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兰长剑疾探,挑开那人蒙面黑巾,当时一愣,不觉脱口叫道:呀!是你—一?那人神情未然,冷漠应道:是我便怎样?徐文兰揉揉自己眼睛,定神看了又看,失声道:你—一你不是梅斐吗?多年未见,你怎会投身在万毒教中?那人沉声道:万毒教有什么不好?如今中原武林,全人教主掌握,年轻人欲开创天下,除了万毒教,再向哪里去寻此良机—一徐文兰大惊叫道:梅斐,你难道不知道你的父亲已经……。
那人不待她把话说完,突然抢着叱道:人各有志,不必多说,看掌!双掌一抹一翻,遥挥而出。
徐文兰银牙一挫,怒骂道:好一个认贼作父,寡廉鲜耻的东西,算我白认识你这些年了。
话落,长剑抖腕也迎了上去。
两人剑来掌去拆了三五招,梅斐步步后退,渐渐接近店门口,忽然身形一侧,转身挡住那边古秋霞的视线,左手虚拍一掌,压低嗓音道:快走!徐文兰一怔,顿时惊觉过来,轻声道:你——。
梅斐双掌一合,蓬然一声暴响,一边频频以目示意,一边大声喝道:丫头,死在眼前,还想逃么—一?徐文兰不再开口,只向他投了一瞥感激的目光,便匆匆和晓梅带着东方莺儿,夺门而出。
梅斐目送她们在店门口夺了两匹快马,扬鞭绝尘去得远了,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身形一闪,仍旧缩退到窗下,眼中又恢复了冷漠迷茫的神情——。
这时店中混战正烈,自然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些不近情理的变化,何况,除了古秋霞一人之外,其余华山门下,人人如痴似狂,就算有人看见,也不会觉得有何奇怪。
徐文兰策马狂奔,一口气驰到十里以外.方才定下心来,一望晓梅,却见她脸色苍白,冷汗如雨,在马上已经摇摇欲倒。
她连忙翻身落马,扶着晓梅在路边草地躺下来,急声问:你觉得怎么样了?晓梅浅笑摇摇头道:不要紧,只是身子虚弱,歇一会就好了,你快去看看那位姑娘,穴道闭得太久,容易引起血脉断阻。
徐文兰又从马上抱下东方莺儿,伸手一探她的鼻息,顿时骇然失声惊呼起来。
晓梅喘息看问:怎样了?有什么不对?徐文兰惶然道:方才救她的时候,竟未曾仔细检视,原来她已经遭了毒手—一。
晓梅惊问道:遭了毒手?她—一。
徐文兰叹道:她气息已断,早就死了。
晓梅慌忙挣扎着爬过来,翻开东方莺儿眼皮,注目细看之后,才长长嘘了一口气,道:还好,她井没有死,只是被毕虎做了手脚,服下千日醉迷药。
徐文兰讶道:‘千日醉’是什么东西?晓梅缓缓说道;是一种奇特的浆液,据说产于千古冰雪中,草木精英所化,世上极为稀少,服后心脉气息俱停,就和死了完全一样,假如没有解药,必须千日以后,才会醒转。
徐文兰轻呼道:世上竟有这种奇怪的东西,它有没有毒?晓梅摇头道:虽没有毒,但如一次服得大多,又无解药施救的话,试想一千日将近三年,这样长的时间中,怎能保全身体不被毁损,岂不比有毒更可怕。
徐文兰道:什么东西才能解呢?晓梅道:那要看她服下份量多寡,要是一次仅服下一滴,事先又能以内力护住心腑,不需解药,一个时辰内药性自失。
