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听得声音,娇滴滴,而略带酸楚的声音,信哥哥!有无发现。
语落,人如喜鹊投林一般,趋身而上,站在相隔二三尺左右。
她这时眼上隐现泪珠,不知是担心信哥哥的安全,还是被信哥哥冷落了。
那少年,面凝寒霜,手指向左前方,两人早已获得了天耳通的绝技,三四十里之外,落叶亦可闻声。
那姑娘似已不耐,信哥哥!可能方向有误,否则任他们多快,岂能追丢了的,莫非他们还有什么暗道不成。
……这时后面两个老人也扑到当地,脸上都有点热,但她们却深深地对这两朵武林奇葩,更发出无比的爱意。
他们正是为追赶失踪的南阳羽士而来。
铁头书生见师父和梦云师太已到,才转过脸来,道:刚才我清楚听得这附近有人声,但当我飞身上树之际,其声即已隐去。
……说时,面色沉凝,那秀挺英俊的脸上略微带红色,这朵武林奇葩,在这短短时间内,心中有著甚多变化,也和著惭愧与感怀。
海岛圣尼望著他俊秀的面孔,似已察出他内心的不安,信儿,羽士武功纵非两老怪敌手,但亦不致如此不济,我们也不能尽向坏处设想。
她的话确是对铁头书生而发,又何尝不是自我安慰。
她知道南阳羽士的个性,尤其那无妄真人的仇恨,那能容他们轻易逸走。
况他遇事毫不计较后果,一味游戏人间,半月来,所遇敌人,无一弱者,且都是江湖上从未露脸的人物,故既无恶名在外,亦不被人注意,否则这济南府附近,岂能留得这些魔头们驻足。
海岛圣尼虽已数十年未莅中原,但武林中种种却知之稔熟,尤其她心思细密,料事无不中肯。
故经一番熟虑之后,乃毅然说道:据我看,南阳羽士因追赶魔头们,在群魔围攻之下,或被他们做了手脚,但决无性命危险。
……三人都注意听著,但谁也没有插口,因为各人似乎都存著很大的心事,南阳羽士的安危不过是这心中事的部份而已。
忽然,铁头书生如脱弦急弩一般向前纵去,人未落地,挺腰再起,更施展出驭气飞行之术。
好快,白影一晃,竟越过那片森林。
人在空中,探手寻腰,但听得跄踉踉,宝剑出得鞘来,金虹一现,啸天龙吟。
夜幕中,陡然泛起一片耀眼金虹,后面紧随著一条白影,忽上忽下,忽起忽落,有如飞鸟投林、夜鹰扑食。
按说铁头书生轻身功夫,因机缘巧合,集诸般武功于一身,加以能驭气飞剑之故,这一路奔来,何异陆地飞行。
虽然只此短短半刻时光,怕不行了有四五十里。
刚才若兰所谓贼魔们莫非另有出处,海岛圣尼分析也是合情合理。
此时,他们虽还是流星赶月一般,疾驰而前,不觉也深以为怪。
因为几个魔头,武功没有一个高过自己的,况自己以驭气飞行之助,说甚么他们也跑不过自己的追踪。
这心念,虽然是一闪即逝,但身形却在无形中缓了下来,本来那如流星、如轻烟的影子,又渐渐地辨得清人的影子和形像。
他这一放缓脚步,忽然一阵清晰的声音传来,听得铁头书生百脉贲涨。
本欲迅即扑出,只听得又是一声桀桀之笑,若非神弹兄妙计,我们也无法找得本来,不过那一对小狗,确实厉害,还有那几个老不死的。
这一遭,只有先借驻秦岭,待我再研究出几手绝招儿,必定设法夺得奇书来,到那时,我必有以相谢。
……半天才听到那沙哑的声音说道:尊者不必客气,我神弹手威镇关西,虽然数十年来隐居秦岭,谅还无人敢公然在虎项拔须,尊者只管前去,倒是我们带著这个肥猪,碍手碍脚的,还是先发落的好。
铁头书生那里还听得下去,暗骂一声,好贼子!我要给你全身而走,也不能算当代数位异人之徒了。
但见他身影微晃,即如脱弦急弩一般疾射而去,几个起落就已扑到,远望去,见林中几个人影,兀自不停地,且有金铁互碰之声。
铁头书生大惊失色,惟恐在他赶到之前,南阳羽士竟先遭毒手。
故先自一轻叱,贼子!那里走。
跟著又是跄踉踉,啸天龙吟,宝剑出鞘。
人虽在空中,金虹一现,竟已脱手飞去。
林中数人,早已扑到林边,无敌尊者、神弹手、通天行者,三人一字排开。
铁头书生原欲先声夺人,但未见南阳羽士在,心中大急,移形换步之间,早自三人左侧而入。
金虹一晃,耀眼光华,砭肤生寒。
三人中,只有神弹手未吃过铁头书生苦头,但他曾在若兰面前现眼丢人,传闻中,这个娃娃虽然厉害,他总还有点不服。
故不待铁头书生落地,早是三点寒星,分上中下,向著铁头书生击到。
铁头书生此际以救人第一,那里将这点微末之技放在眼中,左拳轻轻一击,三颗钢丸如奔雷迅电般,由原路逼返归来而且快捷逾恒。
若非神弹手武功果真了得,恐怕将会伤在自己神弹之下。
这时无敌尊者和通天行者,亦早已连手发掌,那掌风连绵,有如怒潮卷空,迅雷惊霆一般威猛之极。
铁头书生眉目间已隐现杀机,一见两怪联手相迎,那巨灵之掌劈挂处,诚如狂飙卷夜幕,掠地现寒涛。
铁头书生深知老怪联手功力非凡,但他已存心要毁去老怪,故先气聚丹田,并以先天罡气护住全身。
蓦地,移步旋身,趁两怪身形迫近,掌力劈到瞬间,铁头书生不退反进,陡然间吐气开声,一声狮子吼,直震得两怪耳鸣心裂,踉跄跄,身体有摇摇欲坠之势。
铁头书生金虹立隐,啸天龙吟之声,身剑合一,伏地追风,化作狂风扫落叶,一招两式,竟攻两怪下盘。
两怪骤然而惊,急忙收掌聚气,一见铁头书生即已迫近,才猛地左右旋身暴退七八步之远。
铁头书生正欲使其联手发招,才好予以薄惩。
两怪见铁头书生,竟自扑入两人掌风之内,且相距甚近,慢说是人身筋肉,经不起两怪厉害的内家罡力,就是铁壁铜墙,也将被毁去。
故不禁心头火起,暗骂道:好狂妄的娃娃,你是不要命了,既然如此,就先打发你回姥姥家去。
