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里,顺治提着朱笔,看着奏章,苦恼而迟疑道:我能用什么理由去驳回大婚呢?博果尔笑道:驳不回,就依了吧!顺治赌气道:宁可做和尚,也不依!小唐道:万岁爷,这话可别轻易……此时,苏茉尔进来笑道:哟,谁要做和尚呀?她看见顺治,行礼道:皇上吉祥!顺治忙道:苏嬷嬷快免礼!苏茉尔道:呀,十一阿哥也在啊?听说阿哥如今也出息了,都能练兵打仗了!皇太后听说,心里很是欢喜呢!博果尔道:对了,我得去跟皇太后请安了!顺治拉住他道:博果尔,你别走啊!博果尔笑道:我可不待这儿!苏嬷嬷八成是来做说客的,讲起道理来是一套儿又一套儿,我可受不住,准得打瞌睡!苏茉尔笑道:你呀!将来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儿,人家再怎么念叨你,你也不会嫌烦吧?博果尔摆手道:别别别!我最怕人念叨!将来选秀女的时候,苏嬷嬷可得帮我挑个不说话的。
苏茉尔戏谑道:不说话的,那就只有哑子,那你也要?博果尔拍手笑道:要!就算是哑子,也比唠叨的碎嘴子好!苏茉尔道:别瞎扯了!要请安就快去,皇太后要歇中觉了!博果尔哈哈一笑道:皇上哥哥恕罪,臣弟帮不了你,这就走啦!苏茉尔吩咐道:小唐!送送十一阿哥,然后外头守着,别进来!小唐答应一声,送博果尔退出,劝谏的眼神看一眼顺治,才关门。
顺治闷闷地道:苏嬷嬷,我真羡慕博果尔。
苏茉尔问:怎么呢?顺治道:他都可以选择自己的婚事!我就不行!苏茉尔道:我明白皇上的心情,所以帮您想了法子,让您也能够自己选择婚事!顺治惊讶道:真的吗?慈宁宫里,大玉儿刚歇完午觉醒来,听了苏茉尔的报告,有些惊讶地问道:真的?皇帝答应了?苏茉尔道:是啊!他想了一想,便答应了!大玉儿想了想,苦笑着摇摇头:答应得太干脆,这就有点儿问题了!养心殿里,顺治兴奋而得意,笑道:哈,她们当我是小孩儿,想哄我;我便来个将计就计,也哄哄她们!到了秀女大挑的时候,我啊,就选宛如做皇后!你说好不好?小唐迟疑道:好是好,不过,听说挑秀女,得一关一关挑选!头几关都没有被刷下来的,才到得了皇太后和万岁爷跟前哪!顺治道:宛如那般的才貌性情,怎么会被刷下去!小唐迟疑地问道:万一……宛格格自愿被刷下去呢?顺治愣住了:这……小唐道:想被选上,难!想不被选上,那还不容易!只要说自个儿身子不好,奔走伺候的事儿难以胜任,这不就结了?所以奴才说,也得宛格格愿意才行!顺治道:那……那我们再去找她……小唐慌忙摇手道:不好吧万岁爷!上回多险哪!奴才再也不爬墙了!顺治生气地骂道:胆小鬼!慈宁宫,苏茉尔想了想,道:依我看啊,不如这样,接荣惠郡主进宫来玩儿几天,咱们瞧瞧皇上对她的态度,再做决定?大玉儿问道:单邀她,是不是太露痕迹了?苏茉尔道:再多邀几位格格,就不露痕迹了。
大玉儿叹道:,想起来了,几年前,我不就留了几个小格格在宫里玩儿吗?我记得,仿佛有……苏茉尔道:一位也是蒙古格格,叫孟古青,格格喜欢她性情爽朗。
另一位很秀气的,是……喔,鄂硕大臣的女儿。
大玉儿道:对了,她叫宛如。
我还交待过鄂硕,好好儿照顾她呢!苏茉尔嘻嘻一笑道:看看这些孩子长大了是什么模样,一定很有趣。
大玉儿想了想道:那……就把她们都邀来吧!苏茉尔喜道:太好了,咱们也许久没有热闹热闹了!小唐硬推着顺治走近慈宁宫。
小唐道:万岁爷!您就跟皇太后请个安,照个面,人家格格又不会吃了您!顺治道:我不要见她!这么突如其来的,我可没有好脸色给她看!小唐道:见一见嘛!说不定叫什么一见钟情呢!顺治道:去你的!让我走!就说我头疼……脚疼……不,全身都疼!小唐道:请不到万岁爷,恐怕奴才的屁股就要真的疼了!两人拉拉扯扯地走近宫门,听见大玉儿的声音:唉呀!几年不见,一个个出落得花朵儿似的!叫人爱极了!贵太妃恭维道:尤其是荣惠郡主,跟皇太后当年啊,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顺治挣脱小唐,整整衣服,不悦地道:算了算了!进去就进去,横竖我正眼也不看她,请了安就走!顺治冷着一张脸,转身跨进宫门,却一眼看见董鄂,惊得他转身又出来了,跟小唐撞了个满怀。
大玉儿、苏茉尔、贵太妃也都惊异地看着门口,不明白怎么回事。
贵太妃道:?那不是皇上吗?小唐捂着被撞痛之处,压低了声音急道:万岁爷!您怎么啦!顺治紧张地喘着气,低声问小唐:快!偷偷往里看一眼,那穿湖绿缎子的,是不是宛如?小唐一听也好奇,真的偷偷贴门张望,低声喜道:是啊!是宛格格!顺治心中狂喜,对小唐嗔笑道:怎么不告诉我也有宛如?那我早就飞来了!小唐道:冤枉啊!奴才哪儿能知道这么仔细!顺治深吸了一口气,喜气洋洋地转身跨进宫门。
第十四卷眼里只有她顺治神采奕奕地大步上前一揖道:儿子给皇额娘请安!董鄂、青格格、娜木钟一齐施礼道:皇上吉祥!顺治虚托一下,眼睛只看着董鄂温柔地道:快请起。
苏茉尔道:小唐真是越来越懒了,叫他去请皇上,请到这会儿才来。
顺治道:不怪他!是我书房的功课多,耽误了。
大玉儿问道:方才为什么在外面探头探脑,也不进来?贵太妃掩口而笑道:嗳哟!见有这么几位花朵儿似的格格,害臊呗!顺治腼腆地笑了。
大玉儿道:皇帝今儿个心情挺不错啊?顺治偷瞥董鄂一眼,微笑道:岂止不错,简直好极了!大玉儿与苏茉尔对望一眼,十分惊喜。
青格格暗笑,暗中碰了碰董鄂的胳臂,董鄂嗔怪地睨了她一眼。
大玉儿笑着问:其实这几位,皇帝小时候不都见过吗?顺治道:我记得!他走到站在首位的娜木钟面前,娜木钟神情矜持而骄傲。
顺治道:这位是荣惠郡主,娜木钟表妹!顺治走到第二位面前,青格格调皮地睨着他、忍俊不禁。
他微笑道:这位是蒙古镶红旗都统的侄女儿,孟古青!顺治走到第三位董鄂面前,深情凝视着道:这位是……博果尔抢话道:鄂硕大臣的千金,宛如格格!众人回头,只见博果尔已笑着走进来。
博果尔道:皇上哥哥,我的记性也不错吧?贵太妃道:博果尔!没规矩!先来给皇太后请安!博果尔道:给皇太后请安!我在兵营里待得忘记宫中的礼数了,皇太后别见怪!大玉儿笑道:得了!一家人,也用不着太拘谨。
你们年轻孩子,正该说说笑笑,让咱们听着,也开心!博果尔凑近大玉儿,瞥了一眼娜木钟,低声笑道:皇太后,那就是我未来的皇嫂吗?大玉儿低声道:别尽拿他们开玩笑,也想想你自己,要挑个什么样的媳妇儿!博果尔瞥向董鄂,眼珠一转跑过去笑道:皇上哥哥!皇太后想听咱们说说笑笑,那么今儿个……咱们不用大宴小宴的,闷坏人!不如换个花样,让大伙儿都开开心!顺治笑道:你有什么好主意?博果尔跟顺治附耳低语,顺治笑着频频点头。
大玉儿、苏茉尔、贵太妃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俩。
娜木钟瞥了一眼顺治,董鄂、青格格面面相觑顺治笑道:好,就依你!皇额娘,今晚,就让儿子和弟弟做东,请皇额娘、贵太妃赏脸,三位格格做陪客,咱们好好儿热闹一下。
大玉儿笑道:这两个孩子!不知闹什么花样!养心殿内,顺治、博果尔、青格格围着小唐,七嘴八舌地指点,小唐频频点头记在纸上,还不时回答着喳,奴才去办来……娜木钟嘟着嘴,不悦地走出养心殿,对侍女阿岱吩咐道:传话出去,叫府里送两样自家做的点心来!阿岱道:奇怪,宫里什么好东西没有,偏要变着法儿,叫人出去寻什么小吃。
娜木钟道:哼!穷家小户吃的东西,也敢拿出来款待皇太后,真是异想天开!阿岱道:您瞧!那宛格格,跟她的春雨丫头,想做什么啊?娜木钟顺着阿岱的眼神望去。
正是初冬时分,她们看见董鄂和她的侍女春雨在摘取初绽的腊梅花。
青格格跑过去找董鄂,乐道:博果尔的主意真好玩儿!宛如,你准备什么?董鄂低声道:姐姐!待会儿你可得留神,别露出咱们早就认识皇上的痕迹,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青格格道:我懂!都听你的!养心殿里,大玉儿、贵太妃惊讶地看着面前的盛馔,很是欣喜。
顺治道:皇额娘、贵太妃,这是我们几个的心意。
上方玉食再好,想来也腻了,所以咱们几个去办来城里出名的小吃,给皇额娘、贵太妃换换口味。
招待虽然简慢,可也是咱们几个的孝心。
大玉儿、苏茉尔、贵太妃面面相觑,诧异笑着。
大玉儿首先赞成道:这倒挺有意思!博果尔笑道:我的主意不错吧?宫里整天肥鸡大鸭子,偶尔尝尝新,反而开胃!小唐苦笑道:十一阿哥的好主意,害奴才们东城西城跑了个遍!博果尔道:得了!知道你们辛苦,皇太后吃得欢喜,自然赏你!大玉儿笑道:既然是照平民百姓的日常饮食,咱们也照平民百姓的样子,用不着分什么高下,大家团团一桌,岂不热闹?顺治、博果尔兴奋地连忙称是,强压着苏茉尔先坐下。