如果不超过十滴,使用万毒教疗伤圣药‘琼瑶丹’,也能化解药性—一。
徐文兰岔口道:要是超过了十滴以上呢?晓梅神色凝重地道:一次服下十滴以上,必须用‘返魂香’才能解救,这东西别说难以寻到,就算寻到,施救起来,也有很多不便之处。
啊!为什么?‘返魂香’仅西岳华山有产,施救的时候,须用文火炙烙属于‘任脉经’的二十四处穴道,而且必须男炙女,女炙男方能生效,姑娘请想,她一个清白女孩子,怎能由男人炙烙那些地方。
徐文兰登时胀红了脸,原来所谓任脉经二十四穴,‘神关’穴正在肚脐中央,以上十六处穴道倒还罢了,其余自‘明交’以下八穴,莫不是见不得人的私处,怎能胡乱由异性炙烙!想到这里,面红心跳,喃喃说道;不知她究竟服下多少滴?咱们有没有办法救她?晓梅笑道:我想毕虎掳她回总坛请功,途中所需不过几天时间,必不会给她服食太多,我这儿还剩下一粒‘琼瑶丹’,姑娘不妨给她试试。
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只药瓶来,拔去瓶塞,瓶中自然只剩一粒药丸了。
徐文兰迟疑道:你自己负伤未愈,药九只有一粒,要是给她用了,岂不—一。
晓梅苦笑说道;生死有命,我自知伤势很重,一粒琼瑶丹未必能治好我的内伤,倒是成全了她,也算一件功德。
徐文兰犹豫再三,方才感叹着接过药瓶,正准备畏给东方莺儿,忽听一声叱喝,暗影疾闪,一股强猛劲风呼卷而到。
她猝不及防,匆忙仰身闪退,那只药瓶,已被袭来的劲风震飞脱手,落向旷野草丛中去了。
一条迅捷无比的人影疾掠过来,凌空一把将东方莺儿夺了过去,同时厉声叱道:田秀贞,你害的人还不够?她跟你何仇何恨,你杀她父亲,焚烧鲁象堡,现在又想用什么毒药弄死她?徐文兰踉跄落地,抬头一看,不禁脱口叫道:韦表哥,是你?原来那人影竟是韦松。
韦松却并未因她的呼唤而动容,冷笑说道:田秀贞.别想拿我当傻瓜,你虽然跟我表妹长得很像,但我一眼就能认出你的虚假—一。
用手指着晓梅道:她是谁?嘿!洞庭君山之上,我亲眼见她站在你身边,这一点,你能骗得了我么?徐文兰气咻咻地道:韦表哥,你再仔细看看清楚,难道那田秀贞和我真的连一点分别也没有?三番两次,你一定要把我认作是她?韦松冷哼道:自然有分别,田秀贞左足齐踝折断,系以义肢代脚,你有胆量把鞋子脱下来,让我检查一下你的左脚吗?徐文兰怒道:胡说,男女有别,我为什么要把鞋子脱下来给你检查!韦松扬声笑道:我早知你不敢,怕只用鞋子一去,露出马脚来。
晓梅低声对徐文兰道:姑娘,这是唯一辨认的方法,你们既是表兄妹,何用避讳,策性脱下鞋子给他看看,否则,纵有百口,也难邀他相信。
徐文兰红着脸想了想,赌气道:好吧!脱就脱,叫你瞎了眼睛的人也羞一羞。
一面说着,一面坐在地上,咬牙切齿,脱了绣鞋,又脱香袜—一韦松越看越惊,但见徐文兰那赤裸晶莹的左脚,别说折断,甚至连一块疤痕也没有,他不由直了眼,喃喃道:真是怪事了,难道田秀贞左脚残断的话,会是骗人的不成?晓梅接口说道:韦公子,那句话并没有骗人,万毒教主田秀贞的左脚,自幼折断,现今装用木制义肢,这一点,我可以作证。
