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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九 章

2025-03-30 08:07:25

冯援道:别如果了,好在为时尚未晚,胭脂宝刀一定仍在‘掬香榭’附近,咱们这就追去,可能还来得及。

怒急之下,他恨不得一步就跨到掬香榭,余音未落,人已像一阵风似的冲出了林子。

何凌风只得紧跟在后面。

可是,出林不久,何凌风却一把拉住了冯援的衣袖,低声道:老大哥,请等一等。

冯援停步道:等什么?何凌风四顾一眼,并不回答,只是拉着他重又闪入林子里。

冯援诧道:你究竟在弄什么玄虚,须知时间急迫,不能再耽误。

何凌风摇摇手,哑声道:小弟总觉得其中另有蹊跷,老大哥不妨去‘掬香榭’附近查看查看,但千万别暴露身形,小弟仍然守候在这座林子里。

冯援道:你守在这儿干什么?何凌风道:小弟始终有个预感,那胭脂宝刀除非不在‘天波府’了,如在,很可能仍在这座林子里。

冯援想了想,道:好吧!你就留在这儿,我去‘掬香榭’,如果那边没有什么发现,我会立刻赶回来。

何凌风松开手,目送冯援出林而去,忙转身仍旧回到埋刀土坑边。

他先将那柄单刀放回坑中,然后小心翼翼掩填泥土,重新铺上丝绢和树叶。

一切都已恢复原状,何凌风才飞身掠上附近树顶,用枝叶遮掩住身体,静静地等待着。

等什么?他自己说不出来,然而,却像一个守株待兔的猎人,显得很有耐心,也很有信心。

半盏热茶时间过去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冯援也没有回来。

何凌风仍然动也不动坐在树上,凝神倾听着附近音响。

又过了半盏热茶光景,四周寂静如死,毫无动静。

何凌风开始有些焦急了——倒不是为了自己推断错误感到失望,而是为冯援一去不返暗暗担心。

就在这时候,嗖!一声轻响,树下突然多了一个人。

来人出现得实在太快,风声、人影,几乎是同一瞬间来临,风声入耳,人已站在树下,事先竟没有丝毫征兆。

何凌风吓了一跳,险些由树上跌落下来。

当他看清来人的衣着和面貌,更差点要惊呼失声。

那人一身鹅黄色衫裙,赫然竟是冯婉君。

冯婉君神色有些慌张,显然并未注意到树上有人,目光疾转,直奔埋刀处,同时,从袖中拔出一柄锋利的匕首,匆匆挖掘起来。

何凌风本想呼唤她,见了这种情形,忙又忍住。

因为冯婉君不仅神色慌张,鬓发衣衫,也显零乱,而且,左肩后部衣破现血,分明负了伤。

她怎么会负伤?又怎么知道埋刀的所在?为什么如此慌张?急于想挖掘什么……。

这些疑问,很快就获得了答案。

冯婉君运刀如飞,片刻,已将那柄油布包裹的单刀挖掘出来。

但她连看也没看,顺手抛到一边,又继续向下挖。

不多久,竟然又从土坑中挖出一个包裹。

何凌风眼中一亮,他一眼就认出,那正是昨晚收藏胭脂宝刀的包裹。

原来梅儿和小兰埋藏的果真是胭脂宝刀,只不过,她们在土炕上层,多埋了一柄普通的单刀而已。

除非亲眼目睹,谁会想到土坑中居然埋着两柄刀?何凌风想不到。

精明如冯援,也同样没有想到。

冯婉君怎么会知道呢?看情形,她不但早已知道埋刀的事,梅儿和小兰分明就是受了她的指使……。

何凌风心念电转,虽然感到很震惊,多日来的疑团,却豁然解破,一展身,从树顶飘落地上。

冯婉君正除去刀鞘外的包布,突见何凌风出现,顿时脸色大变,忙不迭倒退两三步,将胭脂宝刀转藏身后。

何凌风朝她露齿一笑,道:想不到我会在这儿吧?冯婉君左手握刀仍藏在背后,却用右手拍拍自己胸口,长吁了一口气,堆笑道:嗄!真是没想到,七郎,你吓了我一大跳。

何凌风微笑道:姑娘,咱们之间的称呼,好像应该改一改了。

冯婉君道:为什么?何凌风道:因为你并不是冯婉君,并且也知道我不是杨子畏,咱们这一场假凤虚凰的戏,演到现在,难道还不该落幕吗?冯婉君道: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何凌风向前逼近一步,低声道:这有什么难懂?你们的目的是盗取胭脂宝刀,本来与我无关,但不应该千方百计把我也牵连进来。

