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心中同时叫苦。
原来当徐子陵把真气送入体内时,便立即像失去了控制似的由督脉朝奇经八脉散射。
徐子陵大吃一惊下,忙运功要把变成脱野马般的奔散真气收回,却已迟了一步。
真气化成千百股劲漩,在的奇经八脉内来回激汤,便恍如内家高手练岔了真气的情况。
这种走火入魔乃练功者的大灾难,轻则功力全失,重则瘫痪或暴毙。
此情况两人都全无准备,更不知该如何解救,一时慌了手脚。
寇仲低叫道:妖女厉害,老子可顾不得了!徐子陵忙示意他切勿鲁莽。
电声轰鸣,豪雨打在屋宇的瓦背、檐篷、纱窗、天井和街上,发出层次丰富的各种声音,清寒之气侵体而来。
夹杂在这雨声的大合奏里,是密集的马蹄声。
十多骑进入村内。
徐子陵那有馀暇去理会以外的事,把寇仲送过来的阴柔先天真气,与自己的阳刚真气不住结聚,轻轻道:这些真气的最大问题,就是孤阳不长,同性相拒,故互相激汤,弄至全身脉气散乱,所以只要我们能令真气重归於一,就可解决问题。
接着凑到晶莹如玉的小耳後道:这是否正中你下怀呢?现在我已有九成把握肯定你是阴癸派那位大姐了,小弟真的甘拜下风。
一道闪电,裂破了村子上方偏西的空际,接着天地煞白,惊雷震耳。
那十多个骑士勒马停下,却没下马,似乎在等待着某些人。
寇仲好像全不知外面来了一批人,俯前道:要不要博他娘的一铺,我赌她是『阴后』祝玉妍的徒弟,甚或就是她本人。
徐子陵苦笑道:你有多少成把握?寇仲叹道:只有八成,比你还少一成,以阴癸派那种邪人,怎肯把自己陷於如此绝地?不过若她另有邪法,根本不怕走火入魔,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唉!让我动手罢,总须有人去做的。
徐子陵坚决地摇头道:我们没权拿别人的性命去作赌博,事实上这是一场公平的决战,她是以真功夫来算计我们。
寇仲皱眉道:但假若她真是来自阴癸派的妖女,我们这样替她疗伤,岂非甚麽来龙去脉都给她看破,我的独门气功还有何秘密可言?倘她因此而功力大进,击败了师妃暄,我们更罪孽深重了。
又有蹄声在另一端的村口响起,竟是孤人单骑,缓缓冒雨往早先那十馀骑驰去。
刀剑出鞘之声,连串响起。
来人显非那十多骑的朋友。
徐子陵毫不在意外面正发生的事,不断将寇仲输来的真气集中在丹田气海之内,知而不守地任它自然而然变成一个真气的涡漩,免其落於後天,露出一丝充满信心的微笑道:就算她的而且确是那妖女,卑鄙地利用我们的侠义之心,我们也要以正道和她周旋到底。
接着低喝道:准备好了吗?寇仲还以为徐子陵说的是为疗治经脉内作恶的游气,瞧了瞧抖个不停的,无奈道:准备好呢!当徐子陵出乎意外地把气漩由丹田升起,逆上督脉,反注入寇仲右掌心时,外面有人大喝道:多情公子你果然有胆有识,明知送死也敢前来赴约,我们清江派佩服佩服。
徐子陵和寇仲这时才知来者竟是近来声名鹊起的『多情公子』侯希白,但此刻正值行功运劲的紧要关头,一个不小心,动辄有走火入魔的大祸,都不敢分神去理会。
寇仲任由气漩注入右手心的阴脉,再转上中指的阳脉,沿右肘走绛宫,过重楼,经冲脉至丹田,然後走右腿外的阳脉,过脚趾到足心涌泉穴定住。
