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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阳指功

2025-03-30 08:05:26

这时龚人杰已穿回了长裤,上身却仍是光著膀子。

两人神色间颇有惊慌之意,走到左子穆跟前,甘人豪道:师父,神农帮在对面山上聚集,把守了山道,不许咱们下山。

咱们见敌方人多,不得师父号令,没敢随便动手。

左子穆道:嗯,来了多少人,甘人豪道:大约七八十人。

左子穆哼了一声,道:七八十人,便想诛灭了无量剑了,只怕也没这么容易。

他一言方毕,忽听得呜的一声长鸣,一枝响箭从门外直射进来。

龚人杰反手一抄,接住了箭杆,只见箭上绑著一封信。

封皮上写著字谕左子穆五个大字。

龚人杰将信呈上,左子穆见封皮上的文字写得无礼,道:你拆来瞧瞧。

龚人杰道:是!便拆开了书信。

那少女在段誉耳边低声道:打你的这个恶人,便要死了。

段誉奇道:为什么?那少女道:箭上信上都有毒。

段誉道:哪有这么历害。

只听龚人杰拆信读道:神农帮字谕左…听著(他不敢直呼师父之名,读到‘左’字时,便将下面‘子穆’二字略过了不念):限尔等一个时辰之内,全体出剑湖宫,自断右手,否则宫内不问良莠,一概鸡犬不留。

点苍派大弟手柳子虚冷笑道:神农帮是什么东西,夸下好大的口气!突然间砰的一声,龚人杰仰天便倒。

甘人豪站在他身旁,忙叫:师弟,伸手欲扶。

左子穆抢上一步,一翻掌,按在他的胸口,劲力微吐,将甘人豪震出三步,喝道:只怕有毒,别碰他身子!只见龚人杰脸上肌肉不住抽搐,拿信的一只手掌霎时之间便成深黑,双足一挺,便已死去。

前后只不过一顿饭功夫,无量剑东宗接连死了两名好手,众人无不骇然。

段誉低声道:你也是神农帮的么?那少女道:呸!我才不是呢,你胡说八道什么?段誉道:那么你怎地知道箭上信上有毒?那少女笑道:这种下毒的功夫粗浅得紧,一眼便瞧出来了。

这些法儿只能害害无知之徒。

她这几句话,厅上众人都听见了。

左子穆细看那信,实无异状,但侧过了头凝神一看,果见隐隐有磷光闪动。

他向那少女拱手道:姑娘尊姓大名?那少女道:我的尊姓大名,可不能跟你说,这叫做天机不可泄露。

在这当口还听到这样子的说话,左子穆强自忍耐,才不发作,又道:然则令尊是谁?尊师是哪一位?盼能见告。

那少女笑道:哈哈,我才不上你这个当呢。

我跟你说我令尊是谁,你便知道我的尊姓了,你既知我尊姓,便查得到我的大名来,我的尊师便是我妈,我妈的名子,更加不能跟你说。

左子穆心下寻思:云南武林之中,有哪一对前辈夫妇善于养蛇?一时却想不起来,要知云南地多瘴毒,深山密林之中到处都是毒蛇,养蛇之人甚多。

马五德问凌霄子道:凌霄兄,你刚才说‘禹穴四灵’,那是什么来头?凌霄子道:我没说过啊,谁说过了,我一点都不知道。

马五德老于江湖世故,知道以凌霄子的身份武功,对禹穴四灵居然如此忌惮,一时不小心冲口而出,事后却是极力抵赖,中间一定有极大的缘故,当下也不再问。

左子穆又向那少女道:姑娘既是不肯见告,那也罢了,请下来一起商议。

神农帮不许你下山,连你也要一起杀了。

那少女笑道:他们不敢杀我的,神农帮只杀无量剑的人。

我路上听到了消息,所以赶著来看杀人的热闹。

长胡子老头,你们剑术不错,可是不会使毒,斗不过神农帮的。

她这几句正说中了无量剑的弱点,若是各凭真实功夫撕拼,无量剑东西两宗,再加上八位聘请前来作公证的各派高手,无论如何不会敌不过神农帮,但说到用毒解毒,各人却是一窍不通。

