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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大展神威

2025-03-30 08:05:26

钟灵见来势凶猛,又是向旁一闪。

那高老者左手五指从她脸前五寸处一掠而过,钟灵只感劲风凌厉,不禁心下骇然,叫道:司空帮主,你快叫他住手。

否则的话,我可要不客气了。

将来爹爹骂我,你也没什么好。

她说话之间,那高老者又已连续出手三次,每一次都被钟灵在间不容发之际避过。

司空玄历声道:抓住她!高老者左手斜引,右手划了个小小圆圈,陡地五指翻转,已抓住了钟灵右臂。

钟灵啊的一声惊呼,痛得花容失色,左手一抖,突然间金光一闪,高老者闷哼一声,放脱了她手臂,坐倒在地。

小蛇金灵子在他手背上一口咬过,跃回钟灵手中。

司空玄身旁一名穿长袍的中年汉子急忙抢上前去,伸手扶起高老者,只觉他全身发颤,手背上立时黑漆一片,兀自不住扩大。

钟灵口中又是一声尖哨,金灵子跃将出去,窜向抓住段誉的那条大汉面门。

那大汉伸手欲格,金灵子就势一口,咬中了他的掌缘。

那大汉武功不及高老者,更是抵受不住,当即缩成一团,大声呻吟。

钟灵挽了段誉的手臂,转身便走,低声道:祸已闯下了,咱们快走!围在司空玄身旁的,都是神农帮的高手,这些人一生以采药使药为生,可说什么毒蛇毒虫都见识过了,但这金灵子来去如电,如此剧毒,却是谁都不识其名。

司空玄一怔之下,失声道:是‘禹空四灵’么?快抓住这女娃娃,莫让她走了。

当下四条汉子扑将上去,分从两侧包抄了上来。

钟灵口中呼哨,一面抽出缠在腰间的青灵子,一抖之下,挡住了扑近的二人,金灵子从这人身上跃到那一人身上,只是一霎间,已将四条汉子一一咬过。

但须咬得一口,每条汉子不是滚倒在地,便是缩成了一团。

神农帮帮众虽见这小蛇甚是可怖,但在帮主之前,谁也不敢退缩,又七八人呼啸追来。

钟灵叫道:要性命的便别上前,给我金灵子咬过的无药可救。

那七八人手中各执兵刃,有的是药锄,有的是阔身短刀,只盼用兵刃挡得住金灵子的袭击。

但那小蛇快过世间任何暗器,当帮众以兵刃砍削过去之时,金灵子的尾巴在刀背上一点,一弹之下便已咬中数人,刹那间七八人又皆滚倒。

司空玄一撩长袍,从怀中急速取出一瓶药水,倒在掌心,匆匆在手掌及下臂上涂抹了,两三个起落,已拦在钟灵及段誉的身前,沉声喝道:站住了!金灵子从钟灵掌心弹起,窜向司空玄鼻梁,司空玄竖掌一立,心下暗自发毛,不知自己这秘制蛇药,是否奈何的了这条灵异无比的金蛇,若是无效,不但自己一世威名付于流水,神农帮也是就此毁了。

这金蛇刚张口往他掌心咬去,突然在空中一个转折,尾巴在他手指上一点,借力跃了回来。

司空玄大喜,左掌呼的一掌拍出,掌风甚是凌厉,钟灵闪避不及,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那掌风余势所至,噗的一声,将段誉击的仰天便倒。