苏茉尔挣扎道:这怎么行!太没规矩了!顺治道:你没听皇额娘说,今儿个咱们就是平民百姓家,用不着什么规矩了!大玉儿笑道:苏茉尔,坐下吧!偶一为之,无伤大雅。
顺治道:苏嬷嬷长年辛苦,今儿个就安心歇歇吧!苏茉尔无奈,只好勉强坐下。
大玉儿吩咐道:来,都坐下!团团一桌才热闹!于是,除了小唐、春雨、阿岱之外,余人皆入了座。
贵太妃笑道:先尝尝皇上招待咱们的美食吧?顺治道:这是京中老店六必居的酱菜,我另外叫人拿鸭架子熬了粥,就着酱菜,想必好吃!众人吃着都说好。
小唐上前斟酒。
顺治道:来,为了表示款待贵客的诚意,我先干为敬!他一饮而尽,照一照杯。
青格格道:皇上连说话都像平民百姓了!董鄂道:今儿个这餐看来简陋,实则意义非凡。
象征着皇太后、皇上和十一阿哥,心中都不以天皇贵为傲,反以百姓黎庶为念,这是大清之福、万民之幸。
博果尔喜道:唉呀!我不过是一时兴起,没想到被宛如一说,还有番大道理!大玉儿道:宛如说得不错!小事情中往往蕴含着大道理,就看有没有用心去体会。
皇帝,咱们要是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百姓自然拥戴朝廷。
百姓的疾苦,你也要时时用心体察。
顺治道:皇额娘教训的是。
倘若有宛格格时时提醒儿子,儿子就更会时时用心了!苏茉尔道:可惜宛格格不是男子,否则啊,就跟先帝说皇太后一样,左丞右相也当得!董鄂腼腆道:苏嬷嬷太抬举我了!娜木钟神情有一丝不悦,贵太妃察觉,忙顾左右而言他道:博果尔,你呢?孝敬皇太后什么?博果尔道:喔,这是老天福的酱肘子,用刚出炉的叉子火烧夹着吃,可美了!青格格道:还有我的!这是老王的臭豆腐卤芝麻酱拌面。
春雨一端上来,娜木钟立刻皱起眉用帕子掩鼻。
青格格道:这豆腐卤闻着臭,吃起来可香了!不信你们试试!众人举箸一尝,惊讶地都说好。
娜木钟还是动也没动。
大玉儿道:娜木钟,你呢?还有什么给咱们开开眼界的?娜木钟道:奴才怕外头东西不洁净,要府中家厨送来特制的点心,萨其马和勒特条。
阿岱,端上来。
大玉儿装着有兴趣地道:也好,正想吃些点心呢!趁阿岱端点心上来,博果尔与顺治低声说笑道:我这位皇嫂可真没劲儿!顺治道:去你的!哪个是你皇嫂!博果尔睁大眼道:怎么,皇上哥哥又不认了?苏茉尔看顺治一眼,怕人听见他们的话,便顾左右而言他道:这些东西好吃是好吃,不过咸的甜的,还有臭到极香的,五味杂陈,这会儿要是有碗好茶,那就清爽了!董鄂道:苏嬷嬷,茶是我预备的,请尝尝!春雨送上一个大瓷海碗,董鄂取茶叶放进去,春雨将坐在火盆上的水壶提了来,将水冲进碗中。
董鄂道:八分满就行了!董鄂取过一个小瓷缸,用银匙舀出缸中红黄白三色花瓣,一面倾入茶水中、用一张皮纸封住碗口,一面道:这些花瓣儿都拿盐水过了一遍,很干净的。
水仙加梅花瓣儿,我临时想了个名字,叫双清茶,要是有雪水那就更好了,可以叫做三清茶。
大玉儿喜道:这心思可巧了!春雨送上竹勺和几个小枫木碗,董鄂揭去皮纸,用竹勺舀出茶来加入碗中,春雨一一送给在座诸人。
顺治叫道:唉呀!似乎真有花香呢!博果尔道:想不到花儿也能做茶!董鄂道:花儿还能做点心呢!等春末夏初,紫藤花开得最好,把藤萝花摘下洗净,拿白糖松子小脂油丁拌匀,像千层糕似的,一层面、一层馅儿,叠起来蒸,蒸好切块儿吃,那滋味真是满口甘沁啊!大玉儿笑道:瞧你说得这么好!等到了夏天,咱们就等着你的孝敬喽!苏茉尔凑趣道:皇太后这么早就订下,显见得是真馋了!顺治、博果尔不约而同地望向董鄂,借着喝茶掩饰,凝视着她。
第十五卷董鄂展琴艺夜晚,慈宁宫寝殿里,大玉儿手里拿着方才喝茶的木碗,想心事。
苏茉尔上前道:格格累了一天,不早点儿安置。
还跟荣惠郡主说了半夜体己话!大玉儿道:我是担心她娇生惯养,不明白怎么做妻子做皇后,恨不得把半辈子心得,一股脑儿都告诉她。
她说着坐到铜镜前,苏茉尔帮她卸妆。
大玉儿看着手中的木碗道:好久没这么说说笑笑了。
几个孩子聚一块儿,花样还真不少。
苏茉尔,你说皇上对娜木钟……怎么样呢?苏茉尔道:瞧不太出来啊!不过,方才我悄悄儿地问皇上,喜不喜欢荣惠郡主。
大玉儿忙道:哦?他怎么说?苏茉尔答道:皇上笑一笑,跟我说,总之他的皇后,就在这三位格格当中。
大玉儿摇摇头,笑道:这孩子!苏茉尔笑道:想不到皇上会害臊,其实,除了荣惠郡主,还能是谁嘛!大玉儿一怔,看着手中木碗,想了想,道:唉呀!我瞧宛如那孩子,跟福临性情倒相投,会不会……是看中了她?苏茉尔一怔道:啊?会……会吗?大玉儿道:咱们冷眼旁观,再多瞧瞧!御花园里,董鄂在亭中弹七弦琴,顺治等人坐着倾听,小唐、春雨站在一旁。
一曲既终,余音袅袅,顺治、青格格、博果尔不约而同鼓起掌来。
董鄂道:皇上,这张宋琴枕流,音声清越,果然不凡。
顺治道:琴好,也得弹得好,宛如的琴艺真不负这张名琴。
博果尔道:皇上哥哥,那就把这张琴赏给宛如吧!顺治点头道:好啊!董鄂忙摆手道:不不不,奴才可不敢受这么贵重的赏!顺治道:宛如,那你要答应我,时常弹给我听!博果尔道:宛如又不住宫里,倒是我,能随时上鄂大臣家登门造访,一饱耳福!顺治见博果尔一脸得意,不禁有些懊恼。
青格格道:十一阿哥,瞧你听得挺乐,你听得懂吗?博果尔道:我……我觉得好听就是了!你呢?你又听得懂吗?青格格道:当然听得懂!这首曲子不错,就是不够热闹!董鄂掩口一笑。
董鄂道:姐姐!这首曲子叫做《长门怨》,一热闹,可就不哀怨了!青格格道:这《长门怨》是在怨什么?董鄂道:西汉的陈皇后,失宠于汉武帝,被冷落于长门宫。
陈皇后赠金给司马相如,请他写了一篇《长门赋》,诉说她心中的愁闷和相思……顺治道:这汉武帝太不应该!既然宠了陈皇后,就不该冷落她。
董鄂淡淡一笑道:古来后宫,佳丽无数,哪个能够长保宠爱?顺治凝视着董鄂,意在言外地道:我不同!弱水三千,吾只取一瓢饮。
董鄂羞红了脸,垂下眼眸,无意识地拨着琴弦。
博果尔道:宛如,这首曲子别弹了,没的白伤心!反正将来谁娶了你,一定疼你爱你、听你的话,让你心里一怨也不怨!董鄂羞得低声道:十一阿哥说到哪儿去了!博果尔道:不信的话,我跟你打赌,如果你嫁给我,绝不会再弹这首什么怨!众人一惊,不禁大笑。
顺治却瞪了博果尔一眼,十分不悦地训斥道:婚姻大事也可以拿来赌戏吗?出言不逊,还不快向宛如道歉!博果尔不服道:就算我出言不逊,宛如也没怪我啊!是不是宛如?董鄂低声道:十一阿哥心直口快,想来是无意的,我不怪你!博果尔得意道:看吧!我说她不怪我!顺治不悦道:你哪是什么心直口快!根本是莽撞唐突。
青格格笑着摸摸脸道:哟,这里谁吃了辣椒,怎么……辣辣的呀?小唐连忙凑趣打圆场道:都是宛格格的琴艺太好了,惹得万岁爷和十一阿哥都为那什么陈皇后抱不平!青格格笑道:宛格格的琴艺好,你又听懂了?小唐赔笑道:奴才哪儿听得懂啊!奴才是用看的!青格格问道:用看的?小唐道:奴才从没见过十一阿哥专心坐了这么久,还能不动不笑不说话,所以可见宛格格的琴艺好呀!听小唐这么一说,众人都笑了。
娜木钟、阿岱远远听见笑声,望向他们,见众人围着董鄂说笑,嫉妒之心油然而生。
娜木钟道:哼,那半个小南蛮子,还真有狐媚人的本事!寿康宫里,贵太妃正做针线,博果尔突然进来急切道:额娘!我求你一件事儿!贵太妃道:又缺钱了?儿啊!咱们的月例银子已经是宫里头一份儿,也禁不起你这么敞开来花呀!博果尔道:广结善缘,自然要多请客,我又没花在自个儿身上!贵太妃笑道:你啊!自个儿好热闹罢了!博果尔道:额娘!我想求你的是另一件事儿!贵太妃问道:啥呀?博果尔不好意思地道:我……我想要宛如做媳妇儿!贵太妃诧异道:什么?你……想要宛如做媳妇儿?你什么时候看中她的?博果尔道:也许是小时候,也许是方才。
唉呀!我自个儿也不知道,您也甭管!只说帮不帮我!贵太妃迟疑道:宛如……半个小南蛮子!文里文气,扭扭捏捏,哪像咱们满洲格格!要我,就跟她合不来!博果尔道:娶媳妇儿的是我,我跟她合得来就行了!贵太妃笑道:你又怎么跟她合得来啦?博果尔忸怩道:我……我看见她,心里就欢喜嘛!贵太妃含酸道:哟,那怎么看见额娘就心烦呢?博果尔道:谁让额娘老是叨叨我!你看宛如,轻易不开口,一说话,就让人听得心坎儿里熨帖舒服!还有她眉眼间的神情,那么温柔,一见到她,什么烦心的事儿都忘了!贵太妃道:臭小子!将来准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娘!博果尔道:额娘,您别冒酸,宛如那性情,她会孝顺婆婆的!贵太妃道:是吗?博果尔想了想,笑道:有件事儿,准能让您心动!宛如她阿玛鄂硕,沉稳能干,郑亲王很器重他!娶到了宛如,咱们不是跟郑亲王又近一层?贵太妃精神一振道:是吗?这就值得花点儿心思了!博果尔道:所以额娘,你一定要帮我!贵太妃道:秀女大挑就快到了,宛如要是没被选中,撂了牌子,那还好办,托郑亲王去提亲,鄂硕不会不答应。