左子穆听她说:我在路上听到了消息,所以赶来看看杀人的热闹。

口吻中全是幸灾乐祸之意,似乎无量剑中越是死得人多,她越是开心,当下冷哼一声,问道:姑娘在路上听到什么消息?他一向颐指气使惯了,随便说一句话,似乎都是叫人非好好的回答不可。

那少女忽道:你吃瓜子不吃?左手穆脸色微微发紫,若不是大敌在外,他早已发作,当下强忍怒气,道:不吃!段誉插口道:你这是什么瓜子?桂花味?玫瑰味?还是松子味的?那少女道:啊哟!瓜子还有这许多讲究么,我可不知道了。

我这瓜子是妈妈用蛇胆炒的,常吃眼目明亮,你试试看。

说著抓了一把,塞在段誉手中。

段誉听到用蛇胆炒的五字,心下又有些发毛。

那少女道:吃不惯的人,觉得有点苦,其实很好吃的。

段誉觉得不便拂她之意,送了一粒瓜子到口中一咬,入口果是颇为辛涩,但略微辨味,便似炼果回甘,舌底生津,很有一股清香之意,当下接连吃了起来。

他将吃过的瓜子壳一片片的都放在梁上,那少女却是肆无忌惮,顺口便往下吐出。

瓜子壳在众高手头顶乱飞,许多人都是皱眉让开。

左子穆又问道:姑娘在道上听到什么消息,若能见告,在下感激不尽。

那少女道:我听神农帮的人说起什么‘无量玉壁’,那是什么玩儿?左子穆一怔,说道:无量玉璧?难道无量山中有什么宝玉宝璧么?我倒没听见过。

双清师妹,你听人说过么?双清还未回答,那少女抢著道:她自也没听说过。

你俩不用一搭一档做戏,不肯说,那就干脆别说。

哼,好希罕么?左子穆神色尴尬,心道:这女孩当真历害。

便道:啊,我想起来了,神农帮所说的,大概是无量山妙高峰上的镜面石。

这块石头平滑如镜,能照见毛发,有人便说它是一块美玉,其实呢,只是一块又白又光的大石头罢了。

那少女道:你早些说了,岂不是好?你怎么跟神农帮结的怨家啊?干么他们要将你无量剑杀得鸡犬不留?左子穆知道今日反客为主之势已成,要想这少女透露什么消息,非得自己先说才可,便道:姑娘请下来,待我详加奉告。

那少女双脚荡了荡,说道:详加奉告,那倒不用,反正你的说话有真有假,我也只信得了这么三成四成,你随便说一些吧。

左子穆道:去年神农帮到咱们后山采药,我没答应。

他们便来偷采。

我师弟容元规和几名弟子撞见了,出言责备。

他们说道:‘这里又不是金銮殿、御花园,外人有什么来不得?难道无量山是你们无量剑买下的么?’双方言语冲突,便动起手来。

容师弟下手没留情,杀了他们二人,当时也没知道,其中一个少年原来竟是神农帮司空帮主的独生儿子。

这个仇便结的大了。

后来在澜沧江畔双方又比了一次武,再欠下了几条人命。

那少女道:嗯,原来如此。

他们要采的是什么药?左子穆道:这个倒不大清楚。

那少女道:哼,你当真不清楚么?他们想采的,乃是百药克星都拉草。

他们要将无量山中的都拉草斩草除根,一株不留。

左子穆道:原来姑娘比我还更明白。

那少女伸出左臂,穿在段誉的腋下,道:下去吧!一挺身便跳了下来。

段誉啊的一声惊呼,身子已在半空。

那少女带著他轻轻落在地下,左臂仍是挽著他的右臂,道:咱们到外面瞧瞧去,看神农帮到了多少人。

左子穆抢上一步,道:且慢,在下所问之事,姑娘可还没答复呢。

那少女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答应过你没有?左手穆一想,她确实没答应要回答自己的问题,但怎能让她说去便去?此刻无量剑虽是大敌压境,不愿再结强仇,但左子穆向来自视甚高,被这么一个小小姑娘平白无端的戏弄一番,如何甘心?当下身形一晃,拦在那少女和段誉身前,说道:姑娘,神农帮恶徒在外,姑娘冒然出去,若是有什么闪失,我无量剑可过意不去。