只觉全身暖和融融,说不出的舒服。
此时他已掌握到徐子陵的用心和策略。
原来天下物事虽千门万类,各有其独特的物理性情,但总有其万变不离其宗的法则。
在内家气功上,更有强者凌弱,异性相吸的现象。
徐子陵玩的把戏,就是先任由两人倾向一阳一阴两种特性的真气天然结合,变成一个自动涡漩的整体,更由於两人真气同源而异,结合後本身自具自足,会把任何有异於他们的真气排斥,又能把同类的真气吸纳。
所以只要再把气漩送入的气脉去,立即可将散游乱窜的真气似海棉吸水般吸收回来,亦因利乘便贯通的经脉。
假若确是妖女,甚或是祝玉妍本人,也会因内功路子不同,不但难以把此气漩收归己有,连寻源探察亦有所不能。
徐子陵之所以要把气漩先回输寇仲体内,一方面是要加强气漩的力量,更重要是忽然想到此举对两人将大有裨益,使气脉周流,全身经络贯通,和气上朝。
且阴阳互补,可臻至道家水中火发、雪里花开,所谓天宫月窟闲来往,叁十六宫都是春的至境。
一般内家高手,虽无不讲求经脉通气,但高明者都是阴阳并行,从没有以涡漩的形式行气。
惟有来自长生诀,又是两人分练,才会出现如此现象。
可是若非由於替此女疗伤而引起真气流失的特殊情况,两人必失此机缘。
以物性而论,涡漩自是比冲奔的力量更凝聚和强大。
寇仲明白了徐子陵的用意後,立即把握这千载一时的良机,让气漩周游全身,任得气漩把满盈经脉内的真气吸纳,不断壮大。
外面静了下来,显是侯希白勒马停下。
雷雨不绝,电光暴闪中,间中传来健马嘶叫之音。
而每当电光照亮了昏黑的室内时,如云的秀发都像会发光般,说不出的诡异神秘。
气漩由右腿内的阴脉回归绛宫,再下左脚心涌泉穴时,一把清越朗耳的男声在外淡淡道:废话少说,陈步云何在。
一人应道:本少爷在此,侯希白你杀我两位结拜兄弟,今天就要你血债血偿。
侯希白仰天一阵大笑,纵使雷雨交鸣,亦不能掩盖分毫。
笑声倏止。
侯希白从容道:你的血债要人还,但人家女儿的清白和尊严又有谁来还给她们,杀你那两个淫贼兄弟,只是替天行道,现在该轮到你了,谁敢阻我,谁就要死。
蹄声轰鸣,显示双方正冲向对方。
此时气漩经过了头顶天灵穴,由上颚的天池穴过十二重楼,下任脉,上督脉,再走左阳脉到左掌心,重新进入徐子陵体内去。
徐子陵感到寇仲经脉内虚虚荡荡的,情况就与被输入真气时的情况相似,心中一动,隐隐捕捉到假如真是妖女所采用的秘法,不过此刻那还有再作深思的闲情,只依法照办,把增强了不知多少倍的气漩先送往天灵穴,再输下至涌泉穴,刚与寇仲行气的次序相反。
此实千古难遇的情况。
首先要找两个内气同源又相异的人已是难比登天。
况且即使有这麽两个人,由於各种复杂的因素,例如对功法的成见、信任的问题,亦绝不会抛开一切的以这充满创意的方法合研出如此古怪的奇功。
两人以前虽屡曾以内气同源的特性,互为增益或疗伤,却从未试过如此彻底,且全部真气化成一个先天气漩,自身却不留半点真气,教对方纵是心怀叵测,亦全无办法由他们行气的脉络,推测出他们来自长生诀的法门。
外面兵刀交击之声不绝於耳,惨叫痛哼亦不绝於耳。
受创的当然不会是侯希白,否则早该鸣金收兵了。
体内流窜的真气愈加肆虐,随时有经断脉散的生命之厄。
微不可闻足尖点在瓦面的声音在头上响起。