冯婉君身躯征震,目光凝视着何凌风的脸,既未承认,也没有否认。

何凌风得意地道:想起来,我真傻。

这些日子,我几乎真以为就是杨子畏呢!直到刚才不久,还以为你真的就是冯婉君,现在总算弄明白了。

不过,姑娘,你能大胆冒充‘天波府’女主人,而且扮得维妙维肖,连冯大哥都被瞒过,这份计智胆识,令人不能不佩服。

冯婉君眨眨大眼睛,惑然道:七朗,你在胡说些什么?莫非老毛病又发作了?何凌风笑道:不错,可能是我的老毛病又发作了,但这一次,幸亏有一位好大夫在此地,姑娘,你只要把胭脂宝刀交出来,咱们一块儿去见冯老大,谁有病谁没病,他一定有办法诊断明白。

冯婉君道:你说什么胭脂宝刀?那儿有什么胭脂宝刀?何凌风道:就是在你背后那一柄,姑娘,咱们总是夫妻一场,还是由你自己交出来吧!等我用强动手,那就太没有夫妻情义了。

冯婉君伸出左手,平举着刀鞘,道:你说这柄刀,就是胭脂宝刀吗?何凌风道:难道不是?那刀鞘外包着的油布我还认得,还有刀柄上的珊瑚字……。

冯婉君叹了一口气,掉转刀鞘,送向何凌风面前,道:你一定要说它是胭脂宝刀,那就自己拿去看看吧!何凌风道:哦?我倒要仔细看看,难道真会看错……。

他的手刚接住刀鞘鞘尾,才发觉看错的不是刀,而是人。

冯婉君递刀时,是将鞘尾朝向何凌风,刀柄对着自己,当何凌风伸手接住刀鞘,她顺势翻掌,已握住刀柄。

铮的一声响,寒光耀眼,刀锋出鞘。

何凌风只觉肋下一凉,急忙松手倒退,腰腹间已被划破七八寸长一道裂口,衣破肉绽,鲜血涌出。

冯婉君右手一抄,刀鞘重人掌中,望着何凌风冷冷一笑,道:念在夫妻情分,我破例刀下容情,留你一条性命,可是你最好别对冯猴子说出自己的真正身分,他若追问起杨子畏夫妇的下落,那时你就百口莫辩了。

说完,还刀入鞘,转身而去。

何凌风踉跄追了两步,伤口鲜血迸流,业已从指缝间直冒出来,喉头灼燥,如被火烧,人也昏昏欲倒。

他情知已无力追敌,只得提足全身力气,高叫道:冯大哥……冯大哥……。

没听到冯援的回应,人已颓然跌倒地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以后又发生了些什么事。

当何凌风闻到阵阵花香,睁开眼睛,才知道自己又躺在掬香榭水阁中。

床边椅子上,坐着一个盛装少妇,正低头绣一幅鸳鸯枕巾。

从侧面看去,赫然竟是冯婉君。

何凌风一惊,险些从床上直跳起来。

可是,他刚刚撑起上半身,腹部一阵剧痛,又痛哼着跌回枕上。

声音惊动椅上的冯婉君,连忙放下绣巾,转过身来,含笑道:七郎,醒了吗?快安静些躺着,别弄裂了伤口。

何凌风瞪眼望着她,目光中全是惊骇愤恨之色,就像见到一个狞狰可怖的鬼怪。

冯婉君却对他嫣然一笑,轻轻替他压了压被角,道:干嘛这样瞪着我,难道不认识我了吗?何凌风哼道:你这妖妇,居然还有胆量留在这儿。

冯婉君道:我为什么不能留在这儿?这是‘天波府’,是我们的家……。

呸!何凌风真恨不得向她脸上重重吐一口浓痰,切齿道:你东西已经到手,为什么还不走?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把秘密对冯大哥揭破?冯婉君一点也不生气,只平静地道:七郎,你的疯病又发了。

何凌风怒道:你才疯病发了,告诉你,我要——。

冯婉君道:你要说什么?对谁说?七郎,我劝你还是安静点的好,现在大家都知道你有病在身,无论你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的。