但听得桀桀之声起,两股庞大无比的劲风,倏地如狂风激浪般袭到,不仅是灰沙蔽日,周遭树木也发出吱吱的响声,此起彼落,乱成一片。
铁头书生微微一笑,金虹晃动,宝剑又已脱手飞出。
左手平伸,陡然张而复收,无敌尊者跟著他左手一吸之势,竟自扑扑跌跌,向前迈上了四五步。
此时通天行者掌风,也是堪堪劈到,铁头书生则以一招丹凤朝阳,身形乍闪,蓦地吐气开声,金虹晃,掌拳齐下。
顿时天崩地裂之声,有如怒潮卷空,两声闷哼过去,无敌尊者和通天行者早被震退丈余,踉跄跄,摇摇欲坠。
铁头书生也掠地纵起,金虹耀眼,有如水银泻地,亦似群鹰扑食般,威猛之极。
蓦地,一声暴喝,破空之声,接踵而至。
铁头书生人在空中,志在毁去两个老怪,一见两怪被震退,精神大振,那里再容他们缓息。
故金虹一晃之间,何如万花献蕊,气贯长空。
这时神弹手却看定铁头书生纵起,满以为他全身要害暴露,更因为他欲讨好无敌尊者,若此时能稍假小惠,对未来不无帮助。
故当两怪被震退之瞬间,神弹手先是一声暴喝,震得树枝摇晃,鸟兽惊起。
跟著那暴喝之后,数颗寸径钢丸,如流星赶月一般,向铁头书生各处要害袭到。
铁头书生此时武功,只在心随意动之间,且感觉更为灵敏,陡闻破空之声,又见那耀眼光华,乱成一片。
竟也不移不让,人在空中,再挺腰拳腿,更上三丈有余,宛似冲天一鹤。
这些钢丸也就颗颗落空,但击中树木者,则立即应声而断,故登时就听得一片树木折断之声。
神弹手见这个少年竟有恁般武功,更是谨慎,并将自己成名绝技阴阳倒转击弹法施出。
他也是存心毁去这个年轻的武林俊彦,故也不惜搬出各种技能。
此际铁头书生早已扑到通天行者之旁边,金虹如蛟龙戏水一般,破长空而下,再度隐起。
但见他左臂起处,铁拳惊四海,二招八式,正好指著两怪要害,登时就是两声巨响,雷霆万钧之势,如长江滚滚怒潮,扑向两怪身边。
任由神弹手施救如电,却也迟了一步。
铁头书生竟将神弹手所发钢丸视若未睹,他身上先天罡气,竟已由内及外,故此铁头书生似一直未觉。
此时以制人而不制于人的气概下,打算藉先天罡气,来硬接他几个钢丸。
不料那寸径钢丸,竟相距铁头书生身上尺许时形势陡变,那破空之声顿没,那奔雷迅电之势也已顿减。
倏地,轻轻一滑,跌落在地。
眼看两怪,就将立毙掌下,生死只在毫发之间蓦地,一声娇喝,红影闪晃之间,就扑到铁头书生面前,银虹暴起,直向铁头书生面门劈到。
铁头书生不自觉地身形一晃,先避过这凌厉无俦的一剑,故东挥西击的两股强大力量,也就猛地一缓。
不仅两怪从死亡边缘挣扎回来,神弹手也算是出了一身冷汗。
铁头书生避开一剑,尚未回身,对方又是剑招陡变,再度迫近。
哼!你敢伤我爷爷,我就看你有多大能耐。
语落,银虹暴起三尺,又向铁头书生扑来。
铁头书生虽无恃才傲物之色,但对别人也并不假以词色,他目前武功,己臻出神入化之境。
来人这路剑招他并不如何重视,但却因一股幽香,不禁心头大惑。
忙回身旋步,首先映入眼廉的是那玫瑰红的衣饰,水蛇腰儿如风摆柳,移步挪身宛似朵朵莲花。
那幽香,好浓,似兰非兰,似麝非麝,但扑入鼻腔却十分受用,不过这幽香挟杂著花粉的芳香,就更迷人,更令人沉醉。
再看那脸蛋儿,铁头书生几乎惊叫起来,她的模样儿直与梦云师太的徒儿,在泰山绝顶失踪的若梅姑娘相似。
虽然这个美娇娃似还要成熟些,身上另有一种气质,是在若梅身上找不出来的,铁头书生自己,也说不出这中间的答案。
哎呀!这脸蛋儿真美,说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真个是意态幽花殊艳,肌肤嫩玉生香,回眸盼,百媚生,展齿微笑,更会使人灵魂儿,飞上九重天。
此时她虽然是鼓著腮巴子,但呶著的嘴,圆睁的杏眼,就是生气,也有另一种美的存在。
真是一个宜嗔宜喜的可人儿……。
铁头书生避开她三招快攻之后,本欲出手给她点教训,这一看,那里还能下得了毒手,何况她又没有……。
看她那弱不禁风,嫩葱儿般的身体,那里禁得起自己的绝世神功。
真好笑得紧,在敌友未分之前,强敌环视之际,在这寂静的山林间,一向守礼的铁头书生,却怜香惜玉起来。
那女郎先前为著救人不暇细看,挥剑如雨著著逼向要害,谁知道却连对方衣服也未曾沾上。
但对方的步履间,却有著一种无形的功力,看他缓慢的动作,轻飘飘的身体,衣袂间更带出一股罡劲,令人有砭肤生寒之感。
心说:这人好俊武功!怪不得我爷爷和那位长发怪爷爷都不是他敌手。
想到爷爷都非此人敌手,以自己这点微末之技,与他相距咫尺,他任意还手自己岂有命在,登时心中有如小鹿般狂跳著。
忽然那少女特有的本性,又袭上心头,哼!虽然我爷爷几乎遭他毒手,我倒要试试看,他究竟有多大能耐。
这意念如闪电而逝,杏眼儿不自觉地向对方望去。
这一看,不禁粉颊儿飞红,芳心儿直跳,那刺去凌厉的剑招,也变成娇弱无力地垂了下来。
原以为对方不是七老八十的怪人,定是江湖上虬筋栗肉的凶汉,想不到竟是个儒雅文静的书生,那洒洒英姿,朗朗如玉树临风。
怪!他那双星目中,并无那一般练武之人的棱芒,却有著一份儿柔和安静的感觉。
仔细看去,哎呀!那隐隐发出一种逼人的光芒,好像要将别人溶化一般。
那女郎此时霞生两颊,连脖子也红透了,芳心更是狂跳不已,不是跳,简直如小鹿一般乱撞。
直觉那颗芳心儿,就要跳出来一般。
本来那好强斗狠的脾气,此时竟成了一只温婉的小线羊。
她怕看铁头书生,但又不能不看,她怕接触那眼神,却又偏偏向铁头书生脸上瞧去,当一接触那烈火般的星目,芳心又会扑通扑通地跳。