两人吓了一跳,差些同时走火入魔。
徐子陵强压下心神的震汤,因为此时若有人溜进屋来,要取他们的小命,可是易如反掌的一回事。
气漩透掌心而出,逆上督脉。
两人同时口鼻呼吸断绝,内气敛息,只馀下灵台的一点清明,默默遥控体内气漩的行走。
果然不出所料,气漩经行处,流窜作恶的真气统统被吸纳,使一切重归正轨。
屋外激斗忽然静了下来。
侯希白的声音响起道;谁方高人驾临,何不现身一见。
一阵娇笑来自叁人置身处的瓦面上,接着是银铃般动人的女声道:侯希白果是不凡,枉清江派自命江南大派,竟无人挡得住侯兄一扇之威,可笑之极。
侯希白笑道:只听姑娘的声质,便知是天生丽质的美人儿,却未知姑娘不惜千里追在下,所为何事?徐子陵和寇仲刚把气漩行遍全身经脉,这绝世美人亦安静下来。
假若他们立即收回气漩,就会重回先前的状况。
但二人均是胆大包天之辈,怎肯就此罢休,把气漩往体内最关紧要的生死窍送去。
当日傅君曾详细向他们解释练习九玄大法的诀要。
故而他们修练长生诀时,自然而然地就把九玄大法和长生诀的功法结合起来,将本来纯是修身养命的秘法与武功合而为一。
据傅君所传,脉穴虽是一体,但作用却有不同。
脉乃穴与穴间往来的路途,穴位则等若站头宿所。
每逢经脉交汇处的穴位更被称为关口,盖在其贯通经脉的重要性。
若关口闭塞,便如道路封闭,人也会百病丛生。
凡人皆有因血气而来的正常脉气,但真气却须苦修才会发生。
修真者若不能练至气发,怎麽修行都只是白练。
气发则成窍。
所以内家高手只要探查对方脉穴,便知对方火候深浅。
是凡穴还是气窍,绝瞒不过识货的人。
前此体内虚虚飘飘,不要说气发而成的关窍,连普通人的脉气亦欠奉,所以才令他们无从入手,莫测高深。
而众窍之中,又以生死窍最关重要。
假若要找地方把真气聚集收藏,就惟只这个玄微的处所。
在人体上,两眼中心为祖窍,内通脑胞,是人的真性,此处若受伤,重则身亡,轻者亦会脑力受损。
但仍非是真气可藏聚的地方。
故妄施者会惹来头痛之患。
祖窍乃任督二脉最重要的关口,只要凝神入祖窍,任督二脉便会周游不息。
但真正能凝聚真气处,却是小腹的丹田处。
它便像全身真气的供应站。
普通人的脉气,是通过吃下的食物,被胃壁吸收而成的养分而来。
但修练者却把生殖能力的精气化而成真气,变成能量,所谓练精化气,练气化神是也。
至於先後天最大分别,则在於先天能吸取天地的能量,而後天则止於本身的精气,高下之别,自不可以道里计。
丹田为气海,细分为四重天。
最上一重为黄庭,接着是金炉、穴和最下层直通精囊或子宫的关元。
而生死窍指的就是穴,气动其中则成生死窍,否则只是一般的穴。
若祖窍是天,生死窍就是地,上管性、下管命。
性命必须双修,若舵和桨的关系,欠一不可。
所谓天下地上安祖窍、日西月东聚穴,说的就是它们唇齿相依的情况。
徐子陵和寇仲此最厉害处,就是把聚两人全身功力的气漩,注入的穴里。
假设只弄虚作假,收起来的真气以诡秘莫测的方法藏在穴深处,那麽闯入的气漩,必会激得她的真气起而相抗,那时她便露出狐狸尾巴。
若她真是清清白白,那气漩只会引发她的脉气,便她回复知觉。
在机缘巧合下,两人终於找到最佳试探她虚实的方法。
正如徐子陵所言,这是场别开生面的斗争。
