也就在这剎那的痛苦中被他自己飞来的短剑削掉!其实,他如果晓得寒山重在将他的兵刃自皮盾中抖还之际,早已隔着皮盾贯注了一股至刚至精的元阳力在内,他也决不敢如此贸然相接了。
就在这俩蛇信短剑削落了河魔金易的手指之际,寒山重的朝斧也同时以雷霆万钩之势砍到了白虹公孙尘的头顶,白虹公孙尘大场面见得多了,经验自是十分老到,他一瞥之下,已知道敌人这自空飞来之式其中必然含有无穷变化,而且,劲道之恢宏巨大,更不是他目前之力可以匹敌的!在寒山重的戟斧来临之时,白虹公孙尘的面孔已突然闪起一片暴烈的光彩,脸上的疤痕透红紫亮,他狠狠一跺脚,手中蛟皮长鞭如云聚风舞,霍然卷出十二圈鞭花,团滚如龙般迎。
上,脚步急撑中,他已以进为退的暴窜而出!动作的:经过快如电光石火,飞斩而来的戟斧竟像一个有着灵性的鬼怪,微微一沉之下又斜砍直劈跟到,疾如雷奔!滚卷的粗大鞭身倏而与斧刃相绞,在□嚓声中,鞭声前三尺已纷纷碎断飞落,戟斧却奇异的一转一旋,在力竭之下,被自空掠到的寒山重一把握在手中。
黄豆大的汗珠,滚滚从公孙尘额际淌落,寒山重紧握戟斧,微微摇头,迷惘而惋措的低低自语:奇怪,这第五招‘神雷三劈’在今夜为何只转折了两次?原该飞旋迫舞三次才对啊……他的目光向眼前的三个敌人瞧去,奔月后幽仍旧挺立未动,右手齐腕以下被斩,血流之势此刻已缓。
想他已自己运功封闭住血脉,他的衣衫上,染满了血迹,黑暗之中看去,就像是斑斑点点的紫酱倒翻在他身上一样,这位江湖上闻名的黑心者,面色惨白而憔悴,但是,却沉静无比,以一双充满怨恨的眼光盯视着寒山重。
河魔金易怔怔的站着,手上鲜血淋漓,他嘴唇紧闭,唇角的肌肉却在急速抽搐,显示着他心中那不可言喻的愤怒!汗珠仍不停的自白虹公孙尘额际淌下,这条自豪于天地之间相贯的白虹,此刻,却几乎在怀疑自己的声名在往昔是如何得来的了……寒山重舔舔嘴唇,喃喃的道:呢,闻名不如一见,一见竟是如此……他倏而狂笑一声,吼道:你们子个虚有其名,一身稀松的东西,通通给姓寒的滚下山去!几句话,像针一样刺入三个人的心中,他们的神色陡然大变,无比的羞怒浮上三个人的面孔,寒山重冷森森的道:将你们的六只狗眼对准我看,看得深刻,看得仔细,认清楚我,记牢了我,别忘记今夜是闪星魂铃寒山重给你们挂的彩,哼,以杀害一个妓女,以残待一个女流之辈的下贱手法在江湖上焙耀扬名,是最为卑鄙无耻的行当,亏得你们还有脸说出,自鸣得意,真是不知人间羞耻为何物!三人的面色一阵红一阵白,都几乎在气得发抖,河魔金易强自吸了一口气,愤怒的道:寒山重,我们的仇是结定了,自今以后,哪里见上哪里算!寒山重剑眉一挑,道:凭你们三个酒囊饭袋,鸡鸣狗盗,姓寒的尚不屑记之为敌!在今夜的一场激斗中,老实说,寒山重并不感到如何轻松,固然,眼前的三个敌人,与江湖上他们那响亮的名号相比是差了一点,但也足可高列一流强手而有余,寒山重已拿出了他的绝技神斧鬼盾绝六斩应敌,否则,恐在三五百招之内,也是难能分胜负的呢。
河魔金易双目候睁又阖。
幽冷的道:寒山重,记住你现在所讲的话;每一句,每一字都记住,河魔金易会再找你,二十余年来,武林中尚没有几个人敢如此斗胆!寒山重哧哧一笑,道:姓寒的等着,骑田岭浩穆院的大门永远为寻仇者而开!在寒山重的笑声里,一条黑影快绝的猝然扑到他的身后,掌力如浪,疾速猛劈,的是狠辣至极!寒山重大叫一声:神哭鬼嚎!左手皮盾突然向空侧推,身躯一斜倏转,朝斧在夜空中带起一片匹练白河似的银芒,空气中发出一阵裂帛似的刺耳巨响,一股强大的压力猛然往四周排挤,就在人们的瞳孔尚未及将这一切景象印入,一声凄厉得骇人的惨叫,已连着血肉肚肠纷纷进溅,一个躯体分成两截,拋出三丈之外2这人,是奔月后幽!河魔金易心碎肠折的厉吼连声,与白虹公孙尘悍不畏死的扑向寒山重:寒山重左腕的银铃响成一片,身躯贴着地面一个盘旋射出,在公孙尘的半截蛟皮鞭挥扫空隙中陡然一招二神垂眉,反手一记鬼决天河,白虹公孙尘的蚊皮长鞭竟再度经不起他这含有元亘之力的招式,哩的一响又削去一大段,河魔金易的成名绝技十八复浪手中精华:一掀涛二吹纹三吸浪四鼓波‘五倾流一连五抬十四式,有如狂风呼啸,怒海排山,自每一才空间,每一丝隙缝中汹涌压去,威力之大,足令天云为之色变!寒山重冷冷一晒,像煞流星曳空,一闪而出,又在身形闪出的同时,在叮当急响的铃声幻迷中,再反扑而回,大旋转之下天雷暴鸣似的一式神转天盘,在寒光辉灿,皮盾回环里,鬼手夺魂﹛u妖姘p三劈一并展出,剎那风啸气荡,愁云惨雾迷迷漫漫,河魔金易的十八复浪手第六式六激旋七推澜方才施出一半,已觉得口鼻俱窒,耳鸣目眩,他双臂一抖,大翻身,倒射而起,但是……寒山重那阴沉幽冷的语声,仿佛冤魂不散般紧紧响在他的耳旁:神哭鬼嚎……一片耀眼的冷电,一股寒栗的气息,宛如在这瞬息之间已经笼罩了天地,掩遮了万物,全身血液猛然冲上河魔金易的脑袋,他面孔赤红如火,厉嚎一声,拼命将十八复浪手中的绝技之绝十七奔河十八注海同时推出,掌影暴散飞舞,纵横交错,有如古洞中成千的蝙蝠惊哗震翼,飘窜漫天。
在这千钧一发的生死之分一线,白虹公孙尘身与鞭连,长射而入,全身躬成一团,在进入双方的攻拒圈后,又霍然伸屈,掌腿残鞭,完全攻向寒山重而去。
三人的动作像是不差前后,像是将时间停顿了再凑合在一起,黑暗中,人影翻飞,寒芒辉霍,鞭卷如蛇,掌似石溅,而在人飞,芒舞,鞭卷,掌飘的一剎间,一大篷鲜血像自一个猛力挤压的气囊中爆溅,喷洒周遭五丈方圆,一颗斗大头颅,滴溜溜的飞上半空,又漓溜溜的落在震慑于一旁的梦忆柔身前,另一条淡淡的黄影,却弹射而起,带着点点洒落的血星子跃窜入林木的黑暗中,一个凄厉得不似自人类口中发出的嘶喊声摇摇传来,宛如地狱鬼泣:奔月落入冥寂了啊……白虹断了……奔月落人绝渊了啊……白虹颓了……空气中一片沉寂,死样的沉默,周遭的强烈血腥味在飘荡,刺鼻而呕心,这夜,这山岭,这林木,都像在轻微的叹息,幽幽的啜泣。
寒山重闭着眼站在那里,胸前微微起伏,额际湿淋浴的汗水聚成几颗珠滴淌下,坠落入尘埃之中。
梦忆柔惊恐的瞪视着身前那颗丑恶而恐怖的头颅,这是白虹公孙尘的,他那失去生命色彩的脸上泛着死灰,刀疤像一条钻土的大蚯蚓突浮在紧绷的脸皮上,颈下血肉模糊,一双眼球凸出目眶之外,上面蒙着翳雾与血丝,不甘心的,也瞪视着梦忆柔。
缓缓的,寒山重已调顺了呼吸,他像是有着几分迷悯的揉了揉太阳穴,将朝斧插到皮盾边缘的扣环上,慢慢来到梦忆柔身边。
这丽人儿的恐惧,鲜明的表露在她那张迷人的面庞上,她双手紧握,不敢看,却又中邪似的移不开目光,呆呆的注视着公孙尘那颗在半个时辰前还是活生生的脑袋……寒山重轻轻蹲下,静静的道:这颗人头,假如自他主人身上移了位置,不论移在什么地方,他的情形就完全与连在原来的颈项之上不同了。
梦忆柔激灵灵的打了个寒栗,仿佛才从一个凄怖的梦属中惊醒,她用手捂着心口,惧怕的道:你……寒山重……你杀了他们……寒山重淡淡的一笑,道:太残忍,是么?梦忆柔的心神这时已大半恢复过来,她的双目中有着隐约的泪光,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低哑着声音道:在五台山,舅父只教我武功,教我如何防身,如何在遭遇困难时自救,如何躲开那些不怀好意的歹徒,母亲又是那么呵护我,爱我;好象……好象这世界上没有血腥与无礼,他们的亲善纵然是虚伪的,但看去也那么自然与真切;母亲爱我,护我;舅父教我,开导我,他们给了我很多,予了我很多,但是,这许多年来,他们却没有教我如何去杀人,更没有教我如何去承受目睹一个人在失去生命时的感觉……啊,这太可伯了……寒山重眼角微挑,冷漠的道:你说得对,梦姑娘,命一个生命毁灭,不论这条生命是美好抑是丑恶,都算是一件残酷之事;但是,你需想一想,假如你不去毁灭他,而他却要毁灭你时,你是否仍应该静待受戳,毫无反抗?对方已不怜悯你,你还照样去怜悯他么?对方已没有仁人之心待你,你却仍应以慈悲之心去待他么?梦姑娘。
当对付一个嗜杀者,当对付一个喜欢血腥的恶徒,只有以其人之道还于其人,以杀止杀,以血止血,否则,那就是愚蠢了……顿了一顿,寒山重又缓和的道:生活在这种血雨腥风的日子里,在下已经有一段长久的时间了,十年;这十年中,人曾伤我,我亦伤人,但是,老实说,这些回忆并不能令在下心中愉快,可是,你必须明白,生在江湖上,就要做江湖里传统的事,江湖中的规矩与生活方式,就像官场里的圆滑拍棒,八面玲珑乃是为了高升发财,商人的以本求利,童吏无欺是为了利禄盈余,农夫的辛苦耕耘,秋收春播是为了收成丰盛,安渡岁月,行行有行行的途径,行行有行行的惯性,在江湖里闯也是一样,我们抱着一个义字,虽然刀头舐血,剑林打滚,为的,也是与他们同一个目的:在迥异的生活环境里,寻求我们自己的理想与生活,或者,彼此的手段各有不同,但,大家都是为了活下去,人,活着,就该做些事情,梦姑娘,你说是不?梦忆柔睁着那双水盈盈的眸子,毫不瞬眨的睇视着寒山重,这时,她觉得已经开始了解了些对方,虽然并不完全,但是,已经开始了。
寒山重笑了笑,道:梦姑娘,你的衣裳似乎应该缀补─下,或者。
另换一件。
梦忆柔赧然醒悟,她用手抓紧了裂缝,有些窘迫的向左右看看,低低的道:谢谢你提醒我……可是,我没有携带针线,而且,也没有另带衣物,我原以为今天可以赶回五台山白岩的。
提到白岩,寒山重不禁怔仲了一下,他甩甩头,尽力不去想这件事,梦忆柔仿佛犹豫了一下,轻悄的,几乎不易听见的道:我险些给忘了,寒大侠,我应该谢谢你救了我……真的,我是从内心深处在感谢你……寒山重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铃档儿响了一下,他平和的道:我知道你是从心里感谢我,其实,这并不重要,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会眼见似你这般的美人蒙受欺凌而不挺身相救的,就算他不识技击之道,也是一样……梦忆柔的性格,说温顺是温顺到了极点,但是,发作起小性子来却也极快,她嘴儿一厥,不悦的道:寒大侠,你这句话,我认为有斟酌的必要,假如我生得丑,或者,被欺凌的是一个平庸的女子,你就不去救助她了吗?寒山重飞起一脚,将眼前的头颅踢人林丛之内,似笑非笑的道:梦姑娘,在下喜欢看你现在的模样,又俏又美,恨不得一口水吞你下肚……梦忆柔霍然走开两步,又自然的停了下来,她古怪的瞪着寒山重,良久,语气陌生而冷峻:寒大侠,你是个君子,也是个小人,是个豪杰,也是个轻挑之徒,但是,不可否认的,你很残忍,甚至对待敌人的遗骸也是如此。
寒山重知道对方指的是刚才他将公孙尘的首级踢飞之事,他并不生气,嘴角微微一撇,淡淡的道:梦姑娘,你说得对,昭,算你说得对,可是,你明白大丈夫死有其所这句话么?公孙尘是个武林之士,就应该死在斗场,不该死在妇人的怀中,孺子的哭嚎里,假如,梦姑娘,方才那颗首级属于在下,那么,现在早已被他们踢飞了,或者,喂了狗,剁成了肉酱都不一定!梦忆柔柳条似的眉儿一皱,憎嫌的道:别说得那么呕心,请你……寒山重一晒,道:世上之事,美的太少了,姑娘,你的眉儿若皱成习惯,只怕天下令人憎恶之事便是使你皱得满脸纹路,也绝尽不了的。
他摆摆手,阻止梦忆柔欲启的嘴,笑笑道:在下知道你不喜欢在下如此,但是,己性使然,奈何?你无法,也无权相质,就像在下对你也是无法、无权相质一样,对么?梦亿柔气得一跺脚,道:你好狂……寒山重一拂衣袖,道:不敢,此乃山重本色。
他这句话才说完,已霍然转向登山之路的方位,清朗的道:在下想,假如法驾是无缘大师,那么,大师应该现身了,原谅在下于大师清修之地沾染血腥。
梦忆柔疑惑的跟着寒山重向来路看去,但是,除了山路坦荡,一片风拂松涛之声外,连一丝儿人影都没有,她正在迷悯,寒山重已低细的道:右侧十步处的松顶枝丫上。
梦忆柔循声望去,不由惊得她几乎惊喊出口,原来,在右方十步左近的一株高大杉树之顶,一个枯瘦的和尚正挺立于上,他站在一根幼细的枝丫上面,随着夜风的拂动轻轻摇摆,好似他的身体毫无重量,更好象他与那根细嫩的枝丫原本便是生为一体似的,这种轻身之术,实已达到炉火纯青的超绝之境了。
那卓立松顶的瘦僧,果然正是无缘大师,他立在松顶,向寒山重合十为礼,语声庄严的宣了两声佛号,沉稳的道:施主好听力,老僧始才潜入十步之内,己被施主察觉,这份功夫,实也令人钦服。
寒山重淡淡的一笑,道:大师这手‘附影幻魂’的轻身功夫亦是精奥无匹,使在下叹为观止,不过,大师非欲借高攀月,何不落地一谈,指点指点在下心头三数迷津?无缘大师在树顶苍劲的一笑,双臂微张,人已飘然如残絮一片,自六七丈高的树端冉冉落在寒山重身前。
他尚不待寒山重开口,己合十道:施主义为老僧挡去─场杀孽之债,实令老僧感激,出家之人,原便不该再生杀嗔之念,如若老僧今夜双手沾血,不论此血属善或恶,皆是罪过,而且,唉,在此三人联手合力之下,老僧是否尚能全身目保,亦是疑问。
寒山重眨眨眼睛,道:大师,是否在下与河魔等三人方才较手不久,大师已经闻警来到?无缘大师颔首道:不错。