就怕宛如被选上,虽然皇后早就内定是荣惠郡主,可还有两个妃子的名额!要是皇太后、皇上都中意她,那就麻烦了!博果尔道:我不管!额娘,你一定要想法子帮帮我!贵太妃道:不是你自个儿说的?我跟皇上哥哥这么好,有什么不能让的?博果尔语塞道:他是皇上,要多少女人没有!我只喜欢这一个,他应该让我!贵太妃道:你冷眼瞧着,皇上对宛如……是什么个态度?博果尔道:嗯……仿佛也很喜欢她,今儿还为了她,跟我杠上了!贵太妃道:好!就冲这个!一方面是为你,一方面是为了报复他们母子,你放心,我总会想法子,把你心爱的人儿弄到手!博果尔大喜道:谢谢额娘!小唐提着灯,领着董鄂、春雨走在宫中甬道里。
董鄂突然停下道:小唐!你一会儿说是贵太妃要见我,一会儿又说皇上也在那儿,语焉不详的,让人越想越不对。
你要是不说个明白,我这就回去了!董鄂转身要走,小唐忙跪下:格格!您别走啊!好吧,奴才招了!是万岁爷,万岁爷要奴才一定请到格格,有件古董要请格格赏鉴。
春雨道:这也算不得急事,何不明儿个再去?小唐道:白天里没有单独见面的机会!唉!春雨姐姐,你不晓得!不过格格,您是明白的呀!可怜万岁爷一片诚心,您就走一趟吧!董鄂犹豫了。
养心殿外,小唐拉着春雨来到僻静处,问道:春雨姐姐,你跟宛格格多久啦?格格待你怎么样?春雨道:我跟格格十年,格格待我好极了!小唐道:哟,日子不短了。
姐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千万不能说出去啊!春雨别过头去道:那你就别说!反正与我无干的事儿我也没兴趣!小唐道:宛格格的终身大事,跟姐姐相不相干啊?春雨回过头来,惊讶地望着小唐。
第十五卷顺治表白养心殿里,顺治惊喜地走向董鄂,紧握住董鄂的手道:宛如,你来了?宛如,宛如!我不知该怎么说才好!我多想找你,却又怕你……董鄂轻轻挣脱道:皇上不是说,有件古董要给我看?顺治一笑道:没错儿!董鄂道:在哪儿啊?顺治转身取来那个已褪色的美人风筝。
董鄂一怔道:这……顺治道: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我第一次在宫里见到你,我们放风筝玩儿?董鄂一怔。
顺治继续道:你说小唐的风筝扎得好,我叫小唐赶紧着给你再扎一个!我兴冲冲地带着新风筝去找你,皇额娘却说,你阿玛已经接你出宫,就要去江南了!我记得,当时心里又气又急,还哭了一场,直嚷着要皇额娘把你阿玛调回来呢!没法子,只好叫小唐把这风筝好好儿藏着,等你回来。
董鄂缓缓转身背对顺治,心慌意乱地看着那风筝。
顺治道:如果不是为了你,谁会把个风筝收藏这么些年!所幸,天缘巧合,让我又遇见你。
宛如,这一回,我不会再让你消失了!我要永远跟你在一块儿!如此坦诚的告白,令董鄂心中一震。
春雨听完小唐的话,惊异地道:你说的是真的?小唐道:自然是真的,这种事儿,我还敢裱糊匠上天,胡云吗?春雨道:可是……格格她……从没说过一个字……小唐道:神情呢?春雨想了想道:神情倒是……有时候会恍恍惚惚,自顾自地笑了起来,问她,她又不承认。
小唐道:这就是了!跟咱们万岁爷一个样儿,我看他们俩……小唐做了个相爱的手势,春雨还是有点无法置信。
董鄂放下风筝,垂眸道: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你的身份?顺治道:宛如,请你原谅我。
为了这皇帝的身份,我从来就没有什么朋友。
自从遇见你们,我才第一次体会到那么自在轻松的友朋之乐。
还有你,宛如,你是那么……那么奇妙的女子,越接近你,越不能离开你。
你有满洲格格的爽朗,也有江南女儿的妩媚;你多才多艺,巧手慧心,更可贵的是知书达礼、见解过人。
宛如,跟你比起来,别的女子大多言语乏味、面目可憎。
我真的不能没有你,无论如何,我都要跟你在一块儿!董鄂心乱如麻道:皇上,不要说了!顺治道:好,我不说,你说!记不记得,你还有一句话没说完哪!那天在园里,你说,其实你对我……下一句呢?你对我怎么样啊?董鄂道:我……我对你……还是别说了!八旗女子,终身不由自己!顺治急道:我一想到,万一把你嫁给了那些粗莽汉子,我就心疼得快死掉!不行!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宛如,我不会委屈你!我……我要娶你做皇后!董鄂大惊道:皇上可别这样说,谁都知道,荣惠郡主就是未来的皇后!顺治赌气道:我不要!我心里根本没有位置容下她!而且皇额娘答应我,秀女大挑就是让我自己选皇后!董鄂半信半疑道:这……不太可能吧?顺治道:你放心,我一定要办到!董鄂道:可是,我并不想当皇后啊!顺治道:我知道,你并不喜欢这些天家富贵、繁文缛节,其实我跟你一样,想过着自由恬淡的日子,可是老天却把我生在帝王家,这是我改变不了的宿命。
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们可以身在宫廷心在野,只要我们厮守在一起的地方,就是桃花源!董鄂苦笑道:皇上,您想得太天真了。
我隐隐有个感觉,这事儿不会那么单纯,不是我们想在一起,就能……顺治惊喜打断道:你承认了?你承认你想跟我在一起了?董鄂语塞道:我……我没有这么说!顺治一怔,忙去翻书找出那片董鄂在西山摘给他的红叶,说道:宛如,我时常看着这片红叶,想念你,你瞧!董鄂接过细看,喃喃念出红叶上的字: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
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岸。
她心中为之震荡。
顺治道:这就是我想对你说的话!你呢?宛如,不要折磨我!也给我一句话!董鄂迟疑道:我……顺治道:我不信你心里没有我!除非你说,你对我毫无一丝感情,我就死心!董鄂转身背对顺治,流下一滴泪,咬着唇,挣扎了半晌,硬声道:皇上,我对你……毫无一丝感情,你还是死了心吧!董鄂把红叶放下,快步出去,顺治愣住,失望灰心已极。
董鄂快步走出养心殿,春雨压低声音唤着她道:格格!格格!董鄂哽咽道:明儿个就禀明皇太后,咱们回家!小唐一怔,忙转身进殿。
这一切,都被躲在暗处的阿岱看得一清二楚。
慈宁宫厢房里,阿岱对娜木钟低声报告所看到的一切。
阿岱道:真的!方才我亲眼看见宛格格从养心殿出来!娜木钟神色微变。
寿康宫里,娜木钟朝上微微一蹲,贵太妃连忙站起扶住道:郡主千万别多礼!您可是未来的皇后,我不敢当!娜木钟微微一笑,也不谦逊,便坐下了。
贵太妃道:郡主就是有这么堂皇的贵气,天生的皇后命!嗯……不过啊……娜木钟沉不住气地道:怎么呢?贵太妃道:这回的秀女大挑,要正式册立一后二妃。
皇后是红花,二妃是绿叶,绝不能让绿叶的风头盖过红花。
娜木钟矜持地微微一笑,表示不足为虑。
贵太妃道:说实话,郡主的品貌是谁也比不上。
可是……比方说吧!先帝曾经宠爱郡主的另一位姑姑宸妃,这事儿您听说过吧?娜木钟点点头。
贵太妃道:要说当年的宸妃啊,论德不如皇后,论貌不如庄妃,可先帝就是喜欢她,成天形影不离,真让人想不透。
只能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儿吧。
可是当时为了宠她,不知惹起多少风波。
闹得皇后生闷气,庄妃受委屈。
唉!这样可不好哟!郡主,您也不能轻敌啊!一山都不能容二虎了,何况是宫里!娜木钟神情逐渐凝重起来。
慈宁宫花园里,娜木钟添油加醋地向吴克善告状。
吴克善不悦地皱眉道:有这种事?娜木钟道:真的!阿岱亲眼看见的!阿爹,那个小南蛮子可会狐媚人了,引得皇上啊、十一阿哥啊,都成天在她身边转,有说有笑;还有,连皇太后都很喜欢她!这几天,她出宫回家,皇上除了晨昏请安,根本就不踏入慈宁宫了。
我瞧那个小南蛮子不简单,拴住了皇太后跟皇上的心不说,弄得不好,她心里还巴望着当皇后呢!吴克善怒道:她敢!娜木钟道:就算她被封妃,要我天天看见她,也是够烦人的!阿爹,我不要!吴克善道:宝贝女儿,你放心!咱们科尔沁的皇后何等尊贵!阿爹会想法子,决不让那个小南蛮子诡计得逞!董鄂躺在床上,怔怔地流着泪。
