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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铁头痴儿

2025-03-30 08:05:27

风波恶和包不同两人不停步向前飞奔,一直奔出了七八里,尚未见到铁头人的影子。

这两人全是精力弥漫,唯恐天下不乱,虽然追不到,仍然一路追了下去。

却不知游坦之奔行如飞,这时离他们少说也有二十里之远了。

游坦之不顾丁春秋的积威,将阿紫擒了过去,在墙洞中穿出,一味向前急奔,去势之快,连他自己也难以想像。

他逃脱之初,只是想著如何能离丁春秋更远些、如何能使阿紫脱离丁春秋的魔掌,再无别的念头。

待奔出了十来里,想及丁春秋的心狠手辣之处,心中渐渐害怕起来。

他倒不是怕自己受丁春秋的荼毒,而是怕星宿老怪迁怒阿紫,加倍对她折磨。

他越想越是吃惊,回头向后看去,看丁春秋可有追了上来,这回头一看,登时教他双脚发软!他绝不曾想到自己的去势竟如此之快,及至回头一看,身后道路,竟像飞一股向后移去。

他在大惊之下,连忙转回头来,只见一株大树,却已迎面撞到。

他欲待停步,却哪里收得住势头?百忙中手臂一挥,先将阿紫平平挥出,紧接著,他自己的身子已砰地一声和那棵大树撞个正著。

他双臂一伸,抱了那株大树,好一会功夫才定下神来,忽然觉出落叶飘飘而下,转眼便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

游坦之想道:如今并不是落叶的季节,那树适才还青葱翠绿,何以霎时便叶枯枝残?他却不知道,自己抱住了树身,不知不觉把体内的至阴至寒之气传了过来,那株大树竟已冻枯而死了。

游坦之转过头去,见阿紫坐在地上,以手掩面,哀哀而泣。

四周并无一人,阿紫的泣声虽低,游坦之也是听得十分清楚。

当他动手将阿紫救出之际,只想到如何使阿紫脱离丁春秋的毒手,绝未想到救出来之后的事情。

这时他望著掩面而泣的阿紫,不知该怎样处置于她。

好一会,他才走上几步,怯生生地叫道:姑娘,你……阿紫突然站了起来,伸掌便打,砰地一拳,正打在游坦之的胸口。

游坦之冷不防吃了一惊,身形一晃,几乎跌倒。

阿紫已尖声叫道:你为什么将我救了出来?游坦之忙道:姑娘,当时……我若不出手,你还要受苦。

阿紫道:我受苦干你什么事?游坦之嗫嚅不能回答,呆了好一会,才道:姑娘,我……只是不想你……受苦,却是绝无恶意,你心中若是怪我,若是不欢喜……唉……早知如此,我也一定不出手了。

阿紫哭道:我当然不欢喜,要是你忽然瞎了双眼,你会心中高兴么?游坦之苦笑道:若是姑娘双眼得以复明,就是教我瞎了眼,我也心甘情愿。

阿紫呆了半晌,渐渐止住了哭声,道:你是谁?游坦之一听,心中不禁发凉。

他敬仰阿紫,崇拜阿紫,人虽不在她身旁,一颗心却无时无刻不在系念著她,只当她立时便可认出他声音,怎知她忽然发此一问,可知她早已将自己忘了。

阿紫在辽国南京享福,多的是新鲜玩意,走了一个铁丑,自然有别的小丑给她凑趣,早已将铁丑忘了个一干二净。

而且,游坦之将她从丁春秋身边救出,阿紫只是向武林高手中猜想,怎么也想不到游坦之的身上。

游坦之呆住了作声不得,只听阿紫又道:你可是慕容公子么?游坦之道:慕容公子?慕容公子?他眼前立即现出了慕容复潇洒华贵的模样,就算他头上不戴著那个铁面具,也是难及慕容复于万一,何况如今这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怪相?他登时自惭形秽,低声道:不……不是,我不是慕容公子。

