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红溪不由微微一笑,他才发觉到,这个瞎子简秋,敢情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他必有相当的身手,当下诙谐的道:我的房子已为人烧了,不搬也不行了,简兄大可放心!简秋睁着一双大眼,冷冷的道:这就是了。
冷红溪!我辈人物,习武技,在于行侠仗义,如果自恃武功,打家劫舍,那就失去习武本旨了!冷红溪朗笑一声道:善恶发乎一心,行事在于一己,小弟行事,只为了无愧自己,别的,又岂管得了许多!那白衣简秋,忽地坐正了身子,道:我是诚心的劝你!红溪一笑道:还是不劝的好!才说到此,那简秋手中的细长竹,陡地翻起,直向冷红溪面门上点来。
冷红溪早已防备他有此一手,当下伸出二指,向着点来的竹上一拨,只听得嗡一声,那节竹枝,竟如同是一张弓似的弯了过去,枝头反向简秋面上点去。
简秋微微一愣,面色倏地一沉。
他手上的竹枝,再次一挥,又像是一条细索似的,向冷红溪腰间缠了过来。
冷红溪这时已看出了这简秋虽是一个瞎子,可是一身功夫却很了得,不由动了好奇之心,有意试探一下他的身手。
于是足尖一点,如飞似的,自简秋头上掠了过去。
可是简秋就好像背后生了眼睛一样,红溪的身子方一沾地,他已迅速的转过了身来。
冷红溪身子向下一伏,右手并二指,向简秋肋下就点,简秋道:你休想!左手向外一翻,用手掌向红溪指上切来!冷红溪哈哈一笑道:果然高明!身子已像秋风似的飘上了屋脊。
简秋好似为人戏耍,生出疾怒,当下暴吼了一声道:下来!说着只见他身子霍地向下一矮,右掌平着向外一推,发出了轰的一声。
冷红溪就觉得一股暴风,直向自己卷了过来,显然这简秋已动了肝火,居然向自己使出如此重手法来了。
他不由也有些生气,只是再怎么样,对方兄妹,是自己救命恩人,不能也以重手相对!冷红溪这时如再稍有迟疑,连人带屋只怕都不能幸兔。
简秋所发出的这种掌力,足能把这幢茅舍,震成粉碎,茅舍乃是他兄妹本身所有,岂非是太不智了?冷红溪有见于此,遂一声冷笑道:何必动怒!说着端坐屋脊,右掌以八成内力向外一吐,只听轰隆一声闷震。
那简秋不由一连后退了四五步,呼一声,撞在了一棵树上,才算没有栽倒。
那一幢茅舍,也发出了吱吱声响,冷红溪叱了声:不好!右掌在屋脊上按了一下,才算把欲倒的茅舍定住了,他的身子,在这时候,也像燕子似的飘了下来。
当时不偏不倚的,正好落在了简秋身边,冷冷一笑,道:简兄好厉害的气波功夫,小弟拜识了!简秋这时面色通红,两腮鼓出甚多,好似正在运气一般,闻言后,他并不能立刻回答,鼻中只哼了一声。
冷红溪哈哈一笑道:还是不要急于开口的好!简秋一双白眼翻了又翻,退后了一步,好不容易,才把一口气咽了下去,冷笑道:难怪你如此骄狂,原来果然有些功夫!红溪一笑道:你那九转气波固是厉害,却是敌不住我的‘乾元真力’,方才如不是我以真力贯入梁柱,只怕这幢房子,已为你气波所毁,那么你们兄妹今夜只好露宿了!语罢又哈哈大笑了几声,退回架下,坐了下来。
简秋不由脸色一阵通红,他冷笑道:我自毁居屋,又关你何事?说着陡然转身,呼地一掌劈了过来。
冷红溪双手一按椅把,嗖一声窜了起来,只听叭地一声脆响,红溪所坐的那张木椅,竟震了个粉碎。
简秋自知没有击中,冷红溪已落到了藤萝花架之上,他紧咬钢牙,第三次出掌猛袭。
所施展的,仍然是九转气波,只听得一声大震,那藤萝花架,炸成了寸寸碎片,满空飞舞。
冷红溪长笑声中,身子如同一只凌霄大雁似的向空腾起,足足有十丈高下。
可是瞎子简秋,似乎能测知他身在何处。
只见他右手向外一翻,哧一声,手上竹杖,已化为一截镖枪,直向着冷红溪腾在空中的身子飞去。
树林子哗啦一响之后,就静下来了。
良久,没有一点声音。
简秋先是一愣,过了一会,他才缓缓移动了一下双足,身子一阵颤抖。
他讷讷的自语道:噢……他死了!我……自语至此忽地双手抱着头,蹲在了地上,面上现出了极为痛苦的表情,道:天啊……我真该死,我……我作了什么事啊!说着他跳起来,直向那片树林中扑去,他用双手摸着每一棵树,面颊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口中讷讷的呼唤道:冷兄……冷红溪……这时候,一只手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一下,道:简秋,我还没死呢!简秋猛地转过身子,不由颤抖了一下道:噢……冷红溪冷冷一笑道:如非你这点恻隐之心,只怕已死在我掌下了!说着把手上的竹枝,还到他手中道:拿去你这要饭的棍子。
语毕转身而去,简秋这时面部肌肉连连的抽动着,又羞又愧,又气又惊,他赶上一步,道:冷兄……冷红溪转过身来,微微冷笑道:怎么?你还要打么?简秋摇了摇头,道:不是……不是……红溪微微一笑道:那么,你又有何事?简秋冰冷的面颊上。
带着羞惭,道:红溪兄,你是我所遇最厉害的人,你的武功高深令我钦佩!红溪一笑道:你过奖了,我想,你若非双目失明,武功不会在我之下。
简秋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双目即使不瞎,也绝非你的对手。
说着双眉微敛又道:你是我生平仅见的一个奇人,你的功力太强、太玄,有一种超乎自然的力量,我认为,在一个现实环境里,是不能达到的。
冷红溪不由默然了,他脸上现出了一个钦服的笑容。
这是他所听到过、一个最真切深入的对他的分析。
