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仇与盟主诸葛瑛话别之际,忽听门外一个冰冷的声音道:原来堂堂近卫长便是‘丑剑客’!宫仇勃然变色而起,沉声喝道:谁!谁字离口,已还快地拉开房门,门边赫然是近卫长首凤陈素珍。
近卫六凤,二凤与五六两凤,死于天狼尊者之徒东方雷的摧心破血掌,三四两凤,毁于索血书生,首凤是硕果仅存的一名女近卫。
宫仇冷眼一扫陈素珍,俊面涌起一片杀机。
首凤陈素珍既已识破他的行藏,只有杀之灭口。
诸葛瑛移步到门边,目光一瞥首凤,首凤垂下头去。
宫仇缓缓扬起手掌……诸葛瑛骇然道:你想做什么?宫他冷冷地道:我不想第三者知道我的身份!首凤惊怔的抬起了头,可能她已听出宫仇话中之意。
诸葛瑛一拉宫仇,随手带上房门,道:我的居处难道还有人敢窃听,首凤与我情同姊妹,她早知道内情了!哦,那是我莽撞了!你说你今后仍要以‘丑剑客’的面目出现?是的!本盟将倾力对付你?我不在乎!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宫仇坦然把两年前绝谷之中的一幕,说了出来,然后道:就是如此,我不能取消对死者的诺言,‘丑剑客’将永远不死!诸葛瑛幽然一叹道:那只好由你了,只是……唉……你还是先离开此地吧!她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只是眉宇之间,幽怨之色更浓了。
突地——宫仇想起了一件事,几经踌躇之后,道:瑛妹,丐帮中支分帮掌门人的信物是否在你身边?诸葛攻一愕,道:你怎么知道?丐帮大典之日,孙平章乘机劫夺绿竹仗与竹符,你是一盟之主,当然……怎么样?我必须得回!为什么?我已答应丐帮‘胖瘦二长老,代为取回!同时,这也是上代分帮主‘斑衣神丐邓十五公’的临死重托,我不能不完成?诸葛瑛面现极度为难之色,沉声道:这是本盟全盘计划之中的一部分,我身为盟主,也不能违反!并吞江湖帮派的计划?你为什么这样说?事实如此!武林春秋,与朝代更迭并无不同,雄则霸……那只是野心家进行弱肉强食的藉口。
仇哥,我是身不由己,任盟主一职,是父命难违!我们不谈这些,瑛妹,丐帮信物在你手中,而我志在必得……诸葛瑛沉思了片刻,面上突现坚毅之色,向门外发话道:素珍?弟子在!到我房中把放在壁厨上层的那两件东西拿来!遵命!不多时,近卫首凤陈素珍把竹权竹符取到,送入房中,向宫仇投了神秘的一瞥,退了出去,诸葛瑛把东西交与宫仇,道:你拿去吧?宫仇接了过来,道:我代丐帮向你致谢!宫仇藏妥竹符,用布裹起竹枝,黯然道:我走了!诸葛瑛满面依依之色,咬紧香唇,点了点螓首,低沉地道:愿你珍重!宫仇在心里发出了一声叹息,那可以预见的结局,使他不寒而栗,但,事实的演变是如此,靠人的力量是无法回天的。
他缺少再看她一眼的勇气,匆匆开门出去,象是逃避什么似的,身后,传来诸葛瑛幽长的一声怨叹。
在盟主尚未宣布解决他近卫长职务之前,在总盟之内,不但可以畅行无阻,而且地位仍茏鹁础?他滞留金剑盟的目的,是为了便利索仇,现在,他把希望放在一月后的君山大会之上,届时,太上必然会参与的。
离开了总盟,他下意识地感到一阵轻松,但随着另一个问题闪上心头,使他感到极度的惶惑,那取走他的面具衣物的人是谁?从对方的行为来判断,动机可能是为了救自己,目前,他唯一的希望是那人主动现身,然而这想法是杳茫的。
如果对方别具用心,以丑剑客的面目去……意念及此,不由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冷颤。
另一方面,诸葛瑛幽怨的神情,仍清晰地浮漾在他的脑海中,情与仇,恩与怨,给他带来莫名的困扰,虽然,这方面他已有所决定,但总是情难自遣。
由是,他想到万凤真。
想到父母生前指腹之盟……他下意识地伸手抚向胸前,这一摸之下,使他大感震惊,那面玉锁不在了,这真是一个晴天霹雳,那是他自小随身之物,也是唯一腹盟的信物,如果丢失了,岂不终生抱憾,他的心情更加沉重了。
那玉锁是在与武林一老动手之时遗落,抑或是被那取走自己面具剑衫的神秘人给一并拿走?那人是谁呢?他仅是从诸葛瑛的话语中,知道有人化身丑剑客移转了孙平章等人的追逐目标,至于那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目的何在,他根本无从想象。
他必须急切的找到那人,但,从何着手呢?除了那人主动现身,他毫无办法。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狼狈和烦燥。
如果万一对方是敌非友,那后果简直不堪想象。
心念之中,冷汗涔涔而下。
在神思不属的情况下,也不知奔行了多少路,奔向何方,只是本能的展动身形,一阵暴喝之声,把他从迷茫的境地中唤回,刹势侧耳一听,声音传自官道左侧的林中,他暗道了一声:不相干!正待举步离去……蓦地——他发现道旁横陈着三具尸体,两具是丐帮人物,另一具却是金剑盟属下的一个弟子,不由心中一动,弹身便朝林内掠去。
林中,激斗方甜,战况惨烈无比。
宫仇身形似魅,无声无息地欺到了斗场外围,隐身树丫之间。
场内——丐帮北方总舵胖瘦二长老双战金剑盟所属的白旗坛主唐开山,势均力敌,白旗坛属下剑手,与数十丐帮帮众混战在一起,白旗剑手占了上风,丐帮弟子死伤已不在少数。
