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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碧玉王鼎

2025-03-30 08:05:27

那矮子道:三师哥,快动手啊,把这小贱人拿了回去,请师父发落,她……她……她胡说八道的,不知说些什么。

他口音本已难听,这一著急,说得奇快,更是不知所云。

那胖子道:动手倒又不必,小师妹是向来好乖、好听话的,小师妹,你随了咱们去吧。

这胖子说话慢条斯理,似乎性子极是随和。

阿紫笑道:好啊,三师哥你说什么,我就干什么,我向来是听你话的。

那胖子哈哈一笑,道:那再好也没有了,咱们这就走吧。

阿紫道:好啊,你们这就请便。

后面那矮子又哇哇叫了起来:什么你们请便?要你跟咱们一起去。

阿紫笑道:你们先走一步,我随后便来。

那矮子道:不成,不成,你跟咱们一块儿走。

阿紫道:好是好的,就可惜我姊夫不肯。

说著向萧峰一指。

萧峰心道:来了,来了,这戏做得差不多了。

他仍是懒洋洋的倚在山壁之上,双手圈在胸前,对眼前之事漠不关心。

那矮子道:谁是你姊夫,怎么我看不见?阿紫笑道:你生得太高,他也看不见你。

这矮子性格本已暴躁之极,旁人若是笑到他的身材,他更是非和人家拼命不可,只听得当的一声响,他钢杖在地下一撑,身子便飞了起来,连人带杖,越过三个师兄的头顶,落在阿紫之前,叫道:快随咱们回去。

说著便向阿紫肩头抓去。

萧峰见这人身材虽矮,却是腰粗膀阔,横著看去,倒是颇为雄伟,动作也甚敏捷。

阿紫不闪,任由他抓,不料那矮手一只大手,刚要碰到她肩头,突然微一迟疑,停住不动,问道:你已动用了么?阿紫道:动用什么?那矮子道:自然是碧玉王鼎了……这碧玉王鼎四个字一出口,另外三弟子齐声喝道:八师弟,你说什么?声音十分严肃,那矮子脸上登时便现惶惑之色。

萧峰虽然一脸漫不在乎的神气,但这四个人和阿紫的一言一动,却全不能逃过他的耳目,他心下寻思:碧玉王鼎是什么东西?瞧这四个人的神气,确是十分郑重,决非做戏。

他们埋伏在这里向我袭击,怎么并不出手,尽是自己斗口,难道担心敌我不过,还在等什么外援不成?只见那矮子伸出手来,说道:拿来!阿紫道:你要什么?那矮子道:就是碧……碧……那个东西。

阿紫向萧峰一指,道:我已了给我姊夫啦。

她此言一出,四人的目光都向萧峰射来,脸上均现怒色。

萧峰心道:这些人真是讨厌,我也懒得跟他们理会了。

他慢慢站直身子,突然间双足一点,身子随地升起,犹似一只大鸟般,猛地里从四个头顶纵跃而过。

这一下行动来得既奇且快,这四人也没见他奔跑跳跃或是曲膝作势,只见眼前一花,头顶风声微动,萧峰已在四人身后。

这四人大声呼叫,随后追来,但萧峰轻功奇佳,他们哪里追赶得上,一霎眼间,萧峰已在数丈之外,忽听得呼的一声巨响,一件沉重的兵刃掷向他的后心。

萧峰不用转头,便知是有人以钢杖掷到,他左手反转,将钢杖接住。

那四人大声怒喝,又有两根钢杖掷来,萧峰又反手接住。

每根钢杖都有五十来斤,这三根钢杖捧在手中,已有一百六十余斤,萧峰脚下丝毫不缓,只听得呼的一声,又是一根钢杖掷到。

这根最是沉重,声音也最响,料是那矮子掷来的。

萧峰生性好武,虽非好勇斗狠之徒,但平时在丐帮之中,常与诸长老众兄弟讲习武艺,近几月来事事不如意,也少与人动手,心中闷得久了,心想:这几个蛮子不识好歹,须得让他们知道厉害。