阿紫侧头想了一想,说:听你声音,你年纪不大,你可是慕容公子的朋友?阿紫对慕容复的印象十分深刻,此际虽然双目已盲,只当相救自己的一定也是个温文儒雅、潇洒英俊的年轻公子,所以才问他和慕容公子是否相识。

游坦之见阿紫的神情似乎较为轻快了些,便顺著阿紫的意思道:是,我们是相识的。

阿紫微微抬起了头,道:那么,你一定也是和慕容公子一样,十分英俊的了?一句话出口,她苍白的脸颊上隐隐现出几丝红晕。

阿紫一直闭著眼睛,且已把血迹抹干,看去并不像个盲女,一时面泛红云,更是十分俊雅美丽。

游坦之看得呆了,做声不得。

过了半晌,阿紫又道:你在干什么呀?游坦之道:我在看你。

阿紫道:看我,为什么看我?游坦之道:你生得好看,我什么都不想做只想看你。

阿紫脸上的红云渐渐扩展,道:你、你说我生得好看?游坦之叹了一口气,道:是,我再也未曾见过比你美丽的姑娘。

阿紫被丁春秋弄瞎了双眼,心中本是十分难过,但她在星宿门下久了,什么样的残酷刑罚都是司空见惯,以她那样盗取本门重宝的叛师大罪,只是被星宿老怪刺瞎了双目,可以说是罚得轻之又轻,是以心中虽然难过,其难过的程度也不如普通人遽尔失明为甚。

这时,她幻想救她的是一个年轻英俊、武功高强的少年公子,心中已有了几分喜意,再一听对方那样说法,更是心头乱跳。

她在星宿派中学艺之时,众师兄都当她是个顽皮的小女孩,跟萧峰在一起时,萧峰也从来未曾注意她是好看还是难看。

其间只有游坦之,曾当面称赞过她好看,但游坦之身份太低,这句话不足使她动心。

这时阿紫不知救自己的是什么人,同样一句话听在耳中,心内所起的反应却与当日大不相同。

她高兴得几乎讲不出话来,好一会,才道:你说我好看,你说未曾见过比我更美丽的姑娘?游坦之道:是的。

阿紫道:你……你可是故意说来讨我的欢喜?游坦之道:我……我说的话若是虚情假意,今生不得好死。

他心中对阿紫何等祟拜,这句话讲来自是异常诚挚。

只是他讲到情字、意字之际,铁面具内的双颊一阵发热,只觉得未免亵渎了阿紫。

阿紫又呆了半晌,面色黯然,道:我知道你在骗我,我……已盲了双眼,就算再好看也好看不到那里去了,除非……除非普天下的女子都瞎了眼,我才仍然是最美的一个。

游坦之听了,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当然世上没有什么人能有力量使天下女子全都瞎眼,但阿紫若有这个能力时,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这样做的。

他连忙道:姑娘,你虽然盲了双眼,还是一样美丽,千万不要胡思乱想!阿紫半晌不语。

游坦之又道:姑娘,在我之前,必然还有人赞你好看。

阿紫想了片刻,道:有的,有一个人也说过我长得好看。

游坦之心跳更烈,道:姑娘,那是什么人?阿紫突然笑出声来,道:你如果见到这个人,一定笑死了,他是一个呆头呆脑的蠢小子,给我戴上了一个铁面具,我替他取了一个名字,叫作铁丑,来供我在烦闷的时候鞭打解闷,就如同我那只波斯猫儿一样!游坦之原是想引阿紫谈起自己,看看她心中对自己的印象如何,以便趁机表露身份,如今听得她这样说法,不禁凉了半截:原来在她心目中,自己只不过和一只长毛波斯猫一样,如果自己表露了身份,一定会使她大失所望。