他们正处於最紧张的关头,外面的侯希白却是悠然自若,半点不觉雷雨之苦地续道:姑娘轻功之高,是在下平生仅见,所以在下每趟想见姑娘,都落得缘悭一脸,可是今晚在这荒村旷野之地,环境特殊,在下若要得睹姑娘芳容,恐非全无机会。
气漩此时进入丹田,抵达第一重的黄庭,尚未有任何异样的情况。
寇仲和徐子陵虽不宜分神,但仍不由心下奇怪。
假若这女子的轻功如侯希白所说般高明,他们为何竟察觉到她足点瓦背的微响呢?女子回应道: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不要逼人家好吗?我刚才故意弄出声响,就是要让你知道人家来了。
现正思量该否现身与你相见,你却来咄咄逼人家。
寇仲两人心中大懔,不由得对侯希白刮目相看。
刚才那下足音,屋内的他们亦只是仅可听闻。
而侯希白那时还正在与敌人生死血战,兼又雷雨交加,距离比他们远上几倍,仍漏不过他的耳朵,只这点已可推知侯希白比他们高明了。
气漩缓缓下降,进入第二重的金炉。
侯希白淡然道:姑娘若有见在下之心,在下已是非常欢喜,可否先赐告芳名,那称呼起来可以亲热一点。
此人说话高雅、语调温柔、态度逸,难怪他能使天下美女倾心。
那女子显是给他哄得芳心窃喜,欣然道:我只说一次。
你勿要粗心大意忘掉了。
侯希白以无比真诚感人的语调道:侯希白正在洗耳恭听,日後更不敢忘记,姑娘请放心。
寇仲听得心中一阵感慨。
他是自问说话欠了侯希白这种令人深信不疑的味道。
难怪连师妃暄都看得起他,还让他伴游叁峡。
徐子陵想的却是:假设此人生性如此,谁都没有话说,否则他就是大奸大恶的人了。
女子似乎给打动了芳心,道:我叫独孤凤,咦!你的表情为何这麽古怪,定是知道我的来历。
侯希白叹道:独孤小姐才真是名不虚传;只从我的眼神变化便窥知我内心的感受,不愧是身兼两家绝学的传人。
独孤凤语调忽然变得无比的冷静,就像换了个人似的,缓缓道:此事相当奇怪,不知道关於我的事,侯兄是从何方得到内情?侯希白歉然道:这个请恕在下不便透露。
侯某还知道独孤小姐不但早超越了『独孤双杰』独孤盛和独孤霸两位前辈,连令叔独孤伤亦要甘拜下风,功力直迫尤楚红,难怪在下想摆脱小姐的追亦难以办到。
接着语气转冷道:起始时侯某尚以为小姐是慕在下多情之名而来的刁蛮女子,现在当然知道这想法大错特错。
请问独孤小姐究竟有何贵干,竟这样垂注我侯希白。
独孤凤道:这个恕我不能说出来,好了!我要走哩!此时气漩终於从金炉注入关键处的生死穴,倏地变生不测。
气漩竟停也不停的往她丹田气海最下重的关元滑泻进去,且有散出体外之势。
两人立时魂飞魄散。
假若此事真的发生,他们等若自动把辛苦多年练来的功力尽行散掉,再要回复旧况,都不知要多少时间才成。
他们再听不到外面两人的说话,运聚精神,以意念力誓要把气漩收回来。
气漩应念回冲,化成一束急漩的气柱,逆上督脉,利箭般刺入徐子陵掌心的阴脉去。
刹那间,气柱蓦长,延伸至两人全身经脉去。
徐子陵和寇仲脑际轰然剧震,同时往後抛飞,撞至墙上始滑跌落地,倒作一团,眼耳口鼻全渗出鲜血,呼吸断绝。
沉睡不醒的却没有因失去徐子陵的支撑而倒下。
她像幽灵般缓缓飘然而起,俏立屋心。
