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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粉侯

2025-03-30 08:08:23

艾飞雨的说话已接不上:白……白玉……白玉楼?沈胜衣脱口一声。

艾飞雨乏力地点头,猛一栽,沈胜衣叫出来:飞雨——再没有回答,艾飞雨已下最后一口气,沈胜衣语声一顿,怔住在那里。

张千户秦独鹤相顾一眼,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

房间陷入一片死寂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胜衣才回复自我,喃喃道:白玉楼,难道就是他?秦独鹤插口道:白玉楼是那一个啊?张千户道:你没有留意这个人?秦独鹤摇头道:近这十年来,江湖上的消息我都不怎样清楚,但他若是一个大人物,我总该知道的。

张千户道:他所以是一个大人物,并不是完全因为他的武功。

那是因为什么?秦独鹤更奇怪。

他特殊的背境。

张千户道:他是一个粉侯。

粉侯?秦独鹤又扯住。

也就是驸马。

张千户并不奇怪秦独鹤不明白粉侯的意思,粉侯与江湖原就很难拉上关系。

秦独鹤总算明白了:他是皇帝的女婿?张千户点头:年青的时候,他曾经连中文武状元,得公主垂青,成为一时的佳话。

秦独鹤苦笑:这种奇怪的事恕我孤陋寡闻。

在江湖上他们闯出书剑双绝的名堂,这还是不久前的事情。

他喜欢与江湖中人交往?秦独鹤似乎有些不相信,在他的心目中,江湖中人与官场中人很难拿来一起说,也不认为官场中有多少好人。

张千户明白秦独鹤的心意,道:这个白玉楼是一个奇男子。

秦独鹤反问:你认识?张千户摇头:传说是这样。

传说总难免有些失真,沈老弟,你说是不是?沈胜衣摇了摇头:白玉楼与我是好朋友。

秦独鹤又一次怔住,沈胜衣接道:事实他完全没有传说中官场中人那种场习惯,地做过好几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秦独鹤摸着胡子:你当做好朋友的人当然不会差到那里去,却不知这个驸马爷是怎生模样。

沈胜衣道:不太难看。

张千户道:否则也不会给皇帝的女儿瞧上,贵为粉侯。

秦独鹤沉吟接道:这样的一个人材在朝廷中,当然也有很大的发展,举足轻重。

当然了。

张千户其实也不敢大肯定,看看沈胜衣。

以我所知他的权力的确不小,锦衣卫据说也都是由他统率。

沈胜衣好像还有很多话,但没有说下去。

秦独鹤嘟喃道:那个魔王不是要谋朝篡位吧。

张千户一笑:你想到那里去了?沈胜衣一皱眉,道:这未必不无可能,计划的第一步,他也许就是要假的艾飞雨接近白玉楼,然后弄出一个假的白玉楼……再弄出一个假皇帝?张千户的脸不由得发青,这无疑是有些妙想天开,但以那么巧妙的易容术,就是变出一个假皇帝,的确不是全无可能的事情。

到时候又会变成怎样一种局面?张千户不敢想像。

秦独鹤忽然笑起来:由江湖到大内,只有狂人才会这样做。

张千户道:那个所谓魔王不是很像一个狂人?秦独鹤正色道:不是很像,简直就是,这件事我们总不能袖手旁观。

这个人表面虽然是冷冰冰的,内心却并非如此,沈胜衣不由暗暗点头。

张千户富甲一方,也是老江湖,出了名精打细算,但面临这个问题,亦不知如何是好。

秦独鹤嘟喃接道:但有谁会相信我们的说话?张千户苦笑:若不是亲身经历,第一个我已是不相信。

沈胜衣道:有个人一定会相信。

白玉楼!秦独鹤反应异常敏锐:你去跟他说,他更就非信不可。

沈胜衣无言颔首,秦独鹤目光一扫:这件事一会再说,有谁知道艾飞雨住在这。

张千户道:并不是人多人知道,那些司马仙仙,显然已迷失本性,更不会查问。

秦独鹤道:而且没有内应,她们也不能这样顺利偷进来,是谁?张千户眼角的肌肉抽搐,只有一个人,柳清风!秦独鹤话一说出,心里亦已经肯定,恨恨道:这个人,奇怪,我们竟然会让他离开。

