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维道暗察,死者都是被一种歹毒的暗器所伤无疑,前四人死在门口,最后一人陈尸窗下,屋中人的暗器,当是从门窗发射,如果避开门窗,对方将无所施其计。
于是,他前移两步,伸右手,一招,那尸体竟然离地直立起来。
这一手绝技,看得于大为目瞪口呆,这全靠一般精纯内力,把尸体吸引起来,这种功力,在武林中仅属传闻,想不到能亲眼看到。
吴维道右掌往回一收,那名香主的尸体,被巨力吸引,陡地前移五尸,扑倒地面。
把尸体翻倒,只见死者眉心结了一粒血珠,血珠露出一个金闪闪的东西。
金钗!他惊呼了一声。
于大为片言不发,掉头电闪离去。
吴维道怔在当场,对于大为的离去,一无所觉,这一刻,他激动到了极点,他知道屋中人是谁了。
怔了片刻,他突然脱口叫了一声:小玉。
一个冰冷的女人声音道:你是谁?周伯母吗?晚辈吴维道。
吴维道就是你?是的!进来!吴维道定了定心神,平定了一下激动的心情,然后举步进入茅屋,目光扫处,心头不由一震,只见一个黑衣女人,背对屋门面坐,使人不自禁地生出神秘之感。
屋中陈设十分简陋,一张白木桌子,两把高背椅,一张竹榻。
吴维道深深一揖,道:见过伯母!黑衣女人并不回身,冷冰冰地道:不必!吴维道下意识地心头泛出寒童,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小玉踪影不见,他想问,又有些腼腆。
黑衣女人突然厉声道:吴维道,小玉哪里去了?吴维道陡然一震,期期艾艾道:晚辈昨日回山,没有看到她……你夺走了我的女儿!什么,伯母,小玉她!……你不还我女儿,我非杀你不可!吴维道一阵寒栗。
伯母,小玉怎么了?若非是你,她不会离我而去!小玉离山了?嗯!三个月前。
这……这……怎么会呢?你还我女儿!吴维道发急道:伯母,小玉如何离山的?她着了魔,数年来,一直念着你的名字,日夜在山野里,她要找你,三个月前的一天,她要出山找你,我这……做母亲的居然阻止不了她,听着,你给我找她回来,如果她在江湖中损了一毫一发,这笔帐算在你身上。
是的,伯母,晚辈一定找她回来。
记住,回来时我住在西行十里的地方……伯母要搬家!此地已被人发觉。
伯母是避仇家吗?不干你事,你可以走了!吴维道苦苦一笑,如果说冷酷无情,小玉的母亲可以说到顶了。
蓦地,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尖细异样的声音:找到了,在这里,在这…吴维道不由大吃一惊,正待开口……黑衣女人身躯一颤,厉声道:你走,快走,急速离山,吴维遭惊声道:来者是谁?别问,快走!是伯母的仇……走!这一个走字,尖厉刺耳!吴维道为之一颤,他不明白小玉的母亲何以如此激动?找到了,在这里……异样的声音又起。
还不走吗?伯母!’再废话我杀了你!话声中,陡地转过身来。
呀!吴维道脱口惊呼了一声,连退三个大步,眼前的,不像是人,而像是一个鬼怪,除了一双秀目,其余口耳脸露,全是恶疤痕,沟沟洞洞,堆累不平,像是一个刚塑好的泥人,被人在脸上抓了一把。
金钗魔女便是我,你走是不走?吴维道丧胆失魄地奔出门外,天呀!周小玉的母亲竟是使人连提都不敢提的金钗魔女・!然而,她却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
・找到了,在这……那刺耳的声音又起。
吴维道循声音抬头厂看,说话的竟是一只白鹦鹉,毛晶莹透亮,红嘴红冠,看来是一头珍禽,难怪声音有些异样,看来是学舌的。
他看了那白鹦鹉一眼,弹身隐入屋侧。
白鹦鹉的主人是谁?小玉的母亲金钗魔女为什么迫自己离开?很久,他才定下神来,把此事从头细想一遍,金钗魔女避居深山,必有原因。
小玉出走了,是为了找自己,扔下她唯一的一个亲人。
突然,茅屋中传来一阵刺耳的笑声,听来是发自女人之口,,但不是金钗魔女。
自己能就此离开吗?好奇,关切,使吴维道决心要探个究竟。
如果来者是敌,自已有义务助金钗魔女一臂之力,否则无法向小玉交待。
于是,他小心屈身到屋后,神不知,鬼不觉。
他从后窗向屋里窥视,一看,更加惊震,屋中, 金钗魔女长跪地上,她原来坐的椅子,换了一个六旬左右的锦衣老大婆,老太婆满面罩霜,但看去却不是凶残之辈。
这老太婆是谁?金钗魔女为什么要向她下跪?锦衣老太婆疾言厉色他说:你躲藏得很好,老身找了你十年,到今天才找着!我不是躲您者人家!……哼,强嘴,小丫头呢?她……她……她怎样了?她离山出走了!为什么?也许不耐山居生活。
哼!哼!哈哈哈哈哈,穆如玉,你敢骗我?不敢!说,小丫头到底藏在何处?吴维道大为惊疑,这锦衣老妇与金钗魔女是什么关。