寒山重想了想,道:大师当时未曾出面,是为上策,不过,在下可否知道那所谓‘九折十三曲’的玉轴所指为何事何物!无缘大师深长的叹息一声,先向梦忆柔道了惊,缓缓的道:反正此物于老僧亦无用途,出家之人,这身臭皮囊尤可弃而不要,何况其它?但是,为了此物,却已有十条人命丧于其上,所谓‘九折十三曲’乃是滇境一条江水的上流发源之处,因其流急滩险,礁石岩山重叠,故名曰‘九折十三曲’,相传此处的一片断岩之下,水帘垂挂之中,有一所极不易寻的小小宫殿,这座宫,乃是于千年之前,滇境当地财力最为富足的一位苗王聘雇中原汉工所建,闻说其形瑰丽美雅,巧夺天工,建筑材料又全为纯质白玉,无论其雕梁,其飞搪,其画栋,其堂设,俱属豪华精美,令人目眩神迷,传言谓建罢此宫后,那位苗王即将聘雇的中原汉工二十余人全数杀死,以免泄密,在他自己百年之后,与陪他殉葬的妻妾十余人,连同大批金银珠玉尽皆葬于那秘密宫殿之内……梦忆柔像听故事一样睁大了眼睛,目不稍瞬听着,无缘大师语声一歇,她,喃喃自语道:殉葬?啊,真残忍……寒山重瞥了她一眼,平静的道:这个传闻,其真实性不知是否可靠?无缘大师叹了一声,又续道:问题就在这里,相传那座小小的白玉宫殿,在落成之后,那位苗王曾着一丹青妙手详绘一图,置人一管青玉轴筒内,交由其子珍藏,千百年来,代代相传,如今那位苗王家道中落,亲属四散,这管青玉轴筒不知何时竞落入一个世居边睡的中原武林人物手里,这位武林人士又不慎将风声走漏,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被南疆大蒙红狮猛扎率领多人淬袭身亡,红狮猛扎在得到这管玉轴之后,因他自己需有急事待办,无暇分身即派遣他手下─’个最为得力的弟子飞狼卜果带领十余所属兼程赶往九折十三曲踩探找寻,唉,凡是利之所在,天下有几人能以知而不夺!因此,在他们大举前往之际,却已被河魔等三人不晓得自何处得知消息,带同五名帮手暗伏一隅,将飞狼卜果等人杀得人仰马翻,那一仗,河魔等一共十一人,当场战死五个,飞狼卜果的十余弟子除了他自己身受重伤外均已死战,他艰辛的逃出七里之远,生命之焰已将成烬,老僧接过他的玉轴,答允他的临终所托;将这玉轴交还他的师父红狮,但是,河魔等人却是一路紧紧迫来,时不我与,老僧只好怀藏玉轴,一路兼程,先行赶回中原,再作他图,这些日子以来,老僧心神不定,是以明白河魔金易等人,迟早也会寻上这小空寺,确实些说,老僧饱经沧桑,并不畏惧这点小小血腥,无论生死,老憎早已淡然,只是我佛慈悲,有好生之德,出家多年,若尚不能戒这杀嗅二字,就也未免灵性太差了,寒施主与河魔等人拼斗之际,老僧未曾出而相助一臂,便是此理,施主慧根凤具,想亦不以为件吧?寒山重淡淡一笑,道:大师过誉了,俗语象以齿焚,鸟以羽亡,果然不错,凡是天下珍罕之物,只有有缘者才能据之保之,否则,得看这些珍物,不但不是幸福,反而会带来不可想象的灾害呢。
无缘大师缓缓顿首,眼光却一直在寒山重脸上打转,神色中,有一股在决定一件大事前的严肃意味。
寒山重微微一挑眼角,笑道:大师可有赐示?无缘和尚沉思了一阵,慎重的道:两月之后,寒施主,可愿僧老僧到苗区九折十三曲一游?寒山重豁然大笑,道:承蒙大师看重,但是,在下对于扑风捉影,空中楼阁似的财富却并不向往,而且,在下薄有资产,黄金量之以斗,珠翠盛之以箱,日常生活,无虞无乏,天下财富尽多。
在下倒也未曾如何贪得。
无缘大师摇摇头,沉稳的道:施主豪情逸致,果如所传,果如所闻,但是,施主之财,乃属施主已有,施主之产,乃为施主养家活口之用,施主今昔义举甚多,锄恶扶弱,济贫拯孤之事时有传闻,但施主个人之力,到底有其极限,若吾等能说服南疆红狮,真个寻到那所隐秘之宫,将其中财富广散天下,救。
济穷苦病孤,则此中意义又是何等祟高?佛祖仁心救济世人,普及大众,其圣意也即是如此了。
寒山重怔了一会,沉吟半晌,抬起头,却与梦忆柔那清澈如水的眸子触个正着,那双美丽的眼睛里,这时散射着期冀与纯挚的光彩,仿佛在鼓励他,摧促他,寒山重笑了笑,转向无缘大师道:大师,大师法号无缘,谁知你我却是有缘了。
无缘大师枯搞的面孔上浮起一层喜悦而湛然的光辉,他真诚的道:寒施主,你答应了?寒山重哧哧一笑,道:佛祖有心,寒某岂敢无意?大师,二月之后,在下切身大事如能顺利完满,当再遏宝寺,跟随大师上路。
一声肃穆的佛号,出自无缘大师口中,他双手合十,向寒山重顶膜为礼,寒山重赶忙还礼下,恳切的道:大师休得多礼,在下本是庸夫一个,此次跟随大师前往南疆,也不过是尽点心意,为自己今昔的罪孽减些负担,事尚未成,大师如此重赖在下。
在下却十分汗颜与不安呢。
梦忆柔在旁边轻轻扯了寒山重一下,悄悄的道:我真不敢相信你会答允做这件莫大的善事,但是,你却答应了……寒山重撇撇嘴唇,淡淡的道:这并不值得奇怪,梦姑娘,因为,正如姑娘所言,在下是君子,也是小人,现在,只是又从小子变回君子罢了梦忆柔怔了一怔,又气得狠狠一跺脚,无缘大师却已难得的呵呵笑了起来。
------------------ocr station 扫校星魂--九、有意无情 恩仇莫辨九、有意无情 恩仇莫辨五台山。
雄峻的峰岭,高插云表,层叠的山脊,延绵无际,林木苍郁,莽莽深沉,有怪石嵯峨,有飞崖凌空,有含黛峦横,有玉瀑散珠,够得上美,够得上壮,也温柔,也豪迈。
两匹一白一黑的骏马,沿着一条小道来到山下,是的,我们都知道,马上的骑士,一个是寒山重,另一位是梦忆柔。
这时,两乘马儿都停了下来,风轻悄的吹拂着,梦忆柔抚媚的理了一下鬓发,这小小的动作,也是充满了那么多的柔丽,她眨了眨眼睛,神色中有一股子回到家门的喜悦,仰首向山上睇视了一阵,她回过头来向寒山重婿然一笑,道:寒大侠,谢谢你亲自送我回山,但是,你果真是为了送我才到这里来吗?寒山重的表情有些莫名的沉重,他勉强笑笑,道:可以这样说罢,反正在下闲着也是闲着,陪你走一遭也无所谓,何况,何况还是陪着你这样一位倾城倾国的美人,这也算……他还没有把话说完,梦忆柔已哼了一声,迅速的接下去:这也算是一种享受,是不?寒山重不置可否的一笑,道:现在,姑娘,请。
梦忆柔忽然展开一扶迷人的笑靥,索性转过头来正视寒山重,她低低的道:你真愿意这么快离开我?你没有话对我说?你送了我这么远就是为了因为你闲着无聊,呢?一阵冷瑟的感觉在寒山重心头升起,他轻轻的摇晃了一下腕上的银铃儿,语意深沉的道:梦姑娘,在下心中所思,不说也罢,但是,当你再听到这铃挡儿响的时候,或者,我们的立场已完全迥异了,或者,你会惊奇在下像是变成另外一个人了,但不论如何,都请姑娘谅宥在下实在身有苦衷,难于回头……梦忆柔疑惑不解的望着寒山重,道: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些?寒大侠,我不懂你的意思……寒山重吁了口气,道:你不懂最好,其实,早晚你也会懂的……空中几扶浮云在澄蓝的天幕上飘浮,悠悠荡荡,无牵无挂,寒山重默默抬首,凝注浮云,梦忆柔在他耳边悄悄的道:你又生感慨了是么?云儿多么逍遥自在,但是,为何人们却有这么多的烦恼呢?寒大侠,你心中似乎蕴藏了不少回忆……寒山重坐直了身躯,平静的道:梦姑娘,当你了解人生,那已是很多天以后的事,在下就此向姑娘告别,有缘自当再见,无缘么,见如不识更佳,告辞了。
说着,他双脚微动,马儿已霍的转过头去,梦忆柔惊怔了一下,有些匆忙的道:你……你不上山到我家坐一会?百里路遥,也不喝一杯茶再走?寒山重微微一笑,道:记得你这句话,只怕日后在下想要请你素手烹茶。
也是求而不得了,再会,天下难得一见的佳人。
梦忆柔刚想再说什么,寒山重已微一挥手,叱雷似一条怒矢般奔射而出,滚滚尘灰飞扬中,蹄声已逐渐消逝无严。
心头真有百般滋味交集,说不上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说不出是一种多么难受的体会,当那人儿的身影一转,她已宛如一下空虚了很多。
恹恹的,梦忆柔无端的轻叹一声,缓缓策马登山,她那纤弱的,窈窕的身躯里,仿佛含蕴了太浓厚的忧郁感。
现在,正是一天的开始没有多久,十里之外,同样的,寒山重已停止了奔驰,懒散的坐在马背上,他呆呆望着身后的五台山青峰翠峦,今夜,呢,就在今夜,那斧刃,是否该斩向一个无辜者?那有着一个美丽女儿的陌生妇人。
翻身下马,寒山重牵着他的伴儿到达一棵树下,多少年来,他做事都没有这么犹豫过,他问着自己,他那素为人赞的智能呢?那思维呢?那分决断力呢?都飞到哪儿去了?都消散了么?都离开自己的脑海了么?时间慢得像一头蜗牛在漫步,宛如停顿了一样,时间里有苦涩,空气里漾着生冷,难咽的苦涩,不易相隔的生冷。
她的母亲。
寒山重道:会是一个怎样的女人呢?很放荡,很随便,不,不,一定不会,有着这样气质的一个女人,生不出似梦忆柔那样美洁艳丽的女儿,那么,她一定很端庄,很贤慧,而且,必是知书识礼,和蔼可亲……唉,若是她放荡淫邪,到也罢了,若是她慈祥善良,我这戟斧又如何下得辣手!但是……但是,我是许诺过那噶丹的啊,是以他救了我的性命来做交换条件的啊……我怎么受背信之责,又怎愿平白得人恩惠?他烦躁的踢飞了一块石子,思付道:那生着一双蛇目的怪人,他为什么一定要杀死梦忆柔的母亲呢!他为什么如此怨恨她呢?而梦忆柔又是与她母亲在六年前自藏边迁来,这里面,是否有着什么牵连?昭,或者,有一段不为人知的隐秘……思想就像一条条的流光在掠闪,一颗颗的星儿在闪眨,像雾,像烟,像无数的线,无数的点,于是,这些流光渐渐凝成为一个整体,星儿结成一个模糊的轮廓,线与点连在一起,喂,雾散了,烟也淡了,这其中的奥秘,寒山重己隐隐约约的猜得一些,假如,他猜测推断的起点未曾错误的话。
时间是停顿的吗,不,它总要过去的,而且,在不觉中溜逝得很快,假如你不注意,不把握,那么,你便会觉得它快得有些可怖了。
周遭的光线又已转为暗淡,一天,又将成为以往,纳入回忆,悠悠的,美的,丑的,辛酸的,或悲苦的,于是寒山重默默站了起来,默默的骑上马,默默的策马向五台山再进发,只要盏茶时分,他即可到达,尽管他故意行得很慢,再慢,也终是要去,再缓,也总会到临,到临那难以选择的一刻。
行着,走着,寒山重脑子里思潮起伏,他蓦的一颤:我为何如此失常?为何这般犹豫?为什么?为什么?我难道没有杀过人?没有闻过血腥?难道……难道在这短短的一天里。
我会对那姓梦的少女有情?不,不,这不可能,这太荒唐……他猛然一摔头,抖缰疾驰,大笑出声:荒唐,荒唐……笑声传荡在夜的空气里,有点颤抖,有点寒酷,还有,还有着那么一丝儿自嘲。
山是寂静的,林木是寂静的,憔径也是寂静的,或有虫声唧唧,却更点缀得名山之夜的空旷与辽阔。
寒山重沿着草丛暗影,有如;头狸猫,快捷无比的连连闪进,他在脑子里推想着日间梦忆柔登山的方向,小心,却又迅速得惊人的摸了上去。
转过几片山林,跃过一条垂溪,拐数度憔路,越两个山岭,在他飞登上一座巨大的灰岩之后,呢,一片纯白色的石质地面已映入他的瞳孔中。
这片白色的地面,占地约有百丈方圆,前临深壑,后依绝壁,有修篁千竿,迎面摇曳,有兰花百株,散置四周,在这优美的景色里,一座红墙绿瓦的院房建在其中,猛然看去,几疑身在图画。
寒山重静静的凝视了一会,深长的吸了口气,他不再考虑,也不敢再考虑,他知道,只要稍微一想到那双美眸,那片笑届,那低语如梦,那艳丽似花的人儿,他的决心就要根本移动了,可是,为了信义,为了誓诺,他是不可以稍有退缩的啊,在江湖上混,讲究的也就是一诺千金的信字啊。
像一颗苍穹的流星划过,甚至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寒山重已电闪般飞到那座院房的墙头,在他伏身墙头的剎那间,门招上四个铁划银钩的大字大飞山庄,刺得这位铁铮铮的好汉心头一痛。
他向四周略一探视,目光已转向院内,这是一座十分宽大整洁的屋宇,四合院。
大天井,里外各三进,后面,像是还有个不小的花园。
整栋屋宇都是漆黑一片,只有左厢房及后院一隅尚有灯火亮着,寒山重沉吟了一下,已向左厢房扑去。
窗子里射出的灯光很亮,沿着冰花格子窗槛向内望,里面有一个方面大耳的中年人,正舒适的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看书,他仿佛十分入神,毫不移动,面孔上的表情平静而严肃,隐隐中,有一股慑人的威仪。
寒山重瞧了片刻,又悄然退出,双臂一抖,拔升空中七丈有奇,身躯一斜,已像似黑云一片,泻向后院的屋顶之上。
他落身的这处屋顶,正是那另一个灯光泄出的地方,这房子一连五间,面对着一方菏满花草的园圃,清雅中芬芬阵阵,倒是一处脱尘隐居的好所在。
轻悄的翻下屋顶,寒山重窜到窗前,眼睛才自向室内一瞥,心口已不由大大的跳动起来,屋里,正坐着一位穿著白纱长袍,外套白缎小马甲的中年妇人,这位中年妇人生得文静极了,周身洋溢着安详与平和的气息,眉宇之间,清秀而端庄,令人只要一眼看见,便会生出一股善良可亲的念头,她是那么脱俗,那么超凡,隐隐中,有着无形的圣洁。
在她对面,坐着的正是那丽质天生的梦亿柔,她正轻托着腮儿,像有无限心事般注视着中年妇人在待织的一双枕套。
房间的布置素雅而得体,都是浅紫色的,紫色的帘幕,紫色的挂毯,紫色的纱缦,紫色的髹漆,连那灯光,看去也是朦朦胧胧的紫色,一切都是如此平静,如此安详,好似从未发生过什么,也永远不会发生什么事一样。
忽然……低俏而轻细,那中年妇人开口道:乖柔儿,你这次出去一趟,好象带回了很多心事,柔儿,娘猜得可对?梦忆柔抬起头,眸子像蒙上一层雾,痴迷的望着她的母亲,幽幽的道:娘,你相不相信对第一次见过的陌生人,便会生出一种连自己都想不到的,难以捉摸的……的感情?中年妇人像是有些意外的怔了一下,和蔼的笑笑道:柔儿,你遇见了,是不是?我……我……梦忆柔有些羞涩的垂下颈项,没有接下去。