他不禁长叹了一声。

阿紫问道:你为什么叹气?游坦之道:我……我想那铁面人,一定十分可怜。

阿紫道:他已经死了,若果未死,我便将他的铁面罩硬生生地撕了下来,想必很是有趣。

游坦之听了阿紫的话,心头骇然,不由自主向后退出一步,伸手摸了摸头上的铁罩。

那面具已和他整个头部血肉相连,若是硬生生将之撕下,不要说大有性命之虞,这痛苦先就难以忍受。

游坦之自问受阿紫的虐待已多,也并没有得罪她的地方,何以她仍然不肯放过自己?游坦之这些年来受尽折磨,被人冤屈虐待已成习惯,当时他只是略想了一想,便顺著阿紫的口气道:是啊,我想那一定是十分有趣!阿紫更是高兴,突然一扬手,恰好握住了游坦之的手臂,道:原来你竟和我一样,喜欢那些古怪的玩意儿。

游坦之被阿紫的纤手握住手臂,身子不由微微发颤,竟连出声也是断断续续,道:那铁头人……那铁头人……阿紫道:那铁头人又怎么样了?游坦之道:姑娘你该令那铁头人将头伸入狮子老虎的口中,看看猛兽的利牙可咬得动他的铁头!阿紫拍手笑道:好啊,你的主意怎么和我完全一样?我已经试过了,西域大食国的一头猛狮,居然也咬他不穿!阿紫心中高兴,讲话之际手舞足蹈,无意中手指挥到了游坦之的铁面具上,发出了铮的一声响。

游坦之吓了一大跳,连忙一个跟斗向外翻了出去。

阿紫道:咦,我碰到什么了?游坦之忙道:是我胸前的一块护心镜。

阿紫点了头点,道:那一定是稀世之宝了!游坦之明白自己万不能暴露身份,索性乱吹一通,道:那是天山绝项的一块天外来金所铸,刀剑难入,百邪不侵。

阿紫面上露出了欣羡之色,道:你究竟叫什么名字啊?游坦之顺口道:我姓王,叫星天。

他胡乱诌了一个名字,阿紫也深信不疑,道:你的武功是哪一门的?游坦之大吹特吹,逍:我的武功来历非凡,乃是达摩老祖亲自传下的,叫做……他心想:自己若能从比和阿紫在一起,那实是快乐之极,因道:叫做极乐派,我……便是极乐派的掌门人。

阿紫更是欣羡,道:你年纪轻轻,原来已是一派掌门,怪不得能够轻而易举地将我从丁春秋手中救了出来。

游坦之搭救阿紫,乃是绝对未曾经过考虑的行动,若是教他想上一想,那他是万万不敢动手的。

他心中苦笑,口中却道:当然,丁春秋算得什么,人人怕他,我却不怕他。

阿紫向前走出了一步,仰头站在游坦之的面前。

游坦之只觉得一阵阵幽香沁人心脾,不觉心跳神荡。

阿紫又缓缓地伸出手来,摸到了游坦之的手臂,顺臂而下,将手掌按在游坦之的手背上。

游坦之屏住了气息,向阿紫的手看去,只见雪白晶莹,当真是如玉之润、如缎之柔,不觉看得呆了。

阿紫道:你不问我叫什么名字么?游坦之木然道:你叫什么名字?阿紫道:我姓段,叫阿紫。

游坦之口唇哆嗦了好一会,才发出了极低的声音,道:阿紫!阿紫面上泛起了笑容,道:我……喜欢你叫我,你再叫我一声!游坦之又叫道:阿紫!游坦之一直将阿紫当做天上的仙女一样,再也想不到自己竟有一日能够直呼阿紫的名字,而她也会喜欢听他叫唤。

阿紫面上的笑容更甜,道:你可肯伴著我么?游坦之心头大震,他自然愿意伴著阿紫的,但是和她在一起久了,只怕难得不被她发现自己就是死了的游坦之。

这要命的铁面具,刚才被阿紫一指挥中,已几乎露出了马脚,他后退了一步,双手捧住了自己的铁头,拼命地摇著,像是想将铁头摇脱一样。

阿紫觉出游坦之突然向后退去,心中不禁一阵难过,道:原来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游坦之忙道:不!不!我只怕……阿紫道:怕什么?游坦之道:怕……和你在一起,不能讨你欢喜。