系?她口中的小丫头必定是周小玉,为什么?小玉的母亲为什么这样怕她?金钗魔女沉声道:欺哄老人家便是找死!我没骗您!叫她出来,老身要带走……小玉委实已离山。
你真的想死?我活着只是为了小玉!呸!亏你还有脸!她是我生的!我要带走她,她不能与你这种女人在一起。
你说得太过分了。
住口,你还老身儿子!吴维道又是一震,还她儿子,这是什么意思?金钗魔女,站起身来,激动地道:错不在我,但我已付出了代价!锦衣老太婆厉声道,什么代价,你自作自受!我穆如玉与周家巳经恩断义绝!正是这句话,所以我要带走小玉!办不到,我为她而活,她是我的命根子。
交人!人不在!穆如玉,你认为我不会杀你吗?我也不会引颈受戳!嘿嘿嘿嘿,当然,你可以反抗,你可以自卫,但,最终你还是死!最后一个死字,尾音拖得很长,令人不寒而栗。
屋内空气骤呈紧张,泛起了恐怖的杀气。
锦衣老人陡地离座而起,双眸抖露出一片栗人的杀机。
金钗魔女后退两步,蓄势而待,奇丑的脸孔,扭曲得使人不敢正视。
该不该伸手?吴维道在心里自问。
从双方言语来判断,似乎是一幕家庭的悲剧。
蓦地,振耳之声传处,一个声音道:有人!有人!原来吴维道的形迹,已被那只白鹦鹉发现,出声警告。
锦衣者太婆面色一变,冷森森地道:外面是谁?吴维道横了横心,绕过屋侧,从前门外现身。
锦衣老太婆从前门弹身出门,金钗魔女也跟着出门。
金钗魔女杏眼圆睁,厉声道:要你走,你却要回头送死!这话,吴维道听得出来。
是出于一种特殊的关切!锦衣老太婆冷冷地打量吴维道几眼,转向一侧的金钗魔女道:他是谁?吴维道接话谴,过路人,适逢其会!人小鬼大,竟敢窃听别人隐私……吴维道面上一热,道:那不是有意的!锦衣老太婆再次问金钗魔女道:他到底是谁?山居芳邻。
她不提吴维遭与小玉的关系。
好一个山居芳邻,窃人隐私,江湖大忌。
说着,转向吴维道,冷森森地道:娃儿,你说怎么办?吴维道不经意地一笑;道:前辈认为该如何办?锦衣老太婆一字一句地道:谅你也不是什么好来路,你自点残穴,作为薄惩!吴维道冷冷一笑道:恐怕办不到!老身动手,你便没命!不见得吧?你迫老身杀人吗?悉听尊便!好哇,小子,福祸无门,唯人自招……金钗魔女厉声道:何必与一个无知少年计较!锦衣老太婆一翻眼,道:你想包庇他?必要时会的!好哇!贱人,他算是你什么人?算什么人都可以!无耻!我似乎没理由受你辱骂?辱骂?我要杀你!我已在等候了!嘿!嘿!嘿嘿嘿嘿!冷冷的笑声,充满了无比的杀机,冷笑声中,只见老太婆的棉衣,无风自鼓,灰白头发有蓬起之势,双手上提平胸,十指箕张,由腕至指尖呈玄玉之色。
这情景使吴维道心头泛寒。
金钗魔女目中现出骇悸之色,转头厉声道:吴维道,你还不走,等死吗?吴维道心一横,反而挺身上前,道: 老婆婆,我接你的!, 金钗魔女’厉声吼道: 你疯了,你有多大道行,这是玄玉功’你接不了!吴维道感动地道:伯母,容我试试!金钗魔女怒叫道:小子你想死不打紧,替别人想想!话中之意,当然是指小玉,吴维道倘若不幸,小玉的反应将如何?这一点,他是体会得出来的,但他有他的想法,看情形,金钗魔女可能接不下老太婆的一击,而他仗着天蚕衣护体,与一身至上内功为金钗魔女挡一阵,也算是对周小玉尽上份心意。
所以他以一种决断而沉着的口吻应道:请放心,晚辈理会得!锦衣老太婆暴喝:躺下!喝话声中,莹白如玉的双掌,倏然抓出,迅快厉辣,玄奇无比。
金钗魔女不自禁地惊呼了一声。
十指抓落,吴维道身躯一震,但仍兀立不移,俊面微微一变,他没有回击。
锦衣老太婆收手退了一步,老脸大变,呼地劈出一掌,掌风竞也带玄玉色,似成了有形之物。
吴维道运足功力,反击过去。
砰的一声巨响,劲气四溢,激起一连串的余震,锦衣女太婆又退了一大步,吴维道身躯仅晃了一晃,便稳住了。
金钗魔女又一声惊呼,这惊呼与刚才那一声不同,刚才那一声,是担心吴维道的安危,而这一声则是惊于他出乎意科的功力。
锦衣老太婆面色难看极了,口里似自语地道:想不到居然有人能接下‘玄玉功’两击……片刻,她突然厉声道:小子,何人门下?造化老人!造化老人!造化老人! 身子一晃,倏然消失。
金钗魔女呆了一会,突地抓住吴维道的肩膀,激动地道:你真是造化老人的传人?吴维道颌了颔首道:是的!啊!的确想不到,‘玄玉功’失传武学,放眼武林,谁能接得下,孩子,你们四年前何以毁家迁移? .吴维道这时才想到了金龙帮所属洛阳分帮主于大为,他竟不知在何时脱手了,他的故事还没有说完呢!记得他说四年前火窟双尸乃是下手者,并非自己的父母,这么说来,父母仍在世间,空使自己伤痛了四年之久,但父母如今何往呢?金钗魔女见吴维道沉吟不语,接着道:我只是随口问问,如有隐衷,就不必回答!她的态度,与初见时判若两人。