张千户道:这只是因为我们还不知道有这件事情,可是他为什么不亲自动手,省得麻烦?沈胜衣道:也许他还有一个弱点怕死!张千户道:这个弱点方才地已经表露无遗,再不,就是那些司马仙仙已无丝毫利用价值,由得她们送死。

沈胜衣点点头:也有道理。

张千户目光一落:奇怪她们全都是一个模样,简直就是开玩笑。

沈胜衣沉吟接道:看来他是要变出某一个人,但变来变去,都很不满意,换了一个又一个。

张千户道:我也有这种想法,如此说来,这个女人想必也很重要的了。

是谁?沈胜衣想不出。

张千户道:会不会就是白玉楼那儿的人?亦未可知。

沈胜衣缓缓道:看来我得赶去那儿知会一声。

张千户道:我们两个老头儿说不定也有些用处,也正好趁这个机会看看那位粉侯。

秦独鹤摇摇头:驸马府中比一般官府只怕更麻烦……可不觉。

沈胜衣目光一远,两位老前辈用不着太担心。

张千户微喟:我们去不去,相信也没有什么影响,但柳清风是我们放走的,总不能不管。

秦独鹤接问:以你猜,他现在会逃到什么地方去?猜不到。

张千户苦笑。

柳清风这时候正走进一条小巷内。

这条小巷也就是沈胜衣看见方直进去的那条。

巷内一个人也没有,柳清风在那扇红门之前停下,不放心的回头一看,肯定没有人追踪,才纵身越过高墙,掠进怡红院后院。

院子内也一样没有人,柳清风对周围的环境显然很熟悉,快步向前,穿过回廊,月洞门,花径,再进入一个小院落,停在一座小楼前面。

小楼中仍然有灯光,柳清风往门上三长一短,叩了四下。

门没有关上。

一个不太难听的女人声音传出。

柳清风推门走了进去。

进门是一个小小的厅堂,屏风前放着一张奇大的椅子,坐着一个身裁也奇大的中年妇人,珠光宝气,衣饰华丽。

这正是怡红院的老板攘尚三姐。

柳清风反手将门掩上,道:三姐还没有睡。

三姐眼睛眺成一条缝:这样的一夜谁睡得着。

倏的一笑。

你的记性好像越来越坏了。

柳清风有些儿诧异:三姐……三姐笑截道:我不是说过了么,人叫三姐不打紧,你一叫我便觉得心寒。

柳清风乾笑,三姐一挥手:坐。

在她前面的桌子上放着酒菜,三姐竟是一个人在这儿吃菜喝酒。

柳清风坐下,三姐叹了一口气:我有个坏毛病,心情好固然想吃东西,不好地想吃。

能吃是福。

柳清风竟然变得这样俗气。

福就是胖,人胖的女人没有人会喜欢。

三姐有些感慨,举杯呷了一口酒。

柳清风笑道:三姐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子多愁善感?三姐笑了笑:你也吃一些。

将手中筷子递前。

柳清风道:不饿。

但仍然接下了筷子。

那喝些儿酒。

三姐接着将酒杯递前去。

这个酒不错。

柳清风接下那杯,呷了一口,道:很不错。

三姐替他添了满满一杯:酒能驱寒,多喝一些。

柳清风这才想起一身水湿未乾,老脸微红,藉喝酒掩饰那份尴尬。

三姐待他将酒喝完才问:出了什么事?是不是给发觉了?柳清风无言叹息,三姐笑接道:姓张的果然精打细算。

悠然站起身,走过去推开窗户。

柳清风看着三姐背影,道:我早已警惕自己小心,却还是为他所算。

三姐忽然问:你来时是不是觉得周围很静寂?柳清风答道:现在才正是睡觉的时间。