简秋又接下去,道:你的掌力充沛,可盖八方,先师曾说过,气机通二眼,可盖上下,通四穴而达左右,开先天而抵六面,走四服伏先天而改六合!说着,他紧紧的抓着红溪一只手道:你……竟然已达到了最高之境界,真正令人难以置信,请问冷兄你今年……冷红溪一笑,道:你的见识卓绝,令人佩服,只是这个天底下,有一些事情是违乎常理的,人的意志力量,可以化不能为能,简恩兄……他有些激动的晃了晃手,道:只要你有毅力,像我如今这种成就,是不难达到的!简秋怔了一下,讷讷道:你学会这一身功夫,如此运用,岂不可惜?冷红溪冷冷一笑,道:你怎知我是如何的运用?简秋不由脸色一红,冷红溪叹息了一声道:不打不相识,今日一打,我们倒成了朋友了,简兄,我告诉你,我学这一身功夫,只是为了执行一项任务,舍此,别无所求!简秋冷冷的道:总不会是劫狱杀官吧!冷红溪叹了一声,道:恩兄你误会了,我这一身本事,是为了复仇,我恨牢狱,是有原因的!二人谈说着,来至舍前,各自落座,简秋很注意的去听他想急于知道的下文。
风从树梢上吹下来,地上的小草,被吹得一齐弯下身子,简秋的雪白衣衫,也在轻轻拂动。
他是个十分英俊的人物,长长的眉毛,笔直的鼻梁,那双眸子,如果不说出来,你一定不知道他是一个瞎子。
冷红溪看着他,不由低低叹息了一声。
简秋似有所悟,一笑道:一个人双目失明,倒少了不少的纷忧,所谓目不见、心不烦!冷红溪好奇的问道:这里,只有你兄妹二人?简秋点了点头,冷红溪又问:别处还有亲人么?简秋冷峻的面上,浮出了一丝苦笑,道,自然是有!冷红溪忽然发现自己是多么失检,去打听人家不愿说出的事情,是最不识趣的,这就好像别人来打探自己是一样的可恶!他想到了这一点,就不再多问了。
简秋这时笑了笑道:七妹下山,八成是抓鱼去了,也应该回来了!一句话提醒了冷红溪,当时转头向岭下看去,却见一条人影,疾行于山道上,已距岭上不远。
果然是简春浓,只见她头戴一顶平顶宽边的大草帽,上身是笋色的小袄,下着八幅风裙,身形之巧快,有如星丸跳掷,霎时间已来到了舍前。
只见她右手拿着一支银色鱼叉,左手则提着一个柳条串儿,串着四五条尚在蹦跳的鲜鱼。
她看见了冷红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你好些了?冷红溪深深一拜道:多谢姑娘,我已全好了。
简春浓提了一下手上的鱼串,道:我们这乡下地方,没有什么好菜待客,我钓了几条鲜鱼,冷兄也好下酒!红溪一笑道:姑娘盛情,怎好打扰?简秋这时在旁微微一笑道:我这妹妹,最是刁顽,今天居然也会有此好心,真是难得!话落朗声大笑了起来,春浓偷偷看了红溪一眼,面色一红,扭了一下身子道:哥哥……说着就跑进去了。
简秋又哈哈一笑,道:冷兄,我妹子的‘豆鼓辣鲫’最是拿手,你等一会一吃就知道了,只是冷兄,你与我兄妹结交,可要付出相当的代价呢!冷红溪怔了怔,哈哈一笑道:俗语说,为朋友两肋插刀,简兄有话但说无妨,就是要冷某我这颗人头,冷某也不会令你兄妹失望!说罢又朗笑了一声,真个是气吞山河。
简秋闻言似乎一阵激动,道:冷兄言重了!他站起来笑了笑道:冷兄快人快语,果然是条热血汉子,我倒是大大的失敬了,请受我一拜。
说着当真就要拜下,冷红溪忙把他扶住,道:恩兄要是如此,就太不够意思了,不知有何差遣,但说无妨!简秋缓缓坐下了身子,突然摇摇头道,有关我兄妹的奇特身世,不说也罢!他一面说着,一面翻着那双看似有神的眸子,连连苦笑不已,冷红溪立刻就想到对方兄妹,必有什么难言之隐,人家不肯说,自然不便多问。
当下就把话题扯开,又谈了一些别的,这时简春浓已自房内走出,笑向二人道:饭菜俱已齐备,请吃饭吧!说着走过来,拉住简秋手上的竹枝,向红溪极为多情的一笑,冷红溪不禁一阵面热,顿时就把脸转向了一边。
入室落座之后,红溪见桌上的莱,是一盘豆豉鱼,一盘烧豆腐,一盘干焙笋干,还有一盘是甜莱,是用冰糖浇炸的拔丝山药,正中的汤,是笋片、香菌、冬菰、豆苗、黄菜、白菜合煨成的,看上去颜色甚美。
这四菜一汤,虽不十分名贵,可是出自姑娘的玉手,却看起来好看,闻起来好闻,令人垂涎三尺。
冷红溪不由赞道:简姑娘真个好手段。
简秋这时落座之后,只用鼻子闻了闻,就笑道:这四菜一汤大致不差,只是笋焙得过老了!春浓瞟了红溪一眼,笑哼道:你就少挑剔一点吧,哥哥!冷红溪微微吃惊,因为那简秋,只凭嗅觉的能力,竟能判出有几个菜,甚至还可知道它的火候,不由笑道:简兄,你虽失明,看来却甚于有目呢!春浓笑道:他呀!鼻子才精呢!别打算瞒他一点!简秋突转不悦,嘿嘿一笑。
道:当着高人面前,我岂敢放肆!说时,那张白脸上,更现出一片秋霜,春浓忙向红溪递了一个眼色,摇了摇手,又指了指眼睛。
红溪立刻会意,知道这简秋,不愿别人提起他伤心之事,自己无意间说到他失明,定是已触到了他的隐痛,当下就缄口不再多言了。
简秋本是情致很高的,自此以后,却就神色黯然,一言不发,只顾低头吃饭。
简春浓明白这位兄长的个性,知道这顿饭他是闷定了心中好不遗憾,只得勉强找些轻松的话题,与冷红溪谈说着。