钟灵大惊,连连呼哨,催动金灵子攻敌。

金灵子再度窜出,但司空玄掌上的蛇药正是它的克星,要待咬他头脸大腿,司空玄双掌飞舞,逼得金灵子无法近前。

钟灵舞动青灵子,一条软鞭般从旁夹攻。

司空玄不知青灵子无毒,一般的严加守御,口中连发号令。

只见数十名帮众从四面八方压了上来,各人手中拿著一个药草,点燃了火,浓烟不住冒出。

段誉刚从地上站起,突然头晕异常,登时昏倒,迷迷糊糊之中,只见钟灵的身子已在摇晃,跟著也即跌倒。

两名帮众奔上来想揪住钟灵,金灵子和青灵子护主情切,各将两人咬了一口,一个中毒摔倒,另一个大腿上鲜血淋漓,臂骨又被青灵子绞断。

众人团团围住,一时却无从下手。

司空玄叫道:东方烧雄黄,南方烧麝香,西北方人人散开。

诸帮众应命烧起麝香、雄黄。

神农帮中无药不备,所备药物更是无一而非一等一的精品。

这麝香、雄黄质纯性强,一经烧起,登时发出极辛辣的浓烟,顺著东南风向钟灵吹去。

不料金灵子和青灵子虽在两种毒蛇的克星薰炙之下,仍是矫矢活泼,霎时间又咬倒了五名帮众。

司空玄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叫道:铲泥掩盖,将这女娃娃连蛇儿一起活埋了。

诸帮众手上有的是挖掘药物的锄头,当即在山坡上挖起大块泥土,向钟灵身上抛去。

段誉神智并未全失,心想此祸事乃是由己而起,若是钟灵惨遭活埋,自己岂能独活,奋身一跃,扑到钟灵身上,抱住了她,叫道:左右是同归于尽。

只觉泥土石块,纷纷在身上盖落。

司空玄听到他说左右是同归于尽,不禁心中一动,只见四下里滚倒在地的有二十余名帮众,其中七八名更是帮中极重要的人物,连自己两个师弟亦在其内,若将这女娃娃杀了,虽是出了一口怨气,但这金蛇毒性大异寻常,不得她的独门解药,只怕难以救活众人,便道:留下二人活口,别掩住头脸。

钟灵无力挣扎,只觉身上沉重之极,段誉抱住了自己,两人均是动弹不得。

片刻之间,两人的身子连著金灵子、青灵子,都已被埋在土中,只是露头在外。

司空玄阴恻恻的道:女娃娃,你要死是要活?钟灵道:我自然要活。

你若将我和段兄害死,你这许多人也活不成了。

司空道:好!那你取了解救蛇毒的药物出来,我便饶你一命。

钟灵摇头道:饶我一命是不够的,须得饶咱二人两命。

司空玄:好吧!饶你两人小命,那也可以。

解药呢?钟灵道:我身上没有解药。

这金灵子的剧毒,只有我爹爹会治。

我早跟你说过,你别逼我动手,否则一定惹得我爹爹责骂于我,你又有什么好处?司空玄历声道:小娃娃这时候还在胡说八道,老爷子一怒之下,让你活生生的饿死在这里?钟灵道:我跟你说的全是实话,你偏不信。

唉,总而言之,这件事糟糕之极,只怕瞒不过我爹爹,那便是如何是好?司空玄道:你爹爹叫什么名字?钟灵道:你这人年纪也不小啦,怎地如此不通情理?我爹爹的名字,怎能随便跟你说?司空玄纵横江湖数十年,在武林中也是个名头响亮的脚色,今日遇到了钟灵和段誉这两个活宝,倒也真是束手无策。

他牙齿一咬,说道:拿火把来,待我先烧了这女娃娃的头发,瞧她说是不说。

一名帮众递过火把,司空玄拿在手里,走上两步。

钟灵在火光照耀之下,看到他狰狞的脸色,心中害怕,叫道:喂,喂,你别烧我的头发,这头发一烧光,头上倒有多痛,你不信,先烧烧你自己的胡子看。

司空玄狞笑道:我当然明白很痛,又何必烧我的胡子才知?举起火把,在钟灵脸前一晃,钟灵吓得尖声叫了起来。

段誉将地紧紧搂住,叫道:山羊胡子,此事是我干的,你来烧我的头发吧。

钟灵道:不行!你也痛的。

司空玄道:你既怕痛,那么你快取解药出来,救了我的众兄弟。

钟灵道:你这人真是笨得可以啦,我早跟你说,只有我爹爹能冶金灵子的毒,连我妈妈也不会。

你道容易治么?司空玄听得四周被金灵子咬过的人怪声呻叫,极是凄惨,料想这蛇毒极是难当,否则这些人都是极要面子的好汉,纵使被人斩断一手一腿,也不能哼叫一声。

他们早已由旁人服侍著敷上了化解蛇毒的药物,但听著这种呻吟之声,显然本帮素有灵验的蛇药并不生效。

他怒目瞪著钟灵,喝道:你的老子是谁,快说他的名字!钟灵道:你真的要我说?你不害怕么?司空玄心中突然一动,将禹穴四灵和一个人的名字联了起来:难道‘禹穴四灵’竟是这人所养?难道这人竟然末死,倘若是他……他……他,他隐姓埋名,假装身死,要是我将他的名字抖了出来,他定然不肯与我干休。