中年妇人柔和的道:我们不是一般世俗人家,不用做那些忸怩之态,柔儿,你的年纪也大了,娘总不能照料你一辈子,娘终有一天要去的,告诉娘,那人是什么模样?梦忆柔轻轻摇头,又轻轻点头,细声道:娘,他……他很怪,而且,又很野,只是,不知为了什么,女儿总是忘不了他,不管是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笑,女儿与他相处仅只一天,却好象已经在很久以前就认识他了一样……中年妇人放下手中女红,缓缓的道:这就是缘份了,柔儿,自从我们母女迁居五台山以来,不但山上五台派的年轻弟子曾有多人前来求亲,甚至山下方圆百余的名门大户也都有到家里做媒的,你却总是不依不允,娘知道你不愿意,也不勉强你,这个人,大约很不差,柔儿,娘希望能在活着的一天,看到你的终身有靠!梦忆柔睁大了眼睛,惊慌的道:娘,你为何老说这些?娘能活一百、一千岁,永远不会离开柔儿,娘,如果没有你,柔儿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更到哪里去谈终生有靠?中年妇人慈祥的笑了,伸手抚摸着梦忆柔的秀发,道:别伯,娘又何尝舍得下你,乖女,告诉娘,那孩子的名字?梦忆柔羞怯的将面孔埋人母亲的怀里,低低的,轻轻的道:他……他叫……叫……一条人影在窗口一闪,室内的灯光被他移动时所带起的风拂得一暗,待灯火复明,来人已像一尊魔像般挺立室内,冷森的道:最好,他不叫寒山重!梦忆柔看清楚来人,不由又惊又喜的站了起来,吶吶的道:你……你……寒大侠……你什么时候来的?寒山重毫无表情的遏前一步,生硬的道:在下来时即来,去时即去,何须待时误辰?他说到这里,目光已移到那中年妇人脸上,发这位美丽而慈祥的女人,正平静的望着他,没有一丝惊慌恐惧之色。
瞧了一会,寒山重哼了一声,自背后抽出与皮盾交叉的戟斧,斧刃在灯光下闪着慑人的光芒,他深沉的道:不论你是谁,夫人,寒山重今夜需取你项上首级一用!梦忆柔像是被巨雷击顶,呆震了一下,随即面色惨白的挡到她母亲身前,抖索而愤怒的道:你……寒山重……你……你在说什么?寒山重冷然一笑,道:很简单,只是要借令堂首级一用。
梦忆柔颤抖着,痉挛着,肝肠寸断,她几乎受不了这突来的变化与打击,泪珠儿簌簌顺腮淌落。
她的母亲轻轻的将她搂向一边,安详的望着寒山重,平静的道:年轻人,我不问你为什么要如此,但我知道你必有原因,来吧,我等着你下手,只是,求你别伤了我的女儿,她还小,人生的旅途正长……寒山重冷酷得像煞地狱里的追魂使者,他平板的执斧上前,冷然道:夫人,抱歉了。
一声尖锐而快厉的哀嚎蓦地响起,梦忆柔已挣脱了母亲的手,抢先冲向寒山重手握的戟斧斧刃上!------------------ocr station 扫校星魂--十、虎胆柔肠 毒中之毒十、虎胆柔肠 毒中之毒柔儿……中年妇人惊恐得泣血似的尖嚎一声,疯狂的奔过来拖扯梦忆柔,寒山重冷漠的面孔上没有一丝儿表情,戟斧的锋刃一闪,梦忆柔的秀发已被削落一缕,在寒山重的皮盾猝然横推下。
这位美丽而纤弱的玉人已仰倒于她母亲的怀里。
中年妇人脸色惨白.她痛惜而颤抖的紧紧拥抱着爱女,唯恐稍一松手便会被人攫夺去了一样,眼睛里泪水盈溢,在蒙蒙的泪光中,她祈求的望着寒山重,嘴角肌肉在不停的抽搐着……梦忆柔以身体护着母亲,恨极了的瞪着寒山重,满脸泪痕,她抖索着,悲愤的道:寒山重……你……你好毒的心……我母亲与你有何怨何仇,你竞想如此辣手对待她老人家?你……你这空有其表的豺狼,你要杀,就先把我杀了吧……寒山重眸子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痛楚神色,他用力一咬牙,语声冷得像冰珠子;梦忆柔,我说,你让开!梦忆柔痛哭失声倔强的道:我不,死也不……寒山重目光仰视房顶,冷酷的道:你当姓寒的做不出来么?假如你也在姓寒的许诺之内,这时,或者更早几天,你早没命了。
梦忆柔痉挛了一下,她淌着泪,油噎着道:寒山重,用不着说这些话,假如你要杀,你就杀我吧,让我的血去满足你天生的残忍与凶庚……那中年妇人强忍着眼泪,低低的道:寒山重,我听过你的名字,我也知道你是中原武林道上的一位好汉,我虽然是个妇人,但我却并不把生死两字看得太重,我自认与你没有怨仇,我也从未与人有过怨仇,但是,我明白你有你的苦衷,我也知道你或是受人所托,我只祈求你千万别伤害了我的女儿,她是那么娇弱,那么完美,那么令人怜惜,寒侠士,我求你,便是我死了,我也不会恨你的……梦忆柔紧紧的反抱她的母亲,哀哀的道:不,娘啊,不,让我们母女俩在一起,我不能离开你,你忍心拋下你孤伶伶的女儿在世间受苦?娘啊,你忘记你的女儿多么需要你的抚爱?娘,让女儿与你老人家在一起,不论生死都在一起……中年妇人终于忍不住热泪涌出,点点滴滴,坠落在梦亿柔的秀发上、面颊上、衣衫上……寒山重内心一阵阵绞痛,冷汗涔涔,他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燃烧,四肢百骸有如千虫万蚁在啃嚼钻咬,理智与人性在激烈的冲突着,于是,他知道他握着武器的双手已在不易察觉的颤抖了,多么深刻的感受啊:他自有生以来,在溅血之前还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硬着心,强迫着头脑不去思维,他紧握了戟斧,再向前缓缓走了两步,这近近的两步,在寒山重来说,又何其沉重与艰难啊!梦忆柔仰起那张满布泪痕的凄迷面庞,语声哀痛欲绝:寒山重,寒山重,你放过我母亲吧,你准我代替我母亲去死吧……寒山重,你恢复一点人性,你稍微讲一点仁慈……寒山重,你为什么要这么狠毒,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们母女俩?寒山重,你为什么,你为什么,为什么?寒山重鼻腔一酸,眼眶禁不住微微一热,他厉烈的道:住口,不错,寒山重的本性是狠,是毒,他不懂仁慈,没有人性,他是豺狼,是歹徒,他是要沾血残命!一阵寒栗通过梦亿柔的全身,她啜泣着,退后一步,语不成声:求你……─寒山重,我求求你,你要我怎样都行,就是请你饶过我的母亲……寒山重,你竞忍心向两个无依无靠的柔弱女性下那毒手?寒山重,求你,求你啊……梦忆柔的母亲忽然用力推开她的女儿,自己猛力闯向寒山重的戟斧,一远哀绝的叫着:柔儿啊,忘了娘吧……寒山重觉得心弦一紧,他不知为了什么,握斧的右手闪电般偏向一旁,自己的身躯亦俨然侧斜三尺.于是,因为来势踉跄猛急,那中年妇人一跌倒在地下、她翻过身来,哭着道:寒少侠,你下手吧,你下手啊……梦忆柔像一条受了伤的小蛇,疯狂的歪斜而痉挛的爬滚到母亲身边,用身躯护在母亲身上,双臂举迎,悲切的道:不,寒山重,不,求你,求你……淡紫色的氲氤在凝冻。
空气中充满了冷硬与血腥,充满了阴森与凄厉,寒山重的面孔肌肉在急剧的抽搐,目光痴滞,双手抖索,他那原本澄澈的眸子,这时布满了血丝,他痛苦的犹豫着,痛苦的思付着,这紧要的一剎,这声誉、信诺、自尊与人性、道义、情感相斗相激的一剎啊!梦亿柔自泪眼中凝注他,自伤心痛绝的悲楚下凝注他,梦忆柔的神智已近崩溃,已近断颓,她只喃喃的,喃喃的诉说两个字:求你,求你,求你……望着她那令人回肠的凄凉,望着她母亲那因过伤的悲恸与惜爱而痛苦得扭曲的面孔,像一阵急流在寒山重心田上冲激,像一声声的空谷回音在向他呼叫,是如此强烈,却又如此深沉……缓缓的,缓缓的,寒山重垂下双臂,似木塑石雕般怔怔的站在那里,面孔上的表情趋向淡漠,淡漠……沉重的摇摇头,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这声音,像是一个幽灵在注视着自己的坟墓时所发。
惆怅而虚突:罢了,是非成败全是空……他渐渐的退出几步,深刻的道:梦姑娘,请扶着令堂起来……梦忆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呆呆的瞪着寒山重,蓦的激灵灵打了一个寒栗,痛哭失声的伏倒在母亲身上,是的,在这一剎之间,她像是在汹涌的浪涛中抱住了一块木板,又似在坠落万丈绝渊之际,被─一双强有力的手臂自斜刺里接住,这种感受是满足而惊悸的,欣喜与恐惧的,如释重负,但却心胆俱颤。
老实说,梦忆柔异常明白,寒山重决不是在吓唬她,更不是故做大方刀下留人,梦忆柔现在晓得了为什么寒山重在送她回山前精神上有些怔仲,心绪上显示不宁,语气中有着落寞,他必是不愿如此的,他是有着难言之隐,现在,他已改变了初衷,但是,梦忆柔在啜泣中问着自己:寒山重在恕了自己母亲后,会遭遇到什么困难呢?这困难,又定是十分严重的啊。
在梦忆柔母女轻轻的啜泣声中,在室内朦胧的淡紫色氲氤里,室外,火把的光亮已不知在何时映了进来,闪闪烁烁,像条条金蛇在窜舞,这已表明,五台派的人马已闻惊而来、将此屋包围住了。
寒山重早已知道外面的一切动静,他甚至晓得一个人在方才已经掩伏到窗槛之下,寒山重也知道那首先潜到窗下的人大半是梦忆柔的舅父,五台派刑堂执法一─八回剑于罕!嘴角浮起一丝古怪的微笑,寒山重料想于罕不敢轻举妄动的原因,一定是因为他已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以于罕的功夫,在突起发难之下能否从寒山重手里救出梦忆柔母女,实在是一个疑问。
他撇撇嘴唇,低沉的道:梦姑娘,在下实在不愿使情形如此,但既已如此,在下亦不愿再做他言,就此告辞了。
寒山重脚步才移动,梦忆柔已仰起那张清丽绝俗,泪痕斑斑的面庞,急切的道:慢一点……说着,她扶着母站了起来,这位脱俗的中年妇人睁着那双好似从来没有搀杂过邪恶与仇恨的眼睛,依然平静而柔和的凝注着寒山重,这一母一女,互相搀扶,互相依偎着,那情景是异常安宁而动人的,寒山重暗暗叹息,他几乎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忍得下心来!梦亿柔轻轻拭去脸颊上的泪水,轻轻的道:谢谢你,寒大侠,谢谢你……寒山重僵硬的笑笑,沉重的道:无所谓谢,这也是天意。
梦忆柔的母亲将爱女榄在胸前,慈祥的道:寒少侠,假如你收回了你原来的心愿,改变初衷,你自己,会有什么困难吗?这句话,也正是梦忆柔所想到的,所极需要问的,她感谢她母亲已先她问了出来。
寒山重怔了一下,苦笑道:没有什么,只是有些小小的歉疚而已。
梦忆柔仰首望了望母亲,中年妇人恳切的道:寒少侠,我们母女与你素无怨仇,我想,你不会恨我们恨到这种地步,一定是有人在暗中告诉了你一些什么,或者,你与那人有过某种承诺,使你不得不如此做,是么?寒山重目光一垂,谈淡的道:不错。
梦忆柔又看看母亲,低低的道:可以告诉我们,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承诺吗?寒山重舔舔嘴唇,退后一步,缓缓的道:既然在下已改变原意,对在下所做承诺之失信结果,在下自当完全担负,这,说不说出来都是一样。
中年妇人沉思了一会,真挚的道:寒大侠,我们母女都希望你能将这其中原委相告,或者,我真的该得到这种惩罚也说不定。
寒山重摇摇头,道:不,夫人,你是无辜的。
梦亿柔像要看穿寒山重的心一样,那么深刻的凝注着他,轻轻的,却又柔和至极的道:寒少侠,那么,你是不肯讲了?你要我们母女永远又感激你又恨你?她的母亲紧紧搂了女儿一下,爱怜的道:柔儿,不要这样说,娘平时怎么教你来着?用你的宽恕与仁爱去对待天下之人,不论这人是朋友抑是仇敌,是善良抑是丑恶。
寒山重的心弦痉挛了一下,他沉重的道:罢了,在下便说与二位知晓。
梦忆柔与她的母亲静静的瞧着寒山重,等待着他继续下面的话,寒山重咽了口唾液。
向窗外望了望,窗外,仍然没有任何动静,火把的光依旧在闪耀。
他的面庞被窗外的火把光辉映得红蒙蒙的。
而他却站在谈紫色的房间角落里.看去,令人有一种迷幻而虚渺的感觉,好似人的躯体浮在空气之中,可以随时飘荡隐去的一样。
于是。
他移动了一下身躯。
消脆的铃铛儿微微一响,他的语声有如来自一个极为遥远的地方:,在不久前。
我身中剧毒,眼看生命垂危。
正在我四处奔波,寻找传闻中可以救命祛毒的儿味药之际,却在─处旷野里遇见厂─个来自藏边的怪人。
他自称噶丹,并表示可以医好我的毒伤。
但是,交换条件便是来斩杀夫人。
寒山重已经注意到梦忆柔的母亲面色苍白。
全身在轻轻颤抖,目光中有着极度的伤痛,与……与愤怒。
他吁丁口气,道:后来,他治好了在下的毒伤。
因此,在下便守约而来,但如今,却不能替明丹达成所愿了。
梦忆柔忽然惊呼了一声,焦虑的道:娘,你的手好冷……寒山重平静的望着梦忆柔的母亲,这位清丽而出尘的中年人,深深的垂下颈项,热泪滚滚,口中低声呢喃:太狠了,噶丹太狠了……寒山重慢慢的道:在下没有做到噶丹所托之事,会有三点后果:其一、失信了,其二、白受其恩了,其三成为仇了,在下于武林中闯荡十余年,素以信字为先,人若无信,焉能立身处世?十余年来,在下未蒙受任何人点恩滴惠,但若与噶丹互许之诺未达,则等于白受他之恩,噶丹容貌丑恶,目露凶险,必非善类,只是失去信用于心难安,且在下宁死亦不愿平白承受他人恩惠,此去之后,在下自会寻一妥当办法,与噶丹了断此事。
梦忆柔听得小嘴微张,半晌,她才焦急的道:那么,寒大侠,你准备如何去与他了断呢?寒山重满不在乎的一笑,道:这事姑娘不用挂心,在下自会思付应对,倒是噶丹为何痛恨令堂如此深重,却是在下心中欲知之事。
梦忆柔的母深长的叹了一声,幽幽的道:寒少侠,这全是一个孽字,唉,噶丹号称神蟒,在藏边,是一个极有名气的人物,在二十年前……她甫始说到这里,窗外已起了一声轻响,寒山重身躯半旋,朝斧已闪起一溜寒光,直劈来人,那人迅速跃开,口中低促的道:寒兄住手,老夫于罕!梦忆柔也忙叫道:寒大侠,那是我舅父!寒山重原本便没有逼迫来人之意,他之所以出手攻击,只是基于一种形势上的本能反应罢了,这时,他已看清楚这自窗外跃进之人;正是早先在前院屋中看书的那人,方面大耳,满脸正气,但是,此刻在神态之中,却流露着无限的急惶。
梦忆柔欣喜的叫着这人:舅父,你老人家什么时候到后院来的?寒山重谈淡一笑,他替全身劲装的八回剑于罕说了话:于前辈在梦姑娘大骂在下‘心如豺狼’的时候,便已率领着人马到达院外,于前辈大约便抢先潜行到窗槛之外了。
那方面大耳的中年人,果然正是八回剑于罕,他已暗里松了一口大气,如释重负的望着寒山重,缓缓的道:寒兄威名□赫,‘浩穆院’三字震撼大江南北,于罕断断不敢承受这前辈二字,倒是寒兄今夕以仁慈存心,饶过了于罕孤苦的亲妹侄女,于罕定将会永存心中,铭感终生。