吴维道赶忙道:伯母,不是这意思!那是什么?小侄家园乃是被仇家所毁,父母下落不明,小侄当年含愤离山,机缘凑巧,得入‘造化老人’门下!哦!原来是这样,小玉恨你不告而离……是的,这难怪她!令师之名,我仅耳闻,论寿数……他老人家早已仙逝,小侄是遗命所收!哦!这就更难得了!令尊是谁?吴维道心中微微一室,想到武林中人对父亲的鄙视,委实不愿意提及,但又不能不答,只好硬起头皮道:家父吴方!吴方!是的!可是‘流云剑客’?不错!哦!哦了一声之后,不再有下文。
吴维道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心中有说不出的难受,索性一咬牙;道:伯母,武林中对家父有很深的批评?你……也知道?知道!流云双剑客并非泛泛之辈,实在令人惋惜,不过,人非圣贤……伯母不必曲意安慰小侄,是则是,非则非,不能强黑为白的。
你很明理!小侄很想知道事实真相,伯母肯赐告小侄吗?金钗魔女想了想,道:这些尸体十分讨厌,先处理了再谈如何?好的!吴维道帮着金钗魔女把尸体搬到谷底隐蔽处掩埋了,然后,进入茅屋之中。
金钗魔女招呼吴维道坐下,然后徐徐开口道:关于令尊的事,你知道多少?可以说一无所知!他不曾提过?当年小侄年幼,未曾提及,问亦不答!我该说吗?务请伯母赐告! 好,我告诉你,十多年前,中原武林一片纷扰,群雄并起,据地为霸,互相吞并,有如春秋战国,令尊与范文昭合称‘流云双剑客’,师兄弟共同辅佐‘宏道会’会主南官宏道,似左右手。
吴维道睁大双目,凝神倾听。
金钗魔女顿了一顿.接下去道:因‘宏道会’与‘金龙帮’分据大河甫北,一山不容二龙, ‘宏道会,在一夜之间冰消瓦解……是‘金龙帮’下的手?不错,‘宏道会’自会主夫妇以下,有数百人遭难,‘流云双剑客’受会主托孤,保周岁的少主逃生……’哇!在逃走的途中,被对方迫及,双剑客均巳身负重伤,最后由范文昭舍身阻住追兵,令尊保少主逃走……范文昭死了?听说惨遭酷刑,在最后―刻遇救,下落不明!以后呢?金钗魔女停了一歇道:令尊把少主献与仇家!啊!吴维道痞党一阵天旋地转,父亲竟是这样的人。
事实经过,大概如此!伯母,您…您认为其中……还有什么溪跷吗?这……很难说,当年‘金龙帮’追索甚急,令尊可能被迫无奈……吴维道咬牙道:身受托孤之重,纵令肝胆涂地,也不可能……他说不下去了。
孩子,子不言父过!伯母,我……始终认为家父不是这种无行的武士!是的,孩子,为人于者,应该朝这方面去想。
但是,十多年了,事实不容否认,铁案如山啊!吴维道垂下了头,泪光莹然,内心似被撕裂一样的痛苦,他倏然想到,焚毁家屋,搜杀家父母的,莫非是金龙帮?这大有可能,于大为一行来此是以为这茅屋是父亲隐蔽之所,却不料碰上了金钗魔女。
而于大为说当年火窟双尸并非父母,而是下手的人,显然,这推断十分合理。
想到这,他痛苦地道:家父既己背义献出少主,为什么‘金龙帮’仍要搜杀他?这就不得面知了!小侄誓要查明其中的真相!那是应诙的!小侄告辞!用点食物再走?不了,小侄此刻食不下嘲!急也不急在一时……吴维道站起身来,忽然想到方才一幕,忍不住脱口道;伯母,方才那位是……我的婆婆‘离恨夫人’!啊!她是小玉的祖母!不错!为什么?这是家事!吴维道脸一虹,道:是小侄失言了!无所谓,歉未释你疑团。
小侄不当问的,告辞了!说完深深地一揖。
孩子,你设法找小玉,她年少无知,又任性惯了,在江湖中,唉!请放心,小侄第一便是办这事!记住,我要搬家了,以后到西十里的地方找我。
小侄记住了!好,你走吧!吴维道辞别了金钗魔女,出屋朝谷外奔去。
一路之上,他感到凄切无比,他有一个极端的想法,父亲何以不死?就在四年前的变故中死去了多好!这想法不该有,然而他忍不住要想。
父亲的所为,如是事实,自己在武林中,将永远抬不起头,永远受人鄙视。
多残酷的事啊!师伯范文昭,有舍生全义之心,而父亲却绝义卖主,两相对照,多令人寒心。
记得幼时,母亲每日长吁短叹,愁眉不展,而双亲对此均讳莫如深,为什么?莫非是为了这件终身的恨事?自己武艺大成,奇缘福转,但,又有何用呢?只能怪自己的命运,怪造物主的刻毒安排。
一时之间,他顿感心灰意冷,当初,自己一心访名师习绝艺,是为了报父母之仇,而今既知父母尚在人世,父亲又是如此为人……他连追查这件公案的信心都没了。
算了罢,既蒙造化老人遗命成全,不能不有以报,一方面行道扛湖,一方面寻找小玉。
但,父母终归是父母,能不找他们的下落吗?左思、右想,翻来复去,心意在矛盾中浮沉,竟不知该如何才是?回忆家屋被毁的当日,自己到现场时,仇人已远, 自己埋尸封洞,耽搁了不少时间,父母明知自己入山行猎,为什么不在附近等侯或寻找呢?令人费解。
他就这样凄凄惶惶地离开了自幼生长的山区。
这一天,来到距汝州不远的清风镇,他投入镇内远近闻名的旅邪五云栈。