铁头书生似已发觉她骤然的举动,这一转变,在男人的眼中并不易迅速觉出,故仍然面露微笑,似若无事一般。
也好似根本没有将那女郎的存在放在眼中,还是他心中另有所寄,幻出著另一幅美丽的图画。
不知是铁头书生这一态度,激怒了她,还是故意来撒娇,以引得俏冤家的注意,哼!我就不相信你有什么了不起,非得斗斗不可。
那娇滴滴的声音,真是好听,每字每句,宛如管弦之乐一般。
铁头书生不仅毫无所觉,但听得卡嚓一声,金虹一晃之后,那宝剑竟套入鞘中。
女郎此际双颊有如胭脂深透,杏眼圆睁,银虹暴涨三尺,直向铁头书生逼来,凌厉之极。
铁头书生肩未晃,脚亦未曾移动般,身形顿渺,女郎惊呼中忙移步旋身,则双颊更红,芳心儿更跳。
原来铁头书生静静地站著未动,但相隔也不过三四尺远,究竟他怎么去的,自己却未发觉。
女孩家,天性好强,尤其在自己意中人面前。
虽然这个俏冤家,连姓名也没有问过,她早已将这俏丽而秀挺的影子,供奉在心嵌儿上了,不过她自己倒还不自觉得。
这一见铁头书生儒雅地站在那里,玉树临风何以足喻其绝代风姿,直看得那女郎眼中冒火,心儿直跳,甚至全身也有点儿微颤。
娇叱声中,银虹暴起,又向铁头书生扑去。
恁地作怪,铁头书生不特不曾还手,那姑娘银虹闪晃之间,竟自身侧滑过。
她武功本已不弱,但教她恁地服输怎么也不可能,当下即进步趋身,口中又冷哼了一声,银虹暴起数尺。
但见一片耀眼寒光,铁头书生却仍是面带微笑,气定神闲,这银虹,这娇叱,都似与他无关。
连续十来招过去,按说那姑娘剑术,却也诡谲之极,此时是气极也是怒极,故顿时目光如电,剑气如虹,身陡剑走。
宛似夭矫神龙,刺、剪、劈、砍、撩、错、冲,丝丝入扣,真是剑舞万道银蛇,人同掠波燕剪。
她那玫瑰红的衣饰,飞舞在这淡淡的秋月之下,有如仙子之舞,好不壮观,和著那山积般的剑影,蔚成了一幅美丽的秋夜行月图画。
铁头书生不仅不曾还手,甚至连闪避也甚缓慢,无如那姑娘,太不识相,也太爱逞强了。
这只要铁头书生一举手一投足间,就是十个姑娘岂是敌手,他此时所以未及还手,是因为她有几分像若梅姑娘,所谓爱屋及乌。
谁知她却一味进逼,故也就恼得铁头书生勃然而怒。
心说:好个不知进退的丫头,我一再让你,连衣服也未曾沾上,还是这般好胜,我若不给你几分颜色,岂不就任你猖狂到底。
此时,那桀桀之声,忽然传来,竟自破长空而去。
铁头书生好似梦中惊醒一般,暗骂一声:该死,我怎么被这个女人缠住,连正事也忘了。
当下一声轻叱,铁拳惊四海,竟随声而轻轻击到,那姑娘,弱柳之姿,如何禁得起这凌厉的一击。
眼看她一个娇躯,就如狂风扫落叶般的卷起,飘呀飘地,直飘在三四丈开外,有如断线的风筝。
铁头书生也如冲天之鹤,出水之蛟,向著那桀桀怪笑之处奔去。
他这一路穿林渡涧,真是个疾逾飞鸟,捷如猿猴,何消半盏热茶工夫,便已在五七里之遥。
忽见前面峭壁插云,悬岩壁立,多半已隐在雾中。
铁头书生抬头一望,那峰之高,何止百丈,岩壁更滑不留足,常人欲攀登而上,恐是万万不能。
那岩壁之上,在缝隙中偶有小松藤葛生长,但纵有武功,就是上乘的轻功,怕也不易上去。
铁头书生首先听到那桀桀的怪笑,在这一个方向传来,不由暗自点头道:怪不得那个丫头来接应,原来这还是他们巢穴之一,这高岩之上,既然人迹罕至,老魔们自是为所欲为了。
度量岩势,虽明知有路可上,但此时夜色苍茫,慢说是半峰皆没入云雾之中,就是在白昼寻得登峰之径,难道不被魔头们毁去。
自忖凭自己轻身工夫,欲登此峰,尚非难事。
当下气凝丹田,霍地一挫腰,两臂一推,腾身已是五七丈高下,轻登巧纵,一口气即上了四五十丈。
此时他身轻如燕,内体中发出一股强烈无比的,宛似那长江怒涛,汹涌滚滚般的潜力,铁头书生自己也暗暗惊愕了。
这多天以来,他虽有著千载难逢的奇遇,但从未想到自己武功的进境,竟是恁般地出神入化了。
不仅是铁头书生自己事先无法获知,若无旁人为他说明,恐怕永远将成为一件谜一般的事。
本来他的武功,已融会释道两宗武学于一身,复因其超人资质和奇佳禀赋,不仅融会,且进而贯通。
却不知锦缎之美,再添上金花,故更为人所喜爱。
当铁头书生融会释道两宗武学后,虽为其师淮南子发觉,并误会其背师别投,其实那时他所隐去的光华,还不仅是表面上的一部份。
谁知在半月之后,竟误入地穴之中,遇那绝世高人。
不仅传授轩辕三绝招,授三卷奇书,也曾将其本身功力藉伐毛洗髓之法,全部输予了铁头书生和若兰二人。
故他们的武功,如东升之旭日一般,突飞猛进著,连他们自己也无法辨知个中之底细。
尤其那心随意动,举手投足之间的凌厉攻势,更非他们自己所能预知,亦无法有所准备。
这只有武功已臻出神入化之境,始可觉得。
但他们两个的武功既渊又博,经绝世高人输予功力之后,更逐渐发展著,更新著,喻之为长江怒潮汹涌不绝,尚不足以逾其万一。
铁头书生此际纵上这岩壁之间,捷比喜鹊登枝,瞬息间已临岩顶,但此际云雾正浓,视线大受限制。
纵然穷目力之所及,亦不过三四丈远,这岩峰上,显然并无居所,略一瞻顾,右后方似隐隐出现他峰。
铁头书生至此,也不觉踌躇了。
固然救南阳羽士为首要目的,但若兰和海岛圣尼、梦云师太等人均未到来,就是自己不惧老怪连手,但这岩峰上人迹罕至,又兼云雾笼罩著,如果老怪们在暗中暴袭,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些人什么事做不出来。
正犹豫不决间,那桀桀怪笑竟又响起,似诱敌,也似一种得胜者的笑声。