春雨端点心进来,董鄂忙转向里床拭泪。
春雨叫道:格格!这几天您都没有好生吃东西了,我炖了碗燕窝粥,起来尝一尝吧?董鄂哽咽道:我不饿。
春雨道:对了,十一阿哥听说您身子不爽,光是今天就两回派人来请安了!董鄂问:十一阿哥?春雨走到床前,低声道:格格!皇上究竟说了什么,让您气得这么匆忙出宫?董鄂哽咽道:我……不是气。
春雨道:小唐跟我说了,我这才晓得,原来皇上和格格之间还有这段缘故……董鄂翻身坐起,惊讶道:他告诉你了?春雨在床沿坐下劝道:格格!照他说,皇上对您倒是一往情深,您对皇上呢?董鄂抱膝沉吟了半晌道:我急着出宫,就是怕……再这么见他,我会……管不住自己的心……春雨道:这么说,您的心,也在他身上喽?那有什么好怕的呀?咱们董鄂氏,也是满洲八大贵族之一,论身份又不低。
董鄂道:不是的!春雨,我从小就听多了,深宫里的是非恩怨,可怕得很!我……虽然很喜欢皇上,可是,实在没有勇气,去面对那些……春雨道:要不,就嫁给十一阿哥?董鄂道:你别开玩笑了!春雨道:十一阿哥瞧您的眼神,对您那副殷勤……可有意思了!十一阿哥虽不如皇上文质彬彬,却另有一种热情豪爽的风采;他是直肠子,藏不住话,倒是好相处。
阿哥成亲以后分府另居,深宫里再多是非恩怨,也缠不到格格身上。
董鄂嗔道;瞧你,说得还有形有影儿了!春雨道:格格,终身大事,可不能草率。
如果您也喜欢皇上,这倒不错啊!我瞧皇上也怪可怜的,恐怕连说个体己话的人都找不到!董鄂抱膝沉思不语。
第十五卷无礼的吴克善养心殿,夜已深,顺治还在认真苦读。
小唐上前劝道:万岁爷,这阵子您这样没日没夜地读书,身子撑不住啊!快安置吧!再一会儿,天都要亮了!顺治道:你别管我!小唐急道:您这样到底是为什么嘛!顺治道:我不这样,没法子忘记她……一语未了,顺治突然咳嗽起来,小唐连忙递上帕子,顺治咳了一阵,稍歇下来微喘,无意间看帕子,竟发现有血丝。
小唐大惊道:万岁爷,您……这……顺治道:不准惊动人!没事儿,我自个儿知道。
小唐急道:都……都吐血了还说没事儿!顺治伤心,怔怔地道:这不算什么。
她说,她对我……丝毫感情也没有……小唐急道:我的万岁爷啊!董鄂房间里,董鄂正为青格格倒茶。
青格格叹道:你一出宫,皇上跟博果尔都不来了,娜木钟那副自认已经是皇后的样子,真讨厌!我看啊,皇上大婚以后,恐怕那日子也是够呛!董鄂问:皇太后呢?青格格道:我看得出来,皇太后跟苏嬷嬷老想把他们拉在一块儿说说话,可是皇上不领情,娜木钟也就绷着脸,唉!难喏!董鄂迟疑地问:皇上……他还好吧?青格格叫道:唉呀!我出宫前,才听说皇上没日没夜地读书,前晚还吐了血呢!董鄂一惊:真的?青格格:当然是真的!皇上原还不肯惊动别人,可是小唐不敢隐瞒,皇太后跟苏嬷嬷急得不得了。
宛如,你说,究竟你跟皇上……说到这儿,鄂硕妻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鄂硕妻喊道:宛如!宛如!董鄂连忙起身相迎,问道:额娘!什么事儿叫我?鄂硕妻微喘着道:蒙古科尔沁的卓礼克图亲王来了!还指名要见你呢!董鄂与青格格都吃了一惊。
董鄂诧异地问:吴克善王爷?他与我家素无往来,为什么要见我?鄂硕妻摇头道:他没说!董鄂沉吟道:那我去看看。
鄂硕妻提醒道:宛如啊!我瞧他脸色不是很好,你说话可得留神!人家毕竟是皇太后的亲哥哥,皇上未来的岳父啊!董鄂点头:我明白!青格格道:宛如!我跟你去!董鄂等三人来到花厅,吴克善正背着手背对她们踱步。
董鄂行礼道:宛如见过卓礼克图亲王。
吴克善猛回头,以锐利的眼神打量她,董鄂暗吃一惊,努力保持镇定。
青格格想缓和气氛,笑道:我认得王爷,王爷却不认得我了!我是蒙古镶红旗都统的侄女儿,孟古青!吴克善神色稍缓:哦?你是蒙古格格!青格格点头道:是啊!我跟宛如是拜把子的好姐妹呢!吴克善把眼神又调回董鄂脸上,对鄂硕妻道:夫人,我听说府上的花园,景色不俗,可否请宛格格领我一观呢?鄂硕妻赔笑道:当然,当然!青格格叫道:我也去!吴克善有些迟疑。
董鄂道:我跟孟古青是好姐妹,什么事都不瞒她的。
吴克善点点头:好吧!董鄂恭敬地:王爷请。
三人默默地在花园中走了一会儿,都不说话。
董鄂与青格格不解地互望一眼,猜不透这位卓礼克图亲王是何意图。
吴克善走到一高处,停下来,四下望望,大声道:这园子虽不错,可总比不上咱们科尔沁的草原风光。
董鄂与青格格又暗暗地互瞥了一眼,沉默不语。
吴克善问道:宛格格,我到府上来,你一定心里有数,知道是为了什么吧?董鄂诧异地反问:正好相反。
我还在纳闷,王爷怎么会纡尊降贵呢?吴克善神色不悦地:我不喜欢人家跟我开玩笑!不管你的心眼儿会拐多少弯,我可是有话直说!宛格格,我听见一个无稽的流言,说……你觊觎着皇后的宝座,有没有这回事?董鄂与青格格闻言大惊失色。
董鄂不快地道:这话从何说起!吴克善霸气十足地:虽然我不相信你有这么大胆子,也不相信皇上会这么做。
不过,我们蒙古人坦白直爽,所以我还是当机立断,决定到府上来,把我的意思说给你听!青格格恼怒道:王爷既然不相信有这回事儿,又何必自找麻烦跑一趟?董鄂心里也气,但仍拦住青格格,镇定地道:王爷究竟有何见教?吴克善咄咄逼人地道:我要你亲口说,你完全没有非分的奢望,那些话全是谣言!董鄂冷笑道:要是真有这种谣言,那么您特地赶来看我,岂不坐实了谣言确有几分影子?吴克善质问:要是真有这种谣言?别装傻了!会出现这种谣言,不是你刻意造成的吗?青格格气恼地:哼,怪了!我就从来没有听过这种谣言!吴克善气呼呼道:哼,有这种话传出来,难道是空穴来风?董鄂软中带硬地答道:王爷,这件事我茫无头绪,根本无从回答。
就算能够回答,我也没有必要学您一样坦白直爽。
您尽管问,问不问在您,回不回答在我!青格格点头:宛如,说得好!吴克善瞪她们一眼,愠怒道:岂有此理!我非要你说明白,皇上是不是有立你为后的意思?董鄂维持着一贯的平静,但态度并不软弱,反而鼓起捍卫自尊的勇气,反问:王爷自己刚才不就说了,不相信皇上会这么做?吴克善责备道:没错!可是如果你千方百计地狐媚皇上,皇上或许会一时糊涂,忘了他应该对得起大清、对得起蒙古,因为你已经把他迷住了!董鄂冷静地道:即使我真的把皇上迷住了,我也不会告诉您一个字的。
吴克善怒道:你竟敢这么对我说话,你知道我是谁吗?真不成体统!我是皇上的亲舅舅,他未来的岳父,难道我没有权利过问皇上的事?董鄂反驳道:但您没有权利过问我的事!青格格插嘴道:尤其是您还这么凶巴巴地逼问人家!吴克善恼怒地:好!宛格格,你胆子真不小,妄想着飞上枝头做凤凰!告诉你,你不可能成功的!我女儿才是真命皇后!董鄂不卑不亢地回答:既然您这么有自信,那就更不需要来质问我了!吴克善喘了口气,沉声道:满蒙联姻是大清几十年来的政策,尤其在这初入中原、根基未稳之际,更少不了蒙古四十九旗的支持。
不管皇上情不情愿,他是注定要跟我女儿荣惠郡主大婚的!董鄂忍不住为顺治抱不平,问道:不管皇上情不情愿?你们真是这么想?这对皇上公平吗?他是皇上呀,难道对自己的终身大事毫无置喙的余地?还连一点儿自己的想法都不能有?荣惠郡主确是头挑人才,但如果皇上跟她不投缘,他就不能另选一个?吴克善冷笑:你是说你吗?你不是尊贵的蒙古格格,甚至不是亲王贝勒的女儿,竟然就这么不知分寸、不知廉耻!真是笑话!董鄂涨红了脸,忍着怒气,青格格却再也忍不住发作了:不是蒙古格格怎么样?不是亲王贝勒的女儿又怎么样?如果皇上偏偏喜欢她,什么家世地位,都挡不了皇上!吴克善叫道:面子、家法、利害关系,这加起来总挡得了皇上!至于你,宛格格,你也要想想你的利害关系!要是你一意孤行,非要和大家过不去,就算真给你达到了目的,所有的满蒙亲贵,都会指责你、轻视你、厌恶你!更别忘了,大清后宫,是蒙古女人的天下。
恐怕你呀,一天也过不下去!董鄂神色阴晴不定。
青格格却冷笑道:唉哟!听起来还真吓人哪!不过,只要有情人终成眷属,宛如自有她的幸福和快乐!谁家没有一本难念的经啊!就算麻烦点儿,以宛如的聪明和性情,没有面对不了的事儿!吴克善逼问道:宛格格,这也是你想说的话吗?好,爽爽快快告诉我,皇上跟你,是不是私下已经有了约定,立你为后或是选你为妃?有没有?董鄂沉默了一下,答道:没有。
吴克善语气稍缓,问道:你愿意答应我,永远不会?董鄂坚定地摇头:未来的事,没有人晓得。
我不能答应您。
