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里,寇仲闪电般窜过数座房舍,不片刻已肯定了沈落雁不在家中。
虽然沈落雁也像其他人般声势汹汹的在搜捕他们,但寇仲总觉得和这个俏军师有某微妙的关系,可作商量。
对沈落雁来说,这本册子代表了瓦岗军的整个实力分布和情报网,实是无比重要。
兼且是从她手上失去,当然由她负上责任。
所以这交易不愁她不屈服。
问题是如何可联络上她。
沈落雁的闺房漆黑一片,庄院内亦不见加强防卫。
寇仲虽如入无人之境,但心中却是充满挫折和失落感。
苦待久久,仍不见沈落雁回来,无奈下寇仲只好准备回去徐子陵再研究策略。
当他掠过高墙,落在附近一所民房屋顶时,心中忽现警兆。
寇仲非常警,立往横移,岂知左脚踝一紧,已给绳子一类的东西缠个结实。
寇仲大吃一惊,想以最迅快的手法拔出背上大刀,才记起大刀早於救援徐子陵时掷失了,在拔了个空时,已给人扯得翻下瓦背。
一缕指风由下袭上来,点往他背心要穴。
寇仲临危不乱,运转真,双掌反拍敌人。
那人想不到寇仲如此了得,倏地退往窄巷一端,避过了寇仲的掌风。
寇仲蓬的一声背脊着地,刚弹起来,一股奇的劲从缠足的索子透而入,刹那间走遍全身经脉。
寇仲虎躯剧颤,登时手脚酸麻,跌回地上去。
一道黑影掠了过来,举脚轻轻蹴在他右腰眼处。
寇仲右腰登时疼痛欲裂,不过内真迅速生出反应,由天灵穴狂泻而下,不但化去了酸麻的感觉,还挡住了对方由脚尖送入右腰眼的劲。
正要反击时,那人俯下身来,探手往他胸口拂来。
寇仲这才看到对方一身夜行衣,还戴了头罩,只露出双目和口鼻。
寇仲心叫来得好,施展屠叔方教下的截脉手法,指尖先画上对方腕脉,才用手法一把抓着他。
那人显是想不到寇仲竟仍有反抗能力,躯一软,给寇仲扯得倒入他怀里去。
寇仲那敢犹豫,趁那人仍未能化解他指尖送入封锁脉穴的劲时,翻身把对方压个正着。
那人竟娇哼一声,旋被寇仲缠紧了四肢,动弹不得。
寇仲大为得意,暗忖原来是个娘儿,手之处还生得非常丰满。
收回点锁了她脊椎要穴的右手,一把揭掉她的头罩。
两人同时呵的一声叫了起来。
如云的秀发瀑布般散泻在窄巷积雪的地面,借雪光的反映,暗黑里她的眸子像宝石般闪烁着精光,赫然是那充满阳刚美态的宋玉致。
寇仲愕然道:原来是你!宋玉致不但没有半点害羞,还冷冷道:我们来作个交易吧!寇仲兴起要占她点便宜的行动,例如吻吻她的香唇之类,看她是否仍能如此无动於衷,但却给她冷静的神态所慑,不敢冒犯,笑嘻嘻道:若是用你的身来作交易,就可免谈,因为寇爷我是不受女色引诱的高手。
哈!原来缠着本少爷大脚的是美人儿你的软鞭。
真厉害,平时是否扎在你的小蛮腰上?想起她乃宋阀阀主天刀宋缺的女儿,身分尊贵无比,而自己却可全面接她的肉,不由一阵兴奋刺激。
宋玉致黛眉轻皱,叹道:不要这么得意!你的功夫还未足可我,只不过我失於轻敌,模不透你的底子,才仓卒误事罢了!你若再对我说轻薄话,又或对我再有进一步的不轨的行动,除非事後杀了我,否则必教你祸患无穷。
寇仲奇道:你倒像在鼓励我仍可继续压着你动人的身?对你们高门大族的仕女来说,给我这个连寒门都谈不上的小子这么占了便宜,该有足够理由去自尽才对哩!宋玉致淡淡道:横竖已给你压着,多压半晌又有什么关系。
好了!可以谈正事了吗?寇仲又伸手按着她的肩井穴,微笑道:美人儿真懂装模作样,原来快冲开被锁的穴道,所以故意拿话来诓我。