那少女微笑道:我又不是你请来的客人,再者,你也不知我尊姓大名。

若是我给神农帮杀了,我爹爹妈妈决不会怪你保护不周。

说著挽了段誉的手臂,向外便走,左子穆右臂微动,手中已多了一柄长剑,说道:姑娘,请留步。

那少女道:你要动武么?左子穆道:在下见识一下姑娘的武功门派,日后见到令尊令堂,也好有个交代。

长剑斜横胸前,拦住了去路。

那少女向段誉道:这长须老儿要杀我呢,你说怎么办?段誉摇了摇手中折扇,道:姑娘说怎么办便怎么办。

那少女道:要是他一剑杀死了我,那便如何是好?段誉道:咱们有福共享,有难同当,瓜子一起吃,刀剑一块挨。

那少女道:这几句话说得挺好,你这人很够朋友,也不枉咱们相识一场,走吧!跨步便往门外走去。

对左子穆手中青光闪耀的长剑,恍如不见。

左子穆长剑一抖,指向那少女左肩,他此时仍无伤人之意,只是不许她带同段誉出走。

那少女伸手腰间,纤手微动,忽然间绿影一闪,一条长长的布带扭曲而前,飞向左子穆手腕。

左子穆一惊之下,急忙缩手,不料这衣带乃是活的,来势如风,左子穆只觉手腕一疼,已被那青灵子咬了一口,当的一声,长剑落地。

青灵子抢到地下,身子转了几转,已将长剑缠住,咯咯数声轻响,长剑被它咬成数截。

原来青灵子乃是一种灵异之极的怪蛇,皮坚胜铁,更经那少女的父母长期饲养训练,变成了一件历害的活兵刃。

要说到武功修为,那少女只不过十六七岁年纪,自不能与一派宗师的左子穆相比,只不过她的活兵刃太过灵异,左子穆被攻了个措手不及,以致长剑断折。

他无量剑中师徒将这柄长剑看得极重,长剑若被敌手削断或是夺去,那么本门绝技已无从施展,虽然适才这一招事出意外,不能说是比武落败,但以左子穆的身份,可不能再行缠斗不休。

他左手狠狠抓紧右腕,生怕蛇毒上行,侵入心脏。

那少女道:你快用都拉草煮三大碗浓汁喝了下去,两个时辰内不能移动身子,否则剧毒难解。

她出了大门,低声笑道:我这青灵子是没毒的,可将这个长须老儿吓个半死。

这老儿武功很高,他要是追了出来,我可打他不过。

段誉大是羡慕,道:我不会武功,这才受人欺侮。

说著摸了摸肿起的面颊,犹有余痛,又道:要是我也有这么一条青灵子,那就不怕人家凶恶了。

好姑娘,几时你帮我去捉一条来,好不好?那少女微笑道:要再找一条青灵子,那可难了。

可惜这条蛇儿也不是我的,否则送了你也不打紧。

那是我叔叔的,我偷了出来玩,回去便得还他。

段誉道:你的尊姓大名,不能跟那长须老儿说,可能跟我说么?那少女笑道:什么尊姓大名了?我姓钟,爹爹妈妈叫我作‘灵儿’。

尊姓是有的,大名可就没了,只有一个小名。

咱们到那边山坡上坐坐,你跟我说,你到无量山来干什么。

两人并肩走向西北角的山坡,段誉一面走,一面说道: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四处游荡,在普洱时身边没钱了,就到那位马五德马五爷家里吃闲饭。