阿紫道:那你可料错了,只要你和我在一起,我就欢喜。

星宿老怪居然不肯放过我,若是没有你伴著我,他追了上来,如何是好?游坦之听得阿紫这样说,明知她这番话是对王星天说的,而并不是对游坦之说的,但是他心中也感到一阵异样的甜蜜。

自从他家遭巨变以来,颠沛流离,受尽了苦楚,实是做梦也不料自己心中还会产生这样甜蜜的感觉。

阿紫微仰著头,道:可是答应了?游坦之道:我当然答应,不过……阿紫忙道:我不许你说不过!她面上一副娇嗔之状,更使游坦之心中飘飘荡荡,道:你不喜欢听,我不说就是了。

阿紫这才展颜一笑,道:你先将我带到河边去。

游坦之一怔道:河边?阿紫道:我脸上一定很脏了,要去洗一洗。

游坦之道:你脸上虽是有些血污,但一点也不难看。

阿紫又是一笑,但这一笑却大是凄然。

游坦之伸出手去,手臂在不住发抖,道:你……你……且握住了我的手,我带你走。

阿紫也伸过手来,将游坦之的手握住。

游坦之全身如受雷击,抖动不已,他实是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阿紫会伸手握住了他的手、阿紫会依靠他、阿紫会对他讲上那么多好听的话!他一步一步地向前走著,像是踩在云端上一样,心神俱醉。

过了好久,阿紫才道:这里没有小河么?游坦之如梦初醒,耳际已听得水声潺潺,忙道:看来前面就是了。

两人向前急行了十几步,穿进了一片桃林,只见一条极其清澈的小河,曲曲折折向前流来。

游坦之一直将阿紫带到河边,道:阿紫,你站的地方,便是河边了。

阿紫蹲下身子,伸手在河水中浸了一浸,道:你走开些,直到我叫你才好回来。

游坦之一听阿紫要叫他走开,心中便大为发急,道:为什么?阿紫一跺脚,道:我叫你走开,你就走开!她生性本就娇纵,在南京南院大王府中的那一年,更是呼来喝去,颐指气使惯了,不知不觉间又使出了性子来。

但话一出口,便陡地想起:如今却不能容得自己呼喝了,人家要是一怒离开了自己,如何是好?因之连忙又站了起来,柔声道:我心里烦,讲话急躁些,你可不要怪我呀!游坦之和阿紫在一起的时候,被她鞭打折磨,尚且要不断叫好,大声叱责更是事属等闲,再也想不到阿紫竟会求他不要见怪,受宠若惊之余,忙道:不……不……只要你欢喜,随便怎么样对我说话都行。

阿紫听了,心中也不禁奇怪:为何这个年少得志的王公子,竟如此百依百顺?难道自己命中真的有如此福份?她心中十分高兴,道:那么,你便走开,不要偷偷看我。

游坦之摇头道:要我走开,我却是不放心。

阿紫一笑,道:快走吧!游坦之依依不舍,一步一回首,好不容易,捱出了三二十步,便停了下来。

又过了许久,才听得阿紫娇声叫道:王公子,你在哪里?游坦之早已等得迫不及待,听到阿紫的声音,一个转身,便向前疾抢而出,转瞬到了阿紫的身前。

阿紫险上的血污早已洗抹干净,身上的男装衣服也已除去,穿著一袭浅紫色的窄窄衣衫,双目微闭,面带微笑,俏生生地站在河边,游坦之陡地站住,身子僵立不动,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阿紫道:王公子,你看我,现在是不是没有那么难看了?游坦之仍是一声难出。