简秋吃了两碗饭,道了声:冷兄慢用!就起身退去,春浓待简秋走后,微笑向红溪道:我哥哥就是这个样子,你不要介意!红溪剑眉微轩道:令兄武技高强,为人正直,不愧是一位侠士,姑娘有兄如此,也值得骄傲了!春浓慨叹道:只可惜他的眼睛……冷红溪道:我看令兄瞳子灵活光采,无异常人,不知病在何处?还能挽救么?春浓苦笑了笑,道:救是有救,只是……美目中涌现泪光,伤感的道:我哥哥是五年前,为一恶魔以化风毒针所伤,针中二目、就此失明,他本是一个十分风趣诙谐的人,如今却变得脾气孤癖,不可理喻!红溪放下碗筷,冷然道:我这次绝处逢生,幸为姑娘所救,令兄亦对我有恩,方才令兄曾言,姑娘有事相托,尚请明言,我必尽力报效!春浓不由面色一喜,道:真的?我哥哥已对你说过了?冷红溪摇了摇头,道:令兄只言有所相托,并未说明为了何事!简春浓一双瞳子平视着红溪,笑道:既如此,我也就不客气了,我们想向你借一样东西,不知你可会答应?红溪一怔道:什么东西?简春浓摇头笑道:你不会答应的!红溪道:姑娘但说无妨!春浓面色微显尴尬,低头绕了一下裙带,方抬头正色道:我们想向你借那枚‘两相环’一用,可好?冷红溪怔了一下,点头道:我这条命,都是贤兄妹所救,小小一枚指环又算什么?只是那枚指环刻下并不在我的身上,却如何是好?春浓不由面色一黯,苦笑道:我知道你是不肯借的,这也没有关系……冷红溪剑眉一扬道:姑娘你这就错了,莫非不信我说的是真话么?简春浓轻叹了一声,道:冷兄有所不知,想那两相环,乃是武林中一件至宝,人人均欲得之,就是冷兄不肯借用,我兄妹也无怨怪之理,只不过我哥哥的眼睛,永生不能复明罢了!冷红溪一惊道:这是为何?简春浓黯然道:两相环内所载的两位前辈,据说尚有一人在世,我哥哥的眼睛,乃是这位老前辈的一个弃妾所伤,当今天下,除了那位老前辈之外,别无救主。
冷红溪闻言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我一定设法讨回那枚戒指就是。
春浓微愕道:如此说来,那枚戒指,当真不在你手上了?冷红溪冷笑道:我生平绝不说谎!春浓怔了一下,叹道:听我哥哥说,这枚戒指不可轻落人手,否则被人得了先机,就无足为贵了!冷红溪冷冷一笑道:姑娘可知道玉鹰、雪雁二位姑娘么?简春浓点了点头,道:怎么不知,那位雪雁姑娘还跟到你半路呢!冷红溪哼了一声道:我那枚两相环,就是为那玉鹰取去。
只怪我当时太自负了,不然她又岂能由我手中把东西拿去?简春浓秀眉微颦,道:这婢子和那古墓老人,似乎已分道扬镳,如果那指环一直在她手中,倒也不足为虑,只怕落入那老头儿手内,就堪忧了!红溪知道她所指的古墓老人,必是莫环,当下双眉如戟似的立了起来,冷冷一笑道:姑娘放心,那枚戒指既然如此神秘,我必定找回来相赠,以谢贤兄妹救命大恩!简春浓一双明澈的眸子,直直的注视着他,似有无限深情,她嫣然一笑,道:我只是愿意救你,可并未望你报恩!说话之间,忽闻室内传出了呻吟之声,冷红溪不由吃了一惊,道:这是怎么了?简春浓轻叹了一声,道:是我哥哥,他眼睛里的毒又发作了!红溪讶然道:他不是已失明五年了?怎么到如今还会有此情形?奇怪!春浓苦笑道:冷兄不必担心,其实这已是他的老毛病了,这五年来,他都是如此忍受过去的,半个时辰后就好了!冷红溪道:这太可怕了,姑娘,我可以助他一下么?说着站了起来,直向室内行去,简春浓忙追上,道:你要小心!冷红溪不解的回过身来,简春浓小声道:我哥哥最不愿人家这时见他,你想看看,请随我来,千万不可让他发觉,他是翻脸不认人的!冷红溪点了点头,当时就随着简春浓绕至室外,简春浓又小声道:他的眼伤每天午时都要发作一次,每一次都要半个时辰左右,他这时的样子很难看,你不看也罢!冷红溪摇头道:看看无妨!简春浓叹了一声,向房顶上指了一下道:你绕到后面,房顶上有一天窗,当可看见一切,只是千万不要为他发觉!冷红溪点了点头,纵身而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用踏雪无痕的轻功绝技,走到了后檐,果见房顶上支有一个小小的天窗!这时,他更可清晰的听见一声声的呻吟之声,自窗内传出,那声音,似乎较方才更为痛苦了。
冷红溪轻轻伏下身子,室内一切,尽入眼底。
这时只见那简秋全身上下脱得赤裸裸的,仅仅在腰眼之下,围着一块绸巾,全身汗下如雨,正以中食二指,用力的点在双目之上。
那种情形看起来,就好像是想把自己的一双眸子挖出来一样。
他是盘膝坐在一个蒲团之上,面前放着一个黑色的瓦罐,罐盖是开着的,内中装着一种黑色的丸药,每一粒都约有黄豆大小。
简秋似在忍受着一种极度的痛苦,他虽是盘膝坐着,却战抖得很厉害,口中更是不住的发出呻吟之声。
似如此约有小半盏茶的时间,他整个的脸上,又现出了一片紫色,全身也抖动得更厉害了。
冷红溪目睹如此情景,不禁同情心大起。
他猜想,简秋此刻正是以内家的阵魔气功,在与藏在瞳子内的剧毒苦撑,那呈现在面上的紫色,也就是瞳子里的毒汁。
只是,他始终无法把这些毒汁逼出体外,反倒使自己更痛苦了。
这样又过了甚久,只见他伸出一只战抖的手,自罐内摸出了几粒黑色药丸,塞入口内,那紫黑色的脸,才渐渐恢复如前。
这时,他的呻吟声,也才由大而小。
简秋就像是大病初愈似的站起了身子,用一大块布巾,擦着身上的汗,似乎很是疲倦,不久,就倒在床上睡着了!这是残忍的一幕,冷红溪几乎看得呆了。
他那铁石的心肠,忽然也变得软了,想不到人间竟然会有如此惨厉的酷刑。
一个由痛苦深渊侥幸走出来的人,是最能同情和体会另一个人的痛苦的!冷红溪看完了这些,冷冷一笑,自茅屋上飘身而下。
他那飞起来的身形,有如是一只白鹤,轻飘飘的落在了简春浓身边,春浓苦笑了笑,道:你都看见了?这多少年以来,他都是这样的忍受着痛苦……他妄想以自己的内力,把瞳子里的剧毒逼出来,可是这样,只增加了他的痛苦!冷红溪喃喃的问道:那罐子里是什么药,有何功效?简春浓轻叹了一声道:那是我哥哥自己开方子配制的一种药丸,是用捣碎的百合掺和山药以及纯蜜制成的,功能上痛壮血,我哥哥说,如果不是这种药,他早就死了!冷红溪紧紧地咬了一下牙,道:你能把伤害令兄的那个人的名字告诉我么?简春浓看了看他,摇头道:谢谢你的好意,我们简家的仇,是不容外人代报的,何况我哥哥更在神前发过重誓,要亲手杀死那人,所以,你就不必多事了!冷红溪抬头想了想,也觉势必如此,就好像现在有一个人。