只是这一次睡着的人绝不会再醒来。

三姐竟然这样说。

柳清风脱!问道:为什么?三姐一笑问道:你不是这样愚蠢的吧?柳清风动容,低声问:可是都死了?三姐道:该死的都死了。

接问道:你可知道他们为什么该死?柳清风道:因为他们已没有利用的价值。

三姐道:这只是原因之一,最重要的是,这一次大迁非常匆忙,他们多少会觉得很奇怪,也许多少会看到一些他们不该看到的东西。

主人实在审慎。

柳清风口里尽管这样说,后背却感到一阵恶寒。

这些该死的人绝无疑问都会死得糊里糊涂,不明不白。

然后他再问:其他的人呢?三姐道:都已经动身离开。

你只是在等我?三姐颔首:主人知道你一定很快就到来这里。

柳清风道:我们现在也该走了……话说到一半,面色突一变。

三姐这才呼了一口气,要让你喝下这杯酒实在不容易。

柳清风嘶声道:是毒酒?三姐道:发作得虽然有些慢,却绝对有效!为什么?柳清风大叫。

三姐叹息道:你好像忘了主人最痛恨就是属下擅作主张,违背他的命令。

我……柳清风一个字才出口,已给三姐截住。

你若不是出手伤楚烈,又怎会被发现?柳清风怔在那里,三姐接道:张千户精打细算,是一个真正的聪明人,要瞒过他的耳目,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你本来就没有他那么聪明,事先又缺乏周详的安排,不被他发现才是奇怪。

柳清风道:我就是揭露身份,这时候相信也已没有多大关系。

三姐笑笑道:只是你这人便再也用不着了,对于再没有用处的人,你应该清楚主人怎样处置。

柳清风道:我是重要的,不像其他人。

所以主人更加愤怒,因为他必须再我一个你这样的高手来填补这个空缺。

三姐摇头。

想不到你这个年纪,仍然沉不住气。

柳清风的面色变得异常难看,突然拔剑,凌空疾刺前去!这一创出鞘之迅速,简直有如电光石火,而一剑剌出,亦是闪电一道也似?三姐坐着的那张椅子立时在剑光中粉碎,他的人那刹那却已倒翻开去,这一剑虽然如此迅速,却竟然追不及她肥胖的身形!柳清风一剑刺空,身形一旋,突然伸手掩住了胸膛,面上同时即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来。

飒的他的身形又一挺,第二剑剌出,急刺三姐十三处穴道!一剑紧一剑,十三剑组成了一道严密的剑网,三姐眼看便要被网个正着,身子不知怎的一转,竟然脱身出来!她那么肥胖,平时总是给人一种笨重的感觉,但身形展开,却是如此的迅速,有如圆球般滚转。

十三剑之后,旁边的椅几已尽成粉碎,柳清风的面色亦有如粉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是十三剑剌出,明显的已然比方才的十三剑慢上了很多。

三姐却没有轻视再来这十三剑,滴溜溜转到了桌子之后,柳清风的剑即时迸射出一道夺目光芒,剑网一敛,合成一剑,力斩而下!这一剑斩下与二姐那一转同时发生,三姐若站在原位,此刻使得应付这一剑,她那么一转,剑便破在桌子上,霹雳一声,整张桌子顿分两片!那两片桌子旋即又分为四片,柳清风这一剑力斩之后,竟然还有变化。