另一边,四个老丐围攻一个高大狞猛的独眼白发老丐,那白发老丐,赫然是欺师灭祖,投靠金剑盟的独眼丐乐天民。
四丐已各出全力,但仍被乐天民迫得团团转。
宫仇一看情况,心中已明白了大半,显然是丐帮不惜劳师动众,缉拿叛徒乐天民,金剑盟出面阻止。
一声栗喝,换以两声惨哼传处,围攻乐天民的四丐已有两个人受伤倒地,另两丐却跳出了战圈。
乐天民冷笑一声,扑向那两丐只,三个照面,两丐先后栽了下去。
一声虎吼,白旗坛主唐开山剑势陡紧,迫得胖瘦二长老连连倒退。
白旗剑手死伤并不多,而丐帮弟子却不断减少,照此情形发展下去,不出半个时辰,丐帮弟子势将无一幸存。
惨号声!喊杀声!剑杖交击声!交织成一首疯狂而恐怖的乐章。
独眼丐乐天民口中发出一阵狂妄的笑声,跃入人丛,出手之间,丐帮弟子非死即伤。
宫仇看得目毗欲裂,即使不受斑衣神丐邓十五公之托,他也不能袖手,但一个意念,使他踌躇不前,自己虽然已被诸葛瑛解除近卫任之职,但可能还没有通告。
如果此时现身出手,势将为诸葛瑛带来严重的后果,而且诸葛瑛还违冒盟规,把丐带的信物交给了他。
他不由暗恨那取去他面具衫剑的神秘人物,否则现在他大可以丑剑客面目出现,一切都毋庸思虑。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从林外疾射入场,赫然是一个红毛老丐。
胖瘦二长老一见这老丐现身,同时一振。
金剑弟子中,有人高呼出声:那是红毛丐!红毛丐目光如电,一扫现场,直奔独眼丐乐天民。
乐天民似乎极度震惊,弹身就朝场外飞掠……立即有四名金剑手,联手截住了红毛丐。
乐天民一个起落,已到了林边,无巧不巧地正在宫仇隐身树下,宫仇连想都不想,伸指弹出一缕指风,凌虚截是一元宝策所载神功,何等玄奥,乐天民一意图遁,却想不到树顶上会有人出手阻截,连哼都不曾哼一声,倒栽下去。
一旁树身之上,传来一个冷漠的声音道:兄台好指力!宫仇这一惊着实非同小可,想不到近旁还隐得有人,以自己的功力,竟不曾发觉,循声望去,只见两丈外的一根树梢上正端坐一个面目黧黑的少年,正对自己微微而笑,不由问道:何方朋友高人?黝黑少年露出编贝也似的玉齿,盈盈一笑道:高人不敢当,你是否宫仇?宫仇心中暗惊,随道:正是,敢问……黝黑少年道:我正要找兄台,想不到在此巧遇!宫仇更是奇怪,道:要找在下?黝黑少年道:正是!宫仇道:不知阁下有何指教?黝黑少年道:你是不是不方便出手?宫仇闻言不由一窒,骇异莫名,不知这黑少年是什么来路,竟然会知道自己的姓名,连心中所想也被猜中,而自己对他,却一无所知……心志未已,只见丐帮执法长老红毛丐手中打狗棒运转如飞,三招两式,把四名金剑手打得一死三伤,一个弹身到了树下,朝躺在地上的乐天民瞥了一眼,老脸微微一变,抱拳朗声道:是哪位朋友助本帮截住叛徒,请出来一见!宫仇心头怦的一跳,看来是非现身不可了……一条人影,飘然下树,赫然是那神秘的黝黑少年,有上斜背一柄带布套的长剑。
红毛丐一看对方竟然是个二十不到的少年,心中骇异对方竟有这般身手隔空点穴,制住了功力不弱的乐天民,当下重新一抱拳道:老化子先致谢意,小友如何称呼?黝黑少年调皮地一笑道:江湖无名小卒,不敢当阁下功问,我姓陈!宫仇心中的骇异,简直无法形容,这黑少年不但知道他不便现身出手,而且竟然替他认了这笔账,的确是匪夷所思的怪事。
黝黑少年所为,决非是偶然,但,他的动机是什么呢?他说有事要找自己,是什么样的事情呢?红毛丐略一检视乐天民的穴脉,红眉一杆,道:小友的点穴手法,高明极了。
黝黑少年坦白地道:雕虫小技,不足以当大长老法眼!小左忒谦了,老化子算是开了眼界!大长老不介意在下伸手介入战端吧?这……当然……黝黑少年蓦地弹身射入斗场,所至之处,惨号之声迭起,金剑盟属下弟子,一个接一个栽了下去,而且无一活口,出手之狠辣,令人毛骨惊然。
宫仇不由看呆了。
白旗坛主唐开山一看情况逆转,心神略分,立被胖瘦二丐抢去先机,一轮疾攻之下,迫得他手忙脚乱,险象环生,掌中剑几乎把持不住。
黝黑少年疯狂攻杀,顷刻工夫,场中的白旗剑手,已十去其八。
丐帮弟子精神大振,三四人对付一人,白旗剑手伤亡殆尽。
蓦地——红毛丐暴喝一声道:住手!声若旱地焦雷,场中人全部停下了手。
丐帮方面,伤亡的弟子为数不下百人,现在的约三十之数。
金剑盟这面,由于红毛丐和那黝黑的神秘少年先后现身参战,由绝对的优势变成了绝对的劣势,此刻剩下的剑手,除坛主之外,仅有三名双剑弟子。
红毛丐一把提起乐夭民,直至场中央,向唐开山道:本帮不愿赴尽杀绝,朋友可以上路了!白旗坛主唐开山怨毒至极地用目光一扫丐帮三长老,恨声道:贵帮厚赐,本盟会加倍答谢的!红毛丐哈哈一阵狂笑道:朋友,老化子代表本帮接下你这句话!就在此刻——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道:唐开山,你别不要脸,既然饶你不死,你还不换紧尾巴滚,‘金剑盟’妄想制造丐门不屑之徒乐天民为傀儡,以控制中支分帮,乘早别做这个梦,丐帮千秋万世的基业岂是幸致的……丐帮三长者与残在的弟子们,个个面现惊愣之色。
宫仇一听那声音,心头到别直跳,暗忖:她怎么也来了?白旗坛主唐开山面孔成了猪肝之色,暴喝一声道:住口,与老夫滚出来!那娇脆的声音道:唐开山,如你还要命的话,闭上你的嘴快滚!话声中,众人只觉眼前一亮,一个明眸皓齿,美赛天仙的少女俏生生地站在场中。