嘻!我走了!宋玉致双目精芒一闪,轻轻道:不要走,你若走了,谁来给我遮挡雨雪?寇仲首次对这风姿独特的美女泛起莫测其高深的感觉,自己虽似占尽上风便宜,其实主动权却操在对方手上。
宋玉致道:你该知我并非存心伤你性命。
看在这点上,可否作个交易呢?你不是要找沈落雁谈交易吗?寇仲苦笑道:你倒看得透澈,算我怕了你哩!宋师道是令兄吗?你定是知道我和他有过交情,所以估料我绝不敢动你。
宋玉致淡淡道:你们是街知巷闻的人物,谁不清楚你们的事。
而若非早在叁个月前便由大哥处知悉你们的本事,却低估了你的进境,今夜就不会因轻敌而被你这样轻薄。
不过感觉却也不错,你亦不惹我讨厌,懊!你怎可如此……寇仲翻到一侧,坐了起来,尴尬道:这是正常男人的天然反应,宋小姐原谅则个。
宋玉致立即冲开了穴道,坐直娇躯,微嗔道:看你并非存心如此的份上,我放过你吧!但你必须将此事忘记,若我知你有向任何人提起,必会要了你的小命。
言罢低头为他解开脚上的鞭索。
看着她散垂的秀发,寇仲有点弄不清楚和她的关系,试探问道:你刚才来势汹汹,为何忽然变得如此贴温柔?宋玉致把长达五丈的软鞭缠在腰间,冷冷道:谁对你温柔贴了?我更没说不会再跟你动手,只不过见你这人本性还算纯良,才对你客点罢了!寇仲怔了半晌後,搔头道:我真不明白你哩。
宋玉致把娇躯挪开少许,黑白分明的美眸凝望着他,淡然道:谁用你来明白。
好好的听着,现在的形势摆明是你们迟早会给瓦岗军找出来。
不要以为我是危言耸听,沈落雁派人飞报李密,请他遣派郑踪回来参搜捕你们的行动,此人外号飞羽,精擅追踪寻人之术,还养有可追踪寻人的灵鸟。
只要他来到,你们定无所遁形。
寇仲大为惊诧,同时恍然当日难怪沈落雁敢夸下可连续擒拿他们叁次的海口,原来有此人在暗中出力。
嘻嘻一笑道:不要那么瞪着我。
看!我们相遇在一个多么奇怪的场合。
这是一条狭窄的小巷,天又下着大雪,而我们则敌友难分的要谈交易,哈!真是好笑。
宋玉致露出深思的神色,旋又不悦道:你是否当我在说谎话来吓唬你?寇仲微俯向前,虎目射出慑人的精芒,深深的瞧着她道:直至现在你仍是看不起我。
哼!我两兄弟从来都不用人来可我们的。
你想要的不外是沈落雁的名册,有本事就来偷来抢吧1我寇仲对谈什么交易都没有兴趣了。
言罢长身而起,拍掉少许染满身上的雪花,微微一笑,便要开。
宋玉致也霍地站起冷冷道:不要走!寇仲盯着她腰间的特长鞭索,哼道:我知道你的法宝了,再试就不灵哩!宋玉致傲然道:你当我宋家是什么人,既擒你不下,还会厚颜二度出手?你若不想城,就有那么远滚那么远。
更莫要让我再遇上你,那时必教你後悔莫及。
寇仲毫不动,笑嘻嘻道:美人儿息怒,你既有这么好的心肠,只要不是要我交出册子,又或说出连本少爷都不知道在何处的杨公宝藏,就万事有得商量。
宋玉致没好道: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无端端我为何要冒开罪瓦岗军之险来帮助你们?而且你的小命眼看不保,还要紧揽着对你们没有丝毫用处的册子不放。
寇仲哈哈一笑,飘然去了。
宋玉致得直要跺脚,却拿他没有丝毫办法。
徐世勋的书房内,素素和徐子陵听罢了寇仲遇上宋玉致的经过後,前者担心道:我们怎办才好?若论追踪寻人之术,瓦岗军里飞羽郑踪可稳坐第一把交椅,纵使我们逃出城外,迟早亦会给他追上。