阿紫面上突然现出了焦急之容,道:你……不在我身前么?游坦之好不容易才迸出一个字来:在。

阿紫道:那你怎么不答我的话?游坦之道:我……不知说什么好。

阿紫向前走了两步,手一扬,突然又碰到了游坦之的铁面具。

游坦之一震,连忙后退。

阿紫面上现出了疑惑之色,道:你头上戴的是什么帽子?游坦之汗如雨下,道:没有什么,就……就是普通的帽子。

阿紫道:我刚才好像碰到了一块铁?游坦之也顾不得阿紫是否看得见,连连摇手,道:不,不,那只是帽上的一块佩玉而已!他一面说,一面向后退去,心中不断地在想:要和阿紫在一起,那就绝不能给她知道自己就是铁头人游坦之,但是这铁面具套在头上,总有一天会给她知道的,那时她还会对自己那样好么?他双手拥住了铁头,心中叫道:除去它!除去它!陡地转身就走。

阿紫听到了脚步声,骇然道:王公子,你走了?你到哪里去?游坦之陡地站住,道:阿紫,我忽然想起了一件要事待办,你在这里等我,我办妥了事就来。

阿紫面色凄然,道:你要办的是什么事,很要紧么?游坦之苦笑道:这件事如不办好,你我……就不能在一起了。

阿紫心想,他年轻倜傥,岂能没有旧欢?此际突要离开,自然是去和旧欢诀别,来相就于自己。

想到这里又高兴起来,道:好,我在这里等你,但不知要等你多久?游坦之要离开阿紫,是决心除去头上的铁面具,但这铁面具和他血肉相连,硬要除去,谈何容易?可能连性命都难保住。

若是死了,又何能回来和阿紫相会?他呆住了难以回答。

阿紫却想到了别处:必是他旧欢甚多,一一诀别十分费时,即道:不要紧的,随便你去多少时候,我在这里等你,只要你回来就好了。

游坦之道:我一定回来。

阿紫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你去罢!游坦之倒退著走开了两步,道:阿紫,你一个人……阿紫道:我在这里不走,谅来也不妨事,你快去快回就是了。

游坦之心想:自己头上的铁面具除去之后,阿紫双目已盲,再也不会认出自己,从此可以和她长相厮守,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快乐的事?他转身向前飞奔而出,准备找一个镇市,寻铁匠凿开了铁面具,再硬生生地撕了下来。

当他想及硬生生撕下铁面具之际,不禁身上发凉。

然而为了能和阿紫长在一起,使她以为自己真是极乐派的掌门人,再大的痛苦也愿抵受,他不再作退缩之念。

他奔出了数里,触目荒凉,不知何处方有镇甸,心中大是著急,奔上了一个土岗,四下张望,见东北角上似乎有炊烟升起,便循著方向奔了下去。

奔出里许,忽听得前面一个女子声音叫道:春秋哥哥啊!老大得罪了你,你连我也不理睬了么?这声音幽幽忽忽,听来十分清晰。

游坦之心中一凛,连忙伏进了路边的草丛之中,心中叫苦不迭。

接著,又听得丁春秋怒喝道:走开!那一声怒喝,已来得极近。

游坦之心中更惊,连大气儿也不敢出,向外看去,只见丁春秋断袖飘飘,面色铁青,向前驰来。

在他的身后则跟著妖媚万状的叶二娘。

游坦之见到了丁春秋,更是吓得闭上眼睛,只望丁春秋在他身边奔了过去,那么他伏在草丛中,或许可以不被丁春秋发现。

他哪里知道,他吸收了冰蚕的奇毒之后,体内所积蓄的毒质,还在丁春秋之上,已成了一个毒人,丁春秋一生摆弄毒物,就算是路边草丛中隐伏著一条毒蛇,他在飞掠而过之际也能知道,何况是体内积有冰蚕奇毒的游坦之?丁春秋奔到了近前,立即停了下来,面上现出了极其疑惑的神色。

其时,丁秋春还未知躲在草丛中的是游坦之,只是觉出有一件至阴至寒的物事就在近前。

他又怕将那极毒的物事惊走,又怕碧玉王鼎不在,难以捕捉那极毒的物事,是以面上神色,犹疑不定。

游坦之听得半晌没有声息,便睁开眼来……游坦之张开眼来,见星宿老怪离他只不过四五尺远近,吓得心头乱跳,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这一抖,使得那一大丛野草也随之簌簌作响。