她,正是刁钻慧黠的万凤真。
下久前曲州火神庙丐帮大典之时,他尚是男子装束,化名冯真,所以丐带的人一个也不认识她。
白旗坛主唐开山一看对方竟是个黄毛丫头,更是火星直冒,厉声道:丫头,你是何人门下?万凤真冷笑了一声道:你知道我是何人门下之后,又能怎样?宰了你再找你师门算账!配吗?丫头,老夫教训教训你!挟着喝话之声,唐开山放身上步,劈出一道排山劲气……万凤真素手一圈一引,如山掌劲,竟被引得向旁边滑去。
所有在场的高手,齐齐面露骇色。
唐开山怔了一怔,脸上杀机大炽,身形闪电一挪,右手曲指如钩,向万凤真左肩抓去,这一抓不但快逾电光石火,而且诡异至极。
红毛丐手中竹枚一横,正待……万凤真竟然不闪不避,反而迎了上去。
唐开山一把抓实,突地惊叫一声,抽身暴退。
一只手掌,已然鲜血淋漓,双目似要喷出火来,瞪视着万凤真道:逆鳞宝甲!好,丫头,等着瞧吧!说完,一挥手,带着三名仅存的白旗剑手,狼狈奔窜而去。
万凤真望着唐开山的背影,不屑已极地嗤了一声。
那独眼丐乐天民穴道被制,但人却清醒,自知落回丐帮手中,将受严厉的帮规制裁,面上的神情,骇怖之中带着恨毒,没有一丝悔意,看来这独自老丐已经是积恶难返了。
执法长老红毛丐凝注了万凤真片刻,道:白石岛万掌门人与姑娘是什么称呼?是家父!哦!老化子失敬了,令尊大人好?托福!胖瘦二长老也上前与万凤真见礼寒暄,足见万老邪的名头确是不小。
红毛丐朝远远站在树下的那皮肤黝黑的少年一指道:那位是……他认为那神秘少年与万凤真是一路的。
万凤真秀眸一转,道:不认识!蓦在此刻——一个俊美飘逸的黑衣少年,如飞絮般落在众人之前。
万凤真先是一愕,既而喜之不胜地娇唤了一声:仇哥哥!这黑衣少年,正是隐在树上的宫仇,他原来的青衫,已被那化身丑剑客的人换走,是以万凤真乍见之下,为之一愕。
三长老及在场的丐帮弟子,并齐一震,想不到场外还隐得有人。
丐帮弟子之中,有一人突然惊叫道:他是‘金剑盟的近卫长!此语一出,众丐莫不变色,三长老立即采取戒备姿态。
宫仇挪步到了万凤真身边,柔声道:真妹,想不到在这里碰上你?万凤真笑逐颜开,梨涡浅浅,秀眸中射出情有独钟的少女所特有的光辉,嫣然道:仇哥哥,我也很感意外!你见到令尊没有?还没有!你的事办妥……停会儿再谈,我先交代点事!声落,转向红毛丐与胖瘦二丐,一抱拳,道:三位长老请了,在下宫仇!红毛丐眼中隐隐露出敌意,道:小友有何见教?那穴道被制,倒在地上的独眼丐乐天民到现在还不知道栽在谁的手里,一见宫仇现身,想及宫仇在金剑盟的地位,登时面露喜色,以为可以有救了,独目闪闪发光,直盯住宜仇。
宫仇目注胖瘦二丐,沉声道:二位认识‘丑剑客’否?二位面上立现惊容,胖丐感然不解地道:小友因何有此一问?万凤真却已会过意来,知道心上人这一问必有用意,及至注意到宫他手中所待的布包杖形之物时,心中更了然十分。
宫仇淡淡地一笑道:胖长老只说认不认识?老化子认识!可否记得火神庙贵帮大典时,‘丑剑客’所作的诺言?哦!小友是……在下受‘丑剑客’之托,完成当日的诺言!三长老面色又是一变,敏感地把目光扫向宫仇手持之物。
宫仇撕开布片,露出那根晶莹碧绿的竹杖,又从怀中取山竹符……在场的丐门弟子,一阵欢呼之后,齐齐俯首躬身。
三长老面色肃然,红毛丐拱手道:敝帮永感‘丑剑客’大德!宫仇俊面湛然,肃声道:贵帮中原分帮舵主‘斑衣神丐’与‘丑剑客’交相莫逆,这些须之事,倒不足挂齿,只是邓帮去遗命传位给‘七巧丐’并要新舵主清理门户……红毛丐立即接话道:老化子身为总舵执法,这两件事决遵邓分舵主遗言办理!宫仇把竹符与竹枝递与红毛丐,道:在下算是已完成‘丑剑客’之托,就此别过!请小友寄语‘丑剑客’,敝帮永铭他的大德!在下会转达的!独眼丐乐天民做梦也想不到事情的变化是如此,他想不到堂堂金剑盟的近卫长,何以要为丑剑客效力,而且对他视若无睹,老脸颊呈死灰,一丝刚燃起的生之希望,在刹那之间熄灭了。
宫仇向众丐一拱手,转向万凤真道:真妹,我们走!万凤真一把拉住宫仇的手,道:仇哥哥,现在你不会再撇开我了吧?一句话,直刺进了宫仇的心窝,万凤真哪里知道这短短的别离,宫仇的思想已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他两次受盟主诸葛瑛救命之恩,也承受了山高水深的情,而诸葛瑛却是他仇人之女,恩与仇是对立的,丝毫没有妥协的余地,他不能不报仇,但又不愿忘恩负义,于是,他暗中决定,待仇消恨了之日,一死以酬诸葛瑛,这可怕的决定,诸葛瑛也不知道。
一股黯然的情绪,涌上心头,当然,他是无法向万凤真解说的,但,那无声的痛苦,却已跃然面上。
万凤真机伶过人,粉腮微变道:仇哥哥,你在想什么?哦……没有什么!你骗我?我……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我突逢意外,永远地离开了你……万凤真面色一沉,毫不假以思索地道:我马上就死,我决不独活在世上!宫仇心头大震,勉强装出笑容道:说着玩的,我们走!两人手携手走了一段路,刚到了林边,宫仇突地一摔万凤真的手,道:啊呀!我竟然忘了!万凤真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直盯在宫仇的面上,道:什么事大惊小怪?宫仇回转身,目光四处游走,不答万凤真的话。