钟灵见他脸上闪过了一阵恐惧的神色,心下颇为得意,道:你还是赶快放了咱们,免得我爹爹找你麻烦。

司空玄脑海中飞快的转了几个念头:我要是放了她,她父亲倘若便是此人,一加盘查,便知我已猜到他的秘密。

此人岂能让我活命?定要杀我灭口。

但若我今日杀了这女娃娃,这许多兄弟难以活命。

哼,正是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他心念已决,即令帮中许多好手要因此送命,也不能纵虎归山,惹下大祸,当下左手暗暗运劲,一掌便往钟灵头顶拍落。

钟灵见他脸色倏变,已知不妙,又见他左掌拍下,忙叫:喂,别打!司空玄那去理她,手掌离她头顶不到一尺,突然间后颈中一麻,已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

他这一掌仍是拍到了钟灵头顶,但劲力已在半途散失,只不过是如同伸手在她头发上轻轻抚摸了一下。

司空玄心下大骇,急忙提一口气护住心头,右手抛下火把,反手至颈后去抓,只觉手背上又是一麻。

原来金灵子被埋在土中之后,悄悄钻了出来,乘著司空玄不防,忽施奇袭。

司空玄接连被咬了两口,只吓得心胆俱裂,当即盘膝坐地,运功驱毒。

诸帮众忙铲了沙土,又往金灵子身上盖去,金灵子纵身咬倒一人,黑暗中金光闪了几闪,逃入草从中不见了。

司空玄手下急忙取过蛇药,外敷内服,服侍帮主,又将一枚野山人参塞在他的口中,防他精力不济。

司空玄同时运功抗御两处蛇毒,不到一盏茶时分,已是支持不住,一咬牙,从身旁抽出一柄短刀,唰的一下,将右手上臂砍了下来,正所谓毒蛇螫腕,壮士断臂,但后颈中了蛇毒,却总不能将脑袋也砍了下来,诸帮众心下栗栗,忙以金创药替他敷上,但断臂处血如泉涌,金创药一敷上去便给血水冲掉。

那人撕下衣襟,用力扎住他臂弯之处,鲜血才渐渐止住。

钟灵看到这等惨象,吓得脸也白了,不敢再作一声。

司空玄沉声道:这金色小蛇,是否禹穴四灵中的金灵子?钟灵道:是的。

司空玄道:给它咬了,酸麻七日,方始身死,是也不是?钟灵又道:是。

司空玄道:将这小子拉出来。

诸帮众答应了,将段誉从土石中拉了出来,钟灵急叫:喂,喂,这不干他的事,可别害他。

一面纵身欲起。

诸帮众忙用泥土填入段誉先前容身的洞穴之中,钟灵随即转动不得,眼见司空玄要杀段誉,不禁放声大哭。

段誉心中也甚害怕,但强自镇定,微笑道:钟姑娘,大丈夫视死如归,在这些恶人之前不可示弱。

钟灵哭道:我不是大丈夫,我不要视死如归。

司空玄沉声道:给这小子服了断肠散。

用七日的份量。

他手下帮众从药瓶中倒半瓶杠色药未,逼段誉服下。

钟灵大叫:这是毒药,吃不得的。

段誉一听断肠散之名,便知是历害毒药,但想身落他人之手,不服药是不成,当即慨然吞下,舌头咂了咂滋味,笑道:味道甜甜的,司空帮主,你也吃半瓶么?司空玄怒哼一声。

钟灵破涕为笑,但随即又哭了起来。

司空玄道:这断肠散七日之后毒发,肝肠寸断而亡。

你去取蛇毒解药,若是七日之内赶回,我给你解毒。

钟灵道:只有我爹爹运使他独门内功,才解得了这金灵子之毒,解药是没有的。

司空玄道:那么叫他请你爹爹来此救你!钟灵道:你这人说得容易,我爹爹肯出山?他是决不出谷一步的。

司空玄心想她这话倒非虚语,一时沉吟未答。

段誉道:这样吧,咱们大伙儿一齐到钟姑娘府上,请她尊大人医治解毒,那不是更加快捷么?钟灵道:不成不成!我爹爹有言在先,不论是谁,只要踏进我家谷中一步,那是非死不可。