丁秋春心中一惊,以为那奇毒之物,十分庞大,倒也不敢贸然行动。

叶二娘见丁秋春站定,她便也站住不动,道:春秋哥哥啊,你可是愿意和我言归于好了?你这个冤家,也不知人家日想夜想的在想你!丁秋春却连头都不回,只是目射幽光,盯住了那一大蓬草丛。

过了一会,突然伸指连弹三下,弹出三颗淡黄色的大如桐子的小丸,向草丛中飞去。

叶二娘见丁秋春弹出了这三颗物事,吓得面上变色,要说的话也缩了回去,连连后退。

游坦之花草丛中看得分明,虽不识那三粒黄色的小丸是什么东西,却料必是奇毒之物,心中害怕,身子抖得更是厉害。

那三粒小丸次第落下,一粒正落在游坦之的铁头上,啪地一声,爆了开来,化为一片黄色的烟雾,立即闻到有一股异味,却也没有别的感觉。

另一粒落在他的身旁,也是立即爆开,黄雾贴地蔓延,雾过之处,苍翠碧绿的野草立时枯了一大片。

游坦之正不知如何是好,第三粒已落到了他的手背之上。

他大惊抖手,小丸已经散开,只觉得手背上一阵发凉,别无其他感觉,这才放下心来。

向外看去,只见丁春秋面上反有惊惶之色。

同时,听得叶二娘骇然道:春秋哥哥,草丛中是什么怪物?何以你连发三颗‘阎王化骨丸’,竟如石沉大海?丁春秋回头怒视了一眼,道:你敢是说我这阎王化骨丸不够厉害?叶二娘又连连后退,道:春秋哥哥,可别说笑!丁春秋适才连发三颗化骨丸无效,连他自己心中也是惊疑不定。

那化骨丸爆散出来的黄色毒雾,触体如火炙,再厉害的物事也难以禁受。

却料不到偏偏遇上游坦之,他体内积蓄的阴寒毒质,已为天下之冠,使得其它任何毒物都对之无可奈何了。

丁春秋不敢贸然拨开草丛,反而向后退了一步,手臂一挥,白袖中飞出了两朵绿幽幽的火花来。

两朵火花一朵向左、一朵向右,载沉载浮,向前飞去。

丁春秋陡地伸指连点,两朵火花经他指力一催,倏地化为两蓬碧荧荧的火焰,落在地上,向前烧了过去,迅即两股会合,成了一个径可丈许的圆圈。

那绿幽幽的火焰,高只寸许,但焰势极快,转眼之间,那圆圈便缩小了许多。

叶二娘远远地站著,道:春秋哥哥,你这‘毒焰搜形’之法,想不到如此神妙,当真令我大开眼界了。

丁春秋面有得色,道:哪怕躲在草丛中的是金刚不坏之物,我这毒焰烧了上去,也叫他化为飞灰!游坦之躲在草丛中,眼看那绿幽幽的火焰离自己越来越近,心中好生害怕,这时听得丁春秋如此说法,上下两排牙齿更是禁不住得得相叩。

丁春秋听出是人,立即喝道:什么人,还不快滚了出来!游坦之心想:事情到了这般地步,再躲也是无用,若是被毒焰烧成了飞灰,岂不是教阿紫永远在那桃林之中望眼欲穿?他硬著头皮站了起来,战战兢兢地道:师父,是我,你老人家别生气!我……丁春秋倏见游坦之现身,心中又惊又喜,忙道:阿紫呢?游坦之摇头道:阿紫……不知在哪里。