要了一个三开的偏房,漱洗饮食之后,一个人坐在明间里,仔细筹思如何着手寻小玉。
寻人,说来容易,做起来并不简单,江湖茫茫,何异大海捞针。
没个准去处,谁知她飘流到什么地方呢?孤灯茕茕,象征他此刻的孤寂与无助。
如果着手寻人,清风镇列为第一站,周小玉离山,顺大路的话,此地是必经之路,现在的事是如何行动?就在此刻,,隔邻的正屋传来一个粗豪的声音:老王,记得三月前的那小姐吗?另一个沙哑的声音道:怎样?令人一见难忘!二愣子,别他妈的臭美了,癫蛤蟆想吃天鹅肉……说真的,老王,那小姐儿的确美!二愣子,人家一指头可以要你的命,你没看到那些眼睛长在额头上的‘金龙武士’,一眨眼栽了四个,你算哪颗葱?吴维道闻声之下,不由心中一动,起身进入靠近上房的暗房,傍窗而立,这样可以听得更清晰。
只是说说而已!还是少说为妙,出门在外,别引火烧身啊!你又教训我了!不是教训,是劝你!隔了一会,那粗豪嗓的二愣子,似意犹未尽,又开了口,老王,小妞儿到底是什么来路,竟惹得这许多高手对付她?谁知道,江湖中的事千奇百怪。
嘿,堂堂的少帮主,竟奈何不了她,若非那批双龙武士,赶到,联手合击……这下被带到‘金龙帮’总舵,她的命运可就凄惨了。
为什么?一个黄花少女,带人狼群中,后果如何,还用说吗?可惜!好了,谈别的吧,君子明哲保身!两人转了话题谈风月去了。
吴维道一颗心七上八下,对方口中的小姐儿,有九成是周小玉,事情发生在三月之前,时间又好吻合,记得自己四年前金钗露了风,立即被捉拿刑讯,还由帮主亲自问话,足见事非小可,小玉可能也是金钗露了风,才会遭来麻烦。
三月,时间不短,他们怎样对付她?顿时,忧心如焚,似乎一刻也不能留了。
此去金龙帮总舵,还有数日行程。
走!他立即做了决定:真是谢天谢地,若非无意中凑巧听到房客的谈话,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小玉会落人金龙帮人之手。
金龙帮与金钗魔女’之间,又是什么纠葛呢?不管如何,先救小玉脱出虎口是正经。
于是他招来店伙,算清了房钱,连夜上路。
第二天中午,到了登封,遥望巍巍高山,想到四年前在少林寺求人收留的一幕,不禁感慨万千,此一时,彼一时,人生的际遇,竟是如此的莫测。
他的目的是黄河北岸的阳武,无进城的必要,他在城外西街,选了间小酒店打尖。
为了消除劳顿,兴之所至,要了一壶酒,自斟自饮。
俊逸萧洒的风姿,引得座中酒客频频地注目o砰!一声重重的击桌声,起自身后屋角,吴维道不期然地掉头回顾,心头不由一震,情绪不由激动起采,壁角酒座上,坐的是衣袍不整的和尚,头发有三寸长,与胡须结在一起,一袭破僧袍,像是从穿上身就投洗过,油污发亮。
这怪和尚,正是四年前遭奇祸那天,在山中所遇的怪和尚。
这怪和尚当时说要杀父亲,听说父亲已遭害,又要杀自己,结果一走了之。
但此刻,吴维道对他毫无恨意,也没有报复之念,原因是他知道了父亲的为人。
出家人上酒楼,这可是件稀奇事,尤其那一身不俗不僧的模样,使得座中酒客人人侧目。
怪和尚望了吴维道一眼,面上死板板的,没什么表情,只是目光正而不邪。
吴维道认识他,他可认不出吴维道,因为吴维道完全改变了,一个山居小子与一个翩翩俊书生,其间距离是很大的。
小二疾趋和尚座前,一脸不豫之色,冷冷地道: 大师,您是出家人……怪和尚一翻眼,道:你小于要教训我?不,只是您拍桌子打椅子惊扰了客人。
不顾眼可以走!大师,生意是要维持的,小店吃不消……拿酒来!大师!暂时记帐,下次给!小本经营,概不赊欠!怪和尚目闪寒光,似要发作,但最后目光一沉,颓然自颈上摘下念珠,道:暂作抵押,如何?小二摇头道:这念珠能值几何?怪和尚冷哼了一声,道:看清楚了!这念珠少说也可以买你这酒店,这全是‘和阗玉’所琢的。
小二似信不信地接过手来,掂了掂扮量,再仔细查视了一遍,面现惊容道:大师,真的价值不假!一百零八颗,数清楚了!小的请示掌柜!出家人为了贪口腹之欲,竟以念珠作抵,真是六根不净,有辱神圣。
吴维道一方面是好奇,一方面也觉得这怪和尚可怜,竟付不起酒钱,脱口道:这大师吃喝多少,算我帐上!!小二闻声转面,呆了呆,立刻拉下笑脸,哈腰道: 是!是!公子!说着,把那串五念珠放回桌上。
怪和尚愣了愣,望着吴维道片刻,哈哈一笑道:小施主要做东?吴维道一颔首道:小事一件,无足挂齿。
但贫僧从不叨扰别人。
大师,将就些算了吧!好吧,不吃白不吃,记下了以后还,能陪未座吗?无妨!怪和尚抓起杯筷,不客气地移到吴维道座上,对面坐了。
吴维道也想摸清这怪和尚来历,当下并不介意,招呼小二道:酒菜添上,捡好的!是!小二应着,白了和尚一眼,转身自去。
酒客中好事的,自不免一阵议论。