徐子陵晒道:早交过手了。
他最厉害就是那头通灵怪鸟,我们才不怕呢。
素素责道:不要那样自满好吗?寇仲沉吟半响,笑起来道:不若我们大摇大摆走出去,那就怎都可见到沈落雁吧!徐子陵摇头道:那会使沈落雁下不了台。
况且她最怕是册子内容泄漏了出去,而非毁掉那册子。
素素垂头道:若没有姐姐这个累赘,你们现在就不用那么伤脑筋了。
两人连忙好语安慰。
徐子陵搔头道:我们千方百计的想办法,但大多不切实际,为何不试试硬闯城,只要有一个人溜得出去,就可和沈落雁讨还。
寇仲听得大为心动,问道:你小腹的伤势如何呢?徐子陵低声道:说来你也不会相信,我的感觉比以前还要好。
寇仲大为兴奋道:那可不同了,我们索性放手大干,把荥阳城闹个天翻地覆,你们还记得沈婆娘家里那十坛火油吗?徐子陵的眼睛立时亮了起来。
徐世勋府第的马厩首先起火,四十多头马儿奔了出来,由敞开的後门狂奔到街上。
接着宅内冒起多处火头,溶掉的冰雪,反加强了火势。
府内大部分的人手,均抽调往搜索叁人的行动,慌乱下婢仆纷纷逃生,火势迅速蔓延,幸而因有高墙阻隔,又下着大雪,才不会波及邻宅。
当搜捕队仓皇来时,另一边沈落雁的庄园同时起火,使瓦岗军疲於奔命。
此时沈落雁俏立一处瓦面之上,身旁除了野叟莫成外,还有一队多名的瓦岗军精选高手。
情报像天上正下着的大雪般不断由手下报来,但沈落雁只是漠然地看着远处窜起的两处火头,而火势明显已受到控制。
莫成踏前一步,来到沈落雁身後,恭敬道:看来都是那两个小子搞出来的把戏。
真不明白为何徐子陵给杨虚彦刺了一剑,不但没有送命,还可以出来搞风搞雨?沈落雁嘴边逸出一丝苦涩的笑意,淡淡道:我并没有低估他们,可是仍处处失着。
现在平心静想想,该是因他们正不断进步,不但武功日渐高强,才智亦随经验增长,变得非常难缠。
莫成冷哼道:无论他们变成了什么样,今晚亦要命丧於此,郑踪刚抵此处,现随了徐爷去布置拦截的罗网,保证他们再逃不了多久。
沈落雁冷喝道:成叔!你动了。
莫成愕然以对。
沈落雁冷静地道:想由他们身上追出杨公宝藏的人,多不数。
而事实是直至现在,仍没有人可奈何他们。
假若我们仍是轻敌如故,最後只会一败涂地。
册子一事关系重大,若给他们携走,我只好一死以赎罪。
此时有人来报,已截停了从徐府逃出来的马群,却不见叁人踪影。
莫成叹道:荥阳城这么大,只要他们随便找个地方躲起来,都会使我们大费工夫。
沈落雁摇头道:不!我太清楚他们的性格了,尤其寇仲那小子,没有什么耐性,今晚必会全力捣乱并趁逃走。
顿了顿续道:最令我奇怪的是为何他们似能知悉我们整个搜捕行动,在城内来去自如,就像亲耳听到我和世勋的计划似的。
就在此时,徐子陵的声音在後方响起道:沈落雁!有没有时间说几句闲话?沈落雁一众同时色变,回头望去。
只见大雪纷飞下,徐子陵昂然立在一所民房屋脊处,说不尽的从容镇定,懦雅风流。
沈落雁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感觉。
深深感到徐子陵真的长大了。
再非她以前印象中爱耍顽皮的大孩子。
这不单指他挺拔的外形,最重要还是他从重重危苦难中培养出来的度和丰采,那成了徐子陵别具一格的慑人魅力。
未待她说话,众人早飞掠过去,把他围了起来,一派剑拔弩张之局。
沈落雁收摄心神,飞掠而去,瞬那间来到徐子陵所站的屋脊上。