万凤真急了,大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宫仇惶然道:他……他……他是谁?方才那肤色黝黑的少年!怎么样?他说有事找我,可是……可是他已经走了!不,我必须找到他!为什么?他现身得非常突然,而且言语行动也充满了蹊跷,那不是偶然的!但他为什么又悄没声地离开了呢?不知道,但我要找到他!话声中,人已向林中奔去,万凤真也只好跟着追去。
这时,场内丐帮三老正指挥门下,清理现场,埋死扶伤。
另一边,林木阴翳之中,一双夜星也似的眼,正凝望着宫仇和万凤真渐去渐远的身形,发出了一声怨艾的叹息,随后,长身起立,向同一方向掩去,这身影,正是那皮肤黝黑的陈姓少年。
且说,宫仇与万凤真在林中穿行了盏茶工夫,仍不见那姓陈的黝黑少年,宫仇心中困惑不已,他既说有事要找自己,为什么又悄然离去呢?正行之间,只听一声断喝道:站住!声音不大,但却入耳惊心。
宫仇与万凤真双双止住脚步,目光所及,距两人约三丈之处,站着一个身躯伟岸的黑袍老者,一部虬髯,已现灰白,双目青光闪烁,慑人心神,前额被一道凹槽一分为二,看来是一记剑创,使形貌变得极为狰狞可怖,那疤痕从鼻梁直达发际。
疤面老者语意森森地道:你就是宫仇?宫仇心头一震,但表面上仍持一贯的冷漠,道:不错,阁下何方高人?疤面老者目中青光陡炽,令人目眩神夺,答非所问地道:宫仇,你好大的胆子!宫仇一愣神,道:阁下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竟敢背叛‘金剑盟’!背叛,此语何解?哼,丐帮信物由何而来?这……宫仇全身一震,答不上话来,他不能说出是诸葛瑛私下给他的,但又说不出任何借口,丐帮信物,被该盟首坐护法孙平章劫取,留放总盟,由盟主亲自保管……疤面老者重重地一哼,道:说!宫仇俊面一沉,冷冷地道:这关阁下什么事?老夫要知道!可是在下无可奉告!你找死?未必!宫仇口里答话,心中却在急转着念头,这老者来得突兀,话也问得突兀,却又不肯出示身份,看来对方可能是金剑盟高手之一,金剑盟之中,除神秘的太上之外,还有八大护法,其中孙平章他认识,第八第四两护法,业已死在他一剑降魔的绝招之下,其余的,他连见都没见过,可能当前的老者会是护法之一也说不定。
心念之中,只见疤页老者狞笑一声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娃儿,你就试试看!看字声中,随手挥出一掌。
这一掌看去轻飘飘的毫不着力,简直有同儿戏,宫仇正在揣测对方的虚实,一股万钧潜劲已撞上身来,急切中运功相抗,右掌斜拍了出去……轰然一声,尘土飞扬,枝叶漫卷,宫仇当堂被震退了五六个大步。
万凤真也被同时震得斜荡了开去。
随手一挥,竟有这大的劲道,这老者的功力,怕已到了深不可测之境。
宫仇不由心头巨震,他测出这老者的功力,比之孙平章等,不知高了多少。
万凤真腮帮子一鼓,娇斥道:老头,你到底是什么来路?疤面老者嘿地一声冷笑,道:丫头,你不配问,老夫今天毁了你,这笔账由‘万老邪’来算好了!话声中,举掌向万凤真挥去,一挥之间,劲风雷动,势可撼山栗岳,较之方才劲道暗藏的一掌,截然不同。
宫仇可看出这一击势非小可,万凤真决挡不了,毫不思索地一掌横里推去。
焉知这势若万钧的一掌,竟然是虚招。
砰!然巨响声中,双方劲气互激四散。
疤面老者的左掌,却在第一掌与宫仇劲气相触之前的瞬间发出,待宫仇发觉,巴然不及出手了。
万凤真自恃奇门派的独门武功,竟然不闪不避,双掌一圈一引,想把对方劲力引开,但,她估计错了,疤面老者的功力高出她太多……排山劲浪狂卷之中传出一声闷哼,万凤真飞栽一丈之外。
宫仇疾逾星射地弹了过去,一把抱住道:真妹,伤得重不重?万凤真粉腮煞白,但仍挤出了一丝笑容,道:内腑没伤!宫仇这才放了心,他知道是逆磷宝甲的功用,否则非重伤不可,当下放开万凤真,回身放向疤面老者道:阁下是想故意伤人?疤面老者不屑地哼了一声道:宫仇,老夫如果要她死,她就活不了!宫仇面上涌现一片杀机,冷冰冰地道:阁下就出手试试看?疤面老者重重地哼了一声,举步朝万凤真欺去……宫仇咬了咬钢牙,功集双掌,脚步随着挪动,脑海中飞快地转着念头,如果他要从疤面老者手下救万凤真,势非使用一元宝箓上的武功不可,但这样一来,岂非暴露了他以往丑剑客的身份?如果不用神功,决无法与对方匹敌……心念之中,疤面老者在距万凤真八尺之处停下身来。
宫仇在倚角方位上止步。
场面呈现空前的紧张。
如果疤而老者出手,宫仇无疑的将不顾一切后果施出致命的一击。
万凤真粉腮一片铁青,厉声道:老头,你该报出身份!疤面老者目光一扫宫仇,竟然被宫仇面上呈现的恐怖杀机惊得一窒,老脸抽动之下,牵动了前额的疤痕,丑恶狰狞之状,令人不寒而栗。
宫仇目不稍瞬的注定对方,伺机出手。
疤面老者突地开声道:宫仇,凭你救不了她!宫仇冷冰冰地道:阁下一试便知!如果老夫毁了她呢?在下把你碎尸万段!如果老夫连你也毁了!你办不到!你有这自信?可以这么说!她对你这般重要?不错!疤面老者面孔抽动了数下,沉缓地道:宫仇,你既如此看重‘万老邪’的女儿,对诸葛瑛如何交代?这话使宫仇透身冰凉,下意识地退了一个大步,栗声道:阁下到底是什么人?万凤真的表情可就不同了,秀眸之中顿现幽怨之色。