吴维道替怪和尚斟了一杯,道:大师在何庙清修?怪和尚一口干杯照底,怪声怪气地道:野和尚,四海为家,幕天席地,没有寺也没有庙!吴维道有些忍俊不禁,又道:大师法号如何称呼?野和尚!又是一句野和尚,使吴维道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是大师法号吗?不错!很别致!佛家讲究一个‘空’字,何必在名号上着相!这句话含有佛家妙理,使吴维道心中一动。
大师荤腥不忌?哈哈哈哈,酒肉穿肠过,佛在当中坐,修行者,修心也,又何必拘俗见?又是一句意味深长的妙语,使吴维道不得不另眼相看。
点点头道:小可不谙佛理,但大师之言甚是!小施主如何称呼?不死书生!不死书生?显然这名号使野和尚大吃一惊。
正是!野和尚凝视了吴维道半响,道: 小施主这名字必有来历?吴维道微微一笑道:可能与大师的‘野和尚’三字有异曲同工之妙!野和尚抚掌道:妙啊!小二送上了酒莱,野和尚可不客气,鲸吞牛饮,大吃大喝,完全是武林人本色,低头吃喝了一会儿,用衣袖一抹胡须乒沾连的酒渍菜丝,抬头注视着吴维道,道:小施主何处得意?得意?呕!由名号而论,小施主定非常人,不知是在帮还是在教?野鹤独鹜!那是游侠了?不敢当这‘侠’字!小施主不必过谦,单只这一份酒食之情便已见了襟怀。
不值一道。
施主是上少林寺吗?吴维道愕然道:上少林,这话从何说起?不是?大师之言令人费解!野和尚双目炯炯,注视着吴维道,似要看透他的内心,吴维道不由心生一种愠意,俊目陡射奇光,回敬对方。
野和尚连连点头道:小施主不是!什么意思?贫僧方才犯疑,现在已证实了……证实什么?小施主是正人君子!这与少林寺何关?此地说话不便,出去再谈如何?小可有急事赶路,无法奉陪!赶路……既是如此,作为罢论。
吴维道也无意追问下去,从锦袋中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道:大师,您痛快地喝吧,小可失陪了!说着,离座而起。
野和尚沉声道:贫憎厚颜叨扰了!不必介意!举步扬长出店,朝东北方向而行,走了一程忽见一条人影,坐在道旁树荫下,远远地起身迎候,吴维道不由暗自墒咕,那人影不是别人,正是野和尚,他怎么反而赶到前头?这便有蹊跷了。
野和尚迎了上来,合掌道:小施主,我们又见面了!吴维道冷冷地道:大师在等小可吧?不错!坦率的回答,使吴维道感到意外。
有何指教?关于少林寺的……噢!请讲!初逢乍见,实在不好启齿……但说无妨!小施主愿意做件善事吗!什么善事?有封书简,想烦小施主送上少林寺!吴维道淡淡一笑道:这是善事吗?野和尚正色道:是的,关于圣地的安危与少林弟子的生命!’吴维道―怔神,道:是这样吗?出家人不打诳语!大师自己跑一趟,岂不直截了当?贫僧无法分身,眼前就要办事!出资随便请个人捎去,不就成了!如果成,便不敢劳动大驾了……说着左右一顾盼,放低了声音道:目前少林寺已被秘密围困,常人无法出入,而贫僧一方面要办事,另方面……由于某种原因,不能入寺,所以才想到劳动大驾。
这一来,却勾起了吴维道好奇之念,心想,周小玉发生事故在三月之前,迟早不争这一日,如果真能挽回少林寺一劫,也不负本门训示,虽然少林寺当年曾对自己封门不纳,但也不能怪人家,身为造化门弟子,有所不为,亦有所为。
于是他问道:什么人围了少林寺?金龙帮的密探。
金龙帮?为什么?因该帮有八名高手,夜人少林寺,偷窃‘藏经楼’秘芨,结果全部被送回该帮总舵……送回去不就了结了?送回去的是八具死尸!哦!这么一说,少林寺未免过分……并非少林寺僧所为,是有人仗义夺回秘芨杀人送尸!谁?目前未便相告!因此‘金龙帮’准备报复?正是如此,对方有意血洗少林,时间定在今晚三更以后,天亮之前!那仗义的人为少林寺惹下大祸,为什么不出面承当?有,他已出面,但少林寺方面必须有准备,这书简便是防守之道。
那人莫非是……野和尚似已窥知吴维道心意,立即接话道: 不是贫僧,另有其人,但与贫僧有渊源。
吴维道考虑了一会儿,慨然道:好!小可答应跑一趟!野和尚从怀中掏出一封书简,递与吴维道: 小施主,这笔人情贫僧记下了!吴维道接过书简,道:大可不必!约莫起更时分,吴维道以惊人速度,赶到嵩山脚下,正要登山之际,忽有两个乡农装束的中年人,拦住去路,其中一个道:公子要上少林寺?不错!连夜上山,必有要事!这是本公于的事,与两位无关!朋友,光棍眼里不揉沙子,请示明身份!不死书生!什么?不死书生,前所未闻!这名号都没听过,还当什么密探!两个中年人大震,双双退了一个大步,从衣底亮出剑来,仍是那发话的道:朋友说什么密探?你俩不是‘金龙帮’的密探?说出来意!如果不呢?不死书生将变成死书生!吴维道冷冷一笑道;在下时间宝贵,没工夫闲扯,听着,你们人不少吧?传言同伴,今晚嵩山之行不利,要命的急迷离去!说话声中,扬手一拂:唉!啊!两声,两名密探被废了武功,连转念的余地都没有,别说出手了。