蓦然的告诉自己,要为自己报仇,杀死莫环,自己也必定是不乐意的。
他很能体会这份心情,一个人受了不少的苦,总希望能等量的加之于对方,要用自己的手泄恨加在对方身上,要用自己的眼睛,去享受那一霎时的快意。
冷红溪是不愿剥夺人家这种权利的,他只是感觉到,自己似乎应该去找回那枚戒指,把它赠给简秋,这样也就能使得自己心安了!想到此,他就对简春浓点了头道:我的身子已完全恢复了,谢谢你的救援,我现在就想走了!春浓怔了一下道:你现在就走?冷红溪微微一笑道:我走了,我要把那枚戒指我回来。
再见吧!说着头也不回的,直向岭下行去,简春浓追上了几步,想把他叫回来,可是她的手刚举起来,却又放下了,她想:我凭什么把人家叫回来呢?叫回来又对他说些什么呢?这一刹那,她仿佛感觉到整个身子都凉了,这是多么奇妙的现象啊,谁又知道,平空的一粒小石子,已在姑娘的内心,激起了多少的波澜呢?玉鹰舒修文,偷得了那枚两相环后,禁不住内心的狂喜,趁着莫环不在,忘命似的逃出了浣花溪。
这几天,老实说,她也确是吃够了苦头了。
她知道,自己要想瞒过莫环那个老魔头,那是不可能的,因此小寒山她也不敢回去了。
就在第三天,她已来到了青城山附近。
到了这里,她那一颗悬心,总算暂时放了下来,因为自己只要往山里一躲,饶你莫环多厉害,也不易找着自己了。
玉鹰是一个私心极重且极为聪明的人!她知道这枚两相环的一些来历,有了这个东西,自己就能练就一身不可思议的功夫,那时候自己就谁也不怕了。
这一次逃出来,她除了随身的一些银两外,竟连一个使唤丫鬟也没有带,一路奔行,更是偷偷摸摸的,生恐遇上一个认识自己的人!如果有一个人发现了自己,传言出去,莫环就会循踪追来,那样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可笑她昔日是如何的身份地位,今天这种形迹,简直比一个贼也不如!她独自一个人,沿着岷江坐舟而下,到达青城山麓时,正值莺飞草长的季节,青城山上好一派风光。
舒修文在山下买了一匹马,备了几天的食物,就骑上马,向青城山上行去!青城乃是蜀省名山之一,有甚为开阔的山路通向内山,其上庙宇连云,香火十分兴盛,每年上山进香拜佛的人,络绎不绝。
舒修文乘骑登山,走了一个上午,已入内山深处,山路逐渐的难行,又走些时候,几乎连马走起来也有困难了。
不过,这时的风景之好,却使她心旷神怡,不觉疲劳。
眼前是一片参天的巨石,石色纯青,其上满生着野草飞藤,乍然看去,就像是一条巨蛇伸展出身子一样,仰望天际,白云飘浮,似乎就在山边,伸手可及。
舒修文系好了马,倚在一块大石上喘了喘气。
忽然,她似乎听到了一阵淙淙的流水之声,不由精神一振!长途的奔走,已使得她精疲力尽,口干舌燥,全身上下香汗淋漓,是非要洗涤一番不可。
当下由马背上找了一套干净衣服,带了布巾等物,就向那水声发出处找去!果然,当她绕过了前面那块巨石,就看见了一片石湖,湖水清澈见底,水源则是来自巨崖边的两道泉水。
这时正有三两只白乌在湖上嬉戏,舒修文一来,把它们都吓飞了。
舒修文不由为眼前这种奇景吸引得呆住了。
想不到深山之中,竟会有如此一个地方,如能在此找上一个洞府,静修几年,苦练功夫,岂非是好?想到此,芳心不由怦然。
可是她此刻又饿又渴,顾不了这些!当下就以山泉当茶,吃了一些东西,精神也就好多了。
望着清洌的湖水,她实在忍不住,深山无人,自己何不洗个澡,舒服一下?小寒山上,也有一个巨大的天池,二女天天在池里戏水为乐,长年累月,已养成了一种洁癖,后来搬居到浣花溪后,也常在无人的深夜,在溪水中纵情游戏。
这时,眼见这么一湖清水,四下又无人迹,她如何还能忍受得住。
当下就找了一个凸出的山石,遮住身子,匆匆脱下衣裙,露出了羊脂似的玉体,在湖边试了试水,觉得还不太冷,她就纵身而入,边游边洗,玩了一个舒服,直到兴尽,才上岸,擦干了身子。
这时阳光为当头的树阴和崖峰遮住,只有和煦的风轻轻吹过来。
舒修文只觉得无限的适意,她所坐之处,是一块又平又大的青石,好似为人工打磨过一样的光滑。
她暂时没有穿衣服,懒洋洋的倚下了身子,望着自己丰腴白嫩的身子,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她在想,这一次自己如能学成绝技,再次下山,必定要物色一位如意郎君才是,起码那人要像冷红溪那样的英俊才行!冷红溪那张秀逸英俊的面颊,突然呈现她的眼前,可是她立刻又想到了红溪被烧焦的尸体,那种丑陋可怕的样子,禁不住机伶伶打了一个冷战。
这时她更体会到了莫环的可惧,不自觉地呆了一呆,自己要是为他抓到,简直太可怕了。
当下就坐起了身子,玉手偶移,红光闪烁,她的心不禁又动了一下,目光凝视在玉指上的那枚红色有如玛瑙一般的戒指之上。
这枚两相环约有制钱般大小,通体晶莹亮澈,是用一道银白的玉托子托着的。
其实那红色的既非玛瑙,白色的亦更非是玉石,只是看起来甚为相似而已!舒修文忍不住就把它摘了下来,自从到手后,她还未曾仔细的看过,为的是逃跑还来不及!这时深山无人,不愁为人发现,她就凑在眼前仔细的观赏起来,那红光闪烁的宝石两边,有两个黑色凸出的小点子。