铁头书生蓦地一声怒吼,直震得山谷震动,群山荡起一片回音,声落掌发,竟将那浓浓云雾,劈出一条丈余宽的雾洞来。
那一股强烈猛激之力,直滚出五七十丈,久久合不拢来。
铁头书生亦蓦地掠起,施展出凌空渡虚功夫,飞纵在这雾洞之中,约莫行了一二里之遥,那悬岩早已跃过,已在另一峰侧。
因为他刚才猛展凌空渡虚功夫,故未觉出异样,但此时往峰下看时,其陡虽无适才的惊险,但已非身无武功之人所可攀登的了。
再往后山看去,不觉楞楞地,讶异非常。
原来后山还有另三个奇峰,虽在薄雾掩盖下仍隐隐可辨,与铁头书生立身之处,均是一般高峻,一般奇险。
这四峰环立,原是一座巨大的山峦,却以半腰为界,自半腰以上方始分为四个小山峰。
四峰环绕间,似有一块小小平地,只见白云飘絮、薄雾弥漫中,翠树笼烟,山风过去,壮涛之声盈耳。
铁头书生绝未想到,此间会有如此境界,心说:这仙家福地,若由魔头们盘据,岂不使名山失色。
两眼在望,脚下已不由自主地走去,不但地面已渐平坦,而且绿菌□地,其软如绵,如行在毡毯之上一般。
此际虽已三更,但那桂子犹有余香,草地上亦泛出巨大露珠,映著这秋夜明月,一片闪闪发光。
铁头书生仰观著悠悠白云,感官上接触著林木的芬芳,心地顿觉空明,霎时间,俗念全消。
当下不禁微微地一声叹息,道:我若能摆脱尘俗,终生卜居此地,予事何争,予事何争。
蓦地,一声娇笑道:好不识羞,你凭什么卜居此地?铁头书生闻言一惊,但随即脸上一阵火热。
再放眼望去,见是先前遭他劈起的姑娘,那云鬓已不整,那玫瑰红的衣饰也出现了几个破洞。
但那笑意,却如怒放的娇花,虽然鼓著腮巴子,并没有掩去她天姿绝色,夜风吹起那长发,和著那玫瑰红的长巾,摇曳生姿。
铁头书生不禁楞住了,因为刚才一击,虽未使出全力,普通之人岂能消受得了,况自己上山时,施展出师门绝学。
慢说这女人曾经受伤,就是稍会武功者,登临这绝壁悬崖也是不易,那里还能在此间截住自己呢?这女子武功显已不弱,或者此间另有暗道,果尔如此,老怪们藉此天然形势,我纵然在武功上胜得他们,也将因此而疲于奔命了,尤其南阳羽士如遭他们暗袭,那苦头就更加吃定。
他的心思本极精细,这个意念,也不过一闪而逝。
抬头见著玫瑰红的姑娘,仍然站在自己数丈之外,脸上时而喜,时而忧,时而怒,各种表情在迅速地变化著。
倏地,星目一掀,脸上虽无笑意,但在有心人的眼中,却是芳心直跳。
敢问姑娘尊姓芳名,为何与老怪们……说到老怪们,忽然止住,因为他想从这姑娘口中探听一下此峰秘密,故欲拉拢她一番,当下不觉脸上一红。
虽然夜幕低垂,但人家岂看不出他那尴尬之相,尤其那还似娇羞之状,直令那姑娘心中想笑。
心说:还是个大男人,竟是恁般面嫩。
她也就一呶小嘴,哼!姑娘是天上掉下来的,没有姓,也没有名……她的话说得虽冷,但发自那可人儿的口中,只觉得那是刁钻,是顽皮,也带著几分天真和娇憨。
铁头书生闻言,不禁朗朗地笑道:树木花草,尚且各从其类,人岂可无名无姓,以姑娘惊人武功,绝代风华……说到此处倏然止住,一双星目望著那姑娘,好像要从她身上看出这个一如雾中美人的秘密。
也好似欲探视这悬崖一奇峰的诸般布置。
那姑娘闻言,脸上早已展开了花般笑意,岂止脸上在笑,心中早也乐开,直笑得那梨涡儿,深深地,圆圆地,久久未曾平复。
但随著又是霞飞两颊,头也低著,芳心也扑通扑通地狂跳。
因为她一双杏眼,正好接触到铁头书生如火一般的眼神。
那里不是棱芒,也不是冷酷,而是那么柔和,安静,如火一般,灼灼逼人的光辉更好像要将别人熔化一般。
这眼神第一次就偶然遇见,只是那是一瞬之间,而现在是这么的近,哎呀!俏冤家,真个是……这教她那里敢往下想去,这羞死人的事,但又不能禁止自己的眼睛向他看去。
但一接触到他那一双眼睛,芳心儿也就更跳,双颊也就更如胭脂深透。
尤其听到俏冤家亲口说出惊人的武功,绝代的风华心中更是十分受用,一颗心也从半空中收了回来。
但自己的身体却顿时软绵绵地,飘呀飘呀!好似腾云驾雾一般。
那玫瑰花般的笑容,配著那玫瑰红的衣饰,却也真像玫瑰仙子一般,娇媚之极。
铁头书生朗朗之声又再响起,似管弦之乐,也似金铁之声,令人心动。
据在下所见,姑娘适如深谷中的幽兰,是恁地出尘脱俗,武功也必定得自高人指点的。
……半天,又继续说道:无敌尊者师徒挟奇异武学,正欲掀起一场惊天动地的武林大劫,这不只是少数人的宿仇恩怨,恐怕整个武林将陷入腥风血雨之中。
通天行者与之狼狈为奸,若不早为之计,那时,朗朗乾坤岂不任由群魔乱舞了。
说时,一瞬也不瞬的看著那姑娘。
这次她不是霞生两颊,而是面色转为苍白,眼中也微现泪珠。
颤颤地道:你说什么,我爷要与无敌尊者他们掀起一场武林大劫。
她声音虽微微发颤,但似不大相信。
铁头书生反朗朗地笑道:在下与姑娘素昧平生,况此为武林大事,岂能戏言。
他的话,说的坚定、沉著,而且十分严肃。
那姑娘心中不觉一寒,但那凶霸霸的个性,从不屈服于任何环境下。
此时,这双能溶化人的眼神,已使她的芳心一直在跳。
又因为她天真无邪,虽不懂得武林中的恩怨,但她有一颗善良的心,和那任侠尚义的情怀。
故她心中骤然间就是数种不同的感觉,这教一个纯朴天真的少女怎么担当,但她却有了另外的决定。
忽然,远处传来阵阵的歌声,是凄厉、豪壮,而且也令人一掬同情之泪。
那歌声越来越近,而且每字每句,都扣人心弦,不仅铁头书生为之动容,就是那凶霸霸的红衣姑娘,星目上也泛起了泪珠。
陡然间,那歌声又转为悲怆之情。