司空玄后颈上蛇咬之处麻痒越来越历害,怒道:我管不了这许多,你不去请你爹爹也成,咱们同归于尽便了。

钟灵想了想,道:你放我出来,待我写一封信给爹爹,求他前来。

你派个不怕死的人送去。

司空玄道:我叫这姓段的小子去,为什么另行派人?钟灵道:你这人真没记性,我说过不论是谁踏进我家谷中一步,便非死不可。

我不愿段兄死了,你知不知道?司空玄阴沉沉的道:他既怕死,难道我手下的人便不怕死?不去便不去,瞧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死。

钟灵呜呜咽咽的又哭了起来,叫道:你老头儿好不要脸,只管欺侮我小姑娘,这会儿江湖上人人都知道啦!大家都在说你声名扫地,不是英雄好汉的行径。

司空玄自管运功抗毒,不去理她。

段誉道:由我去好了。

钟姑娘,令尊见我是去求他前来救你,想来不致害我。

钟灵忽然面露喜色,道:有了!我教你个法儿,你别跟我爹爹说我在这里,他如杀了你,就不知我在什么地方了。

不过你一带他到这儿,马上便得逃走,否则你要糟糕。

段誉点头道:这法子倒也使得。

钟灵又对司空玄道:山羊胡子,段兄一到便即逃走,你这断肠散的解药如何给他?司空玄指著远处西北角的一块大岩石,道:我派人拿了解药,候在彼处,段君逃到那块岩石之后,便能得到解药。