可惜三姐的身形根本没有停下,一转便倒掠开去,倒掠上后面屏风之上,从容坐下来。

柳清风从破桌当中穿过,看样子便要追杀前去,才冲前半丈,猛一个踉跄,他的左手霍地抓住了旁边的一条柱子,稳住了身形。

他的面色变得更难看,连吸了两口气,苍白的脸颊陡然升起了两抹红晕。

三姐都看在眼内,笑笑道:你就是拚尽全力最多也只能再攻我三剑,三剑之后你仍然不倒下,配制毒药的那个人只怕要倒霉了。

柳清风闷哼一声,步高步低的走前,人剑突又化作飞虹,飞射过去!三姐目光一闪,身形一翻,从屏风上倒翻开去。

剑刺在屏风之上,嗤嗤破空声之中,屏风多了十数个剑洞,再化作飞雪般扬起来。

屏风后半丈之处放着一椅一几,三姐已坐在椅上,揣起了几上的一杯酒,轻轻地啜了一口。

柳清风人剑落下,踉跄着脚步跨进屏风,喘着气道:还有两剑!语声一落,人剑飞刺前去。

三姐手中杯同时出手,叮的杯子正撞在剑尖上。

波的接一声,那只杯子四分五裂,余酒激射了开去,柳清风人剑倒飞而回,冲过屏风,栽翻地上。

三姐杯子一掷之威,也实在吓人,柳清风一口真气也事实提不上来,他以剑支地,挣扎着站起身子,突然大喝一声,长剑脱手疾掷前去!这一剑亦掷尽了他几乎全部气力,剑一掷出,他的身子又倒下,两股黑血当先从眼角淌下,口鼻跟着亦有黑血流出来:-剑掷得很准,掷向三姐眉心,三姐只伸出两指一夹,便将剑夹在二指当中。

虽然说这一掷已没有方才那种威势,但随便一夹,便将剑夹住,也不能不说是三姐的本领。

她接将手一抖,剑飞回,夺的插在柳清风面前的地上,柳清风在地上打了个滚,挺起半身,挣扎着伸手去拔剑,他的手才碰着剑柄,所有的气力已耗尽,挺起的半身重又倒下,手亦顺着剑锋落下,五指尽破割断,流出来的亦是紫黑色的血。

这种毒开始发作的确比一般毒缓慢,但是一发作,却是异常的迅速,所以到发觉中毒,以柳清风内功的高深,也一样来不及运气将毒迫出来。

三姐看着柳清风倒下,才从椅子站起身,一拢发髻,轻笑一声,接拍双手。

两个人鬼魅也似从门外闪进来,左右抓住了柳清风的肩膀,将柳清风的体从地上拉起来,往门外奔出。

门外阳光普照,柳清风的面色在阳光下更显得恐怖,七窍紫黑色的血不住往外流。

三姐也跟了出来,挥手灭了那轻淡如水的灯光,阳光下穿过走廊,消失在花木丛中。

张千户、秦独鹤已经执拾好简单的行装,已经准备与沈胜衣动身的了,韩奇却就在这个时候走进大堂来。

一看韩奇面色,三人知道又有事发生,秦独鹤第一句问:又死了什么人?韩奇尚未回答,张千户接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他本来是一个很冷静的人,经过这连番变故,亦有些沉不住气。

韩奇答道:门外有人送来了一副棺材!张千户追问:那是什么人?是本城一间棺材店子的人,与我们都有来往。

韩奇叹了一口气。

这些日子他们死的人实在不少,已经成了棺材店子的好主顾。

张千户再问:除了他们之外没有其他人?没有。

韩奇道:他们是受人所托,将棺材送来,所有费用,都已经付清了。

沈胜衣突然插口问:躺在棺材里的是不是柳清风柳老前辈?韩奇诧异的望了沈胜衣一眼,点头。

沈公子怎么知道的?张千户替沈胜衣回答:除了柳清风,没有第二个值得他们这样隆而重之,用棺材送到这里来的了。

一顿接道:我们出去看看。

一看之下,张千户秦独鹤都不由毛骨栋然,柳清风一张脸实在吓人,但他们仍能够辨认得出。

那张脸已变成紫黑色,隐隐泛着一层怪异的光泽。

皮肤看来经已硬化,而且开始龟裂,出现了无数道白浪,秦独鹤看着奇怪,梨木杖往上一碰,几片皮肤竟然应杖剥落。

血旋即冒出,紫黑色的血,剥落的皮肤下,是紫红色的肌肉。

好厉害的毒药。

秦独鹤倒抽了一口冷气。

沈胜衣叹息接道:看来他并没有我们意料的那么聪明。

秦独鹤摇头:他若是一个聪明人,根本就不会妄动。

那一个暴露身份,那一个就得死。

张千户乾笑一声:好一个魔王。

沈胜衣仰眼望天:对于这个魔王我越来越感兴趣了。

岂独你而已。

秦独鹤梨木杖一顿:他这样将柳清风的体送回来,会不会有什么目的?张千户道:也许有,但现在你就是想破了脑袋相信也想不出来。

也许他只是吓唬我们,叫我们不要再追查下去。

秦独鹤摸着胡子。

也许他正是要我们想破脑袋,呆在这儿,可使他有足够的时间去完成他的计划。

张千户淡然一笑:其实他应该知道,无论再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够阻止我们赶去白玉楼那儿了。