但听得那钢杖飞向脑后,相距不过两尺,他反手又接住了。

那四人见他连接四根钢杖,将自己师兄弟四人的兵刃全都抢了去,无不又惊又怒,明知即使追到,也未必斗得过人家,还是大呼大叫的急赶。

萧峰待他们追了一阵,陡地立住脚步。

这四人正自发力奔跑,收足不定,险险冲到萧峰面前,急忙站住,都是不禁气喘。

萧峰从他们投掷钢杖和奔跑之中,已估量到了四人的武功,除了那矮子膂力奇大之外,以武功而论,都不及适才酒店中相遇的那个狮鼻人。

他微微一笑,说道:各位追赶在下,有何见教?那矮子道:你……你……你是谁?你……你武功很厉害啊!萧峰笑道:那也没什么厉害。

他一面说,一面运劲于掌,将一根钢杖无声无晌的按入了地中。

那山道虽非极坚硬的花岗岩石,却也是石多于土,只见那粗钢杖渐入渐短,没到离地二尺许之处,萧峰放开了手,一脚踏去,将那粗钢杖踏得上端竟和地平,连半分也不露出地面。

这四人见他如此神功,直如使邪法一般,有的双目圆睁,有的张大了口合不拢来。

萧峰一根接著一根,又将两根钢杖踏入地中,待插那第四根钢杖时,那矮子纵身上前,喝道:别动我的兵刃!萧峰笑道:好,还你!右手提起邹根钢杖,对准了山壁,用力一掷,当的一声响,那钢杖直插入山壁之中。