舒修文用手轻轻一按,喀的一声,那块红色的宝石,竟自动翻转过来,现出了一僧一道两个凸出的坐相。
二人各自盘膝端坐,四掌相对,十分严肃。
舒修文细看这两个人像。
和尚生得方面大耳,貌相清奇,双眉奇长,似是一个有极深造诣的奇僧。
再看那个道人,面相清癯,五官清秀,如柳长须垂挂在胸前。
二人两侧,是两壁悬崖,仅仅留出一线长天,舒修文见其上甚多水迹,当下就用一块布巾在上面擦了擦,愈觉两个人像刻得栩栩如生,试用手在二人身上按一下,却见那一僧一道竟自又转过了一边,现出了另外一面来,是二老的一个蹲相,仍然是四掌相叩,看不出是何用意。
玉鹰舒修文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她知道这所谓的两种形相,必定是含有深意在内的,只是不易猜测。
她坐起身子,正想再细细地端详。
忽然一只白手伸过来,把她手上的戒指拿了过去。
玉鹰不由大吃了一惊,吓得倏地转过身去,只见距身侧数尺的地方,站着一个全身黑衣,面容瘦削的妇人。
这妇人年岁很难推断,看起来约在四十左右,但也许已很年高,因为她双耳上方的发丝,已经有一点点花白颜色!她生得眉长且细,目深而大,鼻直口小,倒是一个美人的胚子。
只是那一双颧骨,却显得过高,周身上下,瘦得可怜,一双白足,套在一双黑色细鬃所编织成的弓鞋之内,全身看起来,倒是干净已极。
她左手提春一个竹篮,其中放着几束野生的百合,右手却拿着那枚两相环,细细的看着。
玉鹰又惊又怒,当时娇叱道:你这妇人,好大的胆!猛地窜起来,向那妇人扑去。
那妇人冷冷一笑,伸出一只玉手,向玉鹰一指道:看看你这个样子!玉鹰低头一看,不由羞了个满面绊红,原来这时自己还是赤身露体,寸丝不挂。
她吓得惊叫了一声,又退回到原来的地方,并蹲下身子,那妇人森森地笑了起来。
玉鹰这时真是又羞又急,偏偏她放在石上的衣衫竟不见了,妇人冷笑了一声,道:你这姑娘,好没有一点规矩,这地方你也不问一问是谁的地方,竟然如此放肆!玉鹰这时真要急疯了,当然,主要还是为的那枚两相环,落在了对方手中。
她出生入死,好不容易弄到了手的东西,这么轻易的就被别人夺去,如何能令她甘心?当下她气得发抖道:你……还我的戒指来!那妇人阴森森的一笑,过高的双颧更高了,道:我们慢慢谈,谈到这枚戒指……说着她又把戒指凑在眼前仔细看了看,一笑道:果然不错……姑娘,我应该好好谢谢你才是!玉鹰几乎要扑出去,她冷笑道:你休要做梦……我的衣服呢?说着不自禁站了起来,左右看了一眼,当她发现那妇人目光直直地看着自己时,顿又不好意思的蹲了下去,这一霎时她真急得想哭了。
她大声道:你这妇人……你要怎么样?黑衣妇人点头一笑道:好一个美人胚子,我若再不给你衣服,看你这丫头还如何做人!说罢转身走至一块大石后,拿出了玉鹰的衣服,冷冷道:拿去穿上!随手把衣服丢了过来,玉鹰接在手中,只气得玉面发青,当下转到石后,匆匆穿上,又忙走出来,那妇人,就像是一具僵尸似的,仍然立在原处。
玉鹰扑上去道:你这女人,还不快还我的戒指来!妇人阴森森的一笑,道:你的戒指?亏你说得出口!说着缓缓抬起右手,把那枚红光闪烁的戒指,端正的戴在她那瘦削的中指之上。
望着这枚戒指,妇人脸上现出了一丝笑容,她在戒指上哈了一口气,然后在衣服上擦了擦。
玉鹰自这妇人一出现,就知道对方绝非是无能之辈,所以始终忍着没有妄动。
这时见状,忍不住冷笑了一声,道:我名舒修文,江湖上人称玉鹰的就是,你知道么?妇人森森一笑道:什么玉鹰不玉鹰,我可不知道!舒修文怒道:莫非你连小寒山二女都不知道?黑衣妇人惨白的脸,又带了一丝冷笑道:不知道。
玉鹰不由面色一变,她忍着怒火道:妇人,这戒指对你是没有用处的,快还给我,它不过是一件寻常的饰物罢了,如果你真需要钱,我可以送你一些!那妇人闻言,突然尖笑了一声,道:既是一件寻常的饰物,你又何必非要不可?姑娘,为了这个,我已祈求了将近几十年了,今天……说着把那枚戒指,就近唇边亲了一下,道:今天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想不到我苦思而不能到手的东西,竟然会送上门来!她说到这里,向玉鹰点了点头道:为此,我特别对你通融,虽然你弄脏了我的湖水……冷冷一笑,挥手喝道:你走吧!说罢,她转过了身子,拖着一对僵直的腿,向前面行去。
至此,玉鹰已忍无可忍。
她怒叱一声,道:好个不识抬举的女人,莫非你家姑娘还怕了你不成?话声中,双足一点,飞也似的扑了过去,双手一抖,分向那妇人两处腰肋之上插去。
可是妇人只向前一跄,玉鹰那么凌厉的掌势,竟打了空,这令她不由吃了一惊,当时二次一拧腰,施出了劈空掌!只见她单掌向外一抖,叱了声:打!掌风劲疾,呼地一声,直向对方整个后背撞去。
妇人忽地向侧边一旋,有如走马灯似的转了一圈儿,玉鹰的劈空掌力,竟是连她的衣边也没有沾着。
舒修文愣了一下,可是她绝不能就此甘休。
当下娇叱一声道:你还不还我的戒指?说着第三次扑了过去,这一次,她使出了最为得意的剪翅挑针手法!所谓剪翅,是指她两只手掌掌缘上的交叉功夫,挑针则是翻起的指尖。
这是小寒山二女成名江湖的一种极为毒辣的劈点手法,能在同时之间,伤人筋骨,点人穴道,使对方顾此失彼,防不胜防!谁知道,这么厉害的功夫,施展出来,对付对方这个黑衣妇人,仍然是不见效果。
只见那妇人不知怎么的向前一跄一矮。
舒修文竟然又扑了一个空。
这样一来,玉鹰舒修文,才算真正的被镇住了。