他要段誉请人前来救命,这称呼上便改的客气了。

当下司空玄传下号令,命手下帮众将钟灵掘了出来,先用铁拷拷住她双手,再掘开地下身的泥土。

只见那条青灵子兀自盘在她的腰间,蠕蠕而动,其余几条小蛇却已被砂石压死。

钟灵道:你不放开我双手,怎能写信?司空玄道:你这小妮子刁钻古怪,要是写什么信,多半又要弄鬼。

你拿一件身边的信物,叫段君去见令尊便了。

钟灵道:我最不喜欢写字,你叫我不用写信,再好也没有。

我有什么信物呢?嗯,段兄将青灵子解下来,带去给我爹爹。

段誉道:那不成!它不听我话,要是半路上咬我一口,那可糟了。

钟灵微笑道:我衣袋里有一只小玉匣,你取了出来。

段誉伸出手去,刚碰到她衣衫,便即缩手,觉得伸手到人家少女怀中,未免无礼。

钟灵却并未知觉,道:是啊,左边衣袋中便是了。

段誉心想今日祸事已闯了下来,事在紧急,这个小姑娘天真烂漫,并无男女之嫌,我也不用多所顾忌,于是伸手到她怀中。

碰到一件温暖坚实的圆物,便取了出来。

钟灵道:这玉匣中藏得有金灵子和青灵子的克星,青灵子若是不听话,你用匣子在它头上一扬,它自然不敢作怪。

段誉依言举起玉匣,在青灵子头旁挥了几下。

只听得匣中吱吱的发出几下异声,青灵子立时缩成一团,似乎害怕之极。

段誉觉得有趣,道:待我瞧瞧。

正要伸手去揭匣盖。

钟灵急道:喂,使不得,匣盖开不得的。

段誉道:为什么?钟灵向身旁司空玄横了一眼,道:这是秘密,不能让人家偷听了去。

你回来后,我悄悄跟你说。

段誉道:这就是了。

左手握著玉盒,右手将青灵子从钟灵身上解了下来,围在自己腰间。

青灵子果然由其摆布,毫不反抗。

段誉喜道:这蛇儿倒也好玩!钟灵道:它肚子饿了,自会去捉青蛙吃,你不用担心的。

你这么吹口哨,它就去咬人,你这么嘘嘘嘘的吹,它就回来。

说著吹哨作声,段誉津津有味的学著。

司空玄却听得心烦意乱,暗想这些年青人当真不知好歹,死在临头,还在玩弄蛇虫,喝道:早去早归!大家命在旦夕,若是道上有甚耽搁,谁都没了性命。

钟姑娘,此间前往尊府,几日可以来回?钟灵道:走得快些,两天能到,最多四天,也便回来了。

司空玄稍觉放心,催道:你去,你去!钟灵道:我跟段兄说知道路,你们大伙儿走开些,谁都不许偷听。

司空玄挥了挥手,诸帮众都走得远远地。

钟灵道:你也走开。

司空玄暗暗切齿,心道:待我伤愈之后,若不狠狠摆布你一下,我司空玄枉自为人了。

当下站起身来,也走了开去。

钟灵叹了口气,道:段兄,咱二人今日刚会面,便要分开了。

段誉笑笑道:来回四天,那也没有什么。

钟灵一双大眼向他凝视半晌,道:你先去见我妈妈,跟他说知情由,让我妈去跟我爹转言,事情就易办的多。

于是伸出脚尖,在地下划明道路。

原来钟灵所居,是在澜沧江的西岸一处山谷之中,路程虽然不远,但地势十分隐秘,若非指明,外人万万找寻不到。

段誉记心极佳,钟灵所说的道路东转西曲,南弯北绕,他一听之下便记住,待钟灵说完,道:好,我去啦。

转身便走。

钟灵待他走出十余步,忽然想起一事,道:喂,你回来!段誉道:什么?又转身回来、钟灵道:你最好别说姓段,更加不可说起你爹爹会使一阳指。

因为……因为我爹爹说不定会起别样心思。

段誉一笑,道:是了!心想这姑娘虽是小小年纪,心眼儿却多,当下口中哼著曲子,扬长便去。

其时天色已晚,明月初升,段誉乘著月光,径向西行。

他虽是不会武功,但年轻力壮,脚下甚是矫健,走出十余里,已绕到无量山主峰的后山,只听得水声淙淙,前面有条山溪,段誉口中已感干燥,当下寻声来到溪旁,只见溪水清澈异常,刚伸手入溪,忽听的身后一人嘿嘿冷笑。

段誉吃了一惊,急忙转身,却见青色闪耀,一柄长剑的剑尖抵住了胸口,一抬头,只见一人脸露狞笑,原来是无量剑中的甘人豪。

段誉笑道:原来是你,倒吓了我一跳。

甘兄这么晚了,还在这儿做什么?甘人豪道:在下奉家师之命,专程在此相候,请段兄到剑湖宫中有事相商。

段誉道:今日可不成了。

在下身有急事,改日当再造访。

甘人豪道:无论如何,要请段兄赏脸,否则家师见责,我可吃罪不起。

段誉见他脸上神色不正,心中一动,已约略猜知其意:啊哟,不好,只怕他是故意要扣住了我,好让解毒之人不来,以便神农帮一干人死于非命,他无量剑便去了心腹之患。

便道:世兄怎知在下要到此处?甘人豪哼的一声,道:阁下与钟姑娘跟神农帮的一番交道,在下都瞧在眼里,听在耳中了。

无量剑与阁下无怨无仇,决不为难,只须屈驾数日,便任阁下自便。

段誉道:什么屈驾数日?这数日一耽搁,那还了得?我腹内服了神农帮的断肠散,发作起来,如何是好?甘人豪笑道:说不定吃些止痛药物,便不痛了。

段誉暗暗吃惊,但一时之间,实无脱身之计,倘若一跟他到剑湖宫中,自己固是难以活命,还累了钟灵、司空玄等三十几条性命。

甘人豪的长剑微向前送,剑尖抵得段誉胸口隐隐生疼,道说:走吧,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段誉怒道:你这不是存心要杀我吗?甘人豪笑道:既在江湖行走,哪有还把这条性命瞧得如此重的?姓段的,你也未免太不光棍了。