后来他要到无量山来,我闷得无聊,便跟著他来了。

钟灵点了点头,又问:你干么要从家里逃出来?段誉道:爹爹要教我练武功,我不肯练。

他逼得紧了,我只好逃走。

钟灵睁著一对圆圆的大眼,向他上下打量,甚是好奇,道:你为什么不肯学武,怕辛苦么?段誉道:辛苦我才不怕呢。

我想来想去想不通,又跟我伯父争了一场。

爹爹要我向伯父磕头赔礼,我自己总觉我没错,不肯赔礼,爹爹和妈妈因此又吵了起来……钟灵微笑道:你妈妈总是护著你,跟你爹爹吵,是不是?段誉道:是啊。

钟灵叹了口气道:我妈也是这样。

她眼望西方远处,出了一会神,又问:你什么事想来想去想不通?段誉道:我从小受了佛戒。

爹爹请了一位老教师教我念四书五经、诗词歌赋,请了一位高僧教我念佛经。

十多年来,我学的都是什么戒杀戒嗔,什么慈悲为怀,忽然爹爹教我练武,学打人杀人的法子,我自然觉得不对头。

爹爹说了我不听,伯父跟我辩了一天一夜,我仍是不服。

钟灵道:于是你伯父大怒而去,是不是?段誉摇头道:我伯父不是大怒而去,他伸手点了我两处穴道。

一霎时间,我全身好像有一千一万只蚂蚁在咬,又像有许多蚂蚁在吸血。

我伯父说:‘这滋味好不好受?我是你伯父,待会自然跟你解了穴道。

倘若你遇到的是敌人,那时可教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你倒试试自杀看。

’我被他点中穴道后,要抬一根手指头也是不能,哪里还能自杀。

当然,我活得好好地,干么要自杀?钟灵呆呆的听著,突然大声道:你伯父会点穴?是不是伸一根手指在你身上什么地方一戳,你就动弹不得了?段誉道:是啊,那有什么奇怪?钟灵脸上充满惊奇的神色,道:你说那有什么奇怪,你说那有什么奇怪?武林中,倘若有人能学到几下点穴的功夫,你叫他磕上一万个头,求上十年二十年他也愿意,你却偏偏不肯学,当真是奇怪之极了。

段誉道:这点穴功夫,我看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钟灵叹了口气,道:你这话千万不能说,更加不能让人家知道了。

段誉奇道:为什么?钟灵道:你即然不会武功,江湖上许多坏事情就不懂得。

你段家的点穴功夫天下无双,叫做什么‘一阳指’。

学武的人一听到‘一阳指’二个字,那真是垂涎三尺,羡慕得十天十夜睡不著觉。

要是有人知道你伯父、你爹爹会这功夫,说不定有人起来歹心,将你绑架了去,要你伯父、爹爹用‘一阳指’的穴道谱诀来换。

那怎么办?段誉搔头道:有这等事?我伯父烈性如火,恼起上来,一定跟那人好好的打上一架。

钟灵道:是啊。

跟你段家相斗,旁人自然不敢,可是为了‘一阳指’的武功秘诀,那也说不得了。

何况你落在人家手里,投鼠忌器,事情就十分难办。

这样罢,你以后别对人说姓段。

段誉道:云南姓段的人成千上万,也不见得个个都会这点穴的法门。

我不姓段,你叫我姓什么?钟灵微笑道:那你便暂且跟我的姓吧!段誉笑道:那也好,那你得叫我做大哥了。

你几岁?钟灵道:十六,你呢?段誉道:我大你三岁。

钟灵摘起地下的一片草叶,一段段的扯断,忽然摇了摇头。

段誉道:你心中在想什么?钟灵道:我总是难以相信。

你居然会不愿学‘一阳指’的功夫,你在骗我,是不是?段誉笑了起来,道:你将一阳指说的这么神妙,真能当饭吃么?我看你的金灵子、青灵子,那就好得多。

钟灵叹:但愿我能将几条蛇儿,跟你换换这手武功,可惜你既不会一阳指,这几条蛇儿也不是我的。

段誉道:你小小一个女孩儿,尽想著这些打架杀人的事干什么?钟灵道:你是真的不知,还是在装腔作势?段誉奇道:什么?钟灵手指东方,道:你瞧!段誉顺著她手指瞧去,只见东边山腰里冒起一条条的袅袅青烟,一共有十余处之多,不知有何用意。