眼慢慢张开,露出一对绝对配得上她绝世容颜、乌黑闪亮、可勾起最美丽的梦想的眸子。
徐徐别转娇躯,凝视着倒地不起的徐子陵和寇仲,轻叹一声。
当她似要往两人移去时,大门洞开,有人带着一门风雨闯入屋来。
第叁章 因祸得福侯希白身型高挺笔直匀称,相貌英俊,头顶竹笠,却是儒生打扮,更显得他文采风流,智勇兼备。
这时他手摇摺扇,说不尽的倜傥不群,潇洒自如。
最吸引人的不但是他那对锐目射出来可教女性融化的温柔神色,还有蓄在唇上浓黑而文雅的小胡子,似乎永远令他充满男性魅力的脸容挂着一丝骄傲的笑意。
他好像很易被亲近,但又若永远与其他人保持着一段不可逾越的距离。
所有这些融合起来,形成了他卓尔超凡的动人气质。
刚才独孤凤说走便走,他本欲追去瞧瞧她长得是何模样,忽闻异响,才知屋内有人,故进来一看。
这时他眼中射出震惊的神色,一瞬不瞬盯着可比得上师妃暄那优美至无懈可击的动人背影,像一点都不知道寇仲和徐子陵两人的存在。
停止了移近两人的企图,幽幽轻叹道:我非是没有惜才之心,只因你两人太过厉害,我又答应了人须亲手取你两人之命,才被迫下手。
你们若含恨九泉,便即管恨我吧!後面的侯希白轻颤道:只听姑娘仙乐般的声音,啊::以一个曼妙随意的仙姿美态,婀娜转身,与侯希白正面相对。
侯希白全身剧震,竟说不出话来,双目射出难以置信的激动神色。
现时如有旁观者,必可从他的眼睛读出天下间竟有如斯极品这句话来。
幽幽地瞥了他一眼,移往大门。
侯希白立时生出不敢冒渎之心,退往一旁让开出路。
到了侯希白身前,停下望往风雨交加的门外,低声道:给我葬了他们,好吗?侯希白此时正呆瞪着她集天地灵秀的侧面轮廓,嗅着她秀发身体散发出来的天然芳香。
由於只比他矮上寸许,几乎是凑着她晶莹赛美玉的小耳道:姑娘!他们::再一声轻叹,打断了他的说话,柔声道:不要粗心大意忘记了,我会记得你呢!这正是刚才独孤凤向他说的话。
侯希白正不知说甚麽才好时,人影一闪,飘出门外,没入风雨里。
侯希白大吃一惊,抢门而出,但已慢了一步。
一道电光打在附近山头,整个村庄都被惊雷轰得像摇晃了一下。
早消失无。
侯希白颓然跪倒风雨之中,也不理双脚沾满雨水污泥,仰天迎着箭矢般射在他面上的雨水叹道:妃暄啊!你可知世上竟能有在气质外貌武功均足可与你匹敌的人吗?你的敌手终於出现了。
又像记起甚麽似的,匆匆折返屋内,一点都不理会挤躺墙边的寇仲和徐子陵,取出丹青,就在扇子的中心处写起画来。
此扇的另一面已绘有二十多名美女的全身肖像,惟独这一面空白一片。
若寇仲和徐子陵不是没能力说话,定会问他为何没有把师妃暄绘於其上。
不片晌活现扇上,不但形神俱肖,连她那种虚无缥缈,似在非在的特质都给捕捉得一丝不漏,线条简洁有力,利如刀刃。
侯希白目不转睛的把玩了好一会後,收起摺扇,茫然步出门外。
风雨令他记起了适才的叮咛,倏地倒退,背脊蓬的一声撞在门旁的屋墙上。
他用的劲力霸道非常,墙壁坍塌。
侯希白撞人屋内,连发四掌,击中支撑屋子的四条主柱。
柱子断裂时,侯希白冲天而起,硬生生撞断横梁,带着断木碎瓦,到了风雨漫天的空际处。
屋子轰然塌陷,把寇仲和徐子陵深埋在瓦石木碎之下。
侯希白看也不看,长啸远遁。
若他肯留心一点,必可发觉徐子陵和寇仲两人的身体,一个热得发烫,另一个冷若冰雪,而非两具失去了生命的体。