何凌风道:我要把一切全掀出来,胭脂宝刀被你盗去,我的伤,也是你下的毒手。

冯婉君淡淡一笑,道:随便你怎么说吧!反正大哥什么都知道了,胭脂宝刀是被梅儿和小兰盗的,你的伤是伤在一个蒙面人手中,幸亏我及时赶到,才救了你一命,为了救你,我也受了一点伤,以致被那蒙面人逃脱了。

何凌风道:但梅儿和小兰却是受了你的指使,至少,她们都是你的贴身丫环,你怎么也不能推说全不知道。

冯婉君道:不错,她们是我的贴身丫环,但并不是我从千岁府带来的,她们被外人收买,我又有什么责任?何凌风道:哼!她们迟早逃不出冯老大的手掌心,只要捉住一个,就不难审问出实情来。

冯婉君耸耸肩,道:可惜她们永远不会被捉住了。

何凌风道:你凭什么敢断言?冯婉君道:因为,她们昨天晚上已经在‘掬香榭’附近被灭口。

何凌风道:是你下的毒手?冯婉君道:当然不是我,杀人灭口的凶手是由前厅进来的,而且是个男人,大哥就是为了追赶凶手,才没能及时回到林子里去。

何凌风道:他一定查出凶手是谁了?冯婉君耸耸肩,道:他本来应该查到的,可惜太急躁,你那批狐朋狗友对他又太畏惧,结果,除了扰散赌局,什么也没有查到。

何凌风道:那他人呢?喏!冯婉君向窗外努了努嘴,道:他对胭脂宝刀一直不肯死心,认定东西还在后花园内,从昨天半夜起,就亲自带着人在后花园里挖掘,到现在还没有休息,可怜‘掬香榭’附近那些花草,都被他糟蹋了。

何凌风仰起头,从窗口望出去,不禁废然长叹了一口气。

掬香榭周围人影憧憧,锄锹纷飞,冯援正亲自督促着十余名武士,在园子里挖掘胭脂宝刀。

何凌风恨恨地道:只要冯老大还在‘天波府’,你就完定了,我会把所有秘密,全部向他揭露。

冯婉君笑道:你不会的,那样做,对你没有丝毫益处,反而会惹来无穷麻烦,何况你已经生过一次疯病,你的话,谁会相信?何凌风道:至少我已经知道你不是‘天波府’的女主人,冯婉君和冯援是同胞兄妹,他一定能够证明你是假冒的。

冯婉君笑得好得意,道:他用什么方法证明呢?同父不同母的兄妹,年纪差了一大截,平时生活就不在一起,在家时,一天也未必见一次面,何况已经出嫁。

即使我身上有什么胎记痕印,他也不知道,即使知道,他还能脱下我的衣服验证吗?她停了一下,又接着道:再说,我不是冯婉君,你也不是杨子畏,事情揭穿,你就不怕我反咬一口,硬说是咱们串通好的?何凌风张口结舌,竟无词以驳。

的确,事无佐证,自己也身分不明,说出的话怎敢肯定冯援会相信?冯婉君又笑着在床边坐下,一只手温柔地按在何凌风肩上,柔声道:七郎,你是聪明人,绝不会做那种傻事,万贯家产,如花美眷,许多人梦寐以求尚难如愿,你却不费半点力气,垂手而得,何乐而不为呢?何凌风无话可说,只觉心底升起阵阵凉意,恍如整个人掉进了冰窖里。

这女人太厉害,处处设想周密,天衣无缝,他还能再说什么?冯婉君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意,又道:常言说得好,一夜夫妻百日恩,咱们是夫妻,我不会害你的。

何凌风默然良久,只得叹口气道: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你已经得到了胭脂宝刀,还想要什么?冯婉君微笑着在他脸颊上轻轻拧了一下,低声道:我叫冯婉君,你名杨子畏,我是你的妻子,你是我的丈夫,现在是,今后也是,一个做妻子的,除了想要自己的丈夫,还想什么?这番话,充满了浓情蜜意,但听在何凌风耳朵里,却浑身冒起鸡皮疙瘩。

冯婉君道:咱们夫妻已经谈了很久,大哥还在外面辛苦掘宝,应该请他进来歇歇了。

不等何凌风开口,便提高声音叫道:苹儿!一个圆脸小丫头应声推门进来,问道:夫人是叫我吗?冯婉君道:你去告诉舅老爷,就说爷醒过来了,请他来屋里歇歇,别再挖啦:何凌风认得那名叫苹儿的丫头,本是上房里做粗活的,人有些傻,作事也嫌笨拙,想必是因为梅儿和小兰已死,才临时改作随身使唤。