但听得那高山流水,天马行空,如泣如诉,仅是那弥漫在空际的歌声,大地也为这歌声所陶醉。
这时,那曲调忽然又转成了一种十分悲苦哀怨的情词:秋风起,黄叶落,黄叶落无声,黄叶落无声。
恨秋风凄厉太无情,晨露难承,晨露难承。
沙场上,战鼓鸣,战鼓响咚咚,奈何声断鼓还停。
看金鼓频催,旌旗摇晃,阵阵烟尘,烟尘,烟尘。
小时候,谁记得,谁记得幼时情。
父被杀,母被擒,父母身首无处寻,看天涯海角,恨苍天太无情,恨苍天太无情。
尤记得,那日秋风起,慈母扶儿出,看红叶儿飘,望黄花儿瘦。
怎知道,韶光还倒转,人比花娇,人比黄花瘦。
啊,飘泊无定,何处容身。
……歌声倏然而止,但弥漫在空际的,却是那久久不散的悲怆气氛。
那著玫瑰红衣饰的姑娘,早是满面泪光,一如带雨梨花。
铁头书生也被这歌声激起那如虹豪气,那除恶务尽扫荡群魔的决心。
当下不自觉地一声虎吼,好似欲藉这吼声,来发泄心中的积闷,也欲藉此来表达他那嫉恶如仇的心怀。
那姑娘被他这吼声,惊得花容失色,犹以为他又将要施展出凌厉的手法,故忙聚气而待。
及见他仰首遥望著云天,毫无异样,甚至对自己的存在,似也毫无所觉一般。
这实在引起她大大的反感,因为她那刁钻的个性,是素不饶人的。
但男女间的事,又是恁般地作怪,越是得不著的,总是千方百计的去求,越是寻不见的,更是不惜任何代价。
面前这个俏冤家,在她眼中,早已填满了她的心房。
虽然他这般冷冷地,但那双灼灼逼人的目光,那秀挺俊拔的面孔,那如玉树临风般的英姿……总之,他的一切,已集天下精华于一身,更有那天惊石破的武功。
……这如何不使她芳心暗许,甚至就似溶化了一般。
见他在一声巨吼之后,虽震得群山响应,鸟兽也因之惊起,他却愕愕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莫非他有著一段伤心往事不成。
真是好笑得紧,铁头书生这一突然的举动,不仅是令她惊奇,而且也泛起丝丝的关怀来。
虽然他曾亲手击伤过老怪,也曾将她击倒数丈之地,她不仅一股脑儿,忘得乾净。
此时更将一缕情丝,放在这俏冤家身上,宁非怪事。
何况他们连彼此姓名都不知道。
静成了此时特有的本质,彼此的呼吸都听得清楚。
忽然那娇滴滴的声音响起。
喂!你叫什么名字,你的武功跟谁学的,为什么这般高绝,出手就可伤人。
说时,早已轻移莲步,走到铁头书生身边。
那幽香随著夜风,又已扑入铁头书生鼻管,虽然令人陶醉,但他却不期然地,退开三四步。
那姑娘两颊一红之后,又响起银铃般的声音,你年纪这么轻,为什么与我爷爷结下了仇恨……铁头书生回头望了姑娘一眼,才冷冷地笑道:我与你爷爷毫无仇隙,不过你爷爷称霸武林,同整个武林人结仇。
他们将济南府附近,设置得如剑海刀山般,这里不也是被他们布置得如龙潭虎穴一般。
……忽然他止住了话语,看了那姑娘一眼,才继续说道:姑娘对这座奇岩,比在下更为清楚,还用在下来说吗?那姑娘闻言,心下也微一战颤,但又迅即恢复镇静,足证此女虽然天真可爱,江湖阅历亦已不少。
铁头书生又说道:在下姓唐名威信,来此不仅欲制伏两怪,更欲寻找一位师执辈,人称南阳羽士的。
姑娘如果赐以薄面,就请离去,如欲硬加阻止,也请恕在下放肆。
他的话斩钉截铁,毫无半点余地。
那红衣姑娘登时花容失色,芳心片片粉碎,暗骂道:冤家,我对你已是恁般将就,难道你无半点情意。
当下也就冷冷地笑道:既然你自恃武功高绝,我就看看你是否真有三头六臂。
这峰,这岩,这洞,我倒要看著你进去,再看你出来。
……她那声音虽然冷冷地,但依然充满了感情与关怀。
铁头书生还有什么听不出的,面前这位姑娘话中对他的暗示,何异说出了峰上、岩下、洞中的许多秘密。
他此时的武功,岂惧于这轻轻细语,就算摆在面前的是铜墙铁壁,龙潭虎穴,也必得走上一趟。
何况面对一个陌生的少女,那能露怯。
故星目中微投以感激的一瞥之后,又朗朗地笑道:在下既然来此……那红衣姑娘,不待他说完,接著娇笑道:既然来此,就必须弄个水落石出,是也不是。
不过嘛,这儿虽说不上龙潭虎穴,我看凭你一人之力,是休想在这里讨得半分便宜,你也一定知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的道理,我的话,言尽于此,恕我失陪了。
说罢,竟如飘风一晃,就向左侧纵去,几个起落,顿即失去踪迹。
铁头书生楞楞地,呆立著,细嚼那红衣姑娘的话,她的话说得十分明显,虽然语带娇嗔,他却无动于衷。
但话中的暗示,尤其说到暗箭难防,显然她已说明了这里的巧妙机关,更提醒了自己,谨防暗算。
故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这姑娘,既是通天行者的孙女,为何偏心向著自己。
因为铁头书生,心胸正大,又非好色之辈,虽然同若梅若兰二姝相处过,两人又都如花中仙子般。
论性格,都赛似昂藏七尺丈夫,其中尤以若兰同经历过生死患难,两颗心早已融为一体。
这个身著玫瑰红的姑娘,那眼神,那娇羞,那关怀,那暗示。
铁头书生就是木头人,也体会得出,无如他情有独锺罢了。
否则在泰山时,对柳若梅的冷落,造成她坠崖惨剧,几致成了铁头书生终生之遗恨了。
虽然闻知有高人相救,但时间、空间,对人的藩篱,却是何等的遥远。
刚才的红衣姑娘,与她的姿色有几分相似,武功却较若梅相差甚多,但对自己的一片好心,却不是短短地几句话,简单地几个字,所能述说的。
这时,他想得很多,也想得很远,那如虹的豪气,早牵连在这些儿女情长之中。