两人目光紧锁,都是百般滋味在心头。
徐子陵微一点头,淡然道:我们由嘻笑游戏,变成以生死相抗的大敌,这事每想起来也教人惆怅。
沈落雁芳心的滋味更是难以形容。
现在徐子陵的脸色仍带点失血後的苍白,但却无损他儒雅文秀的质,反多添了历经苦难後的幽郁和成熟感。
她一生中,曾对几个男人动情,但因以匡助李密得天下为目标,故把儿女私情搁摆在一旁。
甚至乎设法使自己变得冷酷无情,任何事只从功利的角度去作考虑。
遇上寇仲和徐子陵後,每趟要对付两人,她都要经过内心的挣扎。
但当时她只以为自己是因爱才而生出这心情。
她更清楚自己事实上很喜欢见到他们,和他们针锋相对能使她回味无穷。
但仍未想过会对他们任何一人动了男女之情。
到知道徐子陵被杨虚彦所伤,生死未卜之际,她才猛然发现到徐子陵之死,对她会造成难以抵受的打击。
那就像失去了些什么最珍贵的东西似的。
现在要这年纪少上自己叁、四年的年轻高手以仇敌的身份正面交锋,其心情的杂矛盾,可想而知。
深吸一口後,沈落雁以最平静的语道:是否走投无路了?徐子陵双目精芒电闪,夷然不悦的扫视四周的敌人,若无其事的道:先命他们站远一点,否则我立即出手杀人。
沈落雁冷笑道:不要过分高估自己,我可命他们退下,但绝不是因怕了你的威胁而这么做。
徐子陵淡淡道:我的威胁其中还包括一项你永远取不回的册子,但或者你不会相信,我此来是蓄意把册子还你,免得你负上罪名。
不过你惯了以怨报德,所以无论你有什么想法,我亦不以为怪。
沈落雁默然半晌,挥退手下,叹道:在这人人不择手段争霸天下的时刻,什么恩恩怨怨只是一浪费。
这样吧!你若交出册子,我可保你们安然城。
徐子陵摇头道:这怎么够?我还要你保证以後无论任何原因,只要不是我们挑起,就不能够来找我们的麻烦。
沈落雁晒道:瓦岗军作主的人是密公而非我沈落雁,纵使我作出保证亦是徒然。
徐子陵无可奈何的耸肩苦笑道:难道我要等密公回来吗?你是这里作主的人,现在只好将就点来找你。
假若日後密公推翻你的承诺,我绝不会怪你。
沈落雁芳心一颤,恍然在寇仲和徐子陵两人中,为何会比较对徐子陵有好感,皆因他总透着一正直和真诚的质,不似寇仲玩世不恭式的油滑。
她本身是狡猾多智,行事不择手段的人,却偏对徐子陵这她自己欠奉的特质动心,实是数。
徐子陵正不断留意周围的变化,此时瞥见徐世勋和一众得力手下至,出现在左方十多丈外一所大宅的屋脊处。
但当然弄不清楚是否有飞羽郑踪在内。
沈落雁遥向徐世勋打了个一切由她来处理的手势。
脉脉瞧了徐子陵片晌,柔声道:好吧!我答应这条件,册子在哪里?徐子陵压下心中狂喜,低声道:你立即撤退东城门的手下,打开东门,让寇仲先去,然後再由你单独一人陪我出城,我就把册子还你。
沈落雁叹道:小陵你仍是经验未足,这么说册子定是在你手上,因为寇仲必须尽速送素素往安全地点……徐子陵打断她道:你想反悔吗?沈落雁知徐子陵看穿了她以言语试探的企图,微笑道:当然不是!珍重了,我的小情人。
徐子陵因她无端的一句小情人而发怔时,沈落雁飘飞开去,落到徐世勋之旁,交头接耳起来。
徐子陵到这时才知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几经波折後,他们终可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