吴维道如夜行蝙蝠般疾掠上山,路上虽数遇阻截,但他的身法太快了,那批预伏的高手,只能捕风捉影,疑神见鬼。
山门已经关闭,他越墙而入,没有惊动守门的,直奔寺门,寺门倒是开着,两名僧人,靠在门边打盹,门灯吐着昏黄的光晕。
有人吗?这一声问,把两名守寺门的和尚惊得直跳起来。
一看是一个少年书生,才松了一口气,双双一合掌,其中一个道:施主何来?无事不登三宝殿,受人之托,有急事而来,请法本大师出见!施主要见监寺?不错!立即通禀!不知有何急事?大和尚,别耽误时间了!那守门僧望了吴维道几眼,那一身装束与风姿,使他不敢再说什么,转身入寺,不久,法本大师疾步而出。
施主要见老衲?虽然,吴维道对数年前被拒的那档子事并未记恨,但下意识中,芥蒂是难免的,所以词色之间,便显得冷傲了。
区区受人重托,送来书简!哦!吴维道取出书简递上,法本大师一看封面,老脸登时变了,目光在吴维道面上一绕,合掌道:施主如何称呼?不死书生!法本大师被这外号惊得一怔,微微一窒,道:请到寺内待茶?不必了!大师还是立即与贵方丈拆简行事吧!施主受托于何人?野和尚!法本大师低宜一声佛号,道:大师伯仍然健在?吴维道一愕,大师伯,野和尚的年纪,还差这监寺一大截,他会是他的大师伯?当然不是,野和尚说过修书的不是他,那是谁呢?此人辈份必然相当高了,转念中脱口道:贵大师伯是谁?施主不是托传书信吗?难道是野和尚?阿弥陀佛!宣了一个佛号,却没有下文。
吴维道心想:这其中定有文章,而且是门户内的秘密,局外人最好不插口,少林弟于,一向守清规,少林寺戒律也极严,如野和尚之流,的确不像是少林弟子。
区区告辞!施主所谈的‘野和尚’现在何处?这……不得而知。
可还有什么传言?没有了,尽在书简中!敬谢施主劳驾!不必!这是区区自愿的!说完,双手一拱,转身便走。
时已近二更,吴维道仍循原路出了山门,大摇大摆地下山,到了半峰,已听到寺内阵阵钟声,想来少林寺已传集弟子着手戒备了。
一路下峰,毫无阻挡,吴维道觉得奇怪,难道那批预伏的密探,鉴于两人功力被废,不敢出头了?这沉寂,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将近山脚,一幕异像出现跟前,只见石道之旁,高挑着一盏气死风灯,在微风中播曳,灯罩上,每一面都绣了一个狐狸头。
灯光照耀下,横陈了不下十具死尸。
距离那怪灯约莫五丈远的地方,人影幢幢。
吴维道骇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期然地远远止住了身形,距那怪灯约四丈之遥,由于是坡地,灯光照射受阻,他正好停在灯光不及的暗影中,也因为中间隔了一层灯光的关系,他的身影,未被对方发觉,而他的视力超常,却能透过光域而及远。
人影中,不少人穿着绣有金龙号志的衣服,这显示金龙帮的人马,已经赶到,对方是受阻于怪灯,抑是待命行动?何妨看看这场热闹?于是,他闪入路旁树丛,隐起身形。
人群中,传出一阵听不清的声音,倏地,有四条人影,扑上蹬道,快如疾矢,刚刚扑到怪灯之前,一条幽灵般的身影,如抹轻烟,横里掠过。
哇!哇!……惨叫声中,囚条扑上的人影栽了下去,顺坡势滚落两丈之外。
吴维道大力震惊,以他的目力,竟也未看清那下手的人。
场面沉寂了盏茶的工夫。
峰脚传来一阵马嘶之声,接着一群人影加入原先的人群中。
金龙帮又一群高手赶到。
晃动的人影,全部静止,不久三条人影越群而出,慢慢循石级而登,逐渐进入灯光照射的范围内,可以看出是两名老者与一个文士装束的中年人。
吴维道在总舵随侍少帮主经年,对一些高级人物,并不陌生,他一眼便已看出那中年文士是师爷鬼手秀才申叔和,两名老者是总舵护法,一个叫无常客楚彪,另一个叫鬼影赵子渊。
三十到距怪灯两丈之处的石级上停住身形,鬼手秀才申叔和居中,无常客楚彪与鬼影赵子渊’?向左右弹开,呈互相呼应之势。
鬼手秀才申叔和阴阴发话道:野狐禅,阁下凭什么搅这浑水?吴维道又是一震,野狐禅这名号曾听人提过,是一个功高莫测,难缠难惹的怪人,行踪如魅,武林中没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对了,灯笼上的狐狸头,正是他的独门标志。
野狐禅?难道便是野和尚?转念间,只听鬼手秀才申叔和再次发话道:阁下是存心与本帮作对,还是包庇少林寺呢?一个苍劲的声音,悠然传出:识相的便退走,佛门圣地不容玷污!声音似远又近,飘飘忽忽,使人捉摸不定发话人的位置。
吴维道知道野狐禅用的是振令传音’’之术,听声音,决非野和尚。