秦独鹤道:你看,他真的会如此聪明?张千户点头:所以我们本该再走一赶司马家,现在也只好取消,日夜赶程到白玉楼那儿。

沈胜衣道:司马家那儿也许还有什么线索让我们多了解一些那个魔王,但无论如何,没有直接了解那么扼要明了。

张千户道:我这儿养有千里骏马,而且我们在行动上也应该比他们方便。

沈胜衣道:也许他们也一样方便,他们应该不会联群结队走在一起,惹人注目。

张千户轻嗯一声,那边即时马嘶声响,韩奇与几个张家弟子已牵着八匹骏马奔来。

秦独鹤目光一转,道:韩奇你也准备带去。

让他去见识一下也是好的。

张千户轻埒胡子。

路上我们也需要一个人来打点一下。

秦独鹤道:只是危险一点。

张千户道:这个孩子再不让他磨练一下,将来如何处理大事?秦独鹤看看韩奇,没有再表示任何意见。

那绝无疑问都是骏马,毛色光亮,神采飞扬,张千户接过绳,飞身跃上其中一匹骏马的鞍上,看来虽然有些儿令人心寒,但坐定之后,亦令人有稳如泰山的感觉。

秦独鹤纵身跃上另一匹马,一面说道:想不到你做了大老板,舒服了那么多年,居然还懂得骑马。

张千户一仰首,大笑了一声:有些本领学会了就绝不会忘掉的。

语声一落,策骑疾奔了出去,秦独鹤紧追在后,一步也不放松。

急风吹起了他们苍白的须发,抛下了多年的豪情又再在他们的身上出现。

沈胜衣、韩奇随后动身,韩奇赶着四骑空马,轻而易举,那些马看来像是对他很服从。

很喜欢马?沈胜衣顺口问一句。

韩奇点头:这些马都是我养的。

你没有宠坏它们?没有。

韩奇放骑疾奔,迅速追上了张千户二人,沈胜衣也没有被他抛离,紧接跟上。

马行如龙,飞快奔过长街。

黄昏。

四人八马鱼贯从柳林中奔过,张千户秦独鹤双骑带领在面前,互不相让,骑了一整天的马,他们都没有露出倦容,兴趣也好像越来越大。

沈胜衣、韩奇一直跟在后面,没有赶前去,出了柳林,韩奇忽然道:沈兄可知道,他们两人已多久没有骑马?沈胜衣笑笑:只怕有很多年了,但他们看来,都没有忘记怎样才能够将马骑好,这一天奔驰下来,显然越来越纯熟呢。