吴克善大怒道:我真没料到,你是这么不识好歹的丫头!你放清楚些,别以为我会让步!除非你答应,否则我就不走!青格格笑着拍手道:那可好了!大家都会问,吴克善王爷干嘛老住在鄂大臣家里啊?哦,听说是怕自个儿女儿选不上皇后,硬要逼宛格格答应退出呢!吴克善气得扬手作势欲打:你……第十五卷贵太妃求亲青格格睁大眼睛,叫道:怎么,王爷要在鄂大臣家里又吃又住,还想打人啊?董鄂劝道:姐姐,别再说了!青格格悻悻然住了嘴。
董鄂冷静地道:王爷,您的话大概都讲完了,您把我侮辱得也够了。
您是长辈,我不会怪您,只不过,我想提醒您,就算我如您的意,答应了,您以为皇上和郡主的婚事就一定圆满?要是皇上喜欢的是我,而我拒绝了他,他就会去喜欢郡主吗?说句您别见怪的话,您对我的要求不近情理,对人的感情也想得太简单。
您疼女儿,我明白,如果您真的为她好,就不要把她的婚姻,将您和满蒙的面子、家法、利害关系连在一块儿。
老实说,我丝毫不想入宫当什么后妃。
但是,如果我决定要追随我爱的人,那么,无论他在哪儿,我都会跟他在一块儿,分担他的喜怒哀乐。
王爷,如果您想跟我讨个说法、要个答案,这就是我的说法、我的答案!吴克善沉默了半晌,冷冷地道:这么说,你是决心把皇上弄到手了?董鄂坚定无畏地迎视他,说道:我并没有说这话。
我只是说,怎么做才会幸福,我会有自己的主张!吴克善面色铁青,气得说不出话来,转身就走。
走了两步,他回头道:我只不过是来试探试探你,没想到你真的这么不识好歹!现在我可知道该怎么对付了!宛格格,别以为你的痴心妄想会有结果。
我说到做到,走着瞧吧!吴克善转身离去。
董鄂突然一阵晕眩差点儿摔倒,青格格忙扶住她。
青格格佩服地:宛如!你说得真不错,我都忍不住想叫好儿呢!董鄂摇头道:我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
也许,是因为王爷的态度实在让人受不了;也许,是觉得皇上还真的怪可怜。
青格格笑道:也许,你已经爱上那个叫富宁的,只是一直不愿意承认?董鄂心乱如麻地喃喃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吴克善气呼呼地来到养心殿,一五一十将他与董鄂之间的不愉快都说了。
顺治大惊地看着吴克善问:宛如真的那么说?吴克善怒气冲冲地数落着董鄂:哼!在我面前,她的狐狸尾巴就藏不住了!不知天高地厚,张狂乖僻,厚颜无耻!皇上,你可别中了她的计……顺治仿佛没听见,打断他的话问道:舅舅!你再告诉我一次,你要求宛如永远不能和我有什么约定,宛如没有答应你,是不是这样?吴克善恼怒地:可不是!这个痴心妄想的丫头,什么东西!竟然敢跟我女儿争!这种女人进了宫,非搞得鸡犬不宁!皇上,她不答应,你答应我也成,我可不让我宝贝女儿忍气受委屈!顺治仿佛没听见,怔怔地出着神。
吴克善叫道:皇上,皇上!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顺治还是怔怔地,神情逐渐转为狂喜,抓着吴克善笑道:听见了!舅舅!谢谢你!我都不知该怎么谢谢你了!顺治转身一面跑,一面唤:小唐!小唐!快来!吴克善愣住,自语道:皇上谢我?想来我这一步是走对了!董鄂、青格格、春雨三人漫步在以前曾来过的那个私人园子里,笑声不断。
青格格笑道:自从汤大人带我们来这位阮先生家喝酒吃蟹,我跟阮先生也成了好朋友,他虽是汉人,却也豪爽得可爱。
正好他全家要回籍省亲,我就开口借了这园子,好让你有个散心的地方。
春雨忧虑地:瞧咱们格格,茶不思饭不想的,益发瘦了!这时不远处,传来人穿林拂草走近之声,董鄂闻声不安,问道:怎么?园子里还有人吗?青格格笑道:只怕不是人,是两只傻傻的小叭儿狗。
这时,声音来源之处,出现了顺治、小唐的身影,顺治一见她们,兴奋地跑过来,董鄂愣住。
顺治跑到近前,喘着气,凝视着董鄂,眼神里充满了炽热的感情。
青格格哈哈笑道:你们聊着,我嘴馋,春雨、小唐,咱们去弄点酒吃。
春雨与小唐互瞥一眼,暗自偷笑。
青格格训斥道:笑什么!别杵在这儿碍事儿啦!青格格等人渐渐远去。
顺治与董鄂两人呆呆地凝视了半晌,董鄂缓缓流下泪来,顺治一个箭步上前,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安慰道:宛如,不哭,不哭!董鄂偎在顺治怀里,越发哭得厉害了。
顺治心疼地轻声道:我知道你受了委屈。
不怕!今后咱们永远在一块儿!董鄂抽噎着,情绪稍缓,轻轻挣脱顺治的怀抱,低声道:像什么样子……顺治笑了,紧握着董鄂的手,这一次,她任他握着。
顺治充满感情地:宛如,我的心愿和情感依然如旧!只要你说一句,你心里没有我!从此我就再也不提起。
董鄂迟疑半晌,低声道:那天晚上在养心殿,我说对你……毫无一丝感情,那是违心之言。
我恨我……没有勇气,为了爱,去承担挫折苦难。
直到吴克善亲王来找我……顺治打断道:对不住,他的态度一定很可恶!董鄂点头:是的,不过,他让我看见了你的痛苦。
他说,不管皇上情不情愿,都是注定要跟荣惠郡主大婚的!我心里好为你难受。
顺治神色一变,问道:你是同情我?董鄂哽咽着摇头:不,当我知道你不幸福,我的心,跟你一块儿在煎熬,在受苦!顺治将她紧紧拥入怀里,自己也红了眼眶。
董鄂接着哭诉道:我没法子再这样置身事外、冷眼旁观了。
我对吴克善亲王说,如果我决定要追随我爱的人,那么,无论他在哪儿,我都会跟他在一块儿,分担他的喜怒哀乐。
顺治哽咽着道:感激老天爷,待我毕竟不薄。
在我冰冷晦暗的生命里,给了我一星温暖、一道曙光。
宛如,只要有你在一起,我就心满意足、别无所求了!董鄂一双泪眼看着顺治,两人神情溢满着幸福。
小唐与青格格躲在暗处看见,感动得不禁拭泪。
慈宁宫里,大玉儿正与吴克善闲聊。
贵太妃进来朝上跪下禀道:皇太后,我有个不情之请。
大玉儿连忙起身将她扶起,说道:老姐妹了,无缘无故行什么大礼!有什么事儿呀?贵太妃赔笑道:皇太后,我那博果尔也不小了,也该娶个媳妇儿了。
苏茉尔笑着问:那可是野马上了笼头,十一阿哥他肯吗?贵太妃笑道:事实上,是博果尔自个儿的意思,他年纪轻,不好意思来求皇太后,我这做额娘的,只好老着脸皮来求……大玉儿打断道:千万别这么说!告诉我,博果尔可是看上了哪家格格?贵太妃迟疑地:是……鄂硕的女儿。
大玉儿一怔:宛如?一直默不做声的吴克善笑道:这是好事儿啊!皇太后,听说十一阿哥如今出息了,郑亲王、简郡王都对他赞不绝口,说假以时日,他也会是大清的一员勇将呢!贵太妃故意谦虚道:王爷过奖了,博果尔性子拗得很,连我这额娘都管不动他!倒是那宛格格,柔声细气,讲出来的话,他倒听!吴克善笑道:这便是以柔克刚了。
贵太妃答道:所以啊,我也盼着,能娶到这么个知书达礼的儿媳妇儿,拴住博果尔的心,让他更加懂事上进,将来好给皇上出把力,做个好帮手!大玉儿笑了笑,神情中似有一丝为难。
贵太妃望了吴克善一眼,吴克善便道:怎么啦?皇太后,这不是一桩好事吗?大玉儿不太好措辞:自然是桩好事。
不过,我也坦白说,这宛如呢……苏茉尔见机忙赔笑道:宛格格虽比不上荣惠郡主,但也有她的长处,皇太后原想,挑给皇上做妃子……贵太妃假装惶恐地:唉哟!那我真是不该来开口的!皇太后,这话就当我没说!原来是要留给皇上的人,那咱们可就不敢有什么想头了!吴克善含酸不悦地:原来这宛格格倒是香饽饽,人人想要啊!那将来一定能得皇上宠爱,我家格格这皇后……可不好当啊!苏茉尔笑道:宛格格温柔平和,她会尊敬皇后的。
吴克善冷笑道:仗恃着皇太后跟皇上的宠爱,谁还肯做小服低?我可没忘记,当年的宸妃,是怎么把皇后气得要死,干脆眼不见为净。
大玉儿有些不悦地道:哥哥,好歹有我在,我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吗?吴克善郑重地道:你不是对我说,皇上的脾气九牛拉不转?万一真让我说中了,你们母子好不容易熬过这些年,还能为这种事大起冲突吗?这话给了大玉儿很大压力,她朝贵太妃一笑,问道:博果尔那孩子,是真心中意宛如?贵太妃迟疑地:是啊,否则也就不会求着我来开口了。
大玉儿想了想,沉默了片刻,众人专注地看着她,她果断地道:到了秀女大挑之日,就把宛如指给博果尔吧!苏茉尔大吃一惊,吴克善与贵太妃大喜过望。
贵太妃故意内疚地喃喃道:这……这怎么成呢!是皇太后看中的人……大玉儿感叹道:不错,我是挺喜欢宛如,不过,我也疼爱博果尔呀!这是姐姐你头一回有事儿来求我,无论如何,我也该让你如愿。