鬼手秀才申叔和冷冷一笑,道:就凭阁下一句话吗?’随便,我者人家出言如山,并不戒杀!阁下未免太低估本帮了…… ’我老人家什么也不在乎广阁下既有意为少林寺张目,很简单,交出杀人凶手,由本帮处置……哈哈哈哈,杀人凶手,闯入禁地,盗人宝物,鼠窃狗偷而已,此辈肖小,人人得而诛之, ‘金龙帮’盗窃窝团而已,还有脸说这种话,让人笑掉牙尸・‘野狐掸’,你若非见不得人,就现身出来面对面的讲……你还不配与我老人家对面说话!很好,咱们走着瞧了!哈哈哈哈!鬼手秀才申叔和双手上扬,凌空一阵挥舞。
金龙帮高手蜂涌而上,做扇形散开,人数不下百人。
吴维道看这情况,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鬼手秀才这一着果然厉害,近百高手,联肩并进,野狐禅再狠也不能尽杀所有攻击者。
右首的护法无常客楚彪扬掌遥击灯竿……灰影唰!地斜掠而过。
哇!的一声惨号,无常客楚彪掌劲未吐,便已横尸。
鬼手秀才申叔和惊呼一声,后掠丈余。
灰影再掠,惨叫又传,左首的鬼影赵子渊滚落坡下去。
近百高手,刚刚冲到灯影之内,这一来,全被镇住了。
一声尖厉悠长的胡哨传自峰脚,所有金龙帮弟子,连鬼手秀才在内,纷纷后退,刹那间退得一干二净。
吴维道暗忖,对方莫非知难而退了?蓦地,那苍劲的声音起身身后,娃儿你看够了?吴维道一惊回顾,却不见人影,但他已知发话的人是谁。
老前辈是‘野狐禅’吗?对了!肯赐见一面吗?凭什么?就凭恭逢其盛吧!哈哈哈哈,答得好!吴维道略一沉思,道:阁下发出笑声,在区区身后右侧三丈之外,后半句话,移到了左边……好哇!小子,真有一手,你师出何门?造化门!什么,造化门?你……是造化老人的门下?不错!既是如此,我老人家不得不现身了!话声刚落,人巳现出,赫然是一个白发、白眉、白须的怪人,一袭灰色的僧衣,长仅及膝,胸前一串黑黝黝的念珠,每一粒均有龙眼大,双眼有如午夜寒星,直照在吴维道面上。
这不僧不俗的怪模佯,与野和尚毫无二致。
老前辈是三宝弟子?一半!一半!不错,只能算一半,咱是野狐禅!吴维道被这不伦不类的答话,逗得几乎失声而笑,这就是武林中视为神秘般的人物野狐禅,一个意念闪上心头,不禁脱口道:老前辈是少林弟子?你小于怎知道?……监寺法本大师,在接书筒之后,曾透露了一句‘大师伯’……就在此刻,一条人影闪电掠至:师父!来的,竟然是野和尚,吴维道一惊之后.不由哑然失笑,野和尚是野狐禅的弟子,难师难徒,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野和尚看来有些乏促,可能是全力猛驰的原故。
野狐掸一翻眼,道:情况如何?对方来了一名可怕的人物!什么可怕的人物?是一个黑衣蒙面剑客!吴维道不由一动,想起了父亲说过的黑衣蒙面人,以父亲当年功力,只能按对方半招,父亲曾每两年出山一次,目的就是寻找这黑衣蒙面剑客,想让自己拜在他门下,记得自己曾豪言将来要击败此人,不知野和尚所说的可是当年父亲口中的……野狐禅冷冷地道:怎知他是……个人物?弟子曾在中途与他交手!怎样?第二招兵刃脱手!啊?对方剑术十分奇玄,剑身有一种弹震的力道………吴维道脱口道:准是他!师徒俩同吃了一惊,野和尚道:小施主知道此人?吴维道自知失口,淡淡一笑,以作掩饰,道:听人说起过,小可正要会他!野狐禅双目一亮,道:娃儿,这可好……什么好?依我老人家门徒说,那黑衣蒙面剑客的功力,势非迫我现身对付不可,而我老人家并非故作神秘,实在是不愿公开露面,你正好要会这名剑客,所以我老人家有个请求,一方面我不需露面,另方面也解了少林之围……要晚辈出面对付?对了,算是我师徒第二次劳烦你,请你迎上前去阻他,像这类高手,必甚珍羽毛,如果落败,决不会再出头!老前辈准知道晚辈能胜过他?造化老人高徒,应该能的!野和尚惊声道:什么,小施主是‘造化老人’的弟子?吴维道淡淡,一颌首道:是的!哦!真想不到!吴维道仍接原来的话题道:如果晚辈不敌而落败呢?野狐禅沉声道:那我老人家便只好露面了。
晚辈应承这件事,但,有个问题想释疑……我老人家的来历?是的,但不勉强,老前辈能说则说。
野狐禅锁紧了白眉,默然了片刻,释然道:好,告诉你,这是件大秘密,你是唯一得知的人……晚辈仅是好奇,无意刺探别人隐……听着,我老人家是少林弟子,蒙上二代首座长老‘弘光’收为门下,其时,先师云游南荒,故随改着僧衣,但未经正式剃度,因为照门规必顺返寺谒祖,不幸先师在南荒坐化,我捧‘舍利于’返寺,不蒙当代掌门所信,我一气之下,誓言不再踏入寺门一步,从此自绝了师门,所以只能说是半个和尚……啊!之后,掌门方丈派人甫下,查明先师坐化事实,再传令要我返寺正式圆顶,因有誓言在先,避不返寺,但这渊源却是不能抹煞的,所以不得不理这笔帐,事实的经过便是如此。
吴维道歉然道:晚辈不当问的!无所谓!晚辈该走了……走吧!我师徒记下你这笔人情。