韩奇又问:一个人多年没有骑马,突然骑了一整天,你以为又会怎样?沈胜衣道:晚上歇下来的时候,我们就会清楚了。

韩奇笑笑:我们本该阻止他们,但我们若是真的这样做,他们一定会很生气的。

沈胜衣笑了,他虽然认识这两个老人的时间还短,却不能不同意,这两个老人都非常好胜。

马行的速度,并没有减低多少,他们是两匹马交替来策骑,并没有让马跑得大累。

四人八骑才去远,柳林旁边的一座高岗上,一丛树木中,倏的出现了一骑。

鞍上的是一个女人,一身淡碧色的长衫,眼睛亦是淡碧色,幽然散发着一种奇怪的光芒。

高岗上风急,吹起了她满头金色的秀发,这正是司马家迷宫中袭击沈胜衣的玉蝶。

她才将坐骑勒住,另一骑又从树丛中奔出,在他的身旁停下。

那是一个老人,须发俱白,一面刀削也似的皱纹,鼻高而尖,眼睛明亮,年纪虽已一大把,混身仍透着强烈的活力。

白发披散,他的头上也没有任何装饰,穿在身上的却是一袭金线出腾霄九龙,金红色的龙袍,也许就因为这袭龙袍,使他的气势看来更大,俨然帝王一样。

这张脸沈胜衣他们也一样不陌生,只是他们看见的并非这个人本人,而是一张一模一样的面具,紧贴在艾飞雨面上。

这个人无疑就是那个魔王。

他的眼瞳斜映将落的夕阳,有如宝石般辉煌,目送沈胜衣等人去远,笑了笑。

我们都选择这条捷径,没有撞上也可以说是奇迹。

这也是那个魔王的声音。

玉蝶却笑不出来,冷然道:他们也是要赶去白玉楼那儿?当然了魔王轻捋着颌下白须,道:张千户精打细算,沈胜衣绝无疑问,也是一个聪明人。

到了白玉楼那儿,他们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一定会小心防范,我们成功的机会也一定不会太大。

当然了。

魔王仍然是面露笑容。

他们骑的无不是骏马,现在已抢在我们前面,再下去,只有离开我们更加远了。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有些人不是已经没有用了?玉蝶冷冷的接问:何必还留着他们?魔王道:这怎能说他们已经是没有用了?玉蝶哑口无言,魔王接道:前面我们可以召集的只有七个人,他们的武功都不是四个人的对手,除非,出其不意,攻其无备。