韦松叱道:你在君山大会上,分明跟田秀贞在一起,这又作何解释?徐文兰怒声道:我被万毒教错认成教主,带返总坛,全因这位晓梅姐姐掩饰授手,才能脱险逃出魔掌,你怎敢这样呼喝她!韦松哑然暗忖:不错啊!她被欧阳珉误认成田秀贞,强予劫去,这番经过,果然相符一一。
但他忽而低头看看东方莺儿,疑云又起,间道:那么,刚才你们因何要用毒药害她?徐文兰跃起身来,叫道:毒药?那是咱们唯一的一粒‘琼瑶丹’、晓梅姐姐不顾内伤未愈,用来救她,你不查原因,反而含血喷人!于是,便把客店援救东方莺儿出险经过.大略说了一遍。
韦松听罢,疑虑全消,讶诧地问:你说那冒我名字的蒙面人,竟是’蓝杉剑客’梅伯伯的儿子梅斐?徐文兰道:怎么不是,我认出是他,当时也不敢遽信,但他毫未推诿,一口应承,还说:年轻人欲开创天下,只有万毒教才是最理想的门派—一。
韦松霍然道:梅伯伯与我爹爹同属‘洞庭三剑’之一,并且和我父母同样死得不明不白,他不思报复父仇,怎倒投效了万毒教?他继而又叹息说道:啊!我明白了,他一定也喝了万毒教的‘迷魂毒酒’,神志已无法自主!徐文兰道:不对,我看他神志并无不清的现象,何况后来他突然又掩护我们脱身,更不像是甘心投靠万毒教.也许他心中另有说不出的苦衷吧!韦松迷惘地道:此事越演越奇,一时难知究竟,咱们现在先救醒东方姑娘再说。
他怀着无限愧悔,放下东方莺儿,匆匆奔到草丛中,低头在乱草间翻寻,谁知找遍每一角落,那药瓶和一粒琼瑶丹’竟然踪迹全无。
初时,他只说寻得不够仔细,于是将那片草丛划分为若干小格,依序一格一格寻找,费了许久时间,却仅仅找到那只药瓶,瓶中并无药丸。
晓梅强自振作叫道;韦公子,不必再找了,琼瑶丹乃奇珍药物炼制,瓶塞一开,时间略久,便会迎风而化,此刻只怕早已风化消失,再难找得回来了。
韦松惶然道:这么说,全怪我一时鲁莽,岂不害苦了东方姑娘!徐文兰忙问:‘除了琼瑶丹,不知还有什么药物,可以解得千日醉药性?晓梅道:唯一可循的办法,只有设法寻到‘返魂香’。
徐文兰叹道:不知那东西要到何处才能寻到?晓梅道:最近的地方,自然是万毒教总坛—一。
韦松奋然道:正是,药是万毒教的,他们当然备有解药,说不得,我只好冒险闯一趟万毒教总坛,好歹要替她弄到解药才罢。
晓梅摇摇头道:韦公子,不是晓梅说句不中听的话,万毒教中高手如云,藏药之处,戒备森严,直如龙潭虎穴,尤其我这次盗取琼瑶丹,杀伤多人,此时必然防范更密,公子虽然神勇,毕竟人单势孤,万万不可涉此奇险!韦松心知她所说是实,但却梗梗地道:纵然明知艰险,也只好舍命一试。
晓梅插手道;公子不必着急,好在千日醉药性虽长,并不会伤及东方姑娘生命,既有足够的时间,大可从容赶往西岳华山,设法寻到返魂香——。
徐文兰喜道:对啦!西岳虽然较远,总比硬闯万毒教总坛要安全得多。
韦松皱眉道:但是你别忘了,华山绵延甚广,咱们连那返魂香是甚么模样形状尚且弄不清楚,却到哪里去寻它?晓梅神情已甚疲惫,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支撑着道:确实的地方虽不知道,但我却亲眼见过返魂香形状?那东西约有一尺高矮,茎粗二分,叶分三叉,枝叶边缘呈血红色,不开花,但远在十丈以外,便能嗅到浓香,据说,生长在阴湿不见天日的深谷谷底—一。