丁春秋呼地一掌拍出,掌力将游坦之涌出了那火圈之外。

也就在此时,那圈毒焰已缩得无可再缩,轰地一声,冒起了一股六尺高下的火柱来,那火势猛烈之极,虽是立即熄灭,声威仍是骇人。

丁春秋厉声道:本应由你被毒焰烧成飞灰,如今饶你不死,还不叩谢大恩?游坦之见那火柱冒起的威势,心中如何不惧?连忙拜了下去,道:多谢师父不杀之恩。

丁春秋趁游坦之下拜之际,陡地伸手,扣了他的脉门。

游坦之大吃一惊,道:师父,你……丁春秋抓住了他,他本是不敢挣扎,但他一个错愕间脉门已被扣住,手背本能地一缩,一股真气立即向脉门冲去。

丁春秋只觉得掌心中陡地一凉,似乎已有一股毒质钻进了体内,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松手,向后退出。

游坦之却已吓得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丁春秋早在和游坦之初遇之际,便已觉出游坦之体内积蓄的毒质比自己还多。

这时,他刚和慕容复、段延庆两大高人动过手,接连使用化功大法,这化功大法运一次,便损耗一次元气,减弱了积贮的毒质,是以他此际体内积蓄的毒质更加比不上游坦之。

他立即松手,也是出于心中害怕。

游坦之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叫道:师父饶命,师父饶命!丁春秋心计沉稳,虽有所惧,丝毫不动声色,左足一点,飘身到了游坦之身前,道:你拜师之时曾立誓言,如今非但背师逃走,而且诱拐师妹,还敢求我饶命么?游坦之只是叩头。

丁春秋又道:好,你求我饶命,未尝不可,却要你从此忠心不变。

游坦之道:弟子不敢了。

丁春秋道:你说,阿紫在哪里?若是丁春秋问别的事,游坦之一定实话实说,可是问及阿紫的下落,却教他如何肯说?低著头并不出声。

丁春秋怒道:你还想我烧命?一抬腿,单脚踏在游坦之的铁头上。

游坦之被他踏得直低下头去,口中仍是一声不出。

叶二娘远远地看著,发现丁春秋的毒焰搜形并不曾逼出什么怪物,却出来了一个奇形怪状的铁头人,心中不胜骇异。

她未曾看到丁春秋一击不中便立即后退的狼狈之状,只看到游坦之跪地叩头,哀求饶命,便走向前去,道:春秋哥哥啊,你什么时候收了这样一个铁头徒弟?丁春秋干咳两声,并不理睬。

叶二娘已到了游坦之的身前,伸指在铁头之上,凿了两下,发出卜卜的声音。

游坦之头顶被踏,犹如顶了一座数百斤重的小山,压得背骨几欲折断,又被叶二娘凿了两下,眼前金星乱冒,不由真气上涌。

叶二娘还不知死活,伸手向游坦之的铁头摸来,不想这时铁面具上满布真气,已结了一层薄冰,她的手才按了上去,只觉得严寒无比,立即缩手时,嗤的一声响,手心上的皮肤已被极冷的铁面具黏脱了一大片。

叶二娘奇痛攻心,勃然大怒,喝道:铁头小子,你在使什么邪法?翻手一掌,斜拍而出。

丁春秋见叶二娘动手,正中下怀,立时缩脚退开。

游坦之头上的重压突然消失,身子陡地一仰,背脊著地,铁头当的一声撞在石上,翻了一个跟斗,无巧不巧地避开了叶二娘的这一掌。

叶二娘一掌不中,踏前一步,第二掌又已击到。

游坦之见她妖媚狠辣,又称师父为春秋哥哥,也是不敢还手,只用双手护住要害,叫道:师父,我真的不知道阿紫在什么地方,真的不知道!他一句话刚说完,已被叶二娘击中了三掌,身子像葫芦般向外滚出。

叶二娘只觉这铁头人的身子其冷若冰,掌力击了上去,刹时便无影无踪。

叶二娘三掌一过,陡地想起,这铁头人是丁春秋的徒弟,自己的掌力消失得这样离奇,莫不是著了他化功大法的道儿?她心中又惊又怒,不敢再行动手。

游坦之喘著气道:师父,阿紫的下落,我实是不知。

丁春秋冷笑一声,道:阿紫是被你带走的,她的下落,你如何不知?游坦之被丁春秋问得哑口无言,只见师父的手掌又已缓缓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