即使亦想不到有此变化。
风雨延续了整天。
到黄昏时,天色才回复明朗。
明月在东山露出仙容。
瓦砾之下,寇仲的大头枕在徐子陵胸口处,背上压着一条梁柱,还有无数碎石残瓦,幸好梁柱撑着塌在两人身上的一方土墙,使两人头面不致受损,尚馀有些许吸气的空间。
寇仲颤抖了一下,先吐出口中的沙泥,咕哝道:妖女厉害,不过却便宜了我们。
又伸了个懒腰,登时令上面的沙石滚滚下,低声道:他奶奶的娘,我整个人像脱胎换骨似的,以前体内的真气,只是无数细丝般组成的一束气劲,现在这些细丝都以螺漩的方式在脉穴间行走,不但速度激增,还似骤然间增加了数年功力般,过瘾之极。
事实上两人一直清醒,只是断了口鼻呼吸罢了。
当气漩化成螺漩的长束刺入两人经脉内时,他们真以为小命难保,尤其是那种经脉欲裂的感觉,更使他们受不了。
不过他们却没有死去,皆因气漩在他们间往返循环百多周天後,逐渐被他们收归穴内。
尤为奇怪的是每当螺漩气束进入寇仲体内时,立变得奇寒无比,而来到徐子陵处时,则由极寒转作极热。
如此一寒一热,循环往复,连以前尚未贯通甚或觉察的经脉,都被硬冲开来,有若荒山野地被开垦为肥沃的田园。
整个情况等如送旧气迎新气,不但始料不及,就算集天下所有禅道高人、武学大宗师,亦要对这在武林内从未发生过的事百思不得其解。
徐子陵吁出一口气道:这些碎砖木屑压下来时最舒服,就像几十个人一起来和我们作推拿那麽写意。
倾了顿苦笑道:究竟我们算赢了那妖女还该算是输了呢?寇仲吸了一口从石碎隙处吹进来的晚风,沉吟道:表面看当然是一败涂地,至少妖女以为如此,不过她恁是狡猾,竟懂得欲擒先纵之策。
先诓得我们以为气漩会逸出体外,待我们慌忙回收气漩时,便顺水推舟地猛力催动气漩,不费吹灰之力的反以我们的气漩来对付我们。
徐子陵犹有馀悸道:当时实在险至极点,若非侯希白那傻瓜闯进来,她只须略作检查,便会知机地给我们每人补上一掌,那时我们就要到地府去陪娘呢!寇仲露出倾听的神色,低声道:不要动!好像又有人来了。
徐子陵留神细听,骇然道:我们的听觉为何变得如此厉害,蹄声至少在十里之外,我们已可觉察,以前我们最本事亦只能听到五、六里外的声息,还要风向有利才成呢。
寇仲咋舌道:别忘了我们现在是给埋在瓦砾里,嘿!不过声音该是由地底传来,我甚至有被抛震的感觉。
徐子陵低笑道:你这人说话最爱夸张,咦!他们来得很急,十一、十二,唔!该共是十七骑,正朝我们这里赶来。
寇仲怪笑道:再扮多一会死好了,说不定会有更意外的收获呢!来骑进入村内,大部分人立即甩蹬下马,四处插上火把,接着逐屋搜索,透出一派强横霸道的味儿。
藏在瓦砾下的徐子陵和寇仲只听他们破门碎壁的四处硬闯,便知这批人非是一般江湖人物,而是可列入高手之林的高手。
这种人平时想遇上一个都不容易,现在一下子来了十多个,还声势汹汹的遍搜全村,自是令两人大感好奇。
其中两个没有下马,显是他们地位最高,策骑缓缓来到两人埋身处的瓦砾旁。
这两人一胖一瘦,各具异相。
胖的那个体型肥大,但出奇地竟仍可予人扎实健美的矛盾感觉,年纪在叁十许间,皮肤自异常。
他生就一副大脸盘、鼓下巴、眼神锐利得似两团鬼火,本有点狰狞可怖的霸气,幸而抿成一条线的薄嘴唇不时挂着一丝笑意,大大冲淡了他双目透出的杀气。