她呆立在当地,怒声道:你到底是谁?那妇人慢慢回过身子,冷冷一笑道:我倒是小看了你了,想不到你竟然还有些本事,可是你的这点本事,要想同我来打,却差得太远了!接着冷冷一笑,又道:你还是走吧!舒修文银牙紧咬,道:这枚戒指,你如不还给我,我就不走,你到底是谁?叫什么名字?妇人两道细眉向上微微挑起,道:你不必问我是谁,总之,这枚戒指,和我有着极深的渊源,我不会白要你的!说罢右手向下一抖,自袖内落下了一串光华灿烂的明珠,道:这串珠子,你拿去吧,足够你享用一生的了!玉鹰气得面色发白,道:谁希罕你的珠子,要钱我多得是,我要你把戒指还给我,否则我绝不与你甘休!黑衣妇人面色一沉,只见她瘦躯一拧,已立在了舒修文面前,玉鹰不由退后了一步。
那妇人微微怒道:你这丫头真太不知趣了!舒修文冷笑道:你抢了我的东西,居然还如此蛮横!妇人冷森森地笑了笑,道:好,你说这戒指是你的,你可知它的确实来历么?如果你说得不错,我就还给你,否则……哼!玉鹰怒声道:它叫两相环,我岂能不知?妇人怪笑了一声,道:武林中何人不知它名叫两相环,只是何谓两相?此物是谁留下来的?图中两像又是何人?你也知道?舒修文不由面色一红,旋即冷笑道:两相是指的正反二相,也是虚实二影……妇人微微一怔,冷笑道:你居然还有些见地,那么这枚戒指,又是谁留下来的?图中二像又是谁呢?玉鹰脸色又是一红道,那和尚是云天禅师,道人是……妇人冷峻的目光,在她身上一转,道:谅你也不知道,实话告诉你吧,那道人乃是大春岭的风火道人,也就是我的丈夫!舒修文不由大吃了一惊,她讷讷道:你说什么……这太不可能了!妇人阴阴的一笑,道:你知道什么,我那丈夫生性风流,精擅采补之术,遍结红颜知己,共有九房妻妾,我是他的第八房妻子,姓阴名素裳,外号人称‘夺命鬼爪’,姑娘,你可曾听说过么?玉鹰打了一个冷战,道:可是你的年岁还这么轻,你会还没有死?阴素裳咯咯一笑道:年轻?你知道我今年多少岁了?玉鹰摇了摇头,阴素裳抬起一只瘦手,掠了一下头发,道:我今年八十一了!玉鹰不由哦了一声,她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貌似中年的妇人,竟然已是寿高八十,这太玄妙了。
阴素裳冷冷地一笑,道:你不要奇怪,我因深谙驻颜之术,可惜这种功力在我四十三岁时才练成,否则,我看起来不会比你大多少的!玉鹰将信又疑的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一个老前辈,就更不应该抢夺后辈的东西了,传扬出去,岂不要被人耻笑!阴素裳冷冷的道:这东西,既是我丈夫之物,我理当收回,何谓抢夺?再说我还用这串明珠和你交换!说着指了指地上的珠子。
玉鹰冷笑了一声,道:谁要你的珠子!你这些话鬼才相信,天下哪会有这么巧的事?阴素裳冷削的面上,炸开了几条无情的笑容,道:你以为我是凑巧走来,遇见你的么?那你就又错了!玉鹰这时真恨不能一把把戒指抢过来,可是她已领教过对方的手段,不敢造次了。
夺命鬼爪阴素裳说到此,尖笑了一声,她把右手抬起来,目视着那枚戒指,森森地道:这枚戒指,和我心灵相通,只怪你无知,竟然累次拨动它,昔日我那丈夫招唤我时,就是拨动当中玉石,你更不该以布擦拭,如此我就知道了!玉鹰好像是在听神话一样,她冷笑道:你说得太玄妙了。
阴素裳怪笑了一声,道:事实如此,不容你不信,好了,我已为你耽误了太多的时间,我要回去了!说罢右手微微一提长衣,身子已纵到一块大岩石之上。
舒修文这时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眼看着自己拚死弄到手的东西,竟为对方唾手得去。
她急怒之下,脱口道:且慢,这戒指并不是我的,我如归告,他势必不会与你甘休的!阴素裳本已登岩欲去,闻言又慢慢的转回身来,鼻中哼了一声,道:是谁?舒修文上前一步,冷笑道:是一位老前辈的,他不过是托我暂管的……阴素裳冷冷一笑道:你那老前辈叫什么名字?玉鹰实在不愿意提起莫环,可是这时候,她实在是逼急了,当即大声道:那位老前辈姓莫叫环,是一位很厉害的人物,你可知道?此言一出,阴素裳果然面色一变。
她忽然身子一拧,又落在了玉鹰面前,冷冷的道:莫环!你是说被天残老人管青衣制服囚禁的那个老儿,又出来了?舒修文点了点头道:不错,他如今功力越发的厉害了,阴素裳,这枚两相环如果不还给我,他岂会与你甘休?阴素裳森森的一笑道:你少拿他来吓我!他不来则已,如果真要不知死活来找,我正好叫他尝一尝我的厉害!玉鹰见威胁无效,大是失望,她呆了一呆,不知如何是好。
阴素裳望着她,冷笑了一声道:我本来可以放你走的,既然你说出了莫环,我只得让你在此委屈些时候了。
说罢右手一抡,直向着舒修文肩上抓来。
玉鹰不由大惊,她双足一点,已如同燕子似的窜了出去,然后接连几个纵身,逃出了这片石林,来到她的坐马附近!夺命鬼爪阴素裳如飞追到,尖笑道:丫头,你跑不了的!双臂齐张,向舒修文两肋抓至。
舒修文这时已扑到了坐马身边,她见逃既不成,也只好转身一拚了当下一振手腕,把插在马鞍上的那口长剑掣了出来,随着一声娇叱,长剑绕出了一片银光,直向着阴素裳头上斩去。
阴素裳身子猛的一腾,让过剑锋。
可是舒修文二次一压剑身,剑走金鸡抖翎式,刷地一剑又向着阴素裳双足上削去。
阴素裳冷叱了一声,道:好丫头!长袖一拂,竟向舒修文的长剑卷来。
只听见呛啷一声,舒修文掌中的剑,险些脱手飞出。
毕竟小寒山二女,不是泛泛之流。
但见她右足向前一跨,掌中剑秋扇挥萤,猛地撩起来,反向着阴素裳面门上劈去。