说着,语音渐低,后面几个字,业已断断续续,杳不可闻。
徐文兰和韦松齐吃一惊,急忙上前探视,见她已萎顿地闭上了眼睛,眼角噙着两液晶莹的泪珠,唇边颊上,却隐含一抹凄凉的微笑。
一试鼻息,竟已气绝。
徐文兰放声大哭,用力摇撼着她的肩头,嘶叫道:晓梅!晓梅!醒一醒!你不能死啊!不能死啊—一。
韦松跌足追恨道:是我害了她,如果能寻回那粒琼瑶丹,她怎会落得含恨而殁!徐文兰哭道:不!是我害了她,我明知她内伤很重,又只有一粒琼瑶丹,但是—一她紧紧搂着晓梅逐渐冰冷的尸体,悲泣着呼唤道:晓梅啊!你既然知道华山能找到返魂香,为什么不肯眼下那粒‘琼瑶丹’呢?傻姐姐!你牺牲了自己,仍然没有解救她,这是何苦——唉——!韦松默默立在一旁,自然叹息,颊上蚁行,举袖一拭,沾了满袖热泪。
他和晓梅仅只初识,但此时内心伤感,竟不在徐文兰之下,怅惘饮泣良久,才一声不响在道旁林木深处,掘了一个土坑。
两人含悲掩埋了晓梅,韦松从远处抱来一块大石,竖在坟头,这才想起问道;她姓什么?徐文兰摇摇头道:我不知道,她原是孤苦无依的人,自小被千毒叟田烈买往滇中,晓梅这个名字,也是花月娘替她取的。
韦松长叹一声,运指如飞,在石碑上刻了十个字,那是——一代侠女晓梅姑娘之墓。
夕阳衔山,林间坟头洒满了一片金黄。
他们仁立在斜阳余辉下,面对新坟,都有一种莫可名状的悲怆和落寞之感。
唉!自古红颜皆薄命,她不但命薄,更太苦命了——不知道是谁喃喃说了这么两句话,接着又是一声凄凉的叹息。
静夜,荒郊—一惨淡月光,映着茂林,蜿蜒如带的官道,由南而北,穿林而过,延伸向远处那朦胧隐约的山恋。
这时候,月移西天,正是黎明前一段最黑暗而阴森的时刻。
土砌的官道上,突然蹄声雷鸣,飞也似驰来一辆双辕马车,车上没有御者,由一个紫衣少女亲自驰车赶路。
车厢里既无行李,又无乘客,仅有一具黑漆透亮的特制棺木。
马车绝尘如飞,渐渐将近林边,车后忽又疾若闪电奔驰来一骑快马,刹时已追近马车,那紫衣少女猛地一收丝缰,车马互转半圈,却在林边停了下来。
驾车的紫衣女问道:韦表哥,弄清楚那几个家伙是谁了吗?马上少年摇摇头,道:别理他们,只是几个藏头露尾,见不得人的东西,我策马迎上去时,他们已经四散躲开去了。
紫衣少女一一徐文兰眉头紧锁,担心地道:咱们原该东下鄂州,渡长江,逆汉水上行才对,水路虽然慢一些,却比陆路安全得多,要是那几个家伙是万毒教的。
他们一路跟踪咱们,定然不怀好意。
韦松傲然笑道:谅他们少数人,未必敢冒险动手,要不然,路上应该早动手了,又何至躲躲藏藏,跟了咱们数百里。
徐文兰道:也许他们另有奸谋,也许因为援手未到,总之,我想他们不会白跟着咱们到华山,迟早必会下手。
韦松剑眉一剔,道:就算他们邀约几个帮手同来,咱们也不必惧怕。
徐文兰轻叹道:你虽不怕,总要防备他们对东方姑娘下手,晓梅姐姐说过,如果肢体被毁,即便找到返魂香,也没有用了。
她目光向林中一瞥,又担心地道:韦表哥,你看这树林里会不会潜伏着人?韦松笑道:放大胆量吧!你驾车跟在我马后,如有动静,只须小心守护着棺木,其他的事,自有我来应付。