瘦子比他年轻了几年,体型匀称修长,长得颇为漂亮,神态自负,瞧了半晌後才开腔道:这土屋显是坍塌不久,故此原本向内的一面并没有受风沙的侵蚀,家具仍相当完好,兼且後两进依然屹立无恙,此屋倒塌得甚为耐人寻味。
他的声音低沉好听,肯定而有自信,使人觉得他很少遇上挫折的感觉。
胖子壮汉哈哈笑道:凌风兄言之成理,只看此村伏处处,便知不久前这里发生了一些事,又看此屋塌下的方式,分明是有人蓄意震断梁柱,推倒四壁而致。
瓦砾下的寇仲和徐子陵均为这两人的观察力而动容。
那凌风微笑道:金波兄素以智计闻名,果非虚传。
此事相当奇怪,何人如此费力,硬要把整幢房子弄塌,而此人功力之高,亦足可置身一流高手之林。
胖汉金波淡淡道:只要往瓦砾发掘,必有所得,凌兄可有兴趣?此时一名矮瘦老头来到两人马前,沉声道:村内共有骸十四具,大多是被人以内家手法点中要穴而死,只其中叁人被人割破咽喉,但伤口却不似是刀剑等利器所造成。
凌风道:这些人究竟是何方神圣?陈老可有眉目?寇仲和徐子陵生出奇怪的感觉,只听这批人互相间的称呼,可推知他们既不属同一门派,更非上司下属的关系,而凭他们一派共同进退的态度,究竟所为何事呢?姓陈的老者道:他们的兵器均有相同的标记,若我陈广记性不差,该是势力日趋庞大的江南清江派的门人。
金波啐的一声叹道:这事愈来愈有趣呢!清江派掌门『无定风』向清流最爱包庇门人为非作歹,现在竟有人敢捋其虎须,我『胖煞』金波敢包保以後好戏连场,热闹好看。
哈!徐、寇听他满口幸灾乐祸的口气,不由得对他心生鄙视。
凌风不解道:这批人既非那两个小子下的手,会是谁人所为呢?瓦砾下的两人听得心中一动,隐隐猜到这批人是冲着他们而来的。
此时另有人来报,表示村内无人。
金浪叹道:现在我们哪有空去管别人的闲事,自巴陵传出那两个小子北上去发掘『杨公宝库』的消息後,讯息到处,无不惹起哄动,连四大寇都派出高手,沿途追截,我们更是怠慢不得。
陈广道:江湖上从未试过有人像他们般的好价钱。
得到宝藏,固是非同少可,立可招兵买为,争霸天下,至不济亦能变成天下最富有的人,何况只须提着他们的人头去见密公,已可光宗耀祖了。
寇仲和徐子陵同时色变。
他们北上一事极端秘密,只是巴陵帮和巨鲲帮有限人知晓其事,可是现在却是他们甫离巴陵,便有人漏出消息,看来还清楚指出他们北上的路线,否则这批人就不会寻到这里来。
凌风的声音传来道:我们得立即起程赶路,迟了就会给人捷足先登了!金波等再无暇理会瓦砾下有何物事,转眼远去。
蓬!砾石弹上半天,两人腾身而起,落到村间的空地处。
寇仲拍掉身上的沙石尘土,皱眉道;尘屑都钻进了衣服内去,怪不舒服的,最好找条溪河洗个澡,才继续上路。
徐子陵点头道:我们边走边找,目下最要紧的事就是到竟陵与玉成、志复他们会合,然後再想办法应付这些情况。
寇仲一拍背上井中月,哈哈笑道:想不到我们干掉任少名而来的威望,仍不足以阻吓贪婪的人、就让我们索性放手大干一场,令那些人知道『後悔』是甚麽一回事。
徐子陵微微一笑,领头去了。
明月此时爬上中天,照得大地一片金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