钟灵道:你虽不想杀人打架,但旁人要杀你打你,你总不能束手待毙啊。

这些青烟是神农帮在煮炼毒药,待会用来对无量剑的。

我只盼咱们能悄悄溜了出去,别受到牵累。

段誉摇了摇折扇,大不以为然,道:这种江湖上的凶杀斗殴,越来越不成话了。

无量剑中有人杀了神农帮司空帮主的儿子,现在那个容元规已被他们下毒杀害,还饶上了那个打我耳光的龚人杰,一报还一报,已经抵过数啦。

就算有什么不平之处,也当申明官府,请父母官禀公评断,怎可动不动便杀人放火?咱们大理国中,那还有王法么?钟灵啧、啧、啧的三声,道:听你口气,倒像是什么皇亲国戚、官府大老爷似的。

咱们老百姓才不来理你呢。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指著西南角上,低声道:待天黑之后,咱们悄悄从这里出去,神农帮的人未必见到。

段誉道:不成!我要去见他们帮主,晓论一番,不许他们这样胡乱杀人。

钟灵眼中露出怜悯的神色,道:段兄,你这人也太不知天高地厚。

神农帮主司空玄阴险狠辣,善于使毒,可跟无量剑不同。

咱们别生事了,快些走吧。

段誉道:不成,这种事我非管一管不可,你若是害怕,便在这里等我。

说著站起身来,向东走去,钟灵望著他的背影,待他走出数丈,忽地纵身追去,右手一探,往他肩头拿去,段誉听得背后脚步之声,待要回头,右肩已被她抓住。

钟灵跟著脚下一勾,段誉站立不住,向前一扑而倒。

他鼻子撞在山石之上,登时流出鼻血。

段誉气冲冲的爬了起来,见打跌他的乃是钟灵,怒道:你干么如此恶作剧?摔得我好痛。

钟灵道:我要再试你一试,瞧你是假装呢,还是真的不会武功,我这是为你好。

段誉伸手背在鼻上一抹,只见满手是血。

鲜血跟著流下,沾得他胸前殷红一滩。

他受伤甚轻,但见血流得这么多,不禁哎哟,哎哟的叫了起来。

钟灵倒有些担心了,忙取出手帕,去替他抹血,段誉心中气恼,伸手一推,道:不用你来讨好,我不睬你。

他不会武功,出手全无部位,这么一推,正好推向她的胸前,钟灵不及思索,自然而然的反手一勾,顺势一带一送,段誉被她直摔出去,砰的一声,后脑撞在石上,登时晕了过去。

钟灵见他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下,喝道:快起来,我有话跟你说。

待见他始终不动,心下倒有些慌了,过去俯身一看,只见他双目上挺,气息微弱,已是晕了过去,忙伸手捏他人中,又用力揉搓他的胸口。

过了良久,段誉才悠悠醒转,只觉自己靠在一处十分柔软的地方,鼻中闻到一阵淡淡的幽香,慢慢睁开眼来,但见钟灵一双明净清澈的眼睛,正焦急的望著自己。

钟灵见他醒转,长舒了一口气,道:啊,幸好你没死。

段誉见自己身子倚靠在她怀中,后脑枕在她的腰间,不禁心中一荡,但随即觉到后脑撞伤之处阵阵剧痛,哎哟一阵大叫。

钟灵吓了一跳,道:怎么啦?段誉道:我……我痛得历害。

钟灵道:你又没死,哇哇大叫的作什么?段誉道:要是我死了,还能哇哇大叫么?钟灵噗哧一笑,心想这句话我可说错了,扶起他的头来,只见他后脑肿起了老大一个血瘤,足足有鸡蛋大小,虽不流血,想必十分痛楚,嗔道:谁叫你出手轻薄下流,要是换作别人,我当场便杀了你,叫你这么摔跌一交,可还便宜了你呢。