寒山重摇摇头,低沉的道:于执法客歉了,在下才疏学浅,德更不足,今夕之事,羞于启齿再言,在下双手染血,屡屡不鲜,不想却竞为在下生命之诺,向一妇人下此毒手,在下不敢自言善类,但所杀尽属江湖强梁,武林狂徒,探血手向妇弱,尚是首次,心中痛苦,不能形言。
几句话,说得十分沉痛与郁重,于罕及梦忆柔母女谅解而真挚的睇注着他,没有;丁点仇恨,更没有一丝儿愤怒。
寒山重自嘲的笑笑道:时间不早,假如夫人愿意,是否可以继续方才未尽之言?梦忆柔的母亲轻轻点头,正待启齿,八回剑于罕己深沉的道:妹子,你休息一下,还是让为兄替你说下去吧。
这位身居五台派要职的八回剑,目光伶爱的看了梦亿柔一眼,很显然,这美得伯人的少女,并不知道她的母亲的这一段过往之事,她紧紧依在娘的怀里,大睁眼睛,十分留神的聆听着舅父启口。
于罕咳了一声,平静的道;在二十年前,于茶全家正随着父母远居藏边古漠,那时,于某之父悬壶行医于当地,日常生活,平静而悠闲,家父亦甚得古漠远近之藏人祟仰,寒兄,尊驾原先欲斩之斧下的女人,也就是于某亲妹于燕,燕妹年轻之时,姿容甚丽,古漠汉藏青年。
爱慕者多有人在,其中,有一个最有势力的藏族青年,便是那神蟒噶丹。
他爱怜的看了妹妹一眼,微喟一声,道:这噶丹自幼跟随藏边异入白鹿习艺,一身武功堪称精绝,其时白鹿大喇嘛正掌古莫罗娑,有意将方丈之位传于噶丹,但是,噶丹却爱上燕妹,一直不肯剃度出家,白鹿为此甚是不悦,噶丹曾多次托人前来说合,但燕妹却对他毫无心意可言,不久之后,于某挚友梦逸君自华山来,逸君少年老成,才学不凡,未及一载,已与燕妹互许终身,在于某极力撮合之下,于某双亲终于首肯,自此逸君便成为于某妹夫,‘柔儿便是逸君与燕妹的独生之女。
寒山重抿抿嘴唇,缓缓的道:那神蟒噶丹,一定非常气愤了?于罕叹息一声,道:岂止气愤而已!闻说在逸君与燕妹成婚之日,他在家中当即昏绝,醒来后口喷鲜血‘状似疯癫,日夜在旷野荒郊狂吼嘶喊,他的师父白鹿亲自率人将他缚赴罗娑寺内,强迫他诵经修性,面壁思过,不准出寺一步,事隔两年,一切倒也平静,于某在那时遇到了本派上代掌门月合大师,跟随大师返回五台习艺,一别藏境十七年,其中,仅只两度归去,一是家父母仙逝奔丧,另一次,便是六年前逸君突然暴毙,于某赶去为他料理后事,顺便也将弱妹侄女接来五台……寒山重静静的听着,在室中平和的空气中,轻微的传来一阵细碎的吸泣,寒山重没有去看,他知道是谁在难过,于罕的话声到此停了,寒山重沉思了一会,凝注着这位五台派的执法,道:于执法,照阁下之言,梦逸君前辈死因十分可疑了,是么?于罕顿了顿。
道:燕妹,到这里就请你接着说下去吧。
梦忆柔的母亲……于燕。
轻轻拭去颊上泪痕,悲切的道:自双亲去世后,我就催促逸君迁返中原,但逸君却舍不下双亲在古漠所创的基业,他受父亲的熏陶太久、继承了父亲行医的事业,那时,白鹿大喇嘛已经圆寂,噶丹却并未接任罗婆寺方丈,他仍旧是独身一人,也没有成家立室。
他将方丈之职让给了他的师弟赤须大喇嘛,自己整日与一些藏境武林人物来往,这时,他在康藏─带的名声越来越大。
俨然有着当地武林魁首之威,而我们的药铺之外,也开始常常发现─些神色诡异。
形态剽悍的人物巡迭左近,我伯噶丹为了前事对逸君不利,就一再促使逸君早作归乡之计。
但是,逸君却─直拖延犹豫……在─个晚上终于发生了事情,当我在睡梦中听到身旁的逸君一声痛苦的呻吟后。
就永远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了……说到这里,梦夫人于燕已伤心的泣不成声,梦忆柔也抽唉着紧抱她的母亲,─面为母亲拭擦脸上的眼泪。
寒山重沉默着没有做声,半晌,他深远的道:夫人.梦前辈的死状如何?这位美丽而文静的中年妇人闻言之下,哭泣得更历害了,她全身抖索,不能言出。
在她那凄惨恐惧的眼神中,像是又恍榴出现了她的夫君暴毙的一幕,于罕走近他的妹妹,轻轻拍着她的肩头,黯然道:,逸君的遗体,于某曾经亲见,他全身乌肿,肌肤上呈现紫红色的斑点,极似中了巨毒而死,但是,他浑身上下却找不出一点伤痕,逸君死后双目怒睁不闭,牙齿深陷唇内,可见他去世之前,是十分痛苦的,我们虽然不敢断定是那噶丹下的毒手,但素闻他精于此道,且逸君夫妇在古漠向无仇人,逸君如此不明不白的突然去世,在他那从来壮健的身体来说,是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寒山重将戟斧插进皮盾的环套里,置于桌边,在房中慢慢踱了几步,低声问道:梦前辈可识武功?于罕颔首道:逸君师出华山一脉,武术根底十分不弱。
寒山重点点头,又道:较之阁下如何?他说到这里,又迅速加了一句:请恕在下言过唐突了。
八回剑于罕毫无不悦之色,想了一下,道:在十年之前,于某与他尚相差无几,十年之后,老实说,逸君难以与于某相抗了。
寒山重眨了眨他那双澄澈而又凌厉的眼睛,嘴角微微一抽,道:于执法携带梦夫人及姑娘迁回中原之际,路上可曾遭到噶丹拦截?于罕瞧了他妹妹一眼,点点头,恨恨的道:在逸君的七七之后,于某便令燕妹收拾一切,准备起程,但那噶丹竟恬不知耻亲自登门提亲,可怜逸君尸骨未寒,燕妹伤痛犹深,这畜生不如的东西却敢提出这一荒唐而又可恨的要求,他说他已苦待了燕妹一十五年,又说他为了燕妹舍弃了执掌罗婆寺的荣耀,更竞威胁于某谓:他牺牲至此,已可不顾一切,若不达目的,将誓不罢休,于某眼见妹孤侄幼,又在他的势力范围之内,虽然于某也率着派中好手数人,但却深恐偶有失误损及她母女二人,若然如此,又怎能对得起九泉之下的逸君?三思之下,只有忍气容让,虚于委蛇,一面遣人故作渲染,一边暗地易装,将燕妹母女连夜送走,幸得皇天保佑,路上有惊无险,回得五台,满想自今以后,相安无事,却不料这畜生竟尚不死心,更又想出这一条借刀杀人之计,这畜生太狠了,太毒了,也太绝了……寒山重觉得心腔跳了一跳,手心冷汗盈盈,他舔舔嘴唇,低沉的道:假如果真是这噶丹下的毒手,在下却几做了一个不仁不义之徒了……于罕搓了搓手,忙哑着嗓子道:寒兄不明此事内蕴真相,为了许诺信之而出此策,自是怪不得寒兄……寒山重落寂的一笑,道:于执法一直没有查出是否乃噶丹所为的证据么?于罕有些尴尬的道:没有,但除了是他,又有何人?梦夫人忽然抬起满布泪痕的面孔,语声暗哑的道:都是我害了逸君,是我不要大哥为逸君报仇的,我怕再失去大哥,在这世上,除了大哥与柔儿.我已没有一个亲人.我不能为了死去的而连带失去活的。
我还要将柔儿抚养成人。
我还不能舍弃我做母亲的责任,我不愿仇恨水远牵连不断,我不愿我的女儿对人生有着痛楚及抑郁。
我要她快乐的活着……梦忆柔早巳哭得肝肠寸断。
她抱紧着母亲.悲哀的泣道:娘……娘啊……你虽然没有告诉女儿,舅父虽然没有告诉侄女,但是。
我早已怀疑爹死得不明不白,我早已怀疑在平昔你老人家眉宇间那隐隐流露的愁络凄苦……寒山重处在这充满悲凉的泪语愁情环境中,不觉对自己所答应噶丹的许诺发生了彻底的憎恶,他甚至对自己也痛恨起来。
谁叫他偏偏遇上了噶丹?又让他为自己疗毒?更偏偏与他互许了这个几乎丧尽了天良的条件!不觉中,他狠狠的一跺脚。
低骂道:都是秦洁这妮子混帐透顶.不是她。
我焉会中毒?不会中毒。
又怎会碰上了这个畜生噶丹?梦忆柔母女早巳哭得神伤心迷,没有听见寒山重的自语,于罕虽然也撩起满怀愁苦,却听得十分清楚,他迷悯的道:寒兄在骂哪一位?啊?在下是在骂白龙门的那批丧心病狂之徒!于罕想了一想,轻轻的道:于某似曾闻说,寒兄在白龙门不慎吃了一点小亏?于罕说话十分谨慎,字眼也挑得很保留,寒山重有些窘迫的笑了笑,道:还是劝劝梦夫人及姑娘再谈此事吧。
说着,他自己已行上前去,躬身为礼道:今夕之举,寒山重实是错了,寒山重自在江湖行道,凡十年,绝未向任何人认过错失,现在,特向梦夫人及于执法、梦姑娘深致歉意,人生在世,殊少无过,寒山重若未受此教训,几陷不义,今后,正可做为行事借镜,三位宽宏大量,或能谅我。
他这一说夫人于燕不觉的万分不安,更有着异常的快慰,她赶忙擦去泪水,忍、住心头强烈的伤感,沙哑着声音道:寒少侠,请莫如此,我正应该感谢少侠不杀之恩,更感谢少侠留给我女儿一条生存之路……她说到这里,低柔的向怀里的女儿道:去,柔儿,去向寒少侠谢谢他的仁义之举……梦忆柔温驯的点点头,一面用丝绢儿拭抹泪水,边眼圈红红的跪下:谢谢寒少侠恕过我们母女……寒山重呆了呆,像猛然挨了一记火辣辣的耳光,脸上热得难受,他急忙让过一边,慌忙的道:不,不,姑娘切莫行此大礼,可折煞在下了,于执法,请扶起令侄女,这……这未免令在下无颜……于罕自旁扶起梦亿柔,一边慈祥的道:柔儿,起来吧,寒兄已经领情了……寒山重面孔犹热热的站在一侧,心中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滋味,八回剑于罕转身行到窗前,大声渝令窗外之五台弟子各自撤去。
寒山重尚在怔怔的想着,梦忆柔已亲自为他端来一张坐椅,轻柔的道:寒大侠,请坐。
寒山重尴尬的一笑,谢过坐下,于罕已沉和的道:寒兄大约尚未用过晚膳吧?寒山重忙道:不劳执法挂怀,在下尚不觉饥饿。
说到这里,他隐隐觉得脑子一阵晕眩,这种突发的眩晕,在近日来已经有过很多次了,每在身体疲劳或精神受到刺激之际,皆会隐隐而来,却在他未注意的当儿又悄然消失,寒山重不是傻子.他起先还以为是剧毒方愈,身体尚未复原之故,但是,次数多了他却起了疑心,而这每一次的眩晕或古怪的劳累之感,已逐渐与他的疑心获得印证,这印证的结果,越令他心中愤怒与不安。
于罕也觉得寒山重的脸色忽然苍白了许多,且有些灰败,他关切的道:寒兄怎么了,可觉得何处不适?寒山重没有回答,在这时,他又想起了前日他力斗河魔金易等人时,他的神斧鬼盾绝六斩第五式神雷三劈使出之际,那戟斧仅只回斩两次之事,在平昔,他有十成把握可以连续凌空劈斩三次的,这,是为了什么原因呢?于罕见寒山重双目凝瞪,似乎在思维一件事,便没有再问,默默退到一旁,低声嘱咐梦亿柔到后面去整治酒菜送来。
他吩咐完毕,梦忆柔甫始行出,寒山重己蓦然站了起来,在室中来回踱步不停,神态显得十分急躁与不宁。
梦夫人有些迷惑的瞧瞧寒山重,又看看他的哥哥,正想开口说什么,于罕却以指比唇,示意喋声。
寒山重转了几圈,坐回椅上,仰着面孔默默思付,脸上的神色迅速变幻着,忽地……他用力一拍桌案,霍然站起,咬牙切齿的道:好个刁滑之徒,我寒山重几乎栽于你这杀手之手:这砰然一响,不由将于罕及梦夫人吓了二跳,也同时将寒山重自愤怒的思维中拉回现实,他正赧然向室中二人一笑,于罕己关注的问道:寒兄,寒兄所指是谁,可是那……寒山重面色候冷,狠厉的道:正是那神蟒噶丹,他并未根治在下所受之毒创!惊异的呼声同时出自于罕及梦夫人口中,二人几乎不敢置信的齐齐呆住了,会是真的么?天下真会有这种赶尽杀绝的凶徒么?------------------ocr station 扫校星魂--十一、往事真情 庙里干戈十一、往事真情 庙里干戈室内的灯光仿佛黯淡了许多,寒山重的面色晦涩,他回到椅子坐下,沉默着没有出声,于罕看了自己妹妹一眼,上前两步,诚挚的道:寒兄,请不必焦虑,于某略识医道,或可为寒兄多少尽力……寒山重神色逐渐转为缓和,他淡淡一笑,道:不用于执法劳神了,在下中的是‘龟花’之毒。
于罕听到龟花两个字,不由震了一下,骇异的道:龟花?老天,这是天下九十三味奇毒之一,寒兄怎会受人以此毒暗算?白龙门也东免太狠了……寒山重又恢复了他原来的平静,他那微挑的眼角一动,沉稳的道:其实。
在下结仇虽多,却自来未曾被仇家所算。
这次却是被白龙门一个小妮子摆上小小一道,就因为太不在意。
所以栽─次不明不白的跟斗,哦,这虽也算是受受教训,却不知道自今而后,有没有再受一次的机会了。
梦夫人垂首想了一下,慈和的道寒少侠,那个女孩子可是与你结有极深的仇恨吗?她竟然会下此辣手?寒山重温文的笑笑,道:外面传言,说因为在下追求这少女不遂,死缠活赖,她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对付在下的……梦夫人清朗的眉宇微微一皱,又豁然舒展,她摇摇头道:寒少侠英俊秀逸,气度高华,决非外传这般不知进退,这种谣传,我是永不会相信。
寒山重躬身一礼,笑道:谢谢夫人抬举,在下虽然不才,却也不至于如此恬不知耻,尤其对这男女之情,在下更是看得十分远阔呢。
于罕朝门口望望,不能释怀的道:寒兄,尊驾身体要紧,既是白龙门下的毒,他们或有解法,事不宜迟,寒兄,明日于某便亲自陪伴寒兄到白龙门总坛一行……寒山重眨眨眼,道:罢了,既已成仇,何能再以卑颜相求?白龙门欲取在下一命,必不会出尔反尔,自行献出解药,在下性命虽贱,却更不愿贱到为此去求助仇家,在下重返白龙门之日,也便是他们流血横尸之日,不达此一心愿,在下永不会再到白龙门居地一步了!于罕怔了一怔,脱口道:寒兄,寒兄恨那秦洁也恨得如此之深么?寒山重忽然哧哧笑了,他道:这位白龙门掌门人的千金小姐,喂,于罕执法大约知道在下口中的小妮子便是她了,虽然她下了毒给在下,在下却不恨她,只是气她,不过,这气与恨,其结果乃是相同的,只是,或者多多少少在报复的手法上有些儿差异罢了。
于罕想了想,正要启言,门帘儿一晃,梦亿柔已托着一方描金黑漆盘蹒跚而入,漆盘上置有一个白底蓝花的细瓷碗,另外四个浅紫色的小碟子,瓷碗里是齐缘口的一碗鸡丝面,小碟里分盛着荤素不同的几色小菜,青翠的菜梗与油黄的肉肴相映,令人见了食欲盈然,不饿世饥。
寒山重赶忙站起,抱拳道:劳姑娘深宵举炊,在下实觉不安。
梦忆柔轻轻将托盘置于一旁桌上,文静的还礼道:寒大侠客套了,希望还能合你的口味。
梦夫人一边微笑,示意寒山重进食,寒山重移椅桌前,一边举着筷道:素手烹食,果然色香味三全,寒某来也不速,礼数失周,便大胆放肆了。