不过,他现在可不敢再小觑一个傻丫头,冯婉君既然带她在身边使唤,安知不也是预先布置的帮手。

谁也不知道她在天波府内布置了多少人?依情推想,那些人一定不在少数,否则,她绝不会断然将梅儿和小兰杀死灭口,而自己仍敢留下来。

何凌风突然发觉自己太孤独,除了冯援以外,周围别无可信之人,而冯援也只是初识数面,自己的话,他怎会相信?想到这里,信心全失,人就像隔夜的麦团,瘫软在床上。

不一会,冯援大步走了进来,一见面就连声追悔道:都怪我太疏忽,只顾着追凶手,竟没想到后花园里还藏着奸人,七郎,快告诉我,那家伙长得什么模样?何凌风正要开口,冯婉君已抢着回答道:他当时受了伤,哪儿还会留意对方的模样,我倒是看见的,只不过,那家伙用布蒙着脸,分辨不出面貌。

冯援道:面貌虽不能分辨,至少总看得出他是男,是女?身上是什么装束。

冯婉君道:大哥,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吗?是个男人,身材很高大,穿着黑色夜行衣……。

冯援道:或许你没看仔细,我要再亲自问问七郎,你别在旁边尽打岔。

冯婉君并不在意,只淡淡一笑,道:好吧!你自己问他吧!但别忘了他伤势不轻,说多了话会伤精神。

冯援道:我知道了,男人谈正经事,你们妇道人家少插嘴。

何凌风内心不禁泛起一阵快意,那虽然只是兄长呵责妹妹的几句话,在何凌风此时听来,竟大有知己之感。

但是,当他目光接触到冯婉君嘴角的笑容,心里又不禁一冷。

那笑容,表面看来,是温婉和柔顺,其实却代表着无比自信和得意。

如果没有这份把握,她岂会让何凌风跟冯援见面。

那就像马戏团驯兽师脸上的笑容一样,自信、得意,还有几分炫耀的意味。

如果没有这份把握,他又怎会让凶猛的野兽在人前表演。

何凌风感觉自己正如马戏团里的猛兽,虽有尖齿利爪,却必须忍受鞭笞,由驯兽师牵着在人前做戏。

而这个冒名冯婉君的女人,正是一位高明的驯兽师。

冯援显然不是一个精明的观众,迫不及待地迫问道:七郎,你仔细回想一下当时的经过,详详细细告诉我,那是个怎样的人?你们怎么遭遇的?他是怎样伤了你?何凌风长吁一声,苦笑道:婉君说的不错,那人穿一身黑色夜行衣,个子很高,但脸上蒙着布巾,看不见面貌。

冯援道:你跟他怎么遇上的?何凌风道:咱们在林边分手以后,我总觉得梅儿和小兰的行动令人可疑,她们好像事先已知道有人窥伺,才故意埋了一柄普通单刀。

事实上,老大哥比她们先到,不可能被发觉,所以,我怀疑她们不是诱敌,而是为同党留置标志,另有目的。

冯援点头道:唔!这推断没错。

何凌风道:于是,我回到林中,就在埋刀处守候,不久,果然发现有人偷进林子,挖掘那埋刀的土坑。

冯援道:坑里不是只有一柄普通单刀吗?何凌风叹道:老大哥,咱们都上当了,那单刀下面数尺处,就埋着真正的胭脂宝刀。

哦!冯援一震,两眼精光迸射,激动地道:好一条瞒天过海的诡计。

何凌风偷望冯婉君,却见她正聚精会神的倾听着,嘴角隐含笑意,颇有得意之色。

冯援道:七郎,不是我这做老大哥的责怪你,既然见到了胭脂宝刀,自己就该度量情势。

如果没有制胜把握,为什么不出声呼喊,多召人手围堵呢?何凌风苦笑道:当时彼明我暗,其实我已经将他堵截住了,只没想到那斯狡诈得很,假作送还胭脂宝刀,却趁我接刀时突然出手,等我再呼喊,已经迟了。

冯婉君接口道:是呀!我就是听见七郎的呼喊声才赶去的,那人不但机智超绝,武功也很高明,连我也没能拦得住他。

冯援叹道:这么说,胭脂宝刀被人盗出‘天波府’,咱们竟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冯婉君道:不用问,当然是领南芙蓉城派来的人。

冯援道:你怎知是香云府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