他,这朵武林的奇葩,在这寂静的夜里,秋风阵阵吹来,树叶应声飘落,淡淡的星月,投射在地下,映著那俊秀的影子。
虽然远山皆罩在云雾之内,他却兀立未动。
反而空洞洞地。
蓦地,那红衣姑娘方才的话,又飘入了他的脑际,凭你一人之力,决难讨得半分便宜……为什么会只一人之力,兰妹呢?还有海岛圣尼和梦云师太呢?她们不也是一路追来吗?为何至今却一个也未到,莫非她们又遇上了什么强敌。
但他随即又否定,不要说两位武林异人,以兰妹目前武功,那掌上功夫,哼!不定有能胜过她去。
然而此时却尚未到来,难道她们发现其他敌踪,追赶而去?否则应该早已到达。
这阵阵疑团,登时使铁头书生心中狂跳不已。
因为这座奇峰,一定经过贼魔们精心布置,这是很自然的道理。
那千佛山距济南府尚有数里之地,他们就已将那座山的周围,几乎构成了铁壁铜墙。
这峰,这岩,奇险无比,凭著天然的阻险,就足以成为其作恶的凭藉,掩饰其丑恶的避风港。
何况他们都是数一数二的魔头,各人又都身怀绝世武学呢!加上他们的鬼谋歹毒,这清静之地,岂不顿时成了一座龙潭虎穴,人间地狱。
铁头书生此时,不仅著急南阳羽士的遇险,也担心若兰等人的安危。
此时那还容他细想,因为这些人的安危,都击于他一人身上,虽然这里形势险恶,地形复杂,又因烟雾笼罩,视力大受限制。
倏地,他身形一掠,人即如脱弦急弩一般,迳自奔向那红衣姑娘纵去方向。
但见他身起拳落,拳风顿时化作奔雷之声,宛如长江巨流,亦似狂风扫落叶,那浓雾旋即被拳风一击,登时就出现一条丈余宽的雾巷。
铁头书生不仅能黑夜视物,两耳尤为灵敏,此时峰峦呈现在眼前的,如乱堆碎石,也如奇形兵刃,这却是真地十分凶险。
若非那姑娘提醒,自己凭著血气之勇,不仅于事无补,反将遗恨荒山,故此时对那红衣姑娘,心中好生感激。
忽然,岩下升起一团白烟,渐渐地与那浓雾混合在一起,那白烟更散出一股腥臭无比之味。
铁头书生大惊,果然魔头们遍设机关,显然他们欲用下三滥的手法来对付自己,好在自己预有所闻,否则,……想到魔头们的毒计,心下也不觉一寒。
此时,浓雾竟渐渐分而复合。
铁头书生若不前进,就将被困于此,尤其雾中已溶入那白烟似的毒物。
当下闭气旋身,人已如冲天一鹤,霍地拔高了三四丈,身起拳落,登时又出现了一条雾巷。
这时雾正浓,风也劲,树枝被吹得吱吱地响,那原来淡淡的月光,亦渐渐失去了柔和的光华。
铁头书生立身此间,顿觉宇宙之大,人处在这穹苍之中,何如沧海之一粟。
蓦地,一声金铁之声,划长空而逝,接著是一连串桀桀的笑声。
铁头书生心中倏然一动,暗忖道:这金铁之声,不知是老怪捣什么鬼,我且在此看看。
他这心念一转,忽然打了一个喷嚏。
那股软绵绵,昏昏欲睡的感觉,猛袭心头,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己立身在此,这浓雾中,早杂有老怪们所升起的白烟。
急忙气纳丹田,复用先天罡气护住全身,硬生生将毒气自体内逼出,顿时觉得神清气爽,那昏昏欲睡的感觉,早被驱散。
铁头书生心下一寒,暗忖道:这雾中已有毒物,以自己功力,尚且几乎上当,若外人不知,岂不全在老怪掌握之中。
顿时声吐拳落,一股巨大的劲道,将那浓雾击开。
掌风和著那浓雾,倏地一落,即爆出一团巨大火花来,铁拳惊四海端地威力惊人,那石峰已被击碎四五尺。
在一阵火花之后,跟著是天崩地裂之声,响成一片,数丈之内,碎石粉飞。
铁头书生正惊异于自己这一拳威力,陡闻一阵幽香,扑入鼻间,他犹以为是老怪们重施故技。
正欲闭气身起,忽然人影一晃,那著玫瑰红衣饰的姑娘又扑近身侧,那幽香更浓,也更令人沉醉。
她不再是那套曾经被铁头书生击破的衣裙,现在的衣饰,虽然也是红色,但已换了紧身衣裤,裹住那曲线玲珑的玉体,外罩一件大红镶金边的披风。
突然出现在这片雾中,尤其在淡淡的月光相映下,何啻是天上之散花仙女,月殿嫦娥一般。
铁头书生不禁也看得呆了,心说:这姑娘端地有惊人艳丽,可惜寄身在老怪羽翼之下,否则怕不能创造一番轰轰烈烈的事。
这时不自觉地向她望去,觉得她无一处不美,她不仅有一切美的条件,更有一种成熟的美,那是一般少女们所没有的。
那姑娘的出现,顿时减低了铁头书生的敌意。
而那姑娘也因为铁头书生不断地张望著,芳心窃喜,登时心头也如小鹿般扑扑的乱跳。
铁头书生见她此时,眉如春黛,杏脸含羞,尚未出口相问。
忽听那银铃声音说道:唐相公,请速离此,迟者性命不保,右后方绝壁,可迳下山。
……她的话说得很小声,也很匆忙,虽然声音柔和,但每字每句都如一把钢针,刺在铁头书生身上。
这朵武林的奇葩,岂惧于这几个魔头的技俩,故不仅忽略了她的好意,反而起了丝丝反感,因为她的话刺伤了他特有的自尊心。
循那红衣姑娘闪去的眼睛,这石峰之上,登时爆起一连串的响声,跟著是火光耸天,这小小石峰顿时陷在一片火海之中。
铁头书生陡被这响声,震惊得头昏目眩。
但他自信有千般定力,忙气纳丹田,随这爆起的响声,也是吐气开声。
骤然间那股巨大的罡劲,如万马奔腾般,风雷并发,中途似与另一股劲道相遇,又是轰然一声巨响。
但见火光乱晃,如银蛇飞舞,碎石纷飞,如落红片片,铁头书生借著火光一望,那里有半个人影。
惟各山都罩在烟雾之中,火光照耀著这夜空,淡淡的月色,也失去光彩。
铁头书生虽记得那红衣姑娘之言,右后方绝壁,可迳下山。
但他知道南阳羽士被困在此,若兰等如果来此也将遭其暗袭,自己承当代数异人之衣钵,遇事岂能恁般畏首畏尾。