阴素裳向下一缩,忽然探出一双白皙的瘦手,向着剑身的侧面拍来。
玉鹰冷笑一声,她在这口剑上果然有惊人造诣,也怪那阴素裳太过轻敌。
就在阴素裳的双掌眼看已快触及剑身的刹那之间,玉鹰舒修文长剑倏地一翻,剑面换成了左右之势,而剑刃却成了上下之势。
阴素裳双掌上运有气炁,本不怕寻常刀剑。
可是玉鹰舒修文这口剑上光华闪烁,阴素裳却不敢轻易尝试,她霍地双手向外一分,而玉鹰这口剑却在这时,疾同电闪似的卷了过去。
阴素裳怒叱了一声:大胆!身子倏地反窜而起,舒修文的剑,把她身上那袭黑色的绸衣下摆,削下了一尺左右的一大截来。
夺命鬼爪阴素裳一声厉啸,身子向前一塌,右手向外一掠,自她五指内,发出了极为厉害的五道内炁,玉鹰只觉得右手手腕蓦地一紧。
就听见当啷一声,她手中的剑,已落在了地上。
阴素裳猛跃过来,就在这时,玉鹰姑娘口中却又娇叱了一声:打!玉手向外一抖,刷!刷!两股尖风起处,自她掌心里,飞出了一双拇指大小的钢镖。
这两支镖一出手,分左右直向阴素裳双瞳打了过来!这一次,玉鹰可是不容易再伤着对方了。
就见阴素裳冷冷一笑道:你是休想!她那双瘦手忽地一扬,已把双镖接在了手中。
玉鹰舒修文,不由大吃了一惊,她转身就退,身子霍地腾了起来,向那马背上落去。
可是阴素裳比她还快,只见人影一闪,阴素裳已先她而落在了马背之上。
玉鹰双手一分,想用飞鹰搏兔的手法,把她打下马去。
然而阴素裳在马背上的身子,忽地不见了。
舒修文方自一怔,忽觉得腰眼上一麻,顿时啊哟一声,已掉下地来。
她脑子里仍然很清楚,可就是四肢麻软无力,想说一句话也办不到。
夺命鬼爪阴素裳怪笑了一声,道:这可不能怪我,谁叫你要逃跑呢。
来,跟我回去吧!说着抓起她的身子,向马背上一放,拉着马,向一旁的山道上行去!前行不远,路旁山花开放得更美了。
玉鹰舒修文坐在马上,暗暗忖道:完了,这女人不知要如何来摆布我!想着之间,阴素裳又停下马来,把她自马上拉下,用手在马身上拍了一下道:好,吃草去吧!这附近,遍地都是翠草,那匹马早已饿了,就低下头,慢慢啃嚼着青草。
阴素裳一只手夹着舒修文,走至一道峭壁前,只见她用手向壁上一推,壁上现出了一间洁室。
然后她把玉鹰抱进去,重重地放在地上,冷冷一笑,道:现在我把你的穴道解开,你不要妄图逃跑,否则我手下是绝不留情的!说罢双手平空一按,舒修文身子不由地在地上一滚,顿时就恢复了过来。
自问是逃走不脱了,倒也安下心来。
她低低叹了一声,道:你这是何必呢?抢了我的东西,还要我这个人!阴素裳指了一下椅子道:你随便坐!玉鹰舒修文恨恨的坐在了椅子上,四下打量了一下这间石室,只见甚为宽大,后壁上有两扇木门,分别通往另外两间内室!最怪的是,这石洞内的四壁上,竟悬挂着数十张挂图,图中的人像,是一个清瘦的道人。
她留意看了看,认出那道人正是戒指内的那个风火道人,不由大是惊异。
阴素裳这时解颜微微一笑道:小妮子,现在你总应该相信我了吧,我丈夫四十九张行功坐图,有一半在我手里,你看!说着,她向壁上指了一下,又冷笑道:现在加上两相环上的虚实二影,不出一年,我的功力,就能大进,天下无敌!玉鹰心中一惊,当下冷冷的道:原来风火道人的绝学,落在这里,只是你只有一半行功坐像,又有何用?阴素裳冷冷一笑道:你这丫头,果然有几分见解!玉鹰冷笑了一声,道:再说那和尚的坐相,你却一张也没有,而根据那环上虚实二影,僧道二人的绝学显有生克之妙,你怎敢胡练乱来?夺命鬼爪阴素裳,咯咯一笑道:你说得不错,可是你却不知道那和尚的四十九张行功图,以及我丈夫的四十九张坐图,全数都藏在一个地方,这地方,我不久就能知道了!舒修文冷冷的道:只怕不会如此容易!阴素裳高兴得手舞足蹈,扬着手道:两相环,就是这枚戒指,这枚戒指里不但可以告诉我那些行功图的藏处,而且能告诉我成道飞升的八个字诀!说罢她更大声的笑了起来,一面手指着舒修文道:可笑你这丫头,竟然如此愚昧,到手的东西,竟是无福消受!白白的便宜了我!玉鹰听得头发丝儿一根根的发炸,她冷冰冰的道:既是如此,你就应该与我分享才对!阴素裳狞笑了一声,道:你知道什么,一般江湖中人,只是以讹传讹,人人都想得到这枚两相环,其实这戒指即使在你手中,对你也一无用处!玉鹰冷冷一笑道:你难道以为我功力不足么?阴素裳冷笑了一声,点头道:当然,你的修为是不够的,只是那九十八张行功坐图,如无二十年的静中功夫,也万难参透,更遑论飞升八字诀了,所以你不必后悔!舒修文听她所言,内心一阵热一阵凉,反正戒指已不在自己手上了,后悔也无用处,不如安下心来,先设法在此住下,以后再伺机盗得戒指,想必也不见得就有多大的困难。
当时叹了一声道:我如今失落了两相环,就是你放我走,我也已不敢回去,因为那位莫老前辈是放不过我的。
阴素裳双眉一挑,道:你只管在这里住下,我看你根骨禀赋,都还不错,你如愿意,我就收你作个徒弟……冷冷一笑,又道:这可是你天大的造化,你如拜我为师,将来不愁学不成绝技,那莫环如找上门来,自有我来对付,你看好是不好?玉鹰舒修文闻言,叹了一声,点了点头道:也只好如此了!她站起身子,上前一步,拜下道: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阴素裳想不到,只随便一说,对方竟然立时答应了,心中好不高兴。
盖因舒修文武技不弱,根骨又好,人又如此漂亮,这样的徒弟,她又到哪里去找,自是大喜。