贵太妃大喜:多谢皇太后恩典!吴克善不禁得意地一笑,苏茉尔极为低声地叹了口气。
第十五卷还我宛如!夜晚,顺治兴奋地在养心殿走来走去。
小唐劝道:万岁爷,您多久没有好好儿睡一觉!如今称了心,该歇歇了吧?顺治笑道:奇怪,这会儿反而欢喜得睡不着了!小唐叹道:唉!奴才是忧愁得睡不着了!顺治忙问:怎么啦?小唐劝道:万岁爷,您是不是该去跟皇太后说一声?要不,苏嬷嬷也好啊!否则,到了秀女大挑那一天,不知会生出什么风波呢!顺治摇头道:傻子!这会儿让她们知道了,连秀女大挑都不会有了!小唐忧虑到:万岁爷心里清楚,上头明摆着还是要荣惠郡主当皇后,秀女大挑只是为了给您圆上面子。
您不能假装不清楚,到时候就自顾自地选宛格格当皇后。
唉!您这么干,会出事的啊!顺治动情地道:小唐,我总得为了宛如,尽我每一分力量,我不能委屈她!小唐又劝道:那万岁爷千万别太拗,一看情形不对,就得退一步,说是封妃也成,好吗?顺治不情愿地:看情形吧!争还是要争的!顺治说着走了出去,小唐还想讲什么,却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声自语道:唉!我这颗脑袋,总有一天保不住哟……夜晚,慈宁宫寝室里,苏茉尔在铜镜前,一面帮大玉儿卸下首饰,一面道:格格,奴才还是忍不住要说……大玉儿打断道:不是讲过了?私底下别自称奴才了!苏茉尔道:可我还是忍不住要说,真是太可惜了!大玉儿问:可惜宛如?苏茉尔点点头道:是啊,那宛格格真不错,有她在您身边,承欢膝下,这不是很好吗?况且,您不是说,她跟皇上性情会相投,皇上八成中意她?大玉儿深深叹口气,幽幽地道:这也是我所担心的。
回想宛如在宫里的时候,福临那魂不守舍的样子!宛如的影子到哪儿,他的眼睛就到哪儿,哪怕在跟我说话,都会突如其来地瞥她一眼。
那种神情,我见过,好熟悉。
仿佛就是先帝……瞧着宸妃姐姐的样子。
苏茉尔感叹道:是啊。
大玉儿忧虑道:福临毕竟要娶娜木钟的不是?娜木钟是皇后,如果没有皇帝的敬重和支持,她就无法统领后宫。
苏茉尔,你也不想看见宫里后妃争宠,闹得一团乱,是不是?苏茉尔欲言又止:当然不想。
可是,我更担心,如果皇上得不到他想要的……大玉儿沉默了一下,叹道:福临有他的责任。
这世上,没有人可以随心所欲,想要什么,就一定能得到什么。
即使,他是皇帝。
慈宁宫布置得喜气洋洋,秀女大挑典礼就在这里举行。
大玉儿高坐居中,福晋等人围绕身旁,顺治旁设一座。
苏茉尔禀道:皇太后,皇上,这五位格格,就是最后入选的秀女了。
盛装的博尔济吉特氏(娜木钟的姓)、阿鲁特氏、佟佳氏、瓜尔佳氏、董鄂氏,五人依序并排而站,轮流上前一步,优雅地行礼请安。
大玉儿和蔼地:都起来吧!董鄂直起身,微低着头,顺治眼中的热情无法遮掩。
苏茉尔将如意递上,大玉儿接过叫道:皇帝!顺治起身答道:儿子在。
大玉儿嘱咐道:谁可以当皇后,你自己放出眼光来挑。
中意谁,就把如意给她!顺治客气地:这是大事。
当然请皇额娘做主,儿子不敢擅专。
大玉儿严肃地道:不,要你自己选的好。
顺治再一次客套:还是请皇额娘替儿子选。
大玉儿话里有话地说道:我知道你的孝心。
你自己选,你选的一定合我的意。
顺治微微一笑点头称是。
顺治接过如意,假意缓缓走过众女面前,众女垂眸紧张地等待着。
顺治在董鄂面前停下,眼中充满心愿得偿的快乐,他缓缓伸出手,如意递出一半时,大玉儿脸色已变,威严地喊道:皇帝!顺治一惊,回头看大玉儿,见她面寒如霜。
养心殿里,大玉儿与顺治铁青着脸,对峙着,一语不发。
苏茉尔忙拉了拉顺治道:皇上,咱们不是说好的吗?难不成您是哄我的?顺治恼怒地:你们不也是哄我?说什么秀女大挑,让我自己选,根本是拿我当孩子糊弄!大玉儿质问道:你不愿意人家说,皇后是别人强迫你娶的,咱们为你圆上面子,那还不好?顺治怒吼道:好什么好!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反正我只有一句话,我不喜欢娜木钟!大玉儿生气地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早提出来,大家商量?顺治冷冷地答道:所谓商量,就是你们千方百计总要说服我才算完!大玉儿又问:你就这么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会为你着想?顺治冷淡地:我相信过皇额娘,但是换来的总是失望!大玉儿心中如遭重击,沉默半晌,忍气道:好,你不相信我,于是用了你的法子,事情就办得成吗?顺治叫道:不成也得成!除了宛如,我不要任何人当我的皇后!大玉儿与苏茉尔面色大变,怔怔不语。
顺治自顾自地大声道:没错,我只要宛如!我晓得你们会说,她不是蒙古格格,但是她兼有满汉血统,立她为后,象征我无分满汉,天下一家的理想!大玉儿咬牙道:随你说得再好,可惜都已经迟了!顺治瞪大了眼睛问:皇额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大玉儿冷冷地道:我已经答应贵太妃的请求,把宛如指婚给博果尔!顺治一怔,大怒道:你骗我!苏茉尔难过地:皇上,是真的!顺治面色苍白,神情恍惚。
大玉儿喃喃地道:你不能怪我!谁叫你自作聪明,始终瞒着我。
贵太妃开口跟我要她,如果我知道你少不得她,自有法子婉拒!如今再说什么,都迟了!顺治愣住,小唐暗暗拉他,暗示他改采哀求战术。
顺治回过神来,红了眼眶,扑通一声跪下,哽咽道:皇额娘,儿子错了!儿子不该隐瞒的!求求皇额娘……大玉儿打断道:不是我不愿意,是真的木已成舟,帮不了你了!顺治痛哭道:皇额娘,儿子不能辜负宛如,我跟她……已经有了终身之约……大玉儿紧张地打断道:终身之约?莫非你们已经做出什么事了?顺治忙道:没有!没有!宛如哪儿是这种人!儿子也不至于那么糊涂!大玉儿神色稍缓:那终身之约从何而来!宛如不过在宫里住了几日嘛!顺治转头含泪看着小唐,小唐只好硬着头皮跪下道:奴才跟皇太后回话。
其实,万岁爷早在微服出猎的时候,就遇见了宛格格。
宛格格一直不晓得万岁爷的身份,他们就成了好朋友。
大玉儿一脸诧异,沉思半晌,冷笑一声,对苏茉尔语含讽刺地道:瞧,咱们都是瞎子呢!被蒙在鼓里多久了都不晓得!唉!也是这俩孩子有本事,瞒得跟铁桶似的。
顺治哀求道:皇额娘,这事儿跟宛如不相干!她淡泊名利,不愿意入宫,一直不理我,直到吴克善舅舅去警告她,她才终于肯面对我们相爱的事实。
皇额娘,儿子和宛如的终身幸福,求皇额娘成全!大玉儿沉着脸,默默不语。
苏茉尔惊异地:吴克善王爷去警告宛格格?这也太……顺治转求苏茉尔:是啊!宛如是无辜的!苏嬷嬷,您最疼我了!求求您,帮我跟皇额娘说说情……苏茉尔面有难色地说道:皇上别这样,我……立后牵涉到国家大事,奴才也没有说话的余地。
顺治恳求道:不能立后,至少也封妃!求求你们,只要把宛如给我!叫我做什么都愿意!苏茉尔看着大玉儿求道:格格……大玉儿叹道:你们也想一想我的难处!要我怎么跟贵太妃交待?人无信不立,说出去的话,哪儿有收回的道理!顺治忙道:说不定博果尔自己都不愿意呢!大玉儿摇头道:正相反,是博果尔求了他额娘来跟我说的。
皇帝,记不记得小时候,我常讲福临,你是哥哥,有好东西就该让给弟弟。
对不对?顺治悲愤地叫道:我记得!可是宛如她不是一道点心,不是一个毽子!她是一个人!我心爱的人!大玉儿劝道:孩子,你听我说。
你能当皇帝,是因缘际会,与祖制稍有不符,论长该是豪格,论贵该是博果尔,咱们多少有点儿亏欠了他们母子……顺治怒吼着打断道:亏欠!又是亏欠!亏欠十四叔就罢了,还得亏欠他们?到底我还亏欠了谁?要我偿还到什么时候?拿我和宛如的终身幸福去偿还,这样公平吗?好,只要博果尔把宛如让给我,我宁可把皇位让给他!大玉儿突然起身给了顺治一耳光,气得泪水盈眶,怒叱道:这么多年心血,调教出你这样的皇帝!我真是愧对祖宗!你……太让我失望了!大玉儿猛地往外走去,苏茉尔忙跟上。
大玉儿斩钉截铁地怒道:苏茉尔!派人守着养心殿!在大婚之前,皇上和小唐一步也不许乱走,更不准出宫!要是让我发现了,准有人会掉脑袋!顺治还想随之奔出,殿门突然被关上。
顺治愣住,哭喊道:皇额娘!把宛如还给我!把宛如还给我!第十五卷博果尔如愿慈宁宫里,秀女大挑典礼继续。
大玉儿神情平静,缓缓地道:皇帝身子有点儿不爽,却也不想误了立后的吉时,我就按着皇帝的意思,册立一后二妃。
苏茉尔!苏茉尔答应道:奴才在。
大玉儿吩咐道:把如意交给……博尔济吉特氏。
娜木钟满脸得意,董鄂等秀女面无表情。