八回剑于罕沉缓的道:寒兄便请进膳,只是多有些待慢了……于罕的语声里,带着几分隐约的忧戚,显然那是极为含蕴的,但寒山重也可以察觉出来,他转首道:于执法,敢问阁下何事忧心?于罕微微一凛,半晌,叹道:梦忆柔深沉的道:还有法子想吗?寒山重怔了怔,苦笑道:在目前,还没有法子。
梦忆柔纤细的身躯难以察觉的晃了一下,她强撑着一股无法隐瞒的失望与凄侧:那,寒大侠,你就只有等死了?寒山重忽然大笑起来,道:或者,在下要噶丹相伴也不一定,不过,在下未曾为他办成所允之事,他也骗了在下此遭,正可两相抵销,要他抵命只是出出气罢了,梦姑娘,你放心,假如在下真的步上冥途,九泉路上,总会有人作伴的……梦忆柔的心里忍不住一阵酸楚,眼圈儿已红了起来,但是,她现在如何能哭呢?又以什么身份哭呢?对一个相识才数天的陌生男人,这么表示关切,不是有些失去常态了吗?尤其是,谁不知道五台山这位绝色美人是如何高傲,如何冷如冰霜;矜持,是的,她要种持下去,不能这样太过坦棵……于罕方正的大脸愁云重重,他却又忍不住赞道:能冲破生死关,便是真英雄,寒兄,于某江湖上蒙混二十余年,阅人多矣,能似寒兄这般心胸气魄者,尚是绝无所见,寒兄,于某服了,但愈是如此,寒兄,你愈便不能死叼……寒山重有些动容的凝注着眼前这位五台派的刑堂首要,半晌,他沉和的道:于执法,人生在世,或有苦恼,或觉困窘,但是,我们不能否认,人生总是值得留恋,人活着,也有美好的一面,萍水初交,于执法及梦夫人姑娘各位,对在下毒伤如此关切,实令在下感怀不尽。
他立身而起,长揖到地,道:仅此一端,已够在下倾力为生命做搏,且容此别,如若不死,在下定然专程再至五台拜访各位。
转身向门前行去,刚行两步,梦忆柔已赶了上来,低柔而意味深长的道:寒……寒大侠,假如……假如你万一与生命的搏斗失败了呢?那时,你再怎么来呢?寒山重心弦一跳,一阵乌云在他的意识上掠过,于是,他淡淡的一笑道:肉身若腐,姑娘,在下魂魄尚识至五台白岩之路梦忆柔面色煞白,她嘴唇盍动,想说什么,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一双清澈而美丽的眸子,怔怔的,包含着太多韵味的凝注着寒山重,这目光,仿佛有缕缕长丝,无形的,但缠绕得紧。
寒山重蓦然一凛,于罕已低低的道:寒兄,寒兄所知的那几味救命丹药,是否的确有用?寒山重颔首道,不会有错的,这是一位医术极精的武林朋友相告,但是,他虽知道如何治疗,却没有这些药材。
于罕真挚的道:便请寒兄将这几味药材之名相示,于某也好看看是否有法寻得,寒兄,让我们一起为力,多一个人的力量,也多一点希望……寒山重走到窗口,目光注视着夜色中那飘渺而遥远得不知之处,缓缓的道:彩莲之瓣、冠鹰之血、老蚌之珠,还有,处子之眸。
听了这几句话,于罕已呆住了,是的,彩色斑澜的莲花,生着长冠的隼鹰,老蚌的珍珠,少女的眼睛,这,哪一件都是难求的啊。
梦夫人无助的叹息一声,梦亿柔也悲凄凄的垂下头去,她们明白,寒山重的生命,只怕难以保全了。
寒山重回过身来,开朗的笑笑,道:天山绝壁有红冠之鹰,可以擒住,合浦有千年老蚌,能以金银购之,但是,彩莲难求,处子之眸更难,本来,在下可以不择手段而为之,但是,一则于心有愧,再则那失目处子并非情愿,便会、在取其目时令其惊慌恐惧,逆血浊目,精气走失,便是强求而得,也毫无用途。
他取了自己兵刃,坦荡的道:生死原有定数,强求不来,在下此赴蟠龙山晤那噶丹,顺路也通知小空寺的无缘和尚一下,能否与他同赴苗荒行那善举,也要看老佛爷是否愿留下咱这条性命了。
说到后面,他深深的注视了梦忆柔一眼,梦亿柔也深深的望着他,好象要在这一眼中,彼此都在心版上永铭不忘,彼此都留下一个永不褪色的印像。
梦夫人皱着眉,忧愁的望着自己的爱女,于罕急得直搓手,在室中踱步不停,寒山重轻喟了一声,而当这声轻唱在室中飘游的时候,他那瘦削的身形已如幽灵般自窗口逸出,隐入深沉夜色中。
一月之期尚差两天。
夜色迷蒙,有薄雾,雾中的蟠龙山狰狞耸立,活像一头硕大无朋的怪兽,它静静的在夜雾中雄踞,似在静静的俯视着脚下渺微的万物。
一座破落的城隍庙依恃在它的半山脚,这座庙,该经历过一段长久的日子了,残墙颓垣蛛网尘封,梁已塌了,门也倒了,所仅存的,只是四面剥落而千疮百孔的墙壁顶着一个摇摇欲坠的屋顶,变了位置站立不定露出泥胎的牛头马面与张牙舞爪的小鬼,城隍爷含愁垂眉的望着殿前阶上的善恶有报牌匾,灰黄的布幔在夜风里叹息着往日烟火鼎盛时期的兴旺,这座庙,很阴森,很凄怖,有一股隐约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鬼域之气。
让我们向大殿上仔细瞧一下,嗯,我们心头跳了一下,再松了口气,在那古旧而庞大的香案之旁,有一个黑影如鬼魅似的坐着不动,他静静的呆在那里,如果不是他的眸子偶而闪眨,就和殿上木雕泥塑的鬼怪i样难以分辨,他,正是寒山重,看情形,已来了很长的时间了。
寒山重的戟斧与皮盾交叉背在身后,那是随时可以解下攻击的方便位置,他全身黑衣,抄扎得紧紧的,头上包着一块黑色风巾,左腕上的银铃套在小臂上,那样,就不容易发出声响,他的呼吸很轻细,轻细得犹如没有,那双澄澈而威厉的眼睛,不时向四周察探,他这形态,活像一头在暗影里准备搜扑猎物的豹子,黑色豹子!灰黄的布幔被风拂起,地上的尘土飞扬旋转,像自幽冥中飘来,一条粗壮的人影,已在他那怪异的银色衣衫波动下缓缓自门外进入大殿,那只碧绿的,蛇一样的眸子,在黑暗中瞬眨,来得突然,是的,那是神蟒噶丹:他像鬼魅一样进入殿中,目光冷酷而尖锐的向四处搜视,衬着周遭的阴沉气息,他这模样,活脱似阿鼻地狱的索魂使者!不待他再有动作,寒山重已哧哧一笑,深沉的道:善恶有报,只争迟早,噶丹,你说对不?噶丹突的一惊,循声望去,在他认清了坐在黑暗的人后,语声有些紧张的道:你可是寒山重?寒山重仍然是坐着未动,平淡的道:正是,朋友,在下还算有信之人吧?噶丹碧绿的三角眼一眨,仔细向寒山重身侧注视了一阵,道:很好,你比我想象中好得多,现在,寒山重,是我们交换条件履行诺言的时候,那女人的首级何在?寒山重听得出对方语气之中,有着一股无法隐讳的激动与焦急,他侵吞吞的道:噶丹,在交予你首级之前,可否听听你杀人的理由?神蟒噶丹面色一沉,冷冷的道:不可。
寒山重垂下目光,道:那就罢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狠毒之色,已在这瞬息间浮上了噶丹的唇角,但他的声音却出奇的缓和下来:寒山重,君子需以信立,我相信你是君子,你比约期早到了两天,更证明了我的推断不错,希望你干脆一点,给我那女人的首级,就像我毫不留难为你除毒保命一样寒山重轻轻的一拂衣袖,道:噶丹,老实说,我并没有杀那女人,当然,更拿不出她的首级给你了。
噶丹神色已奇异的转变起来,他不眨不瞬的盯着寒山重,面孔肌肉在强烈的扭曲与抽搐,这扭曲,这抽搐,组成一副狰狞而狠厉的画面,仿佛一张变形的鬼脸令人看了心惊胆颤!寒山重毫不畏怯的还视于他,平静的道:你很愤怒,是么?为在下的未守信诺?噶丹沉重的踏上一步,一个字,一个字的,咬着牙道:寒山重,你是在戏弄于我?又是一阵令人气煞的哧哧的笑声,寒山重道:我们是彼此,因为你先戏弄’于我,在下还报于你噶丹蓦地大吼一声道:住口,寒山重你休要满口胡言,我倾心尽力为你除去毒伤,你非但不感恩图报,不守信遵诺,反竟诬我戏弄于你?寒山重冷冷的道:感谢你还留了一些足可再度制命的残毒于在下体内!守你杀人夫更图杀人妻的信诺?噶丹,你瞎了狗眼,选错人了!神蟒噶丹踉跄退后一步,语声凶恶的自齿缝中进出:寒山重,你这万死不足以惜的巧舌无赖……寒山重愕然冷笑,道:较之这狠心狗肺之徒要强得多!缓缓退后,一步步的,神蟒噶丹的面色转为青白,三角形的碧绿眼睛里流烁着冷漠而残酷的光彩,没有一点人的气息,像煞一条昂首吐信的毒蛇!寒山重早已严密戒备,他狠狠的道:噶丹,你承认你这件恶毒的借刀杀人,一石两鸟之计了?噶丹,你应该知道闪星魂铃不是惯于吃亏之人……呼的一声风响,一双手掌已快若电掣般抓向寒山重顶门,这突来的手掌惨白得毫无血色,五根手指尖削而嶙峋,来得迅捷无匹!寒山重轻轻一侧脸,那只突然而来的手掌已稍差一丝的自他耳边抓空,耀目的寒芒在寒山重的手臂伸缩下倏然斜斩袭来之手,闪泛着紫红油光的皮盾同时横推而出,借这出手之力,寒山重的身躯已在幅度极小的七度转挪下做了七次一气呵成的凌厉攻击!神蟒噶丹似流光倏然而退,寒山重紧跟而上,一边大叫道:噶丹,轮回殿上咱们再分是非!戟斧的光辉似匹练绕空,挥霍缠绕,尘土飞扬中,神蟒噶丹已左六右八,迅速反击了十四掌!寒山重冷叱一声,戟斧抖成十六个深厚的光弧,皮盾却自光弧中蓦然施出,身躯倏起,似鹏鸟振翅,急扑而下。
噶丹默不出声,腾飞点沾,银衫随风飘拂,掌腿齐出,翻折如电,像煞一个多臂魔神在舞动肢体。
皮盾仿佛一个遮蔽天地的顶盖,又像千万个同形同式的皮盾在忽然间聚合,剎那问分散,来去虚渺,而在这虚渺中,戟斧的尖刃却似雷神的金戈,自淬然里射戮,在瞬息间收逝!周遭陈列的牛头马面,夜叉小鬼。
被劲风拂扫得肢折体残,拋摔飞散,一片片蓬溅的木屑,一块块沾着金泥的土块,在劲风里旋回,在空气中呼啸。
做了亏心事,便求神也难安、心里不积德,就念佛也枉然,噶丹,你正是这么块材料!寒山重嘴里讽刺着,戟斧连劈九次,皮盾猛击中;已三退三进,在躲过对方雄浑猛辣的交织成串掌斧下,又再攻了十斧八盾!噶丹的面孔没有一丝表情,冷漠木讷得像是石塑,但是,只要一眼,就可以使人深深的觉得他目前心中所充满的,完全是杀字一个!须臾之间,二人己快绝的互换了十七招,在狭小的房间里,彼此做着千钩一发的闪击,在不容思议的攻拒里,双方都展出了变幻无穷的招式,像风中之云,瞬息幻异,似水中之萍,游离千里!噶丹!寒山重一个大斜斩,叫了一句。
神蟒噶丹哼了一声,身形有如一个大风车,呼噜噜的连旋九圈,在十三个迥异的角度里,双掌伸缩如电,一气攻出三十三掌!戟斧锋利的刃口与皮盾坚实的层面,好象生有眼睛一样,亦同时向攻来的十三个方向迎去,辉耀的光芒与飞舞的皮盾几乎合成一体,毫不稍让的奉还了四十一次完全不同的招式!噶丹喉头低吼一声,心有不甘的被逼出三步,寒山重一斧追劈,口中冷冷的道:喇嘛黄教的‘小乘三三手’也不过如此,蹩脚!他的语尾尚未消结,噶丹已蓦地大吼一声,身躯似一条大蟒般舒展开来,却奇快无伦的滑出三尺,右手如舌信吞吐,一点一收,呜的一声凄布锐响己传荡在这阴沉大殿的空气中,这声锐响仿佛是一根有形的尖锥,不但刺得人耳膜生疼,而在它初响之际,心弦也会跟着震动波荡!寒山重心头一跳,大翻身,飞到香案之上,目光一瞥之下,已看见敌人手上握着一件奇异的兵器,一颗赤铜所制,栩栩若生鼻口宛然的狰狞人头!在他出手之间,那枚铜制人头鼻口带风,便会发出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寒山重的足尖甫始在香案的边缘一沾,他的戟斧已快若电火般抡成一个大弧斩向身后,大移挪,抖手就是神斧鬼盾绝六斩中的首式:二神垂眉!冷森的光华闪耀纵横,紫红的皮盾飞转撞击,神蟒噶丹陡觉颈风来自天地,满眼光影掠奔,手中的赤铜首级来不及再作遮拦,脚步一旋,带有几分狼狈与急躁之意的再度退出五尺。
你走不脱了,朋友。
寒山重冷笑不息,口中一面说话,反手之间,又是一招鬼决天河!当冷电一溜,在这残破的古庙殿堂上映起令人目眩的光辉时,他腕上的魂铃也骤然自他小臂上滑下,带出一阵清脆得听来心惊胆寒的叮当声。
噶丹手中的赤铜人头呜呜不停,上拦下架,左砸右挡,却依旧阻不了对方那似天河倒悬般浩荡的光练银辉,他大叫两声,又向后让出四步,这时,他已处在这大殿的边缘上了。
于是……在寒山重的鬼决天河一式尚未用尽,他已阴沉的一笑,倏然大吼:神转天盘!皮盾蓦的在六个不同的位置三折三转;似红云千朵,漫空而来,魂铃骤响,戟斧在红云中突然横斩而出,去势凌厉狠辣,歹毒至极。
噶丹面色微变,双腿奇异的盘绞,两臂一揉一拒,已像煞一条大蟒般豌蜒斜滑出去,顺着一根撑拄,竟迅速得似飞一样游上,他的揉升之势,简直较之人走平地还要更来得自然与方便!寒山重嘿了一声,豁然大笑:好,果然不傀是条神蟒!说话中,他两臂平伸,如隼鹰之翼,瘦削的身躯似九天急电,淬然上射,双臂同时向内收并,皮盾旋动得空气回荡,翻涌波排,冷光一闪,戟斧已残酷的砍向正朝庙顶游升的噶丹,狠得像魔鬼的咀咒!神蟒噶丹身形诡异而古怪的在梁顶左翻右转,在他躲让的瞬息之间,他手中的赤铜人头已带着连成一片的恐怖厉啸,疾快的攻出十六次!也在瞬息之间……呱的一声暴响,跟着当的一声清亮金属撞击之声响起,火花四溅中几滴鲜血洒落,神蟒噶丹的一片银色长衫已被削下。
这古旧而荒凉的大殿上嗡嗡的碰击之声还在袅袅回绕未散,噶丹的身躯已落向地下,寒山重也赶尽杀绝的再度冲上:朋友,看寒山重的神轩三劈!噶丹碧绿的眼珠闪发着莹莹的,沁人心脾的光芒,谁也看不出他此刻在想着什么,他的额头汗水盈盈,右手虎口已经破裂,在寒山重的戟斧像魔神的巨手在无形操纵着凌空飞来之际,他已淬然坐下,赤铜人首置于膝旁,双掌似老僧入定的叠放骤推,狂然猛扫中,他已在幅度极小的转展里使出三掌。
这三掌却和一掌无异,但是,威力竟大逾寻常,而且,又不可思议的分成无数个角度袭出,就好似无数个噶丹在同时同地一齐出手一样!寒山重脱手飞斩的戟斧嗡的一颤,直飞而起,在空中一顿,又忽然再度劈落,噶丹双掌一拍,左右齐出,戟斧又已失去准头,虚空一转,斜斜震起,却已自然而奇妙的恰巧落回寒山重手里。
寒山重哼了一声,心里已恍然明白了为何如此!这是密宗绝技里的‘般若定掌’!老实说,寒山重此刻也有些赞赏神蟒噶丹这一身超绝的功夫了,现在,二人已较手近百余招,寒山重自己知道自己的武功是如何精湛,在中原,能与他平起平坐的武林人物,实在寥寥无几,已经有很长久的一段日子,没有人能以一对一的与寒山重挤斗这么多招了。