段誉坐起身来,奇道:我……我轻薄下流了?哪有此事?这真是天大的冤枉。

钟灵少女心怀,情窦初开,于男女之事介乎似懂非懂之间,听了他的话后,脸上微微一红,道:我不跟你说了,总之是你自己不好,谁叫你伸手推我这里……这里……段誉登时省悟,很觉不好意思,待要说什么话解释,似乎又觉不便措辞。

钟灵道:总算你醒了过来,害得我急得什么似的。

段誉道:适才在剑湖宫中,若不是你出手相助,我定会多吃两记耳光。

现下你摔了我两次,咱们大家扯了个直。

总之我命中注定,难逃此劫。

钟灵道:你这么说,那是在生我的气了?段誉道:难道你打了我,还要我欢欢喜喜的说:‘姑娘打得好,打得妙’?还要我多谢你吗?钟灵拉著他的手,歉然道:从今而后,我再也不打你啦。

这一次你别生气吧。

段誉道:除非你给我狠狠的打还两下。

钟灵想了想,很不愿意,但见他怒气冲冲的转身欲行,便仰起头来,说道:好,我让你打还两下就是。

不过……不过你出手不要太重。

段誉道:出手不重,那还算是什么报仇,我是非重不可。

要是你不给打,那就算了。

钟灵叹了口气 ,闭了眼睛,低声道:好吧!你打还之后,可不能再生气了。

过了半响,没觉得段誉的手打下,睁开眼来,只见他似笑非笑的瞧著自己,钟灵奇道:你怎么还不打?段誉伸出右手小指,在她左右双颊上各各轻弹一下,笑道:就是这么两下,痛得历害么?钟灵大喜,笑道:我早知你这人很好。

段誉见她站在自己身前,相距不过尺许,吹气如兰,越看她越美,一时舍不得离开,隔了良久,才道:好啦,我的大仇也报了,我要找那个司空玄帮主去了。

钟灵急道:傻子,去不得的!江湖上的事你一点也不懂,犯了人家忌讳,我可救不得你。

段誉摇头笑道:不用为我担心,我一会儿就回来,你在这儿等我。

说著大踏步便向青烟升起之处走去。

钟灵大叫阻止,段誉只是不听。

钟灵怔了一阵,道:好,你说过有瓜子同吃,有刀剑齐挨!和他并肩而行,不再劝说。

两人走不到一盏茶时分,只见两个身穿黄农的汉子快步迎上,左首一个年纪较老的喝道:什么人,来干什么?段誉见这两人肩头都是悬著一只药囊,手执著一柄刃身奇阔的短刀,便道:在下段誉,有事求见贵帮司空帮主。

那老汉道:为了何事?段誉道:待见到贵帮主后,自会陈说。

那老汉道:阁下属何门派?尊师上下如何称呼?段誉道:我没有门派,我受业师父姓孟,讳述圣,字继儒。

我师父专研古文尚书,于公羊之学,也有颇深的造诣。

原来他说的师父,乃是教他读经作文的师父,那老汉听到什么古文尚书、公羊之学,还道是两门特异的武功,又见段誉折扇轻摇,颇似身负绝艺,深藏不露之辈,倒也不敢怠慢,虽想不起武林中有那一号叫做孟述圣的人物,但对方即说他有颇深的造诣,想来也不见得是信口胡吹。

便道:即是如此,段少侠请稍候,我去通报。

只见他匆匆而去,转过了山坡。

钟灵道:你骗他公羊、母羊的,那是什么功夫?待会司空玄要是考较起来,恐怕不易搪塞得过。

段誉道:公羊传我是读得很熟的,其中微言大义,司空玄若要考较,未必便难的到我。

钟灵膛目不知所对。

只见那老汉铁青著脸回来,说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帮主叫你去!瞧他模样,显是受了司空玄的申斥。

段誉点点头,随他走去。

那老汉道:待我领路!伸手握住了段誉的手掌。

只走出三步,他掌上逐渐运劲。

段誉叫道:喂!轻些。

那老汉的手掌越收越紧,便如一道铁箍渐惭缩小,段誉痛得大声叫了出来。

那老汉转述段誉所说什么古文尚书、公羊之学,受了帮主的申斥,心中老大的没好气,有心要伸量一下段誉的武功,运劲一握之下,段誉便已禁受不住,正想捏断他几根指骨,忽然手腕一凉,什么东西缠了上来。