苏茉尔低声道:恭喜。
娜木钟大声道:谢皇太后、皇上恩典。
苏茉尔拿起两个大红荷包,看着大玉儿,大玉儿想了想,咬咬牙,说道:阿鲁特氏与佟佳氏,分封为淑妃和佟妃。
苏茉尔在心里叹了口气,将荷包分别递给淑妃、佟妃。
淑妃、佟妃大声道:谢皇太后、皇上恩典。
董鄂脸色苍白,但仍勇敢地站着。
大玉儿想了想,缓缓地道:瓜尔佳氏,指婚给郑亲王之子颖贝勒。
董鄂氏……指婚给先帝的十一皇子博果尔。
董鄂惊诧得几乎昏倒,娜木钟唇角浮现一丝微笑。
夜晚,养心殿暖阁里,顺治摔尽了所有能摔的东西,又哭又喊。
顺治声嘶力竭地:多尔衮!死了还想掐住我脖子的十四叔!我诅咒你!待在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随便你们要什么!我的玉玺、我的尊严、我的自由,随便你们通通都拿走!宛如!我只要宛如!把宛如还给我!苏茉尔与小唐躲在一角,吓得脸色发白。
苏茉尔拭泪道:皇上……我从小看着长大的皇上,怎么会变成这样?小唐痛苦地:苏嬷嬷,你不知道,万岁爷对宛格格,确实一片痴心、用情已深啊!苏茉尔难过地:可是,皇太后不是故意的,她也不知道啊!小唐叹道:这真是没料到的事。
唉!我就说,先回明了皇太后吧!万岁爷偏不肯。
可是苏嬷嬷,你也明白,这缘故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一个花瓶飞来,就砸在他们跟前,吓了他们一跳。
夜晚,董鄂房间里。
董鄂怔怔地坐在床沿上,青格格握着她的手,沉默不语。
春雨神情黯然地帮鄂硕妻装水烟。
鄂硕妻倒有几分喜意,她抽着水烟,笑道:这结果倒不错。
宛如,虽说你不是我亲生的,但我也挺疼你的不是?倘若你真的被选入深宫,咱们要见面可就难了。
如今这样也好,我听老爷说,十一阿哥封王是迟早的事。
宛如,到时候啊,整个王府就数你最尊,这不比在宫里见人就得磕头的好?你阿玛真心疼你,只盼你过得好,倒不想为了巴结个椒房贵戚来做做,就把你送进那不见天日的皇宫里啊。
董鄂怔怔地,脑中一片空白,鄂硕妻的语声仿佛越来越遥远。
养心殿暖阁里,顺治又是泪又是汗,疲倦而狼狈地靠墙坐着,小唐叹了口气,关上门。
苏茉尔走来惴惴不安地问:皇上今儿个好些没有?小唐叹道:唉!不吃,不睡,精神都恍惚了。
苏茉尔又问:这可怎么好!宣太医请脉了没有?小唐摇头:万岁爷不肯哪!直嚷着……放他出去,就好了。
苏茉尔瞥了一眼殿外比平常多出数倍的侍卫,摇头叹息。
鄂硕府花厅里,博果尔喜气洋洋,见人便笑。
春雨与一个侍女躲在屏风后,从屏风缝隙中偷看。
春雨问:他就是咱家的新姑爷?侍女道:听说是皇上的亲弟弟哪!博果尔满面春风地抱拳对鄂硕一揖:岳父大人!鄂硕满脸堆笑:贝勒爷免礼。
小女蒲柳之姿,得奉巾栉,吾家上下备感荣宠。
博果尔着急地道:岳父啊!咱们别转文啦!宛如呢?我可不可以见见她?鄂硕一怔道:唉……小女微感风寒,身体微恙,恐怕不便见客……博果尔笑道:我也不算是客了吧?不过,闹风寒也不是等闲的事儿,明儿个我派人多送些上好的补药来。
鄂硕道:多谢贝勒爷关心。
博果尔笑道:岳父这话说得有意思,她是我媳妇儿,我不关心她关心谁啊!鄂硕微微一笑,不无欣慰之意。
博果尔道:岳父有所不知,其实在秀女大挑之前,皇太后就许了我,要把宛如嫁给我!躲在屏风后的春雨听了,颇为诧异。
博果尔道:我额娘禁不住我求,便向皇太后开了口,皇太后疼我,便答应了!岳父,请你对宛如说……我这人一向直爽,希望她明白我的诚意,我……会对她好的。
真的!我会一辈子对她好。
鄂硕微笑点头,更加欣慰了。
鄂硕府花园里,董鄂怔怔地看着一盆梅花盆景,青格格悻悻然道:唉!以后你也别弄什么双清茶、三清茶了,我看博果尔那个浑小子根本不懂得欣赏!春雨气喘吁吁地跑来道:格格!格格!我听到了一件事儿……青格格道:什么事儿大惊小怪?悠着点儿,慢慢说。
春雨把自己听到的话一股脑儿都告诉了董鄂,董鄂神情怔忡,比先前更添了痛苦之色。
董鄂喃喃道:为什么?我真不懂,为什么?青格格气愤道:我说呢!大家都在私下议论,皇上好好儿的,怎么突然身子出了毛病?就算有点儿不舒服,难道连立后这样的大典也没法子来主持?好啊,原来是博果尔在弄鬼!我看这事儿,八成跟吴克善王爷脱不了干系。
他怕娜木钟选不上皇后,干脆先下手为强!董鄂回过神来,突然抓着青格格,惊慌道:皇上……皇上他一定是临时才知道的,准会跟皇太后大闹一场,闹得不可开交,所以皇太后不让皇上再出来。
怎么办?皇上如今不知怎么样了!青格格道:你别慌!宫里又没有脉案传出来,表示根本不曾召太医,皇上没事儿的!董鄂道:他的性情我了解,不是没事儿,就是大事儿!青格格道:咱们在这儿干着急也没用,明儿我托人去打听打听!董鄂伤心地哭了。
董鄂道:我跟他,两地煎熬,一同受苦!上天竟然这么不怜悯我们,我们做错了什么?姐姐,我真不想活了!青格格拥住她,沉默了一会儿,难过地道:宛如,我晓得,你是个外冷内热的人。
不像我咋咋呼呼的,你总是把情绪控制得很好。
可是,你一旦付出感情,却比什么人都执著、都强烈。
我跟你就像亲姐妹,了解你最深。
宛如,像你这么好的女孩子,是应该得到幸福的。
如果我有能耐帮你赢回幸福,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董鄂哭道:姐姐,也许……这是我的命!皇上跟我,情深缘浅,这是我们的命!慈宁宫内,大玉儿手里拿着礼部筹办大婚的折子,怔怔地出着神。
苏茉尔问道:格格,这是礼部筹办大婚的折子?大玉儿点头:嗯。
苏茉尔道:瞧您的神情,莫非有什么疑难?大玉儿道:唉!除了福临,还会有什么疑难!苏茉尔道:格格,有句话我不说实在难受,好好儿一桩喜事,何苦弄得皇上心里愁云惨雾?他要宛格格,给他不就好了?大玉道儿:你说得倒容易,怎么对贵太妃和博果尔说去?苏茉尔道:当初答应贵太妃,就……!大玉儿道:怎么拒绝呢?我也为难啊!难道跟她说,等我儿子挑剩了,你再挑吧!这些年我笼络她母子俩,也是为了福临啊!苏茉尔道:贵太妃也是,忘了自个儿的分寸!大玉儿道:人家一开口不就说了,是个不情之请?苏茉尔道:既是不情之请,就根本不应该来开口的!大玉儿道:还有吴克善哥哥,也在旁边帮腔,连宸妃的事儿都抬了出来,好像我不答应,就是存心跟他女儿过不去似的!唉,想想也真恼!苏茉尔道:我瞧见王爷和贵太妃在使眼色,仿佛……早就默契于心哪!偏偏王爷在的时候,贵太妃就来了,只怕不是偶然!大玉儿道:对那宛如,福临舍不得,你舍不得,我又何尝舍得?否则也不会犹豫了那么久。
只是当时被他们逼着,让我不得不……唉!木已成舟,多说也无益。
苏茉尔道:格格,怎么办呢?皇上失魂落魄的样子,真吓人啊!大玉儿道:只盼望……也许……福临还年轻,等成了亲,后妃成群,很快就会忘记当年的小儿女之情。
苏茉尔沉默了半晌,道:可是您跟十四爷呢?直到今天,忘记过当年的小儿女之情吗?大玉儿一怔,沉默了半晌,方道:就是因为这个前车之鉴,我才认为,用情越深,于己于人越有害。
我最不希望福临像他阿玛、像多尔衮一样,深陷情关而无法自拔。
逼他做个好皇帝,是我上慰祖宗下慰百姓、无可推卸的责任。
第十五卷桃花依旧笑春风天色尚未大亮,晨曦初露。
董鄂房间,青格格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坐起,伸了个懒腰,瞥见董鄂的背影倚在窗边,大吃一惊,忙下床走上前去,扳过董鄂的肩,见她双眼红肿,神情憔悴。
惊问道:宛如!难道你一夜没睡?董鄂凄苦地一笑,拿起一张折得很小的纸条,塞进青格格手中,虚弱但坚定地道:姐姐!帮我把这……交给皇上!青格格惊异道:啊?董鄂道:我知道,皇上一定是不得自由,否则,早就找来了。
青格格道:说得也是……董鄂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我这辈子是完了,他可不能!还是让他死了心吧!既然命该如此,咱们也只有认命了。
这个结不打开,我怕皇上……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青格格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那……我该怎么交给他?董鄂道:我已经想好了,细细说给你听。
董鄂对青格格附耳低语,青格格点头。
钦天监汤若望处,男装的青格格恳求汤若望,汤若望显得面有难色,终于勉强应承,青格格很是感激,忙拉着他往外走。