况那姑娘曾说性命不保。
哼!我就不相信这些魔头们,如果他日见面,岂不被那丫头羞笑,那时她反以有恩于我,哼!我们邪正不并立,何况她还是魔头的孙女儿。
……火光已慢慢燃及身边,间或发出一声暴响,在暴响之后总是火花四散,碎石纷飞,更传来丝丝怪味,令人闻之作呕。
这时,四周云雾更密,有如暴风雨之降临一般,亦若大海狂涛,骤然掩至,好不骇人,而立足之处,火光瞬息射至。
那灼灼逼人的高热,令人有窒息之感。
铁头书生此时不由也有点惊惶无措,但他仍能以不变应万变,拳挥处,顿时现出一条火□。
浓而微带腥臭味的黑雾,也如排山倒海般,纷纷向后退出。
但这不过是饮鸠止渴一般,尤其他此时的拳风,也发出丝丝热风,故将火势一扑之后,再起之势则更加猛烈。
正当他在这石峰上,展开了一场生死搏斗,因火势已蔓延在他立脚之处,甚至他的衣服上,也有火星飞著。
这一片火海,照得满山通红。
铁头书生则虽满脸汗珠,也不敢轻易纵起。
火势更猛,雾也更浓,照得那张秀丽拔挺的面孔,发出灼灼照人的光辉,但此时已是一发千钧,危机四伏。
※ ※ ※另一处,也正展开著一场恶斗,那是若兰伴同两位武林异人。
他们同铁头书生,本来往同一方向追寻。
当铁头书生偶闻桀桀之笑,赶到那矮林边,就听得他们正在计算著来对付自己,并发誓夺取奇书。
尤其在他们口中要毁掉的人,在铁头书生的直觉中,则正是南阳羽士,故当时迅即扑出,遇上红衣姑娘,登上这四指峰,才被困在此。
而若兰等人,则因听见了南阳羽士的呵呵之声,才循声赶去。
虽然那里也是行经四指峰的要道,但将他们轻轻地分散了。
这分散的无形力量,在魔头们却能奸计得逞,而铁头书生等人,则力分势孤,几乎被魔头们所乘。
且说若兰见铁头书生纵走,她因等候海岛圣尼和梦云师太,偶一回头,铁头书生的踪影已渺。
但此时却传来一阵呵呵之声。
她顾不得追赶信哥哥,就循声而至,谁知当若兰等人赶到时,正是南阳羽士千钧一发的瞬间。
前面几条黑影,正在晃动著,倏地停身在那座林中。
忽然南阳羽士呵呵之笑,阵阵传来,而且声音凄厉得怕人。
若兰为追赶魔头们,也不顾本身危险,玉掌一挥,那碗大松树,应声而折。
若兰则如飘风一般,扑入林中,虽然林繁枝密,但占地甚小,几个起落之下,就到达尽头。
然而魔头们踪迹渺然,但那凄厉的笑声,则震得山林摇晃,鸟兽惊散,若兰闻声也不觉骇然。
此时天色已黑,尤其林中,她虽能黑夜视物,毫无困难,但也特别谨慎。
呵呵之声更厉,也更疾,令人有耳鸣心裂之感。
若兰偶一抬头,见那古松梢头,横卧著一物,那呵呵之声,竟发自树梢头。
若兰几乎惊叫起来。
此时,海岛圣尼和梦云师太也相继扑到。
但见若兰身形霍地拔起,宛似冲天一鹤,停身在树梢头上。
原来正是他们追赶的南阳羽士。
……若兰复如灵猫捕鼠般,轻轻纵落,南阳羽士那凄厉呵呵之声,仍是不绝于耳,惟已渐次嘶哑,由疾而缓。
两个武林异人,趁若兰降落之顷,都围了上来,看著南阳羽士,都不禁百脉贲张。
海岛圣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骂道:贼子!好狠。
右手一伸,那笑声顿时寂然……当下海岛圣尼出手如电,轻轻在南阳羽士命门穴上一拍,那笑声倏地停止,人也就跟著昏了过去。
按三人武林,均已高不可测,虽然若兰经验较差,但心思极密,故魔头们这一套阴谋,三人心中都是雪亮。
海岛圣尼以禅功通神,一切喜怒哀乐,都不易形诸于色。
梦云师太则已怒气填膺,恨恨地骂道:贼魔,伤天害理,下次遇上若使你们全尸而还,也……只有若兰低著头,在南阳羽士背上一阵乱推,海岛圣尼立即塞了一颗玉莲子在他口中。
终于在一声长叹下,南阳羽士醒了过来,但已软弱无力地欲言又止,他此时,是满怀感触,也是惭愧,故虎目中,顿时就渗出莹莹的泪珠。
三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一生游侠江湖,有出类拔萃的武功,那豪壮的情怀,那仁心义胆,赢得了武林的雅誉,江湖的称道。
想不到连日来,都受制于几个魔头之下,尤其这次,魔头们竟欲以敲骨击节之法,来毁掉这个一代游侠。
若不是若兰动作迅速,将他救下。
海岛圣尼以闪电的手法,止住了他奇异凄厉的狂笑,他最多再经半盏热茶功夫,也必真气泄尽,暴尸荒山,谁也弄不清这笔血债。
故当南阳羽士清醒过来,一见若兰等人环伺在侧,不仅是感慨,是惭愧,更是怒气填膺。
若兰见他面色已渐渐好转,虽然还是恁般地萎靡不振,她本天真得紧,早就耐不住这沉闷的气氛。
看看南阳羽士,娇笑道:老伯伯!你是在那里被他们偷袭的啊!为什么没有招呼信哥哥呢?海岛圣尼本欲制止若兰问下去,但她此时正替南阳羽士推拿完了,南阳羽士似得她助力不少。
这时见他先又叹了一口长气,好似欲藉这声长叹,来排遣他满腔的忧郁一样。
终于恨恨地一顿脚,道:娃娃!你不知道我老人家的心事,就是两位异人面前,也不怕有失面子,不过我必须报这仇恨,那怕就是拚掉性命……若兰又一啜小嘴道:老伯伯!你只管说,我和信哥哥一定帮你,还有我师父和梦云师太都在这里。
她这话,总离不开信哥哥,好似信哥哥在她旁边似的。
可见一个女孩子,锺情于一个人的时候,是不分时间、地点,她的心,总是寄托在意中人身上,那怕是天之涯、海之角。
南阳羽士又绽开了笑意,但那呵呵之声并未出口,但却慢吞吞地说出了自己被魔头所乘的经过。
原来正当铁头书生搏斗群魔时,那受伤倒地的矮胖老头,卧在十丈之外的树下。