只听喀的一声响,腕骨已然折断。

那老汉剧痛之下,低头看时,腕上什么东西也没有。

他哪知道是钟灵暗中相助,在后面突然放出青灵子来,绞断了他的手腕,只道是段誉手掌上传来的一股反震之力,心中又是气愤,又是害怕,暗想此人内功如此了得,自己若是出言叫阵,徒然更取其辱。

这时他痛得脸上汗珠如黄豆股一滴滴的渗了出来,却是强充光棍,一声不哼,若无其事的大踏步走去。

段誉道:你这人真是粗鲁,跟人家拉手,也不用这么大力,我瞧你多半是不怀好意。

那老汉也不回答,加快脚步,片刻间转过山坳。

钟灵一抬头间,只见一大堆乱石之中,团团坐了二十余人,知道已是闯入了龙潭虎穴,加快两步,紧贴段誉的身旁。

段誉走近前去,见人众中一个瘦小的老者坐在一块高岩之上,颏下一把山羊胡子,神态甚是倨傲,知道便是神农帮的帮主司空玄了,于是拱手一揖,说道:司空帮主请了,在下段誉有礼。

司空玄微微欠身,却不站起,说道:阁下到此何事?段誉道:听说贵帮与无量剑结下了冤仇,在下今日眼见无量剑中二人惨死,心下不忍,特来劝解。

要知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凶杀斗殴,有违国法,若教官府知道,大大的不便。

请司空帮主悬崖勒马,急速归去,不可再向无量剑寻仇了。

司空玄冷冷的听他说话,待他说完,始终默不作声,只是斜眼侧睨,不置可否。

段誉又道:在下这番是金玉良言,还望帮主三思。

司空玄仍是好奇地瞧著他,突然间仰天打个哈哈,说道:小子何人,却来寻老爷的消遣?是谁叫你来的?段誉道:有谁教我来么?我自己来跟你说的。

司空玄哼一声,道:老夫行走江湖四十年,生平从未见过你这等胆大妄为的胡闹小子。

阿卓,将这两个小男女拿下了。

旁边一条大汉应声而出,伸手便抓住了段的右臂。

钟灵叫道;且慢,司空帮主,这位段相公良言相劝,你不允那也罢了,何必动蛮?她转头向段誉道:段兄,神农帮不听尔的话,咱们不用管人家的闲事了,走罢!那阿卓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早将段誉的双手反在背后,紧紧握住,眼睛瞧著司空玄,只待帮主的示下。

司空玄冷冷的道:神农帮最不喜人家多管闲事。

两个小娃娃说来便来,说去便去,这中间多半另有蹊跷。

阿洪,把这女娃娃也绑了起来。

另一名大汉应道:是!伸手来抓钟灵。

钟灵身子一晃,斜退三步,说道:司空帮主,我可不是怕你。

只是我爹爹不许我在外多惹是非。

你快叫这人放了段兄,莫要逼得我骑虎难下,那就多有不便。

司空玄哈哈大笑,道:女娃娃胡吹大气。

阿洪,还不动手?阿洪又应道:是!伸手便向钟灵手臂握去。

钟灵右臂一缩,左掌倏出,掌缘如刀,已在阿洪的颈中斩了下去。

阿洪低头避过,钟灵右手拳快如闪电的上击,砰的一声,正中阿洪下颏,一条两百来斤重的大汉仰天摔了出去,躺在地下,半天爬不起来。

司空玄淡淡的道:这女娃娃还真的有两下子,可是要到神农帮来撒野,却还不够。

斜目向身旁一个高高的老者使个眼色,做个手势。

这老者身形犹似竹竿,悄没声的欺了过来。

一个高,一个矮,两人身材差了了二尺,那老者居高临下,双手一伸,十指如鸟爪,握向钟灵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