一根八尺来长的钢杖,倒有七尺插入岩中。

这钢杖所插之处,乃是极坚极硬的黑岩,萧峰这么运劲一掷,居然入岩如此之深,自己也是欣然,寻思:这几个月来倍历忧劳,功夫倒没搁下,反而更长进了。

半年之前,我似乎还没能插得如此深入。

那四个人不约而同的哦的一声惊呼,不自禁的露出了敬畏心服之情。

阿紫自后赶到,叫道:姊夫,你这手功夫好得很啊,快教教我。

那矮子怒道:你说什么?你是星宿派门下的弟子,怎么去请外人教艺?阿紫呶起了小嘴道:他是我姊夫,怎么是外人了。

那矮子急于收回自己的兵刃,纵身一跃,伸手去抓那钢杖。

他哪知萧峰已估量出他轻身功夫的深浅,这钢杖横插在石壁之上,离地二丈,那经子纵身一跃,就是差了这么半尺,碰不到钢杖。

阿紫拍手笑道:好啊,八师哥,你要拔了你的兵刃到手,我便跟你去见师父,否则是不用想了。

那矮子适才这么一跃,已是使足平生之力,乃是他轻身功夫的极限,再要跃高一寸,也是十分不易,听阿紫这么一激,心下恼怒,又是用力一纵,中指指尖居然碰到了钢杖。

阿紫笑道:碰到不算数,要拔了出来。

那矮子怒极之下,功夫竟然此平时大进,双足一点,一个矮矮阔阔的身驱疾升而上,双手一抓,竟然抓住了钢杖,但这么一来,身子可就挂在半空,摇摇晃晃,无法下来。

他使力撼动钢杖,但这根八尺来长的钢杖倒有七尺钉入了坚岩之中,如此摇撼,便是摇他三日三夜,也未必摇了下来,只是显得模样十分滑稽。

萧峰笑道:萧某可要失陪了!那矮子不肯放手,原来他对自己的武功深浅颇有自知之明,适才这一跃而攀上了钢杖,已是十分侥幸,若是跃下之后再要第二次跃上未必再能攀到。

这钢杖是他十分爱惜的兵刃,轻重合手,再要打造,那就难了,他又用力摇了几摇,那钢杖纹丝不动。

眼见萧峰转身而去,叫道:喂,你将碧玉王鼎留下,否则的话,那可后患无穷。

萧峰道:什么碧玉王鼎,那是什么东西?那星宿派门下三弟子上前一步,说道:阁下武功出神入化,咱们都是很佩服的。

那座小鼎嘛,本门很是看重,外人得之却是无用,还请阁下赐还。

咱们必有酬谢。

萧峰见他们的模样不似作假,也不似埋伏了要袭击自己的样子,便道:阿紫将什么碧玉王鼎拿出来,给我瞧瞧,到底是什么东西。

阿紫道:哎唷,我交了给你啦,肯不肯交出来,可全看你了,姊夫,还是你自己留著吧。

萧峰一听,已猜到阿紫是盗了她师门宝物,故意说已交在自己的手中,以便移祸,当下将计就计,哈哈一笑,说道:你交给我的物事很多,我也弄不清哪一件叫做‘碧玉王鼎’。

那矮子身子吊在半空,一听之下,当时接口道:那是一只五寸来高的小玉鼎,通体绿色的。

萧峰道:嗯,这件东西么,我见是见过的,那是一件小小玩意儿,又有什么用处?那矮子道:你懂得什么?怎么是一件小小玩意儿?这玉鼎……他还待听下去,那胖子喝道:师弟别胡说八道。

转头向萧峰道:这虽是件没用的玩意儿,但这是家师……家师……那个父亲所赐,所以不能失却,请阁下赐还。

萧罪道:我随手一丢,不知丢到哪里去啦,是不是还找得到,那也难说。

倘若真是要紧物事,我就回信阳去找找,只不过路程太远,再走回头路可就太也麻烦。

那矮子抢著道:要紧得很。

怎么不要紧?咱们快……快……回去找吧。

他说到这里,纵身而下,连自己拿手的兵刃也不要了。

萧峰伸手轻敲自己额角,说道:唉,这几天没喝够洒,记性不大好,这只玉鼎嘛,也不知是放在信阳呢,还是在大理,嗯,要不然是在晋阳……那矮子性子最是急躁,大声叫了起来:喂,喂,你说什么?到底是在大理,还是晋阳?天南地北,这可不是玩的。

那胖子却看出萧峰是故意为难,道:阁下不必出言戏耍,但教此鼎完好无损交还,咱们必当重重酬谢,决不食言。

萧峰失惊道:啊哟,不好,我想起来了。

那四人齐声惊问:什么……萧峰道:那玉鼎是在马夫人家里,刚才我放了一把火,将她的家烧得片瓦无存,这只玉鼎嘛,给大火烧上一烧,不知道会不会坏?那矮子大声道:怎么不坏?这个……这个……三师哥,四师哥,那如何是好。

我不管,师父要责怪,这可不关我的事。

小师妹,你自己去跟师父说,我,我可管不了。

阿紫笑道:我记得好像不在马夫人家里,众位师哥,小妹失陪了,你们跟我姊夫理论吧。

说著抖身一闪,抢在萧峰身前。

萧峰转了过来,张臂拦住四人,道:你们若是说明白那碧玉王鼎的用途来历,说不定我可以帮你们找找,否则的话,在下恕不奉陪了。

那矮子道:三师哥,没办法,只好跟他说了。

那胖子道:好,我便跟阁下说……萧峰不等他说下去,突然间身形一晃,纵到那矮子身边,一伸手托在他的腋下,道:咱们到上面去,我只听你的说话,不听他说。

他知道那胖子貌似忠厚,其实十分狡猾,没半句真话,倒是这矮子心直口快,不会说谎,他托看那矮子的身躯,突然间发足便往山壁上奔去。

山壁虽非垂直,却也是陡峭之极,本来无论如何是攀援不上的,哪知萧峰提气直上,一口气便冲上二三十来丈,见有一块凸出的石头,便将那矮子放在石上,自己一足踏石,一足凌空,说道:你跟我说吧!那矮子身在半空,向下一望,不由得头都晕了,忙道:快……快放我下去。

萧峰笑道:你自己跳下去吧。

那矮子道:胡说八道,这一跳岂不跌个粉身碎骨?萧峰见他虽是身处危境,仍是不脱直率之气,心下倒生了几分好感,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矮子道:我是出尘子!萧峰微微一笑,心道:这名字倒风雅,只可惜跟你老兄的身材似乎不大相配。