玉蝶道:只要你告诉他们只对付的是什么人,他们一定会非常小心。

对于魔王,她一些避忌也没有,到底是魔王的什么人?魔王点头:无妨一试。

玉蝶道:在他们出手之后,我们看情形再决定是否可以倾全力一击。

魔王沉吟道:目前唯一的解决办法,不错,就是将他们杀掉。

玉蝶道:其实在嘉兴城中,我们便应该全力扑杀他们,地道那儿本来就是一个适合的地方。

魔王道:可惜张千户已经吩咐了韩奇等一众弟子随时接应,他们既然能够闯出来,就能够发出信号,嘉兴到底是张千户的地头,真的杀起来,吃亏的只是我们。

我是说在地道那儿。

魔王道:沈胜衣的身手怎样,你应该清楚。

我的剑配合你的刀,应该可以将他击倒。

那我们相信也要付出极惨重的代价。

魔王笑:你认为那是我们拚命时候?玉蝶沉默了下去,魔王仰首向天,沉吟着接道:拚命对我们来说,与失败同样意思。

说话间,又一骑在树丛中走出来,是那个小老人,魔王不等他开口,目光一转,问道:是不是三姐赶到来了?坐马车来的。

小老人嗫嚅回答。

玉蝶冷笑:她倒懂得享受。

魔王却道:她也是一个聪明人,而且她那么胖,有什么马能够驮得来?小老人听说,看似便要放声大笑,可是他并没有笑出来,对于眼前这两个人,他显然甚为畏惧。

山岗下是一片空地,聚着三辆马车,三十六骑。

那三十六个骑士一式白衣裳,大半碧眼勾鼻,一看就知道不是中原人士,也一看就知道绝不是庸手。

驾车的六个车把式也显然都是练家子,三姐立在一辆马车的旁边,看见魔王玉蝶小老人等三骑奔来,慌忙迎前去。

魔王上下打量了三姐一遍,道:你给我带来了什么人?三姐道:只有六个车把式。

魔王笑了笑:很好,你总算没有让寡人失望。

滚鞍下马,一面又问:马车虽然负重,多寡人在上面,相信也不成问题。

三姐含笑点头。

魔王移步走了过去,三姐连忙上前将车厢门拉开,车厢内两旁都放着一个个描金的箱子,当中却空出了一片,而且铺上了厚厚的毡子。

魔王又一声很好,接道:一路上把玩珠宝玉石,也正好消磨时间。

三姐笑应道:柜子里还有肉脯和美酒。

魔王道:仓猝间,你竟然能够打点得这样齐全,可见得细心。

三姐叹了一口气:在沈胜衣离开了怡红院之后,我已经开始打点了。

魔王大笑:寡人果然没有走眼,你果然很聪明。

玉蝶那边又发出一声冷笑,魔王目光一转,又道:你莫要忘记了也要给玉蝶好好的安排一下。

不敢。

三姐笑了笑。

除了后面的那一辆,都安排得很好。

魔王道:寡人一向都不太在乎形式,你又何必亏待自己?三姐垂下头:尊卑有别。

魔王大笑,玉蝶那边却一声不发,冷然催骑向当中那辆马车奔去。

三姐接挥手:请——魔王大笑着拾级而上,走上车厢,随手往车厢门一按,一步便要跨入,面色突然一寒,身形风车般一转,凌空倒翻了出来!三姐的面色立时大变,刹那间双手暴扬,无数点寒芒从袖中飞出,急射魔王的后背。

那都是一支支花针长短,蓝汪汪的毒针,也不知几百十支。

魔王身形变化的迅速远在这些毒针之上,三姐亦意料中事,也不理会那些毒针是否已射中,右手一按一抹,一支软剑迎风抖开,嗡的一响,紧追着魔王,飞刺向魔王的后心。

魔王身形凌空未下,已经七个变化,每一个变化最少闪开三姐的十剑追刺。

他身形着他,半身一转,右手中指已弹出,叮的正弹在剑尖之上。

锐利的剑尖没有伤害到他的中指,反而被那一弹弹得疾扬起来,他的身形同时欺回,反扑三姐!三姐暴退,他的身躯虽然肥胖,那份矫活绝非是常人能及,一退竟三丈过外!玉蝶那边半身已跨入车厢,眼色一瞥见魔王那样,立即亦倒翻出来,侍候在两旁的两个车把式同时射出了四筒弩箭,大半封在车门之上,竟然发出了一阵叮叮的金铁声响。

玉蝶半空中拔剑出鞘,锥子也似的一支三尺长剑急刺向其中一个车把式。

那个车把式运闪九剑,翻腕以一双匕剑,还是被玉蝶一剑刺在喉上!玉蝶同时闪开另一个车把式的攻击,一剑得手,半身一回,一颗珍珠射出,正中那个车把式的眉心,那个车把式眼前一阵金星闪烁,身形一滞,玉蝶的剑立即欺进来,刺进了他的咽喉。

另外四个车把式身形亦自展开,一字挡在三姐的面前,魔王那边的三十六骑同时骑奔来,将三姐一伙围在当中。

魔王没有追击三姐,背负双手,目光一扫,摇头:你大概疯了。

三姐摇头:我没有。

那是我疯了,竟然会这样信任你。

魔王显得很感慨。

三姐又摇头:你根本没有信任过我,我做的每一件事,都必须经你许可。

魔王道:所以,你才能够摸透寡人的心意,近来每做一件事,都令寡人深感得人。

一顿一叹道:你当然知道现在寡人其实已有些信任你了。

三姐冷冷道:可是你并没有上当,时刻仍然在提防着我。

魔王摇头,三姐接道:我也担心你会从我的神色看出有问题。

错了。

魔王又摇头。

你的神色并没有引起寡人的注意,只是寡人的手无意按在车厢门上,发觉那竟是铁打的。

三姐一怔,魔王目光一闪:整个车厢只怕都是铁打的了。

可惜你没有进去。

否则寡人现在已经被关在车厢之内,任你们处置。

魔王笑笑问:车厢内到底准备了什么?火药?三姐冷冷的一笑:你果然比一般人聪明。

很好的计划,魔王捋须微笑:看来寡人的运气真还不错。

玉蝶那边突然问:是不是每一辆马车都放置了火药?三姐道:我坐的那一辆,当然是例外。

魔王目光垂下:车辙那么深,只因为车厢是铁打的,并不是因为载重,那些箱子内所载的金银珠宝,那儿去了?三姐道:不管你是生是死,都不会再得到手。

魔王皱眉道:你已经藏起来?三姐道:不错,那样一来,即使我们这一次的行动失败,还可以跟你谈条件,就是我们都完全倒下,你亦将因为失去这一批金银珠宝而难以依原定的计划进行,我们九泉之下,亦总算有些安慰。

你们?魔王笑问:除了你,还有什么人?你要杀人——三姐四顾一眼,那些人已经从四面八方涌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