说罢,当先策马进了林子。
徐文兰驶车随后,一画一骑,缓缓穿过树林,看看一座林子将要走完,林中平静如恒并无事故发生。
徐文兰刚松了一口气,忽然目光过处,却见有两条人影,并肩上在林子尽头一她一惊之下,连忙勒住丝缰,低叫道:韦表哥,你看——。
韦松挥手示意她噤声,独自纵马上前,只见那两人乃是一男一女,背向树林,负手岸然仁立,年纪竟都不大。
那男的一身儒衫,被夜风吹得不住猎猎作响;女的浑身绿色劲装疾眼,秀发飞拂,肩上闪露出剑柄。
两人深夜伫候在旷野密林边,虽然装得若无其事,但不言可知,必系等候着什么。
韦松飘身落马,一面蓄势戒备,一面沉声问道:请问两位,拦路阻道,是什么意思?那男女两人,闻声一齐缓缓旋过身来,果然竟是两个陌生面庞。
绿衣女郎冷目如电,在韦松和徐文兰身上略一打量,冷冷道:哥哥,是他们不是?儒衫少年嗯了一声,道:大约不会错,让我问问!他用手一指韦松,厉声问:你是韦松?韦松诧然一怔,道:不错,你怎知我的名字?儒衫少年指尖一抬,又向徐文兰叱道:你就是万毒教主田秀贞吗?徐文兰怒目道:胡说,我姓徐,不姓田!绿衣女郎冷冷接口道:下贱女人,姓什么全是一样。
哥哥,韦松既然没有错,今夜别放过他们。
说着、探腕一扬,呛地一声,撤出肩上长剑。
她那柄剑,形式十分特别,才一出鞘,寒光立分,竟是一长一短两柄剑合插在一只剑鞘中;绿衣女郎左手握着短剑,右手提着长剑,迎胸一圈,两道光环交错闪烁,作势欲动。
韦松蓦地斜退一步,沉声道:素不相识,二位无端阻路,口出不逊,原因何在?那儒衫少年冷笑道:忘思负义的东西,今夜此地,就是你们一双狗男女葬身之处,要问原因,你回头看看后面是谁!韦松扭头一望,突闻蹄声疾苦奔雷,四骑健马穿林而入。
马上四人,除了一个黑衣少年之外,其余三个,竟是九环刀苗真、鲁家堡少堡主鲁克昌和东方小虎。
这四人一到近前,各自晃身下马,登时将马车团团围住。
鲁克昌擎出长剑,得意地笑道:姓韦的,想不到吧!你火焚鲁家堡,害死我父亲,劫走东方姑娘,当时何等志得意满,怎料到天理自在人心,终被我们蹑踪追到,临死之前,让我替你介绍几位少年英雄朋友,叫你死后作个明白鬼,下世投胎知道正邪之分,好好重新作人。
他首先指一指那拦路的少年男女,道:这两位人称’荆山双秀’马氏贤兄妹,‘铁剑书生’马森培马大哥,和‘子母剑’马梦真姑娘。
回头又指着回来那黑衣少年道:这一位是武林暗器名家,四川唐门少主人,唐雁大哥。
语音一转,继续又道:姓韦的,你不过是个卑劣无耻的负义小人,但临死之际,却劳动如此众多武林少年英雄为你送终.也算你没有白活这辈子。
’韦松听了这番话,方始恍然而悟。
长叹一声,拱手道:原来少堡主苦心布置,仅只为了那日一场误会,韦某虽然卑微,恩仇二字,自信尚能辨别,焉能做出那种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可耻之事—一。
鲁克昌冷笑道:那么我要问你,鲁家堡跟你何仇何恨?你乘夜人堡,逼死家父.第二日又蒙面率领万毒教人,放火焚烧杀掠?韦松正容道:那日韦某求见送讯,纯出善意,惜少堡主未曾开诚相见,不得已在入贵堡,本意只求探询韦某全家惨死原因,绝无逼害老堡主之事。