嗤的一剑,剑尖自段誉胸口直划至小腹,将他衣衫划了一条两尺来长的裂缝。

这甘人豪不愧是无量剑东宗的及门高第,这一剑划将下来,分寸拿的极准,段誉衣衫虽破,皮肉却是丝毫无损,只见胸腹间凉飕飕地,忙伸手拉住衣衫,遮掩露出了的皮肉。

甘人豪笑道:细皮白肉的,倒像是个娘们。

突然间脸色一沉,恶狠狠的道:再不快走,莫要惹得老爷性起,将你脸上划他*的十七八道血痕。

段誉无奈,心想只好跟他走了,且看途中有无脱身之计,当下拉一拉衣衫,道:早知你无量剑如此歹毒,我也不管这闲事了,让神农帮一股脑儿的毒死了你们,倒是干净。

甘人豪喝道:你啰嗦些什么,我无量剑都是英雄好汉,岂惧神农帮的无耻之徒。

又是一剑,从段誉背心上划了下去,只听得嗒的一声,划到他腰间时剑势受阻。

段誉猛地想起,我怎不叫青灵子相助一臂之力?口中学著钟灵所授,吱噜噜的吹了起来。

青灵子的头一昂起,身子一摆,便向甘人豪脸上扑去。

甘人豪吃了一惊,向后急退。

青灵子一口没咬中,倒翻身子,卷向他的手臂。

甘人豪见过这条青蛇的历害,连师父的长剑也曾让它绞断了,当下又是急跃避开。

也是段誉不会运用青灵子,没将它从腰间解下,便即发出攻敌的口哨,青灵子大半截身子还缠在他的腰间,以致攻扑之际,未能尽展所长,连咬两口,都给甘人豪闪了开去。

段誉见他窜开,心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拔脚便向西方奔去。

甘人豪吆喝追来,叫道:我身上有蛇药,这小青蛇不敢咬我的,你逃不了。

他话是这么说,究是不敢十分逼近,段誉奔不到半里,已是气喘连连,甘人豪脚下快捷异常,左手折了一条树枝,不住往他背上撩去。

段誉危急中福至心灵,将青灵子解了下来,口中吹哨,用力向后挥动。

这么一来,甘人豪又距得远了些,心想:你这公子哥儿不会半分武功,我只管跟你耗下去,不到一两个时辰,累也累死了你。

二人一前一后,只是向西奔驰。

又奔出一顿饭功夫,段誉跑得气也透不过来了,一颗心越跑越烦,但想:我若是落在他的手中,累得钟姑娘也送了性命,那是万万对不起人家。

他慌不择路,只管往林木深密之处钻去。

甘人豪追了一阵,猛听得水声响亮,轰轰隆隆,便如潮水大至一般,他心念一动,抬起头来,只见西北角上犹如银河倒悬,一条大瀑布从高崖上直泻下来。

甘人豪急收脚步,叫道:前面是本派禁地,你再向前数丈,敢犯禁忌,可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段誉一听大喜,心想:既是无量剑禁地,说不定你便不敢追来。

我此刻是生死关头,还怕什么?反而跑得更加快了。

甘人豪叫道:快停步,你不要性命了吗?段誉笑道:我要性命,这才逃走!一言末毕,突然脚下踏了个空。

他不会武功,急奔之下,如何收势得住?身子直堕下了去。

段誉大叫一声:啊哟!早已摔落数十丈外。

甘人豪赶到崖边,但见白烟封谷,望下去一片茫然,料想段誉早跌得粉身碎骨。

他所站之处是本派禁地,当下不敢多停,转身便去向师父禀报。

段誉身在半空,双手乱挥,只盼能抓到什么东西,这么乱挥一阵,又下堕了百余丈,也是事有凑巧,青灵子突然勾到崖边伸出的一棕古松。

它身子急速转了几下,已牢牢缠到树干。

段誉只觉下堕之势猛停,手上一紧,力气不足,便要脱手。

那青灵子也真灵异,尾巴卷动,快捷无伦的在段誉手腕上卷了几转。

段誉又是啊哟一声大叫。

原来这下堕之势极是历害,段誉的右臂骨登时脱臼,但青灵子的身子坚韧异常,将个一百多斤的他挂在半空,摇摇晃晃,竟能支持得住。

段誉眼睛向下一望,只见云雾弥漫,兀自不见尽头。

他若要上攀,右手臂骨疼痛异常,实是无此力量。

便在此时,身子一晃之下,已靠到了崖壁,他伸出左手,牢牢揪住了崖旁的短枝,双足也找到了站立之处,这才惊魂略定,细看那山崖之中,裂开了一条大缝,缝中嵌了砂石之类,勉强似可攀援而下。