南阳羽士虽然觉得那人武功已得无敌尊者真传,但自己却不想乘人之危。
如果那时对一个受伤倒地之人加以攻击,将来传扬开去,那里还有面目见人。
虽然那里无人,就是铁头书生也不会责怪自己,但南阳羽士并未施以辣手,这正是他立身正大的地方,也实不愧是领袖江南武林的游侠行为。
那时铁头书生力敌二魔,且故意放纵其联手。
自己虽然替他捏把汗,但心中实在快慰,因为自己这一辈的人终是老了,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
那娃儿不仅武功博大精湛,且精力过人,有如长江之巨流,一泻千里,一若大海之狂涛,汹涌不绝。
那豪气剑风,金虹闪晃之间,数丈之内全为金虹罩住。
我老头子活了七十多年,那里见过他这般武功,当初我那老道哥哥,以乾坤剑誉满江湖,但那时却没有遇上这班魔头们。
看那娃娃使用不竭的精力,我正乐在其中,更为武林庆幸。
忽然千佛山顶,如风驰电掣一般窜来一人,我虽然悠哉游哉,没有与人动手过招,但也防止有人暗算。
那奔来的,正是我梦寐欲找的仇人,原来就是那清瘦老道,号称无妄真人的,他与老怪们串连在一起。
虽然他的出现不是欲对铁头书生有所作为,而是欲救走他的师父,无敌尊者的徒儿矮胖老者。
我对矮胖老者,因不为己甚,但那无妄真人,却是容他不得。
当他跃到那松树旁边,南阳羽士也挥展著金箫,顿时洒下一片光幕。
无妄真人怕南阳羽士伤到矮胖老头,顾不得先去救他,右掌一翻,轻轻递出,虽然缓慢,却发出一种罡而且劲的力道,逼得南阳羽士来势一缓。
无妄真人也顺手取出一把拂尘,这斯气功,端地了得,顿将真力贯于拂尘之上,那拂尘不仅根根直竖,且发出丝丝之声,夺人心魄。
南阳羽士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前几次皆被他脱去,故这一上手,就使出平生绝学,旋天八招。
但见一片金光摇晃,宛若管弦仙乐飘来,直将那无妄真人,裹在中间,一时脱身不得。
虽然南阳羽士在一招半式中不能制伏这恶道,但已占尽主动,只见金箫起金光飞洒,笑声落人影纵横。
无妄真人终非无能之辈,藉其精湛之气功,奇异诡谲之招式,不求有功,但亦足以自保。
南阳羽士攻势虽猛,却也能游刃有余,故南阳羽士一时竟奈何不了他。
倏地,形势一变,当两人兔起鹘落,倏合乍分之际,一股柔而不疾的劲风,向著南阳羽士击到。
南阳羽士担心魔头们暗算,忙旋身一闪,金箫也就跟著一缓。
那无妄真人哈哈一笑,不进反退,纵身飘落。
原来刚才袭到的那股劲风,是矮胖老者的恶作剧。
前面已说过,他列入老怪无敌尊者门墙,因其工于心计,甚得老怪器重,尤其他们在计划夺取三卷奇书时,献策尤多。
此人姓范名辛,人长得既矮,又是满身肥肉,但却能练就恁般轻功,亦为怪事,虽然也已届古稀之年,在无敌尊者面前,仍作小儿女态。
故老怪直以辛儿呼之,这无妄真人又拜在范辛门下,他们的存心,当然都是为了那三卷奇书。
即使未寻获三卷奇书,老怪那身奇异之武学,也足使他震惊江湖。
在这个复杂的环境中,各人存心都显而易见。
按说矮胖老头范辛,虽伤在铁头书生掌下,但并不十分严重,尤其铁头书生宅心仁厚,故出手极有分寸。
范辛武功在老怪培养下,已有二三十年,虽不能说出类拔萃,但目下江湖中,也足可称为数一数二的魔头了。
当铁头书生力敌两怪,南阳羽士那时不曾全力发招,那时他正全力自疗,等于抵抗力全失,但南阳羽士并未乘人之危。
经过这番自疗,虽未痊愈,但体力已大部恢复,蓦闻虎虎风动,抬眼望去,见无妄真人被南阳羽士困住,且主动权全失。
尤其那飞洒的金光,更逼得无妄真人手忙脚乱。
范辛霍地坐起,顺手拾起两颗寸径大小的小石,施展出借影还光手法打去,虽然缓慢,却阴险之极。
南阳羽士闻言知警,旋身后退,金箫缓得一缓,那无妄真人则飘身退后。
矮胖老头范辛也跟著一笑,飘身而起,南阳羽士怒从心上起,虎吼一声,金箫挥起,追赶下去。
那时正是铁头书生击退两怪的瞬间,树倒枝折,乱成一片,故南阳羽士的吼声,亦未听得。
南阳羽士早已忘记这是最厉害的魔头,更不防他们另有诡计,乃放肆追了下来。
两怪在前面缓缓而走,南阳羽士空自暴喝,如影随身般,那无妄真人,不时回头发出一声冷笑,更气得南阳羽士肺简直都气炸了。
约半盏热茶工夫,他们离开铁头书生已十数里之遥,才由无妄真人出手。
矮胖老头范辛在旁吃吃地笑,两个魔头端地阴险,明打暗袭,直将南阳羽士困在那里。
直待那桀桀之怪笑一起,两人竟联手而上。
南阳羽士一枝金箫,若单打独斗,或可游刃有余,尤以矮胖老头范辛出手就是那绝世神功之精奇招式。
故不下三招,竟被矮胖老头范辛掌力劈伤,致使无妄真人很轻易得手。
当两老怪脱出铁头书生之手,铩羽而逃时,他们也正好合力将南阳羽士擒住,老怪等更料知铁头书生等人,必定追来,这才使那金蝉脱壳之计。
他们更欲给武林中人,一点警告,故不惜在南阳羽士身上顿施辣手。
他们也深恨南阳羽士其人,因他才引出铁头书生等人来。
不仅使他们苦头吃足,且数度受伤,甚至他们经营了年余的千佛山,也被他们在短短地两日破坏无余。
在他们研究分析之后,才邀请另一魔头神弹手出面。
神弹手也深知无敌尊者挟绝世神功,欲问鼎武林,更知他重莅中原,是欲寻找那三卷奇书,这个老魔头虽无大恶,但贪念一起,也就顿时滋长,自是臭味相投,那还管什么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