第二日更未蒙面焚堡,这件事,定系受万毒教阴谋诬陷,否则,我既有焚堡伤人的意图,又何必再用面巾蒙面呢?鲁克昌怒目道:你倒会睁着眼睛说瞎话,现在你尚且和万毒教主同路,竟敢强辩是万毒教阴谋诬害于你!韦松急道:这位是我表妹徐文兰姑娘,绝不是万毒教主田秀贞,只因她和田秀贞长得很相似,才被少堡主误会了。
鲁克昌瞅了徐文兰一眼,冷哼道:天下哪有这么相似的人,你这番鬼话,谁也不会相信……。
徐文兰娇叱道;信不信由你,那天叫你当面见到田秀贞和我在一起,你就会骂自己瞎了眼了。
韦松叹道:兰表妹,此事空辨无益,但你我此心可对天日,是是非非,久后不难自明!九环刀苗真冷叱道:今天就是你们恶贯满盈的日子,还有什么久后不久后。
东方小虎接口喝道:我再问你,咱们跟你有何仇恨?你一再要陷害咱们?韦松黯然道:在下自洞庭君山服毒坠湖,九死一生,承贤姐弟援手活命大恩,此德厚比天高,韦松感戴不尽!东方小虎喝道:嘿!说得怪好听的,咱们救了你的命,你连我姐姐也不放过,竟把她劫去送给万毒教,这也是诬陷你的不成?韦松讶道:在下何曾劫去令姐,送往万毒教?东方小虎怒吼道:狗贼!你打伤苗大哥,掳走我姐姐,还敢不承认吗?韦松道:令姐被万毒教掳去,亏得这位徐姑娘途中巧遇,设法救了她,怎么竟说是在下干的!东方小虎闻言一怔,喝道:你想骗谁?韦松道:‘在下决无欺骗之意,令姐现在车厢中,你若不信,不妨当面验证。
东方小虎口头望望鲁克昌和苗真,显得有些惊疑不决。
那一直未开过口的四川唐门少主人唐雁,忽然冷冷说道:东方兄弟不必相信他的花言巧语,车厢中除了一口棺木,别无人踪,他分明是在胡说八道。
韦松剑眉一扬,道:东方姑娘身中‘千日醉’迷药,咱们正为她寻取解药、为怕途中被万毒教发现,才特制棺木,将她盛置相中掩人耳目,诸位不信,尽可启开棺盖一看便知。
唐雁冷笑道:你是想趁咱们上车察看的时候,暗下毒手,企图脱身逃遁?韦松大声道:诸位共有六人之多,一人上车验证,韦某怎能藉机脱逃。
东方小虎忙道:唐大哥,你替我护卫,我上车去看看!韦松向徐文兰招招手道:兰表妹,你暂且下车,让东方兄弟放心验看,就知道咱们是不是说假话了。
徐文兰张张嘴,欲言又止,终于跨下车辕,退到韦松身边。
唐雁横移两位,拦在马车前,东方小虎急急拉开车门,窜了进去,从怀中抽出钢斧,手起斧落,劈开棺盖—一。
徐文兰耽心地对韦松低声说道:你不该让他们去验看东方姑娘—一’为什么?他们不肯相信我的话,只好由他们亲自验证一下。
但是——你忘了东方姑娘已经—一话音未完,车厢中已响起一声惊恐、愤怒的呼叫——唐雁急声问:怎么样了?东方小虎泪如滂论,提着钢斧冲出车厢,凄声吼道:各位大哥,千万别让他们逃了,姐姐她—一她已经被害死了!这一声吼叫,宛如阴霾天气中一声闷雷,众人听了,个个勃然大怒,一阵铮铮连声,兵刃纷纷出手。
韦松叫道;诸位且慢动手,她并没有死—一。
群侠哪里肯信,六个人团团围住,东方小虎钢斧呼呼如疯似狂,马梦真子母剑一长一短,远劈近刺,招招辛辣,苗真的九环刀破空飞落,尤其那号称刺谓的暗器名家唐雁,更是双手交替不停,匣弩、袖箭、飞镖、毒簇藜—一就像漫天飞舞的蝗虫,向两人身上要害处死命招呼。