疤面老者道:你不必问老夫是谁,只回答老夫的问话?无可奉告!你不怕自食其果?如此看来,阁下是‘金剑盟’的人了?就算是吧!阁下何不说出真正的目的?疤面老者逼近了两步,道:宫仇,坦白地讲,谁是‘丑剑客’?宫仇寒声道:丑剑客就是丑剑客!绝对不是?随阁下去想吧!宫仇,你奉‘丑剑客’之命,送回丐帮信物?有这回事!丑剑客是你什么人?师父!哦!‘丑剑客’现在何处?无所不在!你不说?已经说了!别对老夫要花招!信不信由你?你真的不肯说?无可奉告!蓦在此刻——一个冰寒至极的声音道:丑剑客在此!三人同感意意外的一震。
只见一个面目奇丑的剑士,幽然出现。
万凤真骇然望着宫仇,以她所知,丑剑客是宫仇的化身,现在,居然会又跑出一个丑剑客来?宫仇心中的激动,就非笔墨所能形容的了,他必须立刻揭开这个谜底。
疤面老者突地发出一阵震动林樾的狂笑,笑声中充满了无穷的杀机。
宫仇方才承认自己是丑剑客门下,现在要想说话也无从开口了,他不能向冒充他的人称师父,又无法当疤面老者之面揭穿对方的行藏,至少,对方在他与武林一老相并而为血指追魂所伤时,移转了金剑盟的追杀目标。
他是谁呢?是旧识?抑是陌生人?是善的?抑是别有图谋?万凤真忍不住向宫仇身边靠近,悄声道:仇哥哥……话才出口,便被宫仇止住。
丑剑客目光一连在宫仇面上转了数转,从目光中,宫仇看不出对方是敌是友?他只觉得那目光十分异样,令人困惑。
疤面老者敛住笑声,目中青芒暴射,罩定了丑剑客道:丑剑客,今日此时能与阁下碰面,的确是三生有幸!丑剑客冷漠至极地道:朋友,如何称呼?宫仇注意倾听疤面老者自报名号,但他失望了。
疤面老者嘿嘿一声怪笑道:丑剑客,阁下功力不弱,手段也够辣,你能接得下本人三招,再报名号如何?丑剑客不知是有意,抑或无意,目光先朝宫仇一瞥,然后道:可以!这下可急煞了宫仇,第一,他不愿让别人替他挡灾,因为疤回老者指名要索的丑剑客是自己。
第二,如果对方功力不敌,丑剑客之名将受损害。
第三,对方固可冒丑剑客的形貌,但武功是冒不来的,势非当场被拆穿不可……疤面老者低沉阴冷地喝了一声:亮剑!丑剑客大刺刺地道:对你还毋须本剑客亮剑!疤而老者嘿了一声,道:那你死定了,如果用剑,或许能勉强接老夫三招!丑剑客双掌一错,道:出手!宫仇可为难到了极点,不知是出手好还是不出手好?心念末已,疤面老者已上步欺身,双掌奇诡无伦地划了出去。
丑剑客斜身出掌,完全是进手招数,对来招既不拆解,也不封闭。
疤面老者面色为之一变。
宫仇与万凤真却惊得呆了,为什么这丑剑客一上手就是拚命的战法,只攻敌而不自保,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啊,这种打法,如果功力悬殊,那是准死无疑。
就在双方掌势,就要达到攻击部位之前的电光石火之间,丑剑客的左手,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抓向疤而老者腰胁要穴,奇诡狠辣,世无其匹。
宫仇看得心头一寒。
疤面老者右手招式业已递实,回救无及,闪让势亦不能,在这种任何高手都无法应付的情况之下,左掌闪电般横斩丑剑客颈项,以攻应攻,以杀手对杀手。
如果丑剑客不变式,势必两败俱伤,而就事论事,他一抓未必能致对方于死地,但对方横掌这一斩,他却非送命不可。
万凤真已然忍不住轻哦!了一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丑剑客的身形,突地一个踉跄。
这一来,情势完全改观,丑剑客攻出的一招一抓,全告落空。
疤面老者却因这突然之变而抽身暴退。
宫仇大惑不解,丑剑客何以会在此时,发生这种现象?疤面老者一声怪笑道:妙极了,‘黑白双尸’的‘勾魂爪’竟然出现在你‘丑剑客’的身上?提到黑白双尸,宫仇心中一动,莫非丑剑客刚才那一抓,便是所谓的勾魂爪?那他到底是谁呢?莫非……疤面老老话声才落,双掌已一先一后劈了出去,分用了两种不同招式。
双掌在同一时间之内,施用两种截然不同的招式,可谓武林奇迹,所谓心无二用,高手出招,全赖心意神气相通……双手分招合击,等于同等功力的两人,同时出手,其威力可想而知。
丑剑客双掌一场,但到了中途,突地虚弱地下垂。
宫仇与万凤真同时惊呼了一声:噫!砰!然一声巨响,挟以一声惨哼,丑剑客蹬蹬蹬连退了十来步,一股血箭夺口射出,足有一丈之遥,身形幌了几幌,栽了下去。
疤面老者一弹身,伸手去抓丑剑客的面具……住手!暴喝声中,一道排山掌力,挟雷霆万钧之势,卷向了疤面老者。
疤面老者业已抓出的手掌一翻一划,如山劲流竟然被消却于无形,但人已退了一步,额上的疤痕,红得怕人。
宫仇岳峙渊停地站在五尺之外,俊面冷若凝霜。
万凤真机智超人,江湖阅历极深,可是就始终看不出疤面老者是什么来路,在她记忆中,从未听说过这一号人物,武功高得难以想象,不由皱起了双眉。
疤面老者恶狠狠地道:宫仇,你敢向老夫出手?宫仇寒声道:为什么不敢?老夫目前还不打算杀你?阁下大言不惭!你不要激老夫改变主意?阁下问姑试试看?疤面老者怒哼一声,拍出了一掌。
宫仇双掌一场,硬接了下来。
有种,再接一掌!名虽一掌,其实等于两掌,一阴一阳两道劲气,绞扭暴卷而出,掌风未至,暗劲已告压体。
宫仇咬了咬牙,双掌挟以毕生功力猛然劈出。
一声山摇地动的巨响过处,四周枝叶纷飞,砂石激流成柱,旋起数丈之高,声势骇人听闻。
万凤真被劲风余波,带得娇躯连幌。