思付中,二人又迅捷的互斗了七招,寒山重血液里流汇的那股倔强而高傲的性子已被激起,他速出九斧,横掣七盾,深沉的道:今夜,寒山重必将你拦于此处!噶丹的碧目突的射出一股狠毒的光芒,他一声不响,猝然上下同出十一掌,因为真气的贯注,他的凶厉面庞已涨得通红,这上下翻飞的十一掌像是南天之门开启后雷神愤怒拋落的电火巨锤,在空气中穿射交织,结成一片凌厉猛烈的死亡之网,整个庙宇屋顶都随着他的出手在颤抖了。
是的,这正是藏边的般若定掌中精华之式:天门启!寒山重身躯一震,石破天惊的暴叱出口:鬼哭神嚎!紫红色的皮盾候然斜推一侧,整个人似滚桶般凌空翻起,戟斧在黑暗中突射毫光,宛如长江之水浩浩成柱,似匹练一条,狂掠猛旋,银铃轻响里,空气中顿时发出一片裂帛似的刺耳之声,周遭压力骤增,淬然排挤四方……这座古老的庙宇在这些威烈的内家劲力冲激之下,突然摇晃起来,吱吱的栋梁磨错之声清晰响起,于是,城隍爷的泥像已哗啦啦一声自布幔掩遮后的神台跌下摔碎,于是,屋瓦纷纷掉落……寒山重早已察觉,但他却不能在此刻稍微分神,空气中气流潮湃,呼啸旋荡,银辉在闪亮,掌影在纵横,四只眸子怒睁不瞬,轰的一阵巨响忽起,这座城隍庙终于经不起沉重的压力,在发出了一声呻吟的响声后,尘土篷飞的完全倒塌了下来!烟灰弥漫中瓦碟纷洒,梁柱倾斜,寒山重已经退出七步,以盾护顶,目光闪闪,仔细而冷静的向左右察看。
良久之后。
一切归向寂静,这座古庙,只剩一堆残瓦断墙,只剩破门旧匾,真个凄凉,寒山重亦已看到神蟒噶丹,正倚在一株小树之旁,喘息有些粗浊。
但是,他那一双冷酷得像毒蛇似的眸子,却仍然在怨毒的,碧光莹莹的死盯着寒山重这边。
------------------ocr station 扫校星魂--十二、你狠我辣 斩尽杀绝十二、你狠我辣 斩尽杀绝咽了一口唾液,寒山重抿抿嘴唇,又大步向噶丹行去,走到噶丹五尺之前站定,他缓缓的道:噶丹,这手鬼哭神嚎的滋味如何?现在,请你告诉我一件事,你留在我体内的残毒将在何时发作?噶丹的脸色有些蜡黄,他瞪着寒山重,半晌,才阴沉的道:三天之后。
寒山重冷冷一笑,道:你倒把日子算得很准,这恰好是我与你所约的一月之期过了一天,朋友,我常常认为自己够狠,但是,你却好象更胜三分。
噶丹的绿眼一闪,没有说话,寒山重又道:但是,你为了什么?假如我做到了答允你所提的事呢?你也会照样让我在第二天毒发而死么?面上的表情冷漠得像秋霜,噶丹哼了一声:当然,这理由最简单不过,灭口!寒山重点了点头,不以为怪的道:朋友,你是心中有亏了?噶丹冷森森的注视寒山重,缓缓的道:梦逸君是我毒死,你的毒伤我也没有为你根除,毒死梦逸君是为了我恨他夺了我所爱的女人,没有治好你的毒伤是为了怕你事后将此事传扬出去,我要你去杀那女人,只是要她永远不再属于别人,我会带着她的首级在身边,日夜不分,我要向她的首级诉说我对她是爱得多深,我要向她的头颅倾吐多年来的抑郁……她一定会安静的听着,不再讨厌我,不再离弃我,更不会有所变易……寒山重静静的听着,浑身有一种冰凉的感觉,有点毛发惊然的恐怖,噶丹喘息了一下,又道:你懂不懂这种感受?这强烈的思恋,这火焰似的追忆?寒山重望着他,深沉的道:噶丹,你这想法自私而龌镯,但也够得上可怜与痴呆,只是,噶丹,你的手段用错了,你的心思太毒了,记住,永远不要做一个单方面的情感祈求者,噶丹,因为你的愚蠢,你将终生痛苦!噶丹那双蛇似的眸子又闪了一下,隐隐流露出一股古怪而诡异的神色,他阴侧侧的道:寒山重,你们中原有句话,叫无毒不丈夫,又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是的,我就是这种人,今天,对你也是一样,因为你失了信诺:寒山重哧哧一笑,道:噶丹,别想得太好,你想,今天我会饶过你么?虽然你多给我延长了二十几天的生命,但是,你却需用你的生命来报偿你蓄意的欺骗与狠毒,噶丹,我若去了,你也免不了陪走一遭。
噶丹望了望执在右手上的赤铜人头,那上面,溅了几滴血渍,那是他方才与寒山重以真力硬挤后的结果,这时,他抬头仰视夜空,眼睛半瞪,道:不,你一个人去。
寒山重撇撇嘴角,道:别怕,噶丹,我会带你同走的,你武功确实很高,但是,你在最后仍然会败在我的手上,对不?所以,噶丹,陪我一起落入地狱吧,这件事由我作主,你的年纪比我大多了,世上的荣华也已经得不少,你仍算比我划得来的噶丹神色怪异的盯着寒山重,半晌,他毫无表情的道:不错,你的功夫比我强,可是,寒山重,我一个人虽然打不过你,多几个或者情势便不同了。
听了噶丹这几句,寒山重蓦地一凛,心中掠过一个意念,豁然转身望去……果然不出他所料,夜色掩遮的黯影中,林幽里,已有数十条人影闪了出来,距离约二十丈之外。
寒山重心里暗暗叫糟,表面上却不在意的露齿一笑,转过头来,对噶丹道:朋友,你的心思也极细密呢,但是,这些人全是你从藏边千里迢迢,带来的同路之人么?噶丹平板的道:他们都是西淀白龙门的高手。
寒山重忽然笑了,道:你可真会寻找帮手,大约你也知道他们与我结有深仇了?可是,等我毒发自己去死多好,又何苦再叫他们陪上些人命?噶丹阴沉的道:你禀赋特异,如万一不死,或延展时日,白龙门与你之间所结之仇你焉会不报?主要的是我尚不放心,这一月中,我去了西淀一趟,亲自通知了他们,因此,他们便大举随我至此,假如你践了信诺,庙约之后他们便会杀你,就是你突出重围,也会毒发身亡,有这两端,我想,灭你之日定矣。
寒山重颔首道:你这借刀杀人之汁实是高明万分。
伯只怕你所借之刀不太锋利呢。
噶丹狰狞的踏上一步,道:再加上我,便是不利也利!寒山重豁然大笑,叫道:白龙门各位朋友,寒山重在此,你们还等什么?他的叫声高亢而宏亮,夜黯中传出老远,在山壁的回音缠绕下,围绕在周遭的幢幢人影,已往这边围拢;由他们的身形步履看起来,这时,他们是极为小心与戒备着。
缓缓的,近了,可以看出约有三十个人左右,每人都穿著蓝色劲装,右肩齐袖口,中间以银丝绣缕着一条张牙舞爪的白龙,手臂每一挥动,那条绣缕在衣袖上的白龙便好似欲腾空而去一般。
寒山重侧立着,以便同时应付站在两个方向的敌人,他这时已看清了走在最前面的三个人,于是,他豪放的笑道:白龙门的二当家竞也来了,咱们真是冤家对头,小灵州一别,索二当家,阁下可好?行在最前面的一个人,年纪约有六旬上下,中等身材,肤色黝黑,面孔精悍而沉毅,一双眼睛炯炯有光,没有留胡须,却将头顶上的稀疏头发扎了一根小辫垂于脑后,不错,他正是白龙门坐第二把交椅的人物,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闪手索彪!在闪手索彪身侧,两个五十左右,体魄修伟,面孔赤红的虬髯大汉,却是白龙门的护门双使,武林中万儿响当当的,刀锤两雄陆魁、陆武两兄弟,站在左边的陆武,面孔上还贴着一大块膏药,这尚是一个多月以前,在小灵州围堵寒山重之时,吃寒山重为他留下的纪念呢。
这时……闪手索彪目光毫不稍瞬的向寒山重脸孔注视着,面上有着极度的惊愕与迷茫,假如你瞧得仔细,你便可以察觉,包含在这惊愕与迷悯中的,尚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与不安。
陆氏兄弟也似乎不敢置信怔怔望着寒山重,在他们看到寒山重的身影,听到寒山重的话音之际,他们的呼吸早己开始变为急促与粗重了,这是多么令人不可相信,令人震骇的一件事啊,寒山重竟未如他们预料那样死亡!闪手索彪直觉的感到有一丝凉气自心底升起,他呆呆的看着对方,口中低微的呢喃着:果然是他……真的还活着……这魔鬼……寒山重傲然一笑,道:索二当家,你们白龙门人手倒是真不少,好象宰不尽似的,又来了这么一大堆,不过,姓寒的命中注定,难得在你们这些废料手上送终呢。
闪手索彪咽了一口唾液,干咳一声,装得十分坦然的道:寒山重,尊驾确实命长,老夫想不到在小灵州一战之后,尊驾尚能再于今日和老夫等人见面,噶丹兄跋山涉水,前往示知之时,老夫还不大相信,不料尊驾却真个仍然健在……寒山重嗤了一声,道:于是,你们一定有些忙乱了,顺理成章的用上‘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那句话儿来,再纠集了一批酒囊饭袋跑到这里,准备来个赶尽杀绝,对不?闪手索彪目光向两旁一膘,沉住气道:不错,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老夫等正是这个意思,白龙门不愿给你时间回浩穆院去招集你的手下,那样,我们就会麻烦得多。
寒山重哧哧笑了,道:你这老小子真是直爽得可爱,不错,假如你们不如此做,日后焉能安寝?你们一定会明白,暗算过闪星魂铃的江湖朋友,将会得到他什么报偿,好,你们来得正是时候一个瘦小的人影微微一晃,已自旁边的暗影里来到索彪身侧,这人虽然生得瘦小枯干,嗓门子却大:索师兄,时间不早了,现在不出手干这小子,还和他有什么好罗嗦的?这瘦小的人有一颗大脑袋,头上秃得光光的没有一根头发,一对大板牙露在唇外,说起话来那红红的酒糟鼻子上下耸动,再配上他那鼠眼,可真是好一张尊容!寒山重以前在白龙门未曾见过此人,但是,这位仁兄的长像他却耳熟得紧,于是,他有趣的注视着这人,微笑道:霹雷虎郭长风,你不该叫霹雷虎,你应该叫啃瓜皮才对。
不错,这瘦小枯干的朋友正是白龙门王秦鼎之下十大高手之一一……霹雷虎郭长风,此刻,他瞪着两只小眼睛,大吼道:姓寒的,老子可不将你这毛头小子摆在眼中,今夜老子就要为同门师兄们报仇,老子忘不了李五哥与赵七弟是怎么死的,老子更忘不了三十七名弟子在你那鸟斧之下溅血的大仇!郭长风口中的李五哥与赵七弟,乃是白龙门十大高手中排行第五的万花枪李力与排行第七的银链子赵功名,他们都是在小灵州一战围袭寒山重时,与白龙门中其它三十多名弟子一起死在寒山重斧下。
寒山重脸上的笑容再转为冷森,他阴阴的道:先下毒,后群殴,这就是你们白龙门的惯技,人欲害我,焉能饶人?今夜,郭朋友,这道理也是一样。
霹雷虎郭长风一张黄脸气成了猪肝之色,他吼了一声,回头大叫道:青松楼六剑士何在?叫声出口,六名身材修长,气度轩昂的年轻人己越众而出,手中六柄长剑寒光闪闪,剑尖垂地,六个人站成一排,大有啸天自雄之势!寒山重正眼也不瞧一下,笑了笑,而另一个深沉而苍劲的语音,又突然响自身后:龙阁九爪,待命杀敌!寒山重目光一扫,已看见九个高大魁梧的壮汉,分执着不同的兵器,利落而迅速的站到一个立于黯影中的老人身边,这老人长髯如银,双目似鹰,脸上的皱纹重叠,年纪好象很大了,但顾盼之间,威猛自在!在心里打了一转,寒山重已经想到了这老人是谁,不错,他亦是白龙门的十大高手之一,排行第四的苍龙余甫!现在,寒山重想:白龙门的十大高手,除了战死的两人外,其它己到了三个,只是不知道是否还另有能人隐蔽未出?他迅速将眼前的情势估计了一番,然后,他笑了,站在五尺之侧的神蟒噶丹,一直没有开口说话,一双蛇目,却阴狠的凝视着寒山重,谁也看不出来,他此刻肚子里在转着什么花样。
闪手索彪回头低声吩咐了刀锤双雄几句话,二人已缓缓的退到后面,他忽然又双手抱拳,向神蟒噶丹道:噶兄,歼此巨孽,便请噶兄依言相助一臂。
?噶丹点点头,阴沉的道:噶丹自来言而有信。
霹雷虎郭长风大吼道:索师兄,咱们还等什么?寒山重哧哧一笑,蓦然似疯虎般扑了上来,斧的光芒一闪,连劈郭长风十七斧,脚步一旋,皮盾已砰砰暴响挡开了白龙门青松楼六剑士自斜刺里戳来的十二剑!郭长风但觉寒气突来,已知道敌人开始出手,他双手一抖,瘦小的身躯倒射而出,翻身之间,背后背着的一对金钩已拔了出来。
闪手索彪大喝一声,左右倏晃,仿佛流光冷电,一十三掌成串攻泻向对方上中下三盘,双腿同时飞起,急蹴敌人两肋!寒山重嘿嘿一笑,铃声叮当,一式二神垂眉逼开了凌空扑来的霹雷虎郭长风,大旋身,让过去闪手索彪的夹击,再一招鬼决天河,白龙门青松楼的六剑士其中两个,已狂嚎一声,满身鲜血的仰跌出去!郭长风两只鼠眼睁得暴突,金钩似骤雨般翻飞钩拉,叮当连响中,他已和寒山重的斧硬挤了三招:像空中流曳的星芒,寒山重长射而去,一记神转天盘,青松楼的六剑士之一已被皮盾兜击出寻丈之外,另一个却被横折突来的戟斧劈成两半,肚肠五腑,合着血浆溅得老远!闪手索彪双目尽赤,他倏然追上,呼轰十掌,猛劈怒确,劲风四溢中,又是神火电掣般的九腿十九掌!此刻一一一条人影如大鸟般腾空而起,带着无比劲力扑向寒山重,寒山重大笑一声,鬼手夺魂倏出,飞来的人影大叫一声,连推七掌中倒跃而起,同一时间,寒山重亦已闪出十步之外。
霹雷虎郭长风似狂□般扑来,一双金钩闪闪生寒,左三右三,前四后四,时为钩,时为绞,时幻拉,时变划,像两条入海金龙,翻腾冲刺,锐风呼啸中,金芒织舞如天罗地网!闪手索彪适时跟上,他成名武林的绝技十九闪手已天云变色的施展出来,快逾电光石火,来去飘渺无影,似雷鸣,如流光,快、狠、准、稳,俱已兼备无余!方才被寒山重逼开的那人,此时又已反攻而回,手上多了一柄龙须杆,身影一晃,毫不迟疑的猛逼寒山重,来人力大无匹,兵器出手之间,沉雄恢宏,似有碎碎裂鼎之能!嗯,他正是原先立于黯影处的苍龙余甫!寒山重手中的戟斧与皮盾交相使用,攻拒互辅,在清脆的魂铃声里,倏而斧刃挥霍,力足横斩九牛,倏而皮盾拦磕,宛似天顶地盖,前劈、后拦、上架、下砍,招出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又似群星齐崩,纷纷洒洒,风锐如嚎,光练似带,像怒海之巨浪波波不息,似苍空之辽阔浩渺无边。
他现在所使年亦是他苦练多年的斧戮法之一:七七大连环,这七七大连环,最适宜于以寡敌众之时施展,威猛完整,仿佛晶盖扣蝶无懈可击!龙阁九爪,还待何时?语声未落,那九名侍立一隅的大汉已齐齐轰唠一声纷纷冲上,九件兵器冷芒闪烁,如骤雨狂风,自四面八方杀来!寒山重哧哧一笑,蓦然长啸入云,在他施展的七七大连环中,猝然入了一式鬼决天河,闪手索彪侧身急闪,锐风过处,当的一声震响,龙阁九爪中的一名大汉,已刀折臂断,横摔出七尺之外!倏而伏身向地,金钩在寒山重的背脊上擦过。