韦松有口难辨,默然长叹道;唉!罢了!罢了—一徐文兰一面舞剑封刀挡剑,一面又要格打那绵绵不绝的各种暗器,一时间手忙脚乱,急声道:韦表哥,怎么不撤兵刃了韦松摇摇头道;含冤如此,生不如死,兰表妹,你是无辜的人,只管突围逃生去吧!我承东方姑娘救回残命,就算因她而死,也死得心安瞑目。
徐文兰怒叫道:这是什么话?一时误会,终有表白的一天,你这样含冤死了,谁会知道你一番苦心—一。
她说话时略一分神,韦松肩臂之上,已中了两枚淬毒袖箭。
但韦松恍如未觉,依旧不肯拔剑出手。
徐文兰急得跺脚道:韦表哥,亏你是男子汉大丈夫,这样不明不白死了,难道伯父伯母血仇,也甘心不图洗雪了吗?韦松听了,心如刀割,叹道:但我若非东方姑娘,早已死在洞庭湖中,如今身披恶名,苟活在世,除了替家门师誉增羞蒙耻,还有什么意义—一徐文兰独自拒挡六人联手,力量已渐渐不支,剑势稍滞,韦松身上又中了一刀和一枚毒簇藜,衣衫破碎,鲜血汩汩而出。
可是,奇怪的是他一连中了三枚淬毒暗器,虽然伤痕斑斑,却并无中毒的现象。
唐雁看得暗暗心惊,忖道:四川唐门暗器称绝天下,淬毒之物,中人立毙,这家伙敢情不是肉做的,连中三枚,昏也没有昏?他一念及此,便停手不再施放暗器,一探手,取出两柄绿汪汪的淬毒护手短钩,闷声不响,卷进战圈。
那两柄短钩之上,不但淬有剧毒,而且锋利非凡,专门锁拿敌手兵刃,唐雁杀机已起,双钩一出手,便招招欲寻徐文兰的长剑硬拆硬架,因为他自觉六人合攻一个年轻姑娘,要是久战不下,颜面何在,只要双钩能锁住长剑,一绞而断,韦松和徐文兰便只有束手待毙了。
徐文兰勉力又支撑了十余招,累得香汗遍体,娇喘嘘嘘,恨声叫道:韦表哥,你要报东方姑娘救命大恩,就该忍辱出手,带她去华山寻取解药,这样糊涂一死,谁还会救她!韦松只是摇头,颓然道:我已经一错再错,含冤莫白,如果再出手伤人,岂不更使他们鄙视痛恨,永生永世,也解释不清了。
正说着,呛地一声,徐文兰长剑已被双钩锁住,唐雁大喜,力贯双腕,大喝一声,运力一绞——哪知徐文兰此时业已精疲力竭,加以苦劝韦松无效.自觉心意涣散,兵刃被锁,更无意争夺,五指一松,暗忖道:既然你决心一死,不如大家死在一块儿。
她松手之际,正当后雁全力绞动双钩,彼此力道一增一消,唐风顿觉力量落空,双钧一翻,那柄剑应手弹起,喇’地直向东方小虎右胁飞去。
这时候,东方小虎钢斧恰好走空,招式用老,右肋要害全暴露在外,他心志业已疯狂,仓促间竟不知闪避,长剑去势如电,眼看就要刺中他胁间要穴—一韦松偶尔瞥见,大吃一惊,一时身不由主,双掌左右立分,左手一招秦王赶山,拍向唐雁,右手深渊镇龙,径切铁剑书生马森培握剑手腕,同时飞起右足,闪电般向那剑柄上踢去!三招几乎在同一刹那间使出,场中狂飙满卷,立时响起两声闷哼,刀光剑影,一齐尽敛。
北天山神手头陀的大能八式果然威力非凡,一招之下,唐雁被自力撞中,踉跄退出一丈以外,铁剑书生腕上奇痛如折,铁剑坠落地上,捧着手腕,闪身疾退—一东方小虎死里逃生,惊出了一身冷汗,怔怔地也住了手。