说道:我可要失陪了,后会有期。

出尘子大声道:不能,不能,哎唷,我……我要摔死了。

双手紧贴山壁,暗运内劲,要想抓住石头,但触手之处,全是光溜溜地,哪里依附得住。

他武功虽是不弱,在这三面凌空的高处,不由得十分惊恐,只听下面三人不住叫喊。

萧峰道:快说,碧玉王鼎有什么用!你要是不说,我就下去了。

出尘子急道:我……我非说不可么?萧峰道:不说也成,郧就再见了。

出尘子一把拉住他农袖,道:我说,我说。

这座碧玉王鼎是本门的三宝之一,用来修习‘化功大法’的。

师父说,中原武人一听到咱们的‘化功大法’,便吓得魂飞魄散,若是见到这座碧玉鼎,非打得稀烂不可,这……这是一件稀世奇珍,非同小可……萧峰久闻化功大法之名,知这是一种污秽阴毒的邪术,听得这座碧玉鼎用途如此,也懒得再问,又是伸手托住出尘子的腋下,顺著山壁直奔而下。

在这陡峭如墙的山壁奔将下来,比之上去时更快更险,出尘手吓得大声呼叫,但他一声呼叫未息,双脚已经著地,但见他脸如土色,双膝发颤。

那胖子道:八师弟,你说了么?出尘子尚未答复,萧峰向著阿紫道:拿来!阿紫道:拿什么来啊?萧峰道:碧玉王鼎!阿紫道:你不是说放在马夫人家里么?怎么又向我要?萧峰向她打量,只见她身形苗条,纤腰细细,衣衫也甚单薄,身边不似藏得有一座五寸来高的王鼎,心想:这人狡猾得紧,她门户中事,本来不用我理会,只是这些邪魔外道难缠得紧,倘若阴魂不散的跟住自己,那也很是讨厌,便道:这种东西萧某得之无用,决计不会拿你们的,你们信也好,不信也好,萧某可要失陪了。

说著迈开大步,几个起落,已将五人远远抛在后面。

那四人震于他的神威,要追还是不追,议论未定,萧峰早已走得不知去向,无论如何追赶不上了。

萧峰一口气奔出七十余里,这才找到饭店,饮酒吃饭。

这天晚上,他在周王店歇宿,运了一会功,便即入睡,到得半夜,睡梦中忽然间听到几声尖锐的哨音。

萧峰内功深厚,这几响哨声相隔甚远,只是显得怪异,声音虽然不响,他却也一惊而醒。

他坐起身来,侧耳而听,过得片到,听得西南角上有几下哨声,跟著东南角上也有几下哨声相应,这哨声尖锐凄厉,正是星宿海一派门人所吹的玉笛声。

萧峰在黑暗中微微一笑,心道:这一干人赶到左近了,不去理他。

当即卧倒炕上。

突然之间,两下叽,叽的笛声响起,相隔甚近,便发自这小客店中,跟著又有人说道:快起身,大师哥到了,多半是已拿住了小师妹。

另一人道:拿住了,你说这一次她能不能活命?先前那人道:谁知道呢?快走,快走!这两人说话之声极轻,但萧峰听得十分清楚,跟著他听见推开窗子、纵著出房之声,萧峰心想:又是另外两个星宿派门下的弟子,没料到这小客店中也伏得有这种人,想是他们比我先到,在客店中一声不出,是以我并未发觉。

他本不想去理别人的闲事,但想起那二人所说不知阿紫能否活命之言,寻思:阿朱遗言叫我照料于她,这小姑娘虽然歹毒,我总不能让她死于非命,否则如何对得起阿朱?当下也一跃出房,但听得笛声不断,此起彼伏,都是移向西南方,他循声赶去。