左腕的铃儿微响,他的皮盾猛拾,二神垂眉神转天盘两招已并一展出,于是一一苍龙余甫闷哼一声,在一连串急骤的叮当声中与郭长风同退三步,而惨嚎突起,热血与肉屑篷飞,仅存的一直在旁游斗的六剑士剩下的两人,已在这剎那间血模糊的尸横于地!寒山重将七七大连环速使九招十七式,身形左晃,又猝然右射,戟斧如天外飞鸿,猛劈闪手索彪,左腕在叮当慑人的银铃震响中急挥,又一名龙阁九爪的大汉被皮盾硬生生的击碎了脑袋,血浆进溅!他大吼一声,一个翻身,避过了闪手索彪的连消带打,如长虹来自九霄,鬼手夺魂加上神雷三劈并合候出,在霹雷虎郭长风的惊骇挡架中,已呱的一声削去了他肩头的一大片皮肉,更活劈了龙阁九爪存下的七人中的三人!血在洒、肉在飞,人在嚎,鬼在泣,情景惨厉而凄怖,寒山重目光如炬,精芒闪射,那精芒里,又包含了多少令人心惊胆裂的残酷与狠毒!于是……神蟒噶丹向站在远处押阵,神色紧张的刀锤双雄陆氏兄弟微微颔首,有如鬼魅般悄然掩上。
------------------ocr station 扫校星魂--十三、横尸闯命 迟来之情十三、横尸闯命 迟来之情夜色虽然很浓,但是,神蟒噶丹面容上所显露出的阴毒神色,即使在如此深沉的黑夜里,也依旧可以令人体会出来,或者看不清切,却可以直觉的感受到,像蛇一般冷,像蛇一般狠。
他悄然扑上,右手的赤铜人头微微举起,左手却不知在什么时候已执着一个小小皮囊,碧绿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紧紧盯着斗场。
寒山重在皮盾猛旋之下,人已来了一个半转,他一斧架开了余甫的龙须杆,目光一闪,已发觉了噶丹逐渐接近的身影。
一抹冷酷的笑意浮上寒山重唇角,他倏然厉吼一声,十三爷急劈闪手索彪与霹雷虎郭长风,皮盾横扫,挡开了龙阉九爪仅存四人的攻击,身形扑向苍龙余甫,却在跃到一半之际猝然倒射而回,一记神哭鬼嚎夹杂着他倾力注于招式中的元阳力同时进出……神蟒噶月长叫一声,将秘技:大心灯手法倏展,呜的一声凄怖厉响中,那枚赤铜铸制的人头己摹然抖动,幻成一片赤红的光辉,这片劲气四溢的光芒中,浮闪着干百人头,仿佛那枚铜制首级,已在这剎那之间幻化成了千百个真实的魔首一样!在他那大心灯绝技甫使之际,他手中的那个小小皮囊已猛拋而出,于是,就在这皮囊出手的瞬间,皮囊口已经松开,一大篷数不清的,宛如米粒那般大小的带翅红蚁,仿佛一篷红云般飞向寒山重:劲风在旋回呼啸,光影在纵横穿插,二人的出手俱是快捷无匹,在人们的眸子尚不及追摄情形的变化时,神蟒噶丹己狂吼一声,寒山重长射空中七丈有奇,再反扑而下,刚好迎上了冲来的闪手索彪,二人甫一接触,己迅速的相互攻拒了五招,霹雷虎郭长风,苍龙余甫二人己率着龙阁九爪残余的四人急急围上。
刀锤双雄陆氏兄弟慌忙奔向噶丹身侧,尚未加以探视,噶丹已强撑着坐起,三角形的蛇目碧光黯淡,他那没有表情的面孔扭曲着,显然是十分痛苦,他胸前一大块皮肉已被削落,深可见骨,血丝残肉绞成一团,实在令人触目心惊,另外,自股至腿,被切开了一条大口,鲜血狂喷中,隐隐可见肌肉经脉的跳动,陆魁赶忙取出刀创药,一边焦急的道:噶大师,阁下还挺得住不?这伤势可实在不轻……噶丹大大的喘了两口气,摇了摇手,衰弱的道:我……我血气伤得太厉害……姓寒的小子……好毒……不过……他也狂不了多时了,我的血蚁……至少有几只叮住了他的身体……最多再过顿饭时光……他就会……会五脏穿裂绞痛而死……说着,他又大口喘息了几次,探手怀中,摸出了一个羊脂玉的小瓶,咬掉瓶塞,对着嘴巴吞下了瓶中小半瓶白色药沫,又将剩下的完全倾洒在胸前及大腿的伤口之上。
陆武想去扶他,他却自己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语声低哑无力的道:我……我走了,顿饭时光之后,你们便可以看见寒山重那横死之状……别忘了砍下他的头,剁成酱泥喂狗。
陆氏兄弟一阵愕然,噶丹已狠毒的回头瞪了正在激斗中的寒山重一眼,踉跄不稳的行向夜色之中,终至不见。
那边一一寒山重力展他的七七大连环,攻守如电,上下翻飞,但是他自己明白,这已是强驽之末了,方才,他虽然用自己独擅的内家精气元阳力卷飞揉碎了噶丹拋来的一大篷毒蚁,但是,仍有三只透过空隙叮在肩背之上,现在,他可以察觉出肩头一片火热.有如烧红的烙铁在炙烤,疼痛无比,而且,这病苦更在逐渐透向肌肤。
向心脏附近延伸扩展中!寒山重知道刚才他糅合着元豆真力的一招神哭鬼嚎已重创了噶丹,劈碎了他的赤铜人头兵器。
可是,对方的大心灯绝活反震之力也是极大,本来,在寒山重的体力正常时间,噶丹的那招大心灯不见得能使他如何,但是,他久战之下,体内积毒已在隐隐扩散侵蚀,寒山重自己明白,他今夜的武力,只怕仅及平素的六七成,虽然,这也已足够敌人胆寒了!霹雷虎郭长风肩头血浸衣衫,一条丝绣的白龙已染成了血龙,但他仍然咬着牙,瞪着眼,不休不饶的力攻寒山重,与闪手索彪,苍龙余甫,龙阁九爪四弟子站成了一个多角方位,各人出手之间,惧皆不留丝毫退路。
又过了半盏茶的光景,寒山重已觉得脑中的晕眩开始加强,视线也转为朦胧起来,肩背之处的刺痛更剧,仿佛有数柄利刃,在侵吞吞的挖掘着自己的肌肉,间歇性的五腑翻涌,更令他逐渐有些忍受不住了。
他连出七斧三盾下,一脚逼开了对方两人,口中低沉的道:非到血洒至尽不行么?闪手索彪倏进十四掌四肘,飘然退出,冷冷的道:自然。
霹雷虎郭长风一双金钩挥舞更急,泼风似的狠打快攻,边尖厉的大笑道:寒山重,你也想不到会有今日吧?小灵州你一战不死,今夜命丧蟠龙山麓也是一样,你命中注定要不得好死,现在求情,已是迟了!寒山重左闪右挪,连消带打,语声悠远的道:大板牙,寒爷是在为你们行善留命,你别会错了意!龙须杆似天外飞来,急捣猛挥,余甫大吼道:你死到临头,犹自嘴硬,姓寒的,看看是谁难逃公断!寒山重冷冷一笑道:老匹夫,你!这个你,方始在他舌尖一滚,寒山重瘦削的身躯已突然仆倒,手中戟斧脱手飞升一尺,左手的皮盾却已恰巧不过的猛然撞在斧柄之上,好象是神鬼在暗中施法,又像是恶魔凶厉的诅咒,这柄沉重的朝斧已呼的一转,以令人绝对不敢置信的快速猝然斩向苍龙余甫,仿佛就那皮盾撞上斧柄的同时,这戟斧的刃口已似飞切到了余甫的双腕之上!无法躲避,更无法救援,余甫只见寒光一闪,自己的双腕已连自己也不能相信在一阵彻心之痛后断折,速度是如此快捷,宛如是自己的双腕本来就已经折断了一般!在这瞬间,苍龙余甫已如雷殖般怔住,那双如鹰的双眸立即黯涩下来,楞楞的瞧着落在尘埃,已经不属于自己的双手,神情木讷而痴呆。
寒山重方才所使的这一式,乃是他在他的盾斧战法上苦研了十余年才练成了的双阳式中的一式,名为阳流金!这双阳式可谓是寒山重最为卓绝的几种绝学之一,其威辣诡异之处,与他的神斧鬼盾绝六折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双阳式属于散手,着重狙袭,神斧鬼盾绝六斩乃是正式招法,适于缠战,但双阳式威势之凌厉,却已对这正式招法毫不相让呢。
此刻……寒山重好象早已知道了自己兵刃将落的位置,他脚步一滑,己巧妙至极的将戟斧握在手中,身影突然一挺,蓦地半旋,哉斧却自肋下穿过,身子随着力量淬而旋为一弧,于是,根本没有时间给任何人思虑,更没有时间给够上距离的人们逃避,呱呱连响中,几声惨厉得不似出自人类口中的嚎叫倏起,血肉横飞,肚肠溅洒,龙阁九爪存下的四人顿时再死其主,连闪手索彪的右腹也被戟斧的尖端划破了一道血槽。
不错,这是寒山重的双阳式中另一式……阳灿芒!霹雷虎郭长风呆了一呆,猛冲而上,口中疯狂的大叫道:好杂碎,老子这条性命也给你吧!寒山重不易察觉的脚步一浮,他感到两眼一阵昏黑,咬紧了牙,候然向侧旁移出,他已觉得身躯沉重得太多了。
闪手索彪久经战阵,何等精明,见状之下,振吭大吼道:‘护门二使,请率众弟子上!刀锤双雄陆氏兄弟齐齐暴叱一声,抖手之间,一柄刺锤,一柄紫鳞金刀,已交叉袭向寒山重,同时,围立四周,一直未曾动手的十来名白龙门弟子,也刀枪齐举,冲刺而上!寒山重心头一阵迷糊,脚步一个踉跄,一种本能的反应,已使他身形暴转二神垂眉加上鬼决天河两招一起展出!于是……砰砰巨响渗着叮当之声,陆氏兄弟俱被震五步,双臂发麻,面色发青,五颗斗大头颅却滴溜溜的着串串鲜血飞拋三丈,长枪银刀在空中穿舞越跃,落满地!闪手索彪果然不愧闪手之名,窥准时机,身形倏进修,砰啪两掌,已实实击在寒山重肩背之上,而寒山重戟斧,却稍差一线的自索彪衣角呼的扫过!霹雷虎郎长风金钩伸缩如电。
连钩连挂,寒山重只觉头晕目眩,四肢沉重酸软,他倾力躲闭之下,身上衣衫被划破数处,鲜血津津溢出!陆氏兄弟又再度扑上,刀锤扬飞,交舞而至,劲风激中,寒山重骤然扑地,又是一招阳流金戟斧猝闪,一闷啤过处,陆魁的半边头颅已经飞出寻丈,白色的脑浆红色的鲜血四溅,在寒山重方才接过自己的兵器之剎那,武已目眦皆裂,形同疯狂般冲到,刀光挥处,吭的一,寒山重腰部已被他那锋利的紫鳞金刀切入寸许,而同时间,寒山重的左肘亦已重重斜击在他的脸上,陆武吼一声,颧骨尽碎的仰跌而去,寒山重双腿齐飞,已将陆踢得在空中连转三转,方才砰然摔在地上!就在陆武始才落地之一瞬,闪手索彪又已电火似的六击在寒山重身上,另外的一条长枪,一柄竹节鞭,已分戳砸在他的大腿与肩骨上,寒山重咬牙强忍住这些刺骨痛苦,翻滚而出,皮盾架处,挡开了郭长风又来的金钩,一脚踢跌了另一名掩上的白龙门弟子,但是,在此刻……一条人影自夜色里如一头野兽般冲到,合身便往寒山重身上扑来,这人目光青绿,仿若鬼火磷芒,他扭曲着面孔,吁吁的喘息,喉中低嗥着,亮着一口尖厉的牙齿,硬生生咬向寒山重的咽喉,他,竟是那己断手的苍龙余甫!寒山重这时全身好象已被凌迟了一样的痛楚,尤其腰间的一刀,背上的几掌,更是使他承受不住……其实,寒山重的忍耐力已是太强了,若换了另一个人,此刻便是未死,也早就不能动弹了,他的四肢,寒山重觉得宛如千斤之重,现在,余甫的凄怖的面孔在他的眼前迅速扩大,那怨毒的眸子,那闪亮的利齿,都是这么接近了,这么接近了……一股不甘的意念,像奇迹似的发生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寒山重蓦然大吼一声,双腿一绞一拋,已将余甫夹个正着,只听他喉间低嗥了两声,头骨起了一阵砰砰轻响,那庞大的身躯,已被摔出五尺之外!这只是在剎那之间发生,已在剎那之间结束之事,余甫的身躯才被摔出,厉比起处,刀、枪、鞭、钩、掌已如’狂风暴雨般向寒山重身上落下!寒山重苦涩的一笑,奋起全力举盾招架,边拼命连连翻滚,这时,他的腿臂之上又已挨了两下,于是,在他又滚动了三次之后,他已来到了一片小树林的边缘,一声虽不响亮,却极尖锐的呼哨之声,已突然自他口中发出!随着这声尖锐的呼哨,遥远处,一阵激昂高烈的马嘶已隐隐传来,深夜荒郊,这马嘶声听来像是龙吟虎啸!闪手索彪蓦然一惊,急扑上来,边大叫道:快下手,姓寒的想逃!寒山重以戟斧之尖技地,抖手便是九掌十一腿!皮看沉重的拦架,但是,却已不能完全封住了,寒山重咬住牙关,身躯已被震出三步之外!霹雷虎郭长风两只大板牙怒掀,率着众人围攻而上,他一边破口大骂:寒山重,老子看你今夜还有几条狗命,妈的,老子要活活分你的尸!说话中,金钩如风,尽朝要害下手,其它的各般兵器,也纷纷暴落,寒山重倾力拦挡,伤处又增,但是,在这时,他已听到一片急骤的马蹄声,那片马蹄声初初入耳,已若雷电来自九天,剎那间到了近前:叱雷!是的,叱雷已昂首扬步,怒奔而来!闪手索彪冲向寒山重,与郭长风成为一个角夹击之势,他:─边焦厉的大吼道:拦住那匹马,快!两名白龙门弟子返身截去,手中一柄厚背刀,一条九节鞭,猛然劈缠向已奔到眼前的龙马叱雷四蹄!一声希聿聿的嘶叫,随着一片雾气喷自叱雷口鼻之中,它四蹄急撑,整个马身已掠过那两名白龙门弟子的头顶,后蹄翻处,这两个年青壮汉竟被踢出三步之外,一个踉跄仆倒地上!这时……闪手索彪与郭长风二人的钩掌,以及其余的数名白龙门弟子的兵器,都己犀利的攻到寒山重的身体之前,而且,寒山重已实在无力将这所有的攻击挡开了,他疲惫而痛楚的睁大眼睛,忽然哧哧一笑,大吼一声:阳流金!右手的戟斧,突然拋高一尺,银铃响中,左手的皮盾已经迎上,自然,索彪等人不是呆子,他们早已察觉出寒山重这一招的威力是如何歹毒狠辣,每一出手,定必断魂!而这时,对方又已用上了!于是……闪手索彪一拉郭长风向后急退,边此道:大家小心……寒山重抓住这短暂而狭小的空隙,并未施展此招─一老实说,他已无力施展了,他接住戟斧,蓦然向侧翻出两尺,右脚一伸一钩,嗯,已巧妙得令人喝彩的钩住了来到一旁的叱雷的马镫,叱雷奔速未减,眨眼之间,已将它的主人拖出十丈之外,寒山重倾力向内一滚,抱住了爱马的肚腹,从起落如风的后蹄档隙中望去,地面在迅速倒退,白龙门每个人的愤怒急惶面孔也在逐渐隐没,他喘了口气,沙哑的大叫道:白龙门的朋友,寒山重若得生还,你们的西淀白龙碑将被血洗!叫声嘶哑,拖曳而去,这虽然已十分居弱,却包含了无比悲毒的语声,尚在每个白龙门的人物耳际回绕未散,那一人一马,却早已鸿飞冥冥了。
闪手索彪等人迫了一段路,全都废然而止,汗水流自每个人的面孔,粗浊的喘息出自每个人的口中,霹雷虎郭长风呆呆的望着远处浓重的黑暗,满脸流露着愤怒,仇恨,不甘之色,当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
兴奋过去了,激昂过去了,理智、热血也平缓的流循,于是,一层翳重的阴影笼罩到各人的心上。
谁也没有说话,都陷入深深的忧虑中。
半晌。