躺卧在地的丑剑客翻滚出两丈之外。
疤面老者兀文原地不动,但满面俱是骇然之色。
宫仇只觉气翻血涌,退了三个大步,这说明了疤面老者的功力较他高了一筹。
疤面老者阴森森地道:宫仇,原来你是深藏不露,嘿嘿嘿嘿,你的内力修为,当今之世已少有敌手,看来老夫非毁你不可了!宫仇不明白对方所说的深藏不露是何所指,他与对方素昧生平,这话从何说起?他自信他的秘密除了万凤真父女,诸葛瑛,与武圣见性大师之外,别无人知,而这几人,都不会泄他的底,除非对方深知他的过去……心念之中,疤面老者黑袍鼓涨如球,目中青光炽烈,虬须蓬起如猬,向前连跨了两个大步,看样子,他要下杀手了。
宫仇一横心,功集双掌,准备全力施展旋乾转坤这一招以图背水借一。
万凤真粉腮白里透青,杀机隐隐,双掌贯劲,伺机出手援助檀郎。
场面紧张得无以复加。
只有那不知谁何的丑剑客静悄悄地躺在三丈之外,死活不知。
这一刻,象是一年那么长久。
宫仇是第一次逢到功力比他还高一筹的劲敌,虽然竭力镇静,仍有忐忑之感,他想不透的是对方的来路和目的,糊里糊涂地较上了生死。
当然,迷糊的只是他,疤面老者肚里雪亮。
疤面老者脸色一连数变之后,终于暴喝一声道:接掌!一股撼山栗岳的回旋劲气,以排山倒海之势匝地卷出,挟着震耳的雷鸣之声。
宫仇双目尽赤,一招旋乾转坤,封了出去。
这一招旋乾转坤,奇奥无方,既可攻敌对招,也可分式拆解以拚掌力,在一元宝箓所载三掌之中,是最后也是最具威力的一掌,际此生死关头,宫仇以毕生修为发出,其势之强猛可想而知。
万凤算也在同一时间,从斜里劈出一道劲流。
一声惊世骇俗的巨响,撕空裂云而起,四外林木,有如疾风中的小草,爆出一片继折之声,十丈之内,昏天黑地,伸手不见五指。
劲气消失,场内复趋明朗。
万凤真粉腮苍白,娇喘吁吁,停身两丈之外。
疤面老者胸部急速地起伏,双足下陷半尺。
宫仇跌坐八尺之外,口角鲜血殷殷,俊面赤红如火。
万凤真弹身近前,惶然道:仇哥哥,仇……宫仇面露一丝苦笑,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声音依然那样的平静,道:我没事!疤面老者瞪视了宫仇半晌,才进出一句话道:小子,你居然不死?宫仇哈哈一笑道:不错,阁下非常失望,是吗?突地,俊面浮现一抹痛苦之色,额上渗出了大粒的汗珠,显然他内伤不轻。
疤面考者目中杀机再现,举步向宫仇欺去……万凤真厉喝一声道:老匹夫,你敢……疤面老者单掌一挥,劲风卷处,万凤真跌跌撞撞地退了开去,娇躯摇摇欲倒,显然方才的一击,她也受伤不轻。
宫仇目中几乎喷出血来,狠盯着疤面老者渐渐移进的身形,心里却在想着那旷世无涛的一招一剑降魔,如果此刻有刻在手,鹿死谁手尚难逆料,然而,想终是想,他明白己不堪再受对方的一击了。
疤面老者在宫仇身前伸手可及之处停下身形,右掌缓缓扬起……万凤真尖叫一声,弹身扑了上来。
砰!挟以一声闷哼,她在疤面老者左手一挥之下,倒泻回去,坐地不起。
疤面老者扬起了手掌,久久不曾击下。
宫仇拚聚了残留内力,准备临死一拚,虽说是多余,但他不甘束手待毙。
蓦地——疤面老者上扬的手垂了下来,转身向丑剑客躺卧之处走去。
宫仇猛一咬牙,踏着不稳的步子,追了过去,朝丑剑客身前一站,道:你准备把他怎么样?疤面老者额上的疤痕又现红光,杀气腾腾地道:宫仇,你一定要找死?宫仇抗声道:我问你准备把他怎么样?他为什么不计生死维护这根本不知其所自来的假丑剑客,他自己也不知道,也许疤面老者的行为激起了他潜意识中的恨,也许,他自己也是丑剑客的化身?也许,他认为这丑剑客可能是救他保全了秘密,不落入金剑盟首座护法孙平章之手的恩人,总之……疤面老者嘿地一声怪笑道:对了,你说过与‘丑剑客’是师徒关系,宫仇,老夫很佩服你这一份傲气,不过,告诉你,他死定了,老夫只是要看看不可一世的‘丑剑客’,究竟是由哪一位武林朋友来扮演而已!宫仇心中起了一阵疙瘩,看来江湖很多人都不相信日下的丑剑客是数十年前,以剑术称尊的那丑剑客,当了栗声道:什么,他死定了?不错,你很惊奇是吗?丑剑客永不会死!他这话是别有用意而发,疤面老者当然听不出来。
小子,可是事实上他不会再活了!何以见得?没有人能在老夫‘九宫掌’之下逃生,他五腑业已离位,神仙难救了!宫仇切齿道:有一天找会要你尝尝死的滋味!疤面老者不屑地一哼道:你知道你能准活?宫认栗声道:如果我不死,这话会兑现的!他面老者沉声道:小子,凭这句话让你活下去!你不后悔?哈哈,后悔?小子,老夫没有后悔可言!你敢留名?这……怎么,不敢?你方才接不下老夫三掌,‘丑剑客’也没有走出三招,老夫没有留名的必要,不过,你总有一天会知道的,老夫自会找你!好!不过老夫仍须揭开这个谜底!办不到……宫仇喝声才出口,疤面老者的手掌虚空一抓,丑剑客的面具应手而揭。
呀!三声惊叫,同时传出。
面具之下显现的是一张黝黑的少年面孔。
难道他就是年已近百的丑剑客?宫仇心中的激动莫可言宣,他,正是那神秘的陈姓少年,想不到不久前自己被武林一老以血指追魂突袭重伤,昏卧林中,假自己的化身,引开孙平章等人的可能便是他,怪不得他说有话要跟自己谈。
三人中,只有他清楚来龙去脉,但这姓陈的少年究竟是什么来路,目的何在,他仍然无从猜测。