奔得一阵,便已赶上了从客店中出来的那二人。

见这二人衣饰都和日间所见的人相同,只是步履之间颇见苍老,年纪却比其余那几个星宿弟子老得多了。

他在这二人身后二十丈处,不即不离的跟著,翻过两个山头,猛见前面山谷中生著一堆火焰。

这火焰高约五尺,作纯碧之色,和寻常的火焰大异,一眼瞧去,便见鬼气森森。

那二人直向火焰处奔去,跑到火焰之前,拜倒在地。

萧峰隐身石后,望将出去,只见火焰旁聚集了十多人,一色的黄麻葛衫,或高或矮,绿油油的火光照在各人的脸上,人人均有凄惨之色。

绿火之左站著一人,一身紫衫,正是阿紫。

只见她双手已被铁铐铐住。

阿紫雪白的脸给那绿火一映,看上去也是十分诡异,但她嘴角边挂著一丝微笑,仍是极为倔强。

绿火边的众人默不作声,各人的目光注视著火焰,左掌按住胸膛,口中喃喃的不知说些什么。

萧峰知道这些邪魔外道各有各的宗派仪式,也不去理会。

他听适才那两名星宿弟子说大哥到了,多半已拿住小师妹,那么这星宿派的大弟子,当是这一干人的首脑人物。

他向这十余人一个个瞧去,见这些人有老有少,服饰全然一样无二,动作神态,也无那一个特别显出颐指气使的模样。

正揣摸间,忽听得呜呜呜几下柔和的笛声,从东北方吹来,众人转过身子,一齐向著笛声来处,躬身行礼。

阿紫把小嘴微翘,却不转身。

萧峰向著笛声来处瞧去,只见一个白衣人影飘身而来,行动快得出奇,跟著见他将一枝白色的笛子放到嘴边,向著火焰一吹,那火焰陡地熄灭,顿成黑暗世界。

片刻之间,那绿色火焰又亮了起来,蓬的一声响,腾向半空,升起有三丈来高,这缓缓落下。

众人高呼:大师兄法力神奇,令我等大开眼界。

萧峰瞧那大师兄时不由得微微一惊。

他心目中的大师兄,总是个五六十岁的老者,不料在火焰旁倨然而立的一个白衫客,竟是个二十二三岁的少年人。

这人身材高瘦,脸色青中泛黄,面目却是颇为英俊,两道剑眉斜斜飞起,颇见威严。

左手中拿著一枝玉笛,却有二尺来长。

萧峰适才见过他吹火之按和飘行而至的轻功,知道他内力著实厉害。

但这鼓气一吹而将绿火熄灭之后重又点旺,却不是内功,料想是笛子藏著什么特异的药末,心想:这人年纪虽轻,却是个劲敌,怪不得星宿派令人闻名丧胆,确有了不起的人才,这人已是如此,星宿老魔更是厉害了。

有这样的人到来,要救阿紫,倒非易事。

他心中略略自悔,该当一到便即出手,将阿紫救了出去再说。

现下孤身涉险,再遇劲敌,虽然不怕,但是能否救得阿紫平安,可也难说。

只听得那白衫少年向著阿紫道:小师妹,你面子不小啊,这许多人为你兴师动众。

他声音清朋,说来甚是动听。

阿紫笑道:连大师哥也出马,师妹的面子自然不小了,不过要是算上我的靠山,那么只怕还有点儿不够。

白衫少年道:师妹还有靠山么?却不知是谁?阿紫道:靠山吗,自然是我的爹爹、伯父、妈妈、姊姊这些人。

白衫少年哼了一声道:师妹从小由我爹爹抚养长大,无父无母,哪里又突然搞出这许多亲戚来?阿紫道:啊哟,一个人无父无母,难道是从石头崩出来的?只不过我爹爹妈妈的名字是个大秘密,不能让人随便知道而已。

白衫少年道:那么师妹的父母亲是谁?阿紫道:说出来吓你一跳。

你要我说么,快开了我的手铐。

白衫少年却不上当,道:要开你手铐,那也不难,你先将碧玉王鼎交了出来。

阿紫道:这只鼎在我姊夫那里,三师哥、四师哥、七师哥、八师哥们不肯向我姊夫要,我又有什么法子?白衫少年向萧峰日间所遇的四人瞧去,眼色甚是柔和,但那四人均是十分害怕。