闪手索彪撕下衣襟一条,拭净小腹的血槽,这小小的响声,已将其余的人自沉思与懊恼中拉回,郭长风一板牙,愤恨的道:积山九仞,功亏一篑,未杀死这厮,实是不甘!不甘!不甘!闪手索彪没有答腔,回首注视着满地残尸,鲜血四溅的斗场,不觉激灵灵的打了个寒噤,多凄凉,那睦方才还能说话能动的活人,只在这片刻之间,都已变成一堆堆的死肉,与顽石腐木无异了:郭长风咬牙切齿的骂了一阵,又道:这小子一去,如能留得活命,咱们以后永无宁日了,真是纵虎归山,遗患无穷,可恨!闪手索彪叹了口气,道:这倒不用担心,据噶丹说,寒山重的剧毒并未治愈,仅是暂且用药物将毒性压制住了而已,至多一月,必定毒发而死,算算时间,也没有几天了,长风,龟花之毒,是没有人可以救治得了的,而且,寒山重身受重创数处,又被那噶丹以毒蚁咬上一通,据为兄判断,这次寒山重便有两条命也该完了!郭长风却不以为然的哼了哼,道:师兄,你以前还判断寒山重早死了呢,今夜他却又活生生的出现在这里,又给了我们这记下马威,连四哥及陆家兄弟都断送在他手上了,六剑士也全完了……这小子太邪,我老是觉得……觉得他好象有一股子超然的力量,而且,他的生命之火也好似较之一般人来得强烈与根固!闪手索彪看了郭长风一眼,道:老六,别胡思乱想!郭长风肩头的伤口血液已经凝固,他现在感到有些痛楚,索彪说完了话,他仅悄悄的朝前面瞥了一眼,缓慢的道:师兄,回去收尸吧,这么多死人,要麻烦一阵子呢,唉,掌门不知道会有什么想法,这都为了些什么呢,仅是为了替洁儿出这一口气么?出这一口气的代价却是太大了,太大了……闪手索彪不悦的道:老六,你怎么了?郭长风凄苦的回身走去,喃喃的道:没有什么,我只是为四哥他们不值,可怜的四哥到现在还是独身,连个接传香烟的人都没有……压制在心底的伤痛也被钩起,闪手索彪目眶一眨,他却强忍住了,回头向仅存下的七名弟子道:你们去将一干战死兄弟的遗骸就地掩埋掉,将四师叔及二位陆使者的尸骨用布里好带回西淀,行动要快,天亮前我们得起程……七个人领命去了,天空,仍是黑沉沉的,蟠龙山寂寞的耸立,仿佛在怜悯的望着他们,一切都已成过去,但是,有的过去仍能使身经之人得以在日后缅怀,有的过去.却永远便归向冥灭了。
夜风在吹,颓倒成一片瓦砾的古庙。
那方善恶有报自残垣中斜斜伸出的匾牌,仿佛在向人们眨着冷眼说,有报,有报。
天已大亮了,不过,这却是个阴沉的天气。
浓重的乌云在天空中堆积着,黑压压的,像铅块,像素债人那阴沉的面孔,风在萧萧,嗯,是个山雨欲来的日子。
这仍是蟠龙山的南麓,前面有一片密林,这里,有一块黑色的巨岩平伸,岩下是一条山溪,溪后是块高坡,顺着高坡向上爬,就上了蟠龙山了。
寒山重满身血污,衰颓得不保人似的倚在巨石之旁,他那一身黑衣,破烂不堪之外更染满鲜血,由于时间过久,衣上的血迹已转为紫褐色,衬着他全身上下可怖的创口,衬着他篷乱的发警,惨白而瘦削的面孔,实在有点怕人。
半睁着疲乏的眼帘,他毫无意识的望了望天色,快下雨了,他喃喃的说了一句,又艰涩的笑了笑,下雨?下雨干他底事,这世界粉碎了他不会觉得关心,因为,这所有的一切,这天地之间的万物,都将与他没有关系了啊。
人生便是逆旅。
今去了又何妨?唯假他人之手,心有不甘,自小至长;奔波二十多年,所为何来?躺在这里,目注空山寂寂,乌云漫漫,流溪棕棕,林木森森,我的功名威势何在?可叹,可叹!寒山重闭着眼,想到这里不禁微微苦笑,嗯,有轻柔的小雨滴飘下来了,多俏,多软,凉冰冰的,下大吧,雨下得愈大愈好,最好是狂风暴雨,移山倒海,将这天下丑恶一概冲向虚无!小小的雨滴,在寒山重面颊上轻轻抚摸,那么轻巧,那么细腻,但,为什么却又有着一股淡淡的,清新的芬芳?寒山重蓦然睁开眼睛,蒙蒙的雨丝,使他一时看不真切,他闭闭眼,再睁开,天啊,那是谁?那一张美得令人心痛的面庞,正哀愁的凝视着他,脸上湿漉漉的,不知是雨水抑是泪水,她,梦忆柔!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寒山重沉重的摇摇头,再仔细的瞧去,不错,是她,是那个艳丽得像月里嫦娥似的姑娘!于是,寒山重心弦急速的震荡了一下,他竭力想装出一个笑容,但是,他失败了,只能使唇角牵动了一下,梦亿柔半跪在他身前,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轻轻的抚摸着他的面颊,二人互相凝视着,没有说一个字,于是,如珍珠断了线,串串晶莹的泪珠,已自这美人儿的眼睛里滴落。
寒山重挣扎了一下,声音低哑而乏力的道:真想不到,梦姑娘,你会在此时来到这里……梦忆柔流着泪,她摇摇头,哀痛的道:寒大侠……答应我,你不要死……寒山重苦涩的撇撇嘴,道:这是天意,梦姑娘,你为何来此?为何?徐徐的望着她,梦忆柔的眸子里有一股令人觉得颤栗的光彩,她拉着寒山重的双手,仿佛决定了一件大事,深刻的道:因为,我爱你。
寒山重忽然全身抽搐了一下,他似乎不相信的瞪着梦亿柔,半晌,又像呻吟一样哧哧笑了起来。
梦亿柔并没有因为他的笑而不悦,仅只静静的凝视着他,脸上的神色真挚而圣洁,像一朵散发着芬芳的白莲。
寒山重脸上的笑容,逐渐变成了痛苦的痉挛,他看着梦忆柔,看得那么长久而深刻,好似他这样看着她,已经有了千百年了。
缓缓的,寒山重吃力的道:梦姑娘,你很美,美得足以令天下的年轻人为你去死。
梦忆柔沉静的望着他,忧戚的道:我不管别人,我只要你活着……寒山重沉重的喘了口气,梦忆柔急忙用手在他胸前揉着,寒山重安静的瞧着她,道:梦姑娘,在下只怕已没有多久时间,不要安慰我,不要说爱我,梦姑娘,请别在我临去前再给我留下遗憾,寒山重永不爱人,也不需别人爱……梦姑娘,我们若早些日子相逢,情形或者会好一点……现在,却已晚了……梦忆柔忽然痛苦起来,她双手蒙着脸,抽噎道:不,不晚,一点也不晚,寒大侠,至少,我们还有一些时间,这些时间已够长了,已够使你知道我对你的情感了……寒山重想抬手去抚摸她的秀发,但是,全身的剧烈痛楚已使他放弃了这个意图,于是,他叹息一声:罢了,梦姑娘,在下便带着你的心意好吧……梦忆柔俯下那张泪痕斑斑的面庞,悲切的道:不,寒大侠,也带着我一起去。
寒山重的心底起了一阵痉挛,他咬着嘴唇,双目有些朦胧,这剎那间的深刻感受,可以说在他这二十五年的生命以来从来没有过的,如此强烈,如此刻骨,又如此甜蜜而温馨!一滴滴的,梦忆柔的泪水滴在他的脸上,滴在他的眼睛,鼻子,嘴唇,那么冰凉,那么冷沁,但是,却韵味深长。
寒山重迷悯于他自己,方才,他连自己的死亡都丝毫没有放在心上,更没有觉得如何悲哀,所以,只是不愤与不甘而已,但是,他现在却觉得无限的酸楚,觉得不愿死去,人生,仿佛在突然之间值得依恋起来。
梦忆柔伤心的吸泣着,抽噎的道:他们……他们太狠了……将你伤成这个样子,他们就不想想,自己有没有父兄亲友……我赶到那座古庙的时候,只看见一堆瓦砾,满地的血迹,和一片坟堆……我全身都冷了,以为你也遭了毒手……寒山重咽了口唾沫,轻轻的道:在下不是还活着么?昨夜,除了噶丹之外,还有白龙门的数十个高手隐伏于侧,在下虽然伤得不轻,但是他们却陪上二十几条性命……梦忆柔点点头,眉头紧皱,道:我知道,昨夜你们拼斗的时候,有一个樵夫恰巧便宿在一株树上过夜,他全看见了,我发觉他的时候,他还吓得全身不能动弹,幸亏他告诉了我,我才知道你已经骑马逃走……寒山重撇撇嘴唇,沙哑的道:梦姑娘……请恕在下无礼,寒山重从来不用‘逃走’二字……昨天,那是突围,突出重围。
说到这里,他双目煞光又现,语声激厉的道:若非在下毒伤未愈,若非贪功之心太切,噶丹与白龙门的鼠辈,一个也别想逃出寒某手下,必将他们个个诛绝!他的情绪一转激烈,身上的伤口与体内的毒伤又似锥骨扯腹般发作了起来,他全身起了一阵巨大的抽搐,黄豆大的汗珠顺额淌下。
别,寒大侠,别再去想他……我要看见你快乐,我要你好起来……寒大侠,请答应我……寒山重吁出长长的一口气,轻轻的道:梦姑娘,我十分感激你,在我处在目前的绝境时来陪伴我,但是,梦姑娘,你过于糟塌自己了,我濒接死亡,姑娘盛意,又要我如何承担?梦忆柔美丽的面孔像蒙上一层如梦也似的光芒,她低怯的道:即使你已化灰土,我也会跪在你的墓上告诉你这些,我不要对你虚伪,不要对你矜持,你若变鬼……那叫我也变鬼吧……一阵寒冷在寒山重身体内掠过,他激灵灵的一颤,深长的叹了口气,梦忆柔的小手轻抚在他的脸上,幽幽的道:告诉我,你不会嫌弃我,不会怪我太……太无颜吧?寒山重沉痛的摇摇头:梦姑娘……以你的品貌才德,足能与帝王公侯相匹,天下男子,谁不倾倒?寒山重浪荡江湖十余年,狂放已惯,且粗鲁成性,毫无气质可言,如今,更已到此绝地,姑娘,寒山重纵使有心,但天不假年,奈何,奈何啊……梦忆柔拭去自己的泪痕……新的泪水又再淌下,她毫不瞬眨的注视寒山重,小巧的鼻翅微微阖动:寒大侠,你可以左右我的心不?寒山重一怔之后轻轻摇头,梦忆柔幽幽的道:我爱你,你无法逸强我不爱你,假如你不幸去了,我也会抱着你的遗骸一起、去,那时,你不能阻止我,是不?你若不要我,憎恶我,我也厚颜跟着你,我会告诉别人,说我如何爱你,便是你否认,你打骂我,我也会为自己遭到你的打骂而满足,因为,你心里总算有我的,是不?寒山重凝视着她,低沉的道:多少人对姑娘梦寐以求,犹不能稍得颜色,寒山重毫无所长,去日在眼,姑娘,你却为何要拋弃尊严,舍去将来而相就?姑娘,为什么?梦亿柔深情的瞪着寒山重的目光,勇敢的道:在小空寺山下看见你,当你的影子第一次映入我的眼里,我的心已狂跳起来,我知道我完了,你就是我一直想着的人,自孩堤时候心中的幻影,我好象和你在千百年前已经认识,我们好象在另一个陌生而长远的时代里已经很熟悉了……这感觉令我振奋与欣喜,然后,你在河魔金易他们的魔掌下救了我……我在白岩,宁愿毁约而恕过我的母亲,我感激你,自心中感激你,但,我知道我对你的情感不会是源自这感激,我忘不了你那明亮的眼睛,那撇唇的微笑,那神态里的狂傲与豪迈,粗犷与温柔,一言一语在主宰我,一行一动在支配我……你或者不知道,可是,我已经要疯狂了……寒山重眼眶温润起来,他借着转头而掩饰过去,是的,他终于找到了,浪迹江湖十余年,风流放荡了十余年,他终于找到了,这强烈的,深刻的,永恒的,甘醇而浓馥的爱啊,这又何尝不是他梦寐以求,日夜期待的呢?心弦在颤栗着,肢体在抖索着,但是,他的面孔却出奇的红晕,他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要中毒,为什么要受伤,这一切,他的梦,他的理想即将实现,但,却太晚了,太晚了啊……大滴泪水在目眶中转动,寒山重咬着牙,硬生生的吞忍回去,他不要哭,不能哭,便是死,便是失去,也要像个大丈夫!梦忆柔说完了话,淌着泪,凄哀的道:对你,我要说的,我已毫不顾一个女孩子的自尊与羞耻,完全告诉你了,你若要讥讽我,要耻笑我,那么,你就说吧,你就笑吧……寒山重转过头来,面孔上有一片湛然而辉耀的光彩,这片光彩,明亮得使人不敢逼视,他一字一字的,有力而清晰的道:我即将去了,但是,我要告诉你,姑娘,你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也正是我要说的,我对此生一无遗憾,我的基业有人承担,我的大仇人有人报还,若我此去,最不能甘心的,姑娘,便是我对你的情感发觉得太晚,但是,我已满足,我已得到你,至少,我已拥有了太多的温馨。
梦忆柔泪如泉涌,合着雨水,沾湿了寒山重的衣襟,也沾湿了寒山重的心,她吸泣着,低柔的道:你不会死……寒大侠,你不会死,像你这么善良的人若尚不能长命,老天也太没有公理了……寒山重艰辛的移动一下身躯,人鬓的剑眉因为痛苦而紧皱着,他知道自己身上的伤口都已因血液凝固而止住了流血,但是,只要身体一开始发烧,伤口便会崩裂而再度流血,那时,也就是生命告终的时候了。
梦忆柔关切而痛心的望着他,脸上泪痕未干的问:痛得厉害不?寒山重舔舔嘴唇,苦涩的道:还好,梦姑娘,你大约还没有进早餐吧?肚子不饿?梦忆柔依然一惊,道:寒大侠,自昨夜至今,你不但未进饮食,又折腾了一宵,一定饿了,我下山去为你买点吃的东西,顺便也请个大夫来……寒山重嘴角肌肉牵动了一下,本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点点头道:也好,姑娘,在下让叱雷送你。
叱雷?梦忆柔正问了一句,寒山重的咆哨已尖锐的出口,前面的密林里,应声响起一阵马嘶,那匹忠心耿耿的龙驹已飞奔而来。
马儿奔到寒山重身侧,亲热的用鼻端嗅触着它的主人,寒山重用脸颊在马鼻上擦了两下,像是在对一个多年老友说话:叱雷宝贝,引着梦姑娘下山去买点东西,以后,可别野了,乖乖听姑娘的话,梦姑娘会好好对待你的,宝贝,你将来的日子一定很快乐……他的语声,有一股出奇的凄凉与惆怅,梦亿柔听在耳中,肝肠寸断,她急忙阻止寒山重再说下去:寒大侠,不要再说了,你如有了不测,我……我她一跺脚,站了起来,双目含泪的道:我去去就来,你千万别走开,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这位多情的少女转过身去,在马身前稍一犹豫,已认镫落鞍,她回头幽幽的道:寒大侠,千万别走开,我立即就回来……寒山重努力挤出一丝微笑,眸子里却闪眨着泪光,他依恋的凝视着梦忆柔,这神色,深切而隽永,有着令人黯然魂断的凄凉韵味。
梦忆柔直觉的感到有些不妥,但是,叱雷已低嘶一声,放蹄奔去,等她回过头来,已经在密林之内了,甚至连多看一眼也没有来得及。
蹄声远了,渐渐逝去,终至杏然,寒山重深深的叹息,目光望着前面,像痴了似的凝聚着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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