疤面老者目瞪如铃,迫视着宫仇,道:他……‘丑剑客’?宫仇冷冷地道:不错!他到底是谁?丑剑客!小子,‘丑剑客’早死了……宫仇忽地想起丑剑客临死前说过的一句话:……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见到老夫真面目的人……由此看来,武林中根本没有人知道丑剑客的真面目,于是冷冰冰地道:谁曾见‘丑剑客’死了呢?武当玉虚老道!玉虚真人呢?据说也死了!不错,玉虚真人死了,还有数十个当今各派的剑手,但,‘丑剑客’没有死!真话?信不信由你!他就是年已近百的‘丑剑客’本人?也许!也许,什么意思?在下也无从奉告!你承认是他门下?这与真正面目无关!从现在起江湖中没有‘丑剑客’其人了!宫仇要想说什么,又忍住没有说出来,口风一转,道:阁下目的已达,何不请便?疤面老者狞笑一声,挪步向丑剑客尸前……宫仇一闪身迅快地把原来佩在陈姓少年身上的剑取到手中,一抖,栗声道:阁下还想打算什么?疤面老者阴阴地道:宫仇,你当看得出来?宫仇寒声道:看出什么?丑剑客之死!不错,‘丑剑客’在应战中途,突然失去了抵抗力,所以阁下得以轻易遂了心头,也就是说阁下毁了一个没有抵抗力的人……老夫事后才警觉!这没有什么,在下已记下这笔债了!老夫说这话的目的,只是告诉你明人不做暗事,至于他的死,坦白讲,是还债,老夫心中便无不安!请便!宫仇,下次见面老夫不会容情了,记牢?阁下也记住,下次见面,我两只有一个人留在世上!哈哈哈哈!狂笑声中,疤面老者一幌而没,快捷得有如鬼魅。
宫仇这才回身向怔立一旁的万凤真道:真妹,你伤得如何?万凤真慰然一笑道:仇哥哥,轻伤,不打紧,你恐怕……宫仇立即道:现在好多了,轻穴无损!吃下这个!什么?血豆蔻!嗯!虽非稀世灵丹,也算武林至品!宫仇接过来纳入口中,然后俯身探视这神秘的黝黑少年,触身冰凉,不由黯然道:死了!万凤真秀眉一蹩,道:死了?不错!他到底是谁?他这一死,只怕永远成谜了!他怎会假冒……我也无法判断!说着,把自己与武林一老搏斗,大意受重伤,等等经过说了一遍。
万凤真低头想了一阵道:论当时情况,他是为了救你,可是你与他连一面之识都没有,他这样做若非受人之命,便是另有目的!可是……那想象中的人是否就是这黑少年本人呢?是他!何以见得?他替你换上的黑衫,与他的身材一样,显见是他从身上脱下来的!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宫仇陡地一震,只见那黑少年眼帘微动,鼻息丝丝可闻,死人复活,这确实是件不可思议的怪事,急忙伸手去探他的胸口,一摸之下,惊呼一声,如中蛇蝎般的直跳起来。
神色大变。
万凤真也吃了一惊,急声道:怎么回事?他……他怎么样?是个女的!女的?万凤真秀眉一挑,伸手摸去,激动地道:不错,是女的,但她活了!就在此刻——那女子的双眼,竟然睁了开来,先是一料茫然,既而眼神慢慢聚合,目光竟停留在宫仇的面上,久久,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意。
宫仇弄得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好,因为对方是个女的。
万凤真却抢先开了口,道,姐姐,你到底是谁?这算解了宫仇的窘。
那女子的目光,微微向万凤真一瞥,然后仍停留在宫仇的面上。
宫仇忍不住开口道,姑娘,你是谁?那女子双眼一闭,挤出了两颗晶莹的泪珠。
宫仇更加迷茫奠释了,他自问了十几遍:她是谁?但,记忆中,根本找不出这皮肤漆黑的少女影像,甚至连相似的也没有。
万凤真轻轻一触宫仇,悄声道:她是谁?宫仇苦笑一声,双手一摊,道:问她!可是她好象认识你?我也觉得十分不解!先想办法救她再说!万凤真又取出了一粒血豆蔻,塞入那女子的口中。
然后伸掌……宫仇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道:真妹,你做什么?助她一臂之力!你忘了你的伤?已经不碍事了,在你与那老头缠夹之时,我已乘机疗伤服药。
还是让我来!万凤真摔脱了宫仇的手,运自把掌心贴上那女子的天突大穴……盏菜工夫之后,那女子面色趋于红润,呼吸调匀,万凤真适时收手,已是香汗淋漓,粉腮煞白了。
宫仇爱怜地瞥了她一眼,却没有开口说话。
那女子这时开了口,但声音是微弱的。
万家妹妹,谢谢你!万凤真一愕,她怎知自己姓万?随即道:姐姐是……那女子凄然一笑,闭上了眼,皮肤的颜色,开始在变……变淡!变黄!转白!宫仇骇然惊呼道:这是‘先天大化易色’之术,她莫非是……说到这里,倏然顿住。
地上,躺着的是一个肤白胜雪,如花似玉的少女。
她,正是黑白双尸的女儿陈小芬。
宫仇俊面布满了惊愕骇异之色,但掩不住欣喜之情,颤声道:陈姑娘,是你!陈小芬精神似乎振作了些,声音也稍微变大,嫣然一笑道:想不到吧?真的想不到!还……还允许我叫你仇哥吗?宫仇自与诸葛瑛发生了那场恩怨情仇的纠葛之后,心理上起了极大的转变,他要报仇,但他不能负义,他决定仇了怨消之日,结束自己的生命,以全武道恩怨分明之义,是以对于儿女之情,已经淡漠了,无可,亦无不可,当下一颔首道:随你的意思吧!陈小芬笑了,那笑是甜蜜的,但却带着几分凄凉的情味。
陈小芬的母亲白尸,对宫仇有输功赠笈之德,所以他对她在道义上有一种无可脱卸的责任,这责任感的产生,是基于报恩的心里,至于陈小芬的一片痴情,他倒没有认为是感情上的负荷,因为他并没有接受这份柔情的打算。