那又不必,晚辈原本要找此人的!说完,双手一拱,驰下峰去。
顾盼之间,来到峰脚。
遥望大道,静荡荡地躺在夜色中,不见半个人影,于是,他搬了块大石,摆在路中央,坐了下来。
星斗岁横,已是子夜时分。
十余条人影,疾奔而来,到了距吴维道坐处约三丈时,一声惊噫!齐齐收住步子,当先的,是一个比一般人高出一头的老者,后随者,全部襟绣双龙。
吴维道一眼便已认出这巨灵般的老者,是双龙武士副统领金刚王吉。
眼前这批武士,均是以一当十的第一流高手。
金刚王吉大踏步上前,声如闷雷般道:何人阻路?吴维道一动不动地道:不死书生!好哇!你便是不死书生,废本帮两名弟子武功的便是你?不错!你为少林寺卖命?区区的命不卖!小子!站起来!王吉,别大呼小叫的!金刚王吉骇然退了一步,对方竟能一口道出自己的名号,的确惊人。
你,知道本座的名号?当然,这何足为奇呢?要你起身!区区在等一个人!等谁?黑衣蒙面剑客!你,什么意思?没什么,找他较量一下剑术!不死书生,你配吗?配不配,无须你插口。
你就坐着等死吧!说完,一挥手:走!不许动!好小子,你打算怎样?区区与黑衣蒙面剑客较量之前,谁也别想通过!金刚王吉哈哈一笑道:不死书生,你狂妄得很可以,看来你无缘见到黑衣剑客之面了,收拾他!一名双龙武士应声上前,拔出长剑,猛扫而出。
锵!夹着一声惊呼,那名双龙武士的长剑,被挑飞半空,人也被震得倒退了五六步。
武士群中响起了一阵惊呼。
吴维道仍坐着没动,手中剑半举,没有收回,拔剑出乎,无人看清。
金刚王吉呆了一呆,暴吼道:真有两下子,难怪这么狂,看来本座得亲自出手了……吴维道冷冰冰地道:识相的退下去候着!金刚王吉缓缓拔剑在乎,怒喝了一声道:起来,准备自卫!吴维道冷漠如故地道:凭你还不配说这句话!金刚王吉气得七窍冒了烟,堂堂双龙武士副统领,在平时可说很少有出手的机会,单凭手下,便可应付任何场面了,想不到今夜碰上丁这么个名不见经传,却又狂得目无余子的不死书生,怎不令他气煞,狞声喝道:不死书生,本座要把你大卸八块!吴维道不屑地道:副座,只要你有这能耐,区区却不忌如何死法!拿命来!喝话声中,剑挟栗人金风,如骇电奔雷般罩向吴维道,论剑术,这一击在武林中没有几个人能接得下,但吴维道身手太强了。
锵啷啷!火花如金星乱进,这一个照面,剑刃交击了十余下之多,也就是说,金刚王吉’这一剑,同时分攻十几个部位。
一般人来说,已够惊世骇俗。
金刚王吉一击未攻下,心中不由泛起了寒星,但不见真章,焉能罢休。
好小子!暴喝声中,二度出手攻击,比之前一招更凌厉骇人。
又是一串连珠密响,金刚王吉连退了三个大步,几乎握剑不牢。
一个站,一个坐,功力早已分出了上下,所有双龙武士全为之心惊。
你不是他的对手!一个冷漠但却威严的声音,倏然传来。
金刚王吉’立即撤身后退。
一个黑衣蒙面人,幽灵般出现。
吴维道下意识地感到一阵紧张,是否能敌过对方,他毫无把握,这是功成之后,第一次面临的重大考验,他徐徐站起身来,四日交接,犹如四粒寒星。
阁下,幸会了!你要找本人?不错!怎么称呼?不死书生!嗯!单就这外号,狂态便已表露无疑,一个真正武士,似乎不宜太锋芒毕露!阁下如何称呼?就是‘蒙面剑客’吧!朋友年纪不大,与本人应无纠葛?闻阁下剑术无双,特来请教!恐怕替人卖命是真?难道阁下不是?彼此彼此吧!听说阁下曾半招而败:流云双剑客’之一的吴方?噫!这事……朋友如何知道?若要无人知,除非己莫为!哼!半个时辰之前,阁下两招使‘野和尚’兵刃出手?本人不否认!很好,阁下今晚的目的是要使佛门圣地蒙污?这一问是多余!朋友真正来意是什么?比剑。
那就闲言少叙了……区区有个条件……说吧!区区只须交一招!什么,一招?不错,一招,以阁下的功夫,只须一招,当能判出高下!这话不错,一招足够了。
区区如果不敌,今后江湖中将无‘不死书生’其人,假如侥幸,区区只有一个很小的条件……什么条件?不许侵犯少林,立即撤离!这办不到!为什么?本人做不了主,无法提供保证!吴维道轻蔑地一阵冷笑,道:阁下原来只是为虎作怅的一名爪牙!区区实在替阁下不值!蒙面剑客厉声道:朋友说话过分了……该怎么说?事有情非得已者,岂能一言以蔽!那就是说阁下输了,仍须执行命令?不,本人如负,立即抽身!好,一言为定!蒙面剑客霍地拔剑在手。
吴维道一丝也不敢大意,这胜负不但关系自己的名声,也关系着少林寺的命运, 野狐禅所虑的只是这名蒙面剑客,如果挡住了这劲敌,其余的他师徒便可从容应付了,当下,运集毕生功力于剑身,摆出起手之式。
一招,他自己说过只较量一招,他有些后悔话说的太满了,但已晚矣。
蒙面剑客脚下不丁不八,长剑横胸。
四道目光,胶着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