青格格、汤若望闪闪躲躲地蹭到御膳房,躲在僻静处,看着万阿根背影轻唤:万头儿!万头儿!万阿根闻声转头一瞧,见是青格格与汤若望,十分高兴,过去一连声道:唉呀!汤大人,好久不见啊!不过今儿可没工夫给你弄吃的,大伙儿都在忙着皇上大婚的筵席哪!他说着低声笑道:不瞒您老,这趟差事油水不少,改天我会专程整治一桌好菜,喂喂尊腹里的馋虫。
,还有两位小爷呢?尤其是顶俊的那位,真是了不起啊!不过我还有压箱底儿的本事,下回还要考考他……万阿根一连声地讲,两人简直插不上嘴,青格格急道:你这人怎么像倒胡桃车子似的讲个没完!汤若望道:万头儿!我有正经事,你先听我说啊!万阿根道:您老找我,除了吃,还会有什么正经事!汤若望道:来,借一步说话!汤若望、青格格将万阿根拉到一个角落低语。
万阿根道:你说什么?汤若望道:别嚷嚷呀!万阿根吓得怔住道:你说……那顶俊的小爷……是格格……青格格道:我也是格格!万阿根道:啊?你也是?那……另外一位爷,是……皇上?汤若望点头道:对啦!万阿根道:汤大人,小的除了偶尔拿您开开涮,可没得罪您啊!您别吓我!青格格道:汤大人没吓你,他说的都是真的!万阿根叹道:完了完了!我那天的态度实在不像人样儿!我的脑袋保不牢喽!汤若望怪道:慌什么!你的脑袋不是还好好儿安在脖子上吗?青格格道:皇上和格格都拿你当朋友,怎么会怪你呢?万阿根摇头道:真的?不不不,我是哪棵葱哪头蒜,敢跟皇上做朋友!汤若望道:确实是真的!如今他们有件事儿,只能靠你帮忙了。
汤若望对万阿根低语了一会儿,万阿根逐渐吓得睁圆了眼。
万阿根捧着精漆食盒,微微颤抖着走近侍卫站岗的养心殿,想着汤若望与青格格的话……汤若望恳求道:只不过是递个消息,连累不着你的!万阿根摇头道:不成不成!我听那些公公说,皇上和他贴身伺候的人,都被看得很严哪!也不知是为了什么……青格格道:还不就是为了宛格格!你就行行好,帮个忙……万阿根行到殿门外,侍卫的呵斥声打断了万阿根的思绪。
侍卫问道:喂!做什么的?万阿根回过神来,忙赔笑道:侍卫大人,是万岁爷身边的唐公公……小唐正好闻声出来,一见万阿根,诧异道:万头儿?你怎么……万阿根背对着侍卫,急得对小唐挤眉眨眼,小唐很机灵,忙接口道:你怎么这会儿才来?侍卫问:什么事儿啊?小唐道:喔,万岁爷胃口不开,这几日的早晚膳,都原封不动撤下了,昨儿个忽然说想吃南方点心,我特地要御膳房的首领亲手做了送来。
侍卫有些迟疑,小唐故意虎起脸来怒道:怎么,上头有说,万岁爷连点心都不能进吗?饿坏了万岁爷,是你担得起还是我担得起啊?跟我进去!小唐领万阿根进殿,怕外头侍卫起疑,便一面走,一面低声道:你怎么来了?万阿根道:青格格找汤大人,他们托我来的。
小唐道:那么……你都知道了?万阿根点头:知道。
小唐道:知道事情就要知道厉害。
万岁爷身边有侍卫,可不能露一点口风啊!万阿根道:放心。
他们早就教给我法子了!养心殿暖阁里,顺治昏乱地在写字,写的是: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小唐轻声道:万岁爷……顺治将笔一扔,怒道:做什么!走开!小唐道:万岁爷,您想吃的南方点心,御膳房的万头儿亲手做了送来,尝尝吧?顺治一怔道:万头儿?万阿根踏进暖阁,微微颤抖着跪下道:奴才……叩见万岁爷!顺治冲动地上前叫道:快起来!顺治看着万阿根,想起那时与大伙儿闯入御膳房的趣事,不禁红了眼眶。
万阿根见顺治憔悴清瘦,也不禁难过。
顺治恍惚而激动地道:看见你,就像遇到故人……小唐大声清清嗓子,对顺治朝侍卫的方向使眼色,顺治一脸无奈。
万阿根道:万岁爷,奴才亲手做了三样点心,请万岁爷赏脸尝尝。
顺治凄苦道:难为你了。
这会儿,就算是奇珍仙酿,朕……也食不下咽。
万阿根放下食盒,一面打开取出一碟,一面道:万岁爷先听奴才说说这点心的来历,说不定就有胃口了!顺治看这一碟中,搁着一块饼,看来普通。
万阿根道:跟万岁爷回话,这叫春蚕饼。
小唐道:这名儿有意思,没听说过!万阿根道:别瞧它样子普通,做起来可费事儿。
万岁爷,您撕开看看。
顺治照做,撕开饼,两半饼却被糖丝连着,分不开。
顺治道:这倒奇了,怎么还有丝连……啊,我懂了,春蚕到死丝方尽!小唐道:哦,这名儿是这么来的!顺治兀自发愣,万阿根又取出一碗,顺治看这碗中,是晶莹透明的凉粉,隐隐可见乳白色的百合瓣和粉红的桃花瓣,十分美观。
小唐道:哟,这颜色可配得俏。
万阿根道:材料是精制凉粉,搀进百合跟糖渍桃花瓣。
这碗羹,名叫笑春风。
顺治用匙舀着羹,怔怔看着,突然心中一动,喃喃道: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小唐道:喔,那百合是人面,再加桃花,所以叫笑春风?万阿根摇头道:这……奴才就不知道了!顺治突然紧紧抓住万阿根,激动地道:这两道点心绝对不是你想出来的!快说!是谁?是谁?万阿根道:万岁爷好眼力!教奴才这两道点心的师傅,她……她叫……千里草!顺治放开他,怔怔地向后跌了两步。
顺治沉吟道:千——里——草,合成一个董字!是宛如!是宛如叫他来的!那两个名字的出典,都符合我们的心境。
一定是宛如!顺治又突然紧紧抓住万阿根,激动地道:万头儿,千里草她还说了什么?小唐见侍卫警戒起来,忙拉顺治,朝他使眼色,叫道:万岁爷!别这样!让他好好说!顺治放开他,喘着气,心潮起伏。
小唐叫道:万头儿,还有什么点心,拿出来,就快走吧!免得万岁爷心绪不宁。
万阿根取出个一盘,堆着十几个细白面有花样的小馒头,他点头道:是,只有一道了!这叫八宝馒头!小唐笑着故作轻松道:是馅儿里有八种珍贵材料吗?万阿根道:是啊!不过都揉在面里了。
您得细细地、细细地找!顺治恍然大悟,冲过去拿起一个馒头,突然停住,又放下,放缓神情,过去拍拍万阿根道:难为你了!你这道八宝馒头,朕懂得怎么吃!万阿根松了口气,揩揩汗,笑道:多谢万岁爷,那奴才就告退了!顺治走上前去,随手将系在腰上的玉佩解下递给他道:来,赏你!万阿根道:这是奴才诚心孝敬的,不敢领赏。
顺治道:收下吧!朕是看在你师傅千里草的份上!万阿根道:奴才也是为了师傅千里草,能有机会效力,是奴才三生有幸!小唐把玉佩塞进万阿根手里道:得了得了!赏你就收下,快走吧!万阿根微笑着,磕头而退。
第十五卷后宫不和谁之过?顺治忙走到馒头前,兴奋地拿起一个馒头就要掰,小唐用手肘顶一顶他,他才想到那两个侍卫,于是一拍桌子,虎起脸来假装怒道:朕进膳,一向最讨厌有人在旁,尤其是你们,害得朕一点胃口也没有!滚出去!两个侍卫对望一眼,迟疑着,小唐一面推他们出去,一面道:好啦!两位外头守着吧,万岁爷还能飞了不成!小唐一关门,顺治便兴奋地拿起一个个馒头掰开找。
小唐道:万岁爷,奴才瞧得糊里糊涂,究竟怎么回事儿啊?顺治道:宛如知道我这会儿一定是身不由己,想要跟我通消息,怕我粗心,根本不理会,便先用前两道点心暗示我,引起我的注意。
她真是心细,又明白我的性情,要是没有前两道点心的暗示,我恐怕真的一口也不会吃,全撤下赏了人,那就辜负她一片苦思了!顺治终于在一个馒头找到一张折得很小的纸。
顺治喜道:唉呀!在这儿了!顺治颤着手,迫不及待地打开,上面是蝇头小字。
顺治细看念出道:昔日横波目,今为流泪泉。
今生已过也,结取来生缘……顺治脸上的兴奋全褪去了,他面色惨然,心为之碎,摇摇晃晃站立不稳。
小唐伸手要扶,顺治举手挡开,颓然走了几步,卧倒在炕上,转身朝墙,伤痛欲绝,默默地流着泪。
大清门外,夜子时,细乐隐隐,灯火通明,众太监宫女提灯列队恭迎。
仪仗前导,排出旌旗宫扇、平金绣凤、上百对喜字宫灯;接着是由众侍卫扈从的皇后凤舆,后面跟着是许多骑马的王公大臣,浩浩荡荡缓缓行入大清门。
凤舆中的娜木钟,一身盛妆,百子九凤花样的红缎盖头,两手各拿一个苹果,流露出自信的微笑。
坤宁宫东暖阁内,一对百子双喜香油灯,燃出艳红霞光。
光影中,四个妇人各站大床一角,将一床崭新的织锦褥子铺设整齐,各从宫女手中接过一柄如意,镇压在四个床角。
一个妇人将娜木钟少女式的双凤髻改梳为少妇式的燕尾,插簪戴花。
然后,奉上一小碟煮饺子,阿岱用箸夹起一个,娜木钟轻咬下一角,然后吐出。
合卺宴前,腼腆的娜木钟与漠然的顺治,并坐床沿,分别接过阿岱、小唐奉上的合卺酒。
侍卫敲着檀板,用满语唱着《合卺歌》。
小唐、阿岱等人退出,轻轻关上门。
娜木钟偷瞥了顺治一眼,顺治神色木然,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