出尘子道:大……大……大师哥,这可不关我的事。

她……她姊夫本事太大,咱们追他不上。

白衣少年道:三师弟,你来说。

那胖子道:是,是!便将如何遇见萧峰,他如何将四人的钢杖一一接去,如何将出尘子提上山壁迫问等情,细细说了,竟是没半点隐瞒。

他本来行事说话都是慢吞吞地泰然自若,但这时对著那白杉少年,说话声音发颤,宛如大祸临头一般大失常态。

那白衫少年待他说完,点了点头,向出尘子道:你跟他说了什么?出尘子道:我……我……白衫少年道:你说了些什么?跟我说好了。

出尘子道:我说……我说……这座碧玉王鼎,是本门的三宝之一,是……是……练那个大法的。

我又说,师父说道,中原武人一听到咱们的化功大法,便吓得魂飞魄散,若是见到这座碧玉王鼎,非打得稀烂不可。

我说……这是一座稀世奇珍,非同小可,所以……所以请他务必归还。

白衫少年道:很好,他说什么?出尘子道:他……什么也不说,就放我下来了。

白衫少年道:你很好。

你跟他说这座碧玉王鼎是练咱们的‘化功大法’之用,深恐他不如道‘化功大法’是什么东西,特别声明中原武人一听其名,便吓得魂飞魄散,妙极,妙极,他是不是中原武人?出尘子道:我不知……知道。

白衫少年道: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了他说话声音十分柔和,可是出尘子这么一个刚强暴躁之人,竟是吓得魂不附体一般,牙齿咯咯打战,道:我……咯咯……我……咯咯……不……不……知……咯咯……知……咯咯……知道。

这咯咯之声,是他上齿和下齿相击的声音,自己却是控制不来。

白衫少年道:那么他是吓得魂飞魄散呢?还是并不惧怕。

出尘手道:好像他……他……咯咯……没怎样害怕。

白衫少年道:你猜他为什么不害怕?出尘子道:我猜不出,请大…大师哥告知。

白衫少年道:中原武人最怕咱们的化功大法,而要练这种化功大法,非这座碧玉王鼎不可。

这座玉鼎既然落入他手中,咱们的化功大法便练不成,所以他就不怕了。

出尘子道:是,是大师哥明见万里,料敌如神,师弟……师弟是万万不及的。

萧峰日间和星宿派诸弟子相遇,觉得诸人之中,倒是这出尘子爽直坦白,心中对他较有好感,见他对那白衫少年怕得如此厉害,颇有出手相救之意,哪知越听越不成话,这出尘子吐言卑鄙,拼命的奉承献媚。

萧峰想:这人不是好汉子,是死是活,不去理他。

白衫少年转向阿紫,说道:小师妹,你的姊夫到底是谁?阿紫道:他吗?说出来只恐吓你一跳。

白衫少年道:但说不妨,若是鼎鼎大名的英雄人物,我摘星子特别留意在心便是了。

萧峰听他自报道号,心道:摘星子,好大的口气,瞧他适才飘行而来的身法,轻功虽是极佳,却也不见得便胜得过大理国的巴天石、四大恶人中的云中鹤,只是看来他另有古怪功夫。

只听阿紫道:他吗?大师哥,中原武人以谁为首?白衫少年摘星子道:人人都说‘北乔峰、南慕容’,难道这二人都是你姊夫么?萧峰听了他难道这二人都是你姊夫?这一句话,登时气往上冲,阿紫只有一个姊姊,岂能有两个姊夫?心中说道:你这小子胡说八道,瞧我叫你知道些好歹。

阿紫咯咯一奖,道:大师哥,你说话也真有趣,我只有一个姊姊怎么会有两个姊夫?摘星子微笑道:我不知道你只有一个姊姊。

嗯,就算只有一个姊姊,有两个姊夫也不稀奇。

阿紫道:我姊夫脾气大得很,下次我见到他时,将你这句语说与他知,你就有苦头吃了。

我跟你说,我姊夫便是丐帮帮主,威震中原的‘北乔峰’便是。

她此言一出,星宿派中见过萧峰之人都是一惊,忍不住齐哦的一声,那二师兄狮鼻人道:怪不得,怪不得。

折在他的手里,我也服气了。

摘星子眉头微蹙,道:碧玉王鼎落入了丐帮手中,却不太好办了。

出尘子虽然害怕,多口多舌的脾气却改不了,说道:大师哥,这乔峰,早不是丐帮的帮主了,你刚从西边来,想来没听到中原武林中最近这件大事,那乔峰,那乔峰,给丐帮大伙儿逐出帮外啦!摘星子轻轻吁了口气,绷紧了的险色登时十分和缓,说道:乔峰给逐出丐帮了么?此事可真?那胖胖的三弟子道:江湖上都这么说。