其余苗真、鲁克昌和子母剑马梦真,则是惊愕骇诧交集,不由自主,各自撤身闪退,大家都说不出话来。
他们彼此望望,脸上全泛起羞愧之色,六人联手,仅在人家赤手空拳一招之下,伤了两人,另外一个还靠了人家踢飞长剑,才捡得性命,除非他们能够把脸皮扯来藏在衣袋里,这场架是无法再打下去了。
松韦反而抱憾说道:在下一时情急失手,误伤二位,绝非有意—一铁剑书生马森培脸上一阵红,俯身拾起铁剑,抬膝一折两断,向鲁克昌拱拱手,道;马某学艺不精,没能为鲁兄略尽绵力,感愧良深,齿顾之情,容当后报。
回头向马梦真道:妹妹,咱们走!马梦真用一种异样的眼光,冷冷打量了韦松一眼,一声不响,随着铁剑书生掉头出林而去。
唐雁见状,也觉得无颜再留,拱手道;唐某也就此告辞,东方姑娘之事,请恕唐某无能为力了!鲁克昌知难挽留,长叹一声,还礼道:因小弟牵累唐兄,心甚不安,来日自当登府谢罪。
唐雁苦笑一下,回头向韦松说道:阁下武技精湛,令人钦服无已,但唐家暗器淬有剧毒,阁下身中三枚毒器,竟然分毫无损,唐某却十分不解。
韦松好像根本忘了嵌在身上的三件暗器,闻言一怔,忙取了下来,双手递还道:啊!这大约是在下曾经千花散毒液浸泡过七天七夜,体内已有潜毒,故能百毒不侵,唐兄不必放在心上。
唐雁惊愕地凝视着他,半晌之后,才接过那两枚袖箭和一枚毒簇藜,低头把玩片刻,突然仰天大笑,道:唐家暗器,毒绝天下,可笑啊!可笑!笑声落时,扬手一挥,那三枚暗器连珠般向一棵树射去,笃笃笃三响,在树上而穿了三个整齐无比的洞孔。
唐雁狂笑似哭,腾身上马,刹时绝尘驰出树林,只剩下凄厉惊心的笑音,在林中回荡不已,历久不散。
东方小虎猛地从痴迷中惊醒过来,轻轻问道:鲁大哥,他们怎么走了?鲁克昌凄笑道:他们全是武林中声名铿铮之人,一旦失手,要他们再留下去,会比杀了他们还要难过—一。
东方小虎沉吟片刻,忽然仰头怒目向韦松道:你救我一次,我也饶过你今天,但你害死我姐姐的大仇,我发誓要寻你报复,不管你武功有多高多深—一。
韦松忙道:东方兄弟,你听我说,令姐并没有死—一。
东方小虎沉声喝道;不必再否认了,反正我会寻你报仇就是。
说罢,竟不容韦松解说,和鲁克昌、苗真一齐上马,如飞而去。
韦松颓然顿足长叹,双手紧握着拳,凄声道:唉!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一次,为什么?为什么—一。
一只纤手缓缓伸过来,亲切地握着他的肩头,柔声道:韦表哥,天下最为难的,莫过于要使人相信你的真话,你忘了,为了要你相信我是你真正的表妹,我曾经差一点送掉性命呢!韦松痛苦地摇摇头,道;兰表妹,我太对不起你了。
徐文兰温柔答道:不!这就是人生,只要是真实的,他越不相信,我们越要使他相信,别难过了,只有往西岳寻到‘返魂草’,东方姑娘死而复生,就不由他不相信了。
她停了又笑道:好在他们走的时候,没想到要把身体带去,否则,咱们才真正的永世不能洗刷这个罪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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