当下立刻堆下了笑脸,道:快快起来,你坐下,我有话问你!玉鹰就坐在了一旁,阴素裳笑道:你拜我为师,我必不会亏负你,想我在此青城山,已有数十年了,平日只是在这山上走走,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如今你来了,我倒是不再寂寞了!舒修文一言不发,她心里这时正在想着:看这阴素裳武功不弱,不在莫环之下,既然如此,我也只有在此安心住下,先学些本事,以后有机会再说,那两相环我一定是要拿回来的!阴素裳这时又问她多大岁数,以及身世等等情形,她一一照实答了。
二人这一谈起来,倒显得十分亲近了。
阴素裳就叫她把马上简单的衣物拿进来,把她带到一间内室之中道:以后你就睡在这里,虽没有床,但是我可以拿几张兽皮给你,这里入夜甚冷!玉鹰昔日是如何身份,何等的享受?落得如此惨况,情何以堪。
可是她外表并不带出一丝不满之色,反倒作出一片喜悦神情,笑道:这地方太好了,今后我要好好的在这里下苦功,向你老人家学些真工夫!阴素裳笑道:我的功夫,和一般武学大不相同,今后你学了也就知道了!接着又问玉鹰道:你断荤没有?玉鹰摇了摇头道:没有!阴素裳笑了笑,道:你既拜我为师,就要依从我的规矩,从今以后你要慢慢试着吃素,像我一样!玉鹰只得点了点头,阴素裳又带着她,前后走了一周,看了看附近的情形。
舒修文满心想去看一看对方居处的情形,可是阴素裳并没有带她去,只对她说:我的居处,你不可妄闯,我素性喜静,你如有事,只要在门边石上轻叩一下,我也就可以听见了!玉鹰点了点头道:师父放心!阴素裳见这个弟子既聪慧又可人,更是高兴。
自此玉鹰舒修文在这青城山住了下来,光阴荏苒,不知不觉,已是一月过去。
一月以来,这师陡二人倒也彼此相安。
只是玉鹰舒修文却发现到,这个师父性情甚是古怪,尤其是她所居住的那间石室,最忌人近,记得有一次玉鹰无意由她门前走过,就惹得她大发雷霆。
这样一来,舒修文不觉更动了疑心。
她知道师父素来练功,都是在晨夜子午二时,她练功夫,绝不让外人偷看,始终是紧紧关闭在那一间石室之内!因此,在一个天尚未亮的清晨,修文早早地起了身。
她悄悄步出室外,想由后山绕过去,至师父居处后面探看一下究竟。
可是当她绕过后山,却发现师父早已起来了,正在湖边练着一种奇怪的功夫。
玉鹰不着犹可,这一看不禁大大吃了一惊,一张玉脸顿时涨得绯红。
原来那夺命鬼爪阴素裳,此刻竟脱得一丝不挂,露出一身瘦骨。
她这种样子,并非是沐浴戏水,而是在练着一种不堪入目的功夫——可能是一种魔功!只见她双腿骑马似的分开立着,一双瞳子似睁又闭的直视着前方的湖水,却见湖水竟被吸起一股,直直的注入到她小腹上的肚脐之内。
一刹那间,她那看来瘦小的肚子,竟膨胀得如皮鼓一般。
玉鹰看得心惊肉跳,忽又见阴素裳拖着奇大的肚子,走出约有十步以外,然后站立住身子。
舒修文心说:天啊!她这是在干什么?阴素裳那赤裸的身子,蓦地仰翻下去头顶几乎都挨到了地上,隐隐听得她口中长长的哼了一声。
玉鹰正看得莫名其妙,说时迟那时快,就见由阴素裳肚内狂喷出一股水柱。
这股水柱,由阴素裳肚中喷出来,足足喷起了有三四丈高下,看上去简直像是一条细长的水龙一般,这股水花,足足的喷了有小半盏茶的时间,才算喷完。
这时,阴素裳才立正了身子。
只见她面色通红,气喘吁吁,走至一块平石之上,坐了下来。
玉鹰不由看得呆住了,她不知道师父所练的是一种什么功夫,反正她知道,这是为一般正派人物所不取的。
当下偷偷地潜回房内,师父在外面练功中,这倒是一个偷察她房中情形的好机会。
想到此,她心里跳了一下,当下,悄悄的行至师父房前,试着用手推了一下,木门微微启开了一缝。
玉鹰舒修文,深怕师父此刻转回来,所以不敢立刻进去,只敢在门外向里面张望。
这时,她见阴素裳那间房内,燃着十数盏青灯。
这些灯光,乍然一望之下,几乎耀花了修文的眼睛。
整个房内的布置,也令她大大的吃惊!只见那十数盏灯,放在十数个不同的地方,每一盏灯,都是放在一个灯架之上,那些灯架更是长短不一,所以室内的光线很不调和。
修文目光再向四处一扫,才明白了一个大概。
原来每一盏灯光,都照着一张壁图,由于壁图悬挂得或高或矮,所以灯架的高度也不一致。
舒修文再一留意那些壁图,那张粉脸,顿又变得绯红了。
她低低地啐了一口道,倒霉!当时正要缩回头来,无意间目光掠过其中一张画上,却发现了师父的色相,竟也在图中。
好奇心的鼓励,终于她大着胆子,向那张图上望去。
那是一张春图。
画中人之一,正是自己的师父——阴素裳。
只是画上的她,显然比如今年轻多了,称得上是花容玉貌,雪肌冰骨,尤其是眉目之间,洋溢的那种冶艳淫荡之色,简直令修文感到面红耳赤。
她本想不再看了,可这是师父一件不可告人的大隐秘,自己太想知道了,究竟这些图,对她有什么用呢?有了这种心情,她只有忍着内心的羞涩,继续看下去。
她留意到那春画中的男人,是多么俊美的一个男人,身材修长,眉秀目俊,尤其是那一身结实的肌肤,看起来简直栩栩如生。
这个男人,经她细认之后,终于认出了,这个人就是两相环上的那个道人——风火道人。
玉鹰看到此,两朵红云直飞上双颊……她是一个天真性纯的姑娘,哪里见过这些,那一颗处子芳心,禁不住怦然大动了起来。
须知舒修文这个姑娘,本就有些任性不羁,只是年轻不更事,从未涉及过男女间事。
这时,这些惟妙惟俏的春画,就像是一支尖锐的钢针,深深地刺入她的芳心内,她再也挺受不住,不由自主机伶伶打了一个冷战。
当时就如同吃醉了酒似的,吱地一声,推开了门,大胆的走了进去。
立时,她感受到了另外一个新奇刺激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