芬妹,你认识那疤面老者吗?不认识!你能从死里复活,可算是一大奇迹……这不是奇迹!那是什么?我根本没有死!可是你刚才的情况……我自闭经久……武林失传的‘龟息’之法?不错!那你的伤……极重,正如那疤面老者所说!什么,你……陈小芬凄惋地一笑道:仇哥,我真高兴还能和你说话,在我的生命之火熄灭之前。
宫仇心头大震道:什么意思?我不会活过一个时辰!一个时辰?是的,最长!你现在不是好端端的?我五腑离位,生机已绝,现在我能开口说话,多亏了万姑娘的‘血豆蔻’,和那一点输入的真元……噫,万姑娘她……怎么样?走了!走了?宫仇一跃而起,目光瞥扫之下,果然不见万凤真的踪影,他想不透地为什么突然悄悄地走了?他呆在当场,手足无措。
这时,在数十丈外的林中,万凤真象是受了极大委曲似的倚在一株树身之上,频频试着泪水,宫仇与陈小芬之间的称呼和热络情状,深深地刺伤了她的芳心,她认为地纯真的感情受到了侮辱,她心目中唯一的偶像竟然另有爱人?一个最聪明的人,主男女感情上有时表现得最笨拙,万凤真就是这样。
她一气之下,悄然离开,但,她又希望宫仇能追上来给他有所解释,毕竟宫仇是她处女芳心中唯一的主宰,也是世间唯一所爱的人,除了她父亲之外。
陈小芬激动地道:仇哥,我不行了,别管我,去找她,别使她伤心!宫仇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但随即又摇了摇头,道:不!为什么?目前救你要紧,找她有的是机会!不能为了一个即将辞世的人而影响了你们之间的爱!你认为我这样自私?不,是我的意思!不,我必须想办法救你!不中用了!我要尽力?神仙也难为力了,我不单是受了掌伤,还中了……中了什么?慢性剧毒!宫仇大惊失色,转身回到陈小芬身前。
那边,万凤真怀着一颗破碎的心,跺跺脚真的走了。
绝望,痛苦,使她的脚步象是一个喝醉了酒的人,显得有些飘浮不稳,她感到这世界变了,不再象她想象中那般美好,眼里所看到的,是一片灰白……宫仇在刹那之间,心回百转,他想,就让她这样走了也好,反正这爱是没有结果的,为了要报诸葛瑛两次活命之恩,痴爱之情,他除了一死之外,别无他途可走,大丈夫恩怨分明,亲仇不共戴天,他决不能放弃向诸葛瑛的父亲索仇,这确实一种残酷的安排,让这份爱永伴自己长眠吧!思念虽是如此,但他的心是痛苦的。
陈小芬从头畔拣起那张面具,又从颈上摘下那取自宫仇身上的玉锁,道:仇哥,还给你!宫仇黯然接了过来,关切地道:芬妹,什么剧毒?陈小芬眼睛一亮,激情地道:我已报了亲仇!哦!恭喜你……我三闯生死庄,终于搏杀了‘黑心国手’那老毒物,你给我的三颗‘辟毒丹’也正好用完,我割下‘黑心国手的头,到‘张仙祠’祭奠先父母,岂知这老毒物遍身皆毒,在‘辟毒丹’的效力消失之后,我仍然被人头上的毒所伤,初时没有感觉,仅只胸隔之间稍有不适,我不以为意,及至数日之后,经脉不畅,我感到不妙了,曾化了极长的时间迫毒,但那毒并非普通之毒,既无法迫出,也无法使之聚于一点……以后呢?我曾访了几位疗毒圣手,均告束手无策!宫仇心里感到一窒。
陈小芬略一喘息,又道:于是,我对生命已感到绝望,那天,你力拚‘武林一老’,我也在场旁观,之后,你被‘血指追魂’所伤,我跟了下去,你昏倒林中,我一念好奇,揭开你的面具,才知道‘丑剑客’竟然是你的化身……陈小芬声音逐渐微弱,目光也黯淡下去。
宫仇心中大急,额上渗出了汗珠。
陈小芬顿了片刻,又道:我正打算为你疗伤,‘金剑盟’的高手追踪而来,我知道你在盟中的地位,如无破绽露限,你必获救,所以我取了你的行头,化身‘丑剑客’,转移了他们的目标,以后……声音渐至不可闻。
宫仇伸手按上她的脉根穴,从指尖逼出真元,缓缓注入……陈小芬精神又振,接着道:我想知道你的下落,所以在附近探查,恰巧碰上丐帮这挡事,知道你不便现身,所以替你出面,一番剧斗,使毒力加速发作……宫仇眼圈一红,颤声道:芬妹,我万分歉疚,是我害了……不!那毒迟早要发作的,早发作,早结束痛苦,听我说,你与万姑娘离开之后,我又暗中跟上,发现那疤面老者追踪‘丑剑客’,我想,以我将死之身,为你做件有意义的事岂不更好,于是……哦,芬妹!听我讲,于是我现了身,岂知在两个照面之后,毒伤大发,真气涣散……经过的情形就是这样,我重伤之后,龟息假死,目的是使疤而老者不再施杀手,因为……因为……因为什么,她已无法再说下去,粉腮已现青紫之色,眼皮下垂……宫仇全身簌簌而抖,指力再加二成,急声唤道:芬妹!芬妹!陈小芬闭上的眼,再度睁开,声如蚊纳般地道:因为……我想在死前能向你说一句话,我……爱……你!说完,眼帘重新闭上,喉间涌起了一阵痰声。
宫仇收回了手,木然望着这即将消失的生命,泪水滚滚而落。
他只觉脑海里空荡荡的,任何意念都已不复在。
耳畔,仍响着那断肠的声音道:……我……爱……你!就在此刻——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小子,她也许死不了!宫仇陡地一惊,从极度悲哀中清醒过来,举目一望,身前八尺之处,站着一个须发虬结,身高不及三尺,加七八岁小孩似的奇矮怪老头,双目炯炯,凝视着他。
陈小芬喉头国嘟!一响,螓首偏向一边,死了。
宫仇肝胆俱裂,大叫一声:芬妹!眼前一黑,身形幌了两幌,几乎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