段誉喘息了一阵,心想如此不上不下,终非了局,既不能上,只有爬到谷底,再觅出路。

他虽是个文弱书生,胆色却极豪壮,心想这条性命反正是捡来的,送在哪里都是一样,大丈夫死则死耳,何足道哉?口中一声清啸,跟著嘘嘘嘘的吹起收回青灵子的口哨。

青灵子听到哨声,放脱树枝,回入段誉手中。

段誉将它缠在落脚处的树枝之上,然后左臂捏著蛇身,将它当作一长长绳,一步步的向下溜去,待得蛇身将尽,脚下又找到了立足之处,再行收回青灵子。

如此每下落一步,心中便放宽少许。

幸好这山崖越到底下越是倾斜,不再是危崖耸立,到得后来,不必再靠青灵子为助,他伏在坡上,半滚半爬,慢慢溜下。

只是耳中轰隆轰隆的声音越来越响,不禁又是吃惊起来:这下面若是怒涛汹涌的激流,那可是糟糕之极了。

只觉水珠如下大雨一般,溅到头脸之上,隐隐生疼。

这当儿也不容他多所思量,片刻间便已到了谷底,段誉站直身子,不禁猛喝一声采,只见左边山崖上一条大瀑布如玉龙悬空,滚滚而下,倾入一个清澈异常、不见对岸的大湖之中。

虽然大瀑布的水不断注入,但湖水也不满溢,想是另有泄水之处。

瀑布注入处湖水翻滚,只离得瀑布十余丈,湖水便一平如镜。

段誉对这等造化间的奇景,只瞧得目瞪口呆,心下惊欢不已,一斜眼,只见湖畔生著一丛丛茶花,每朵花都有海碗碗口大小。

云南茶花本来甲于天下,然这湖畔茶花每瓣颜色斑斓,更是他生平所末见。

段誉看了好一阵,才觉到脱臼处疼痛起来。

他拉起衣衫,对准了关节,说道:关节呀关节,你这一接上,便不痛了,若是接错了头,大家听天由命,要痛也是活该。

一咬牙,左手用力一送,喀嚓一响,脱臼处居然接上了。

虽比适才痛得又更加历害,手臂却已能活动如常。

段誉大喜,虽是辛苦了大半天,仍觉全身精力弥漫,无可发泄,在草地上连翻了十几个跟斗,抚摸青灵子的背脊,说道:青灵子啊青灵子,今日若不是你救我性命,公子爷早已去了西方极乐世界,从今而后,定要教你家小姐好好待你才是。

他走到湖边,抄起几口湖水吃了,只觉入口清洌,甘美异常,一条冰凉的水线直涌入腹中。

段誉定了定神,心想:今日事在紧急,快些觅路出去,那甘人豪长居此处,莫要被他寻了进来,又是难逃他的毒手。

当下沿湖走去,寻觅出谷的通道。

这湖作椭圆之形,大半部隐入花树从中,段誉自西而东,兜了一个圈子,约有三里远近,便东南西北尽是悬崖峭壁,绝无出路,只有他下来的山坡最为倾斜,其余各处决计无法攀上。

但见谷中静悄悄地,别说人迹,连兽踪也无半点,唯闻鸟语间关,遥相呼和。

段誉见了这等情景,又发起愁来,心想我饿死在这里不打紧,累了钟姑娘的性命,那可太也对不起人家。

他坐在湖边,空自烦恼,没半点计较处,转念又想:大概适才我走的匆忙,一定有什么小道隐在树木山石之后。

当下口中唱著曲子,兴高采烈的沿著湖畔,更觅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