还说他不是汉人,是契丹人,和中原英雄为敌,人人要杀他而甘心呢。

听说此人杀父、杀母、杀师父、杀朋友,卑鄙下流,无恶不作。

萧峰藏身山石之后,听著旁人述说自己这几个月来的不幸遭遇,不由得心中一酸,饶是他武功盖世,胆识过人,但江湖间声名如此,为天下英雄所不齿,那也是无味之极。

只听摘星子问阿紫道:你姊姊怎么会嫁给这种人?难道天下人都死光了?还是给他先奸后娶,强逼为妻?阿紫轻轻一笑道:怎么嫁他,我可不知,不她我姊姊是给他亲手一掌打死了的。

众人都是哦的一声。

这些人个个是邪魔外道,心肠刚硬,但听说乔峰杀父、杀母、杀师父、杀朋友之余,又杀死了妻子,手段之辣,天下少有,却也不禁耸动。

摘星子道:丐帮人多势众,确有点不易对付,既然这乔峰已被逐出帮,难道咱们还忌惮于他?嘿嘿!突然之间,他冷笑两声,说道:什么‘北乔峰、南慕容’,那是他们中原武人自相标榜的语言,我就不信这二人能抵挡得了我星宿派的奇妙功夫!那胖子道:正是,正是,师弟们也都这么想。

大师哥的武功超凡入圣,这次初到中原,正好将‘北乔峰、南慕容’一起给宰了,挫折一下中原武人的锐气,好教他们知道我星宿派的厉害。

摘星子道:那萧峰什么地方去了?咱们须得到何处去找他?阿紫道:他说是要到雁门关外,咱们一起追去,好歹要寻到他。

摘星子道:是了!二、三、四、七、八五位师弟,这次临敌失机,你们该当何罪?那五人躬身道:恭领大师哥责罚。

摘星子道:咱们来到中原,要办的事很多,刑罚太重,不免减弱了人手。

嗯,我瞧,这样吧……说话未毕,左手一扬,衣袖中飞出五点蓝荧荧的火花,便如五只飞萤一般,直扑五人。

每朵火花都落在五人的肩头,随即发出嗤嗤声响。

萧峰鼻中闻到一阵焦肉之气,心道:好家伙,这不是烧人么?那火光不久便熄,但那五人脸上痛苦的神色反而越来越是厉害。

萧峰寻思:这白衫少年所掷的是硫磺硝磷之类的火弹,其中藏有毒物,是以火焰熄灭之后,毒性钻入肌肉,反而令人更加痛楚难当。

只听摘星子道:这是小号的‘练心弹’,只练七七四十九天,期满之后。

痛苦自去,你们经历一番磨砺,耐力更增,下次再遇到劲敌,也不致一战便即屈服,丢了我星宿派的脸。

狮鼻人和那胖子道:是,是,多谢大师哥教诲。

其余三人运动内力和这痛楚相抗,没法开口说话。

过了一炷香时分,五人体内的痛楚才渐渐消灭,这一段时间之中,旁人听著这五人咬牙切齿,强忍痛楚的声音和神情,无不惊惧。

阿紫瞧得甚是害怕,但事到临头,也只有听天由命了。

摘星子的眼光慢慢转向出尘子,说道:八师弟,你泄漏本派的重大机密,令本派重宝面临破灭之险,该受如何处罚?出尘子呆呆出神,突然间双膝一软,跪倒于地,求道:大师……大师哥,我……那时胡里胡涂的随口说了出来……你……你饶了我一命,以后……以后给你做牛做马,不敢有半句怨言,不……不……不敢有半分怨心。

说著连连磕头。

摘星子叹了口气,道:八师弟,你我同门一场,若是我力之所及,原也想饶了你。

只不过,唉,这次饶了你,以后还有谁肯遵守师父的戒令?你出手吧,本门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只要你能打败执法尊者,什么罪孽都能免去了。

你站起来,出手接招吧!出尘子却是哪里敢?仍是不住的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