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5月,卡帕在洛杉矶实在待不下去了。
鲍曼告诉他说,《恶名昭彰》拍完之后,她要去纽约放松一下,卡帕听说后,立即就打上了包裹。
在曼哈顿,他们约定,如果彼此还想再见下去的话,那就不能再躲着媒体了。
有一天晚上,他们在时尚的谢里丹广场夜总会里挑了一张人人都看得见的中央台座。
这场赌博立即就赢了。
躲在阴暗角落的记者假定,他们一定是朋友。
如果有什么东西要遮掩,为什么在这样的地方出风头?鲍曼还想办法摆脱自己的经纪人乔·斯迪尔,她请德雷克宾馆的员工把电话直接转到她那里去。
斯迪尔很快就明白原因了。
当面对质,问她是否在跟卡帕幽会的时候,她愤怒地予以否认。
第二天,她将自己的计划用纸条塞进斯迪尔的房门底下。
她计划与加里·格兰特一起喝酒,去了浴室,之后更衣准备进晚餐。
之后,她会进晚餐(并非跟加里),最后是回家?在曼哈顿,很多人都发现卡帕跟鲍曼在一起:在格林威治村爵士酒吧烟雾弥漫的角落里接吻,在城里过了醉醺醺的一个晚上后,两个人会去艺术之家电影院的后排或者黎明时分走在第五大街上。
卡帕甚至还带她见了自己的母亲,而她母亲也为儿子找到这么漂亮的一个女朋友做了一套绣花衣服。
她的传记作者劳伦斯·利马写道,鲍曼习惯于明星生活的活力与别人的注意,因此更多生活在边缘上,总是拿她圣洁的形象打赌,拿她婚姻生活中最后剩下的一点东西打赌,拿自己的私生活丑闻打赌。
斯迪尔担心,卡帕和鲍曼两人的丑闻终究会暴出来,结果,他的担心终于得到确认。
闲话专家栏作家席拉·格雷汉姆报道了谣传,说鲍曼的婚姻出了问题。
彼德心生怜惜,没有在按时打给鲍曼的电话中提及格雷汉姆说的事情。
斯迪尔希望这次侥幸脱险能够让鲍曼翻然悔悟,但结果却看到了相反的情形:她相信他们应该继续在一起,正是因为他们的事情并没有暴露。
斯迪尔想说服她。
卡帕有色狼的名声,而且一文不名。
他总是在牌友面前张扬自己正在泡好莱坞最漂亮的妞。
他永远也不会成为下一个英格丽·鲍曼先生。
但是,她不听。
斯迪尔是对的。
她跟卡帕谈起婚姻上的事情,但他只是耸耸肩,说自己不是结婚的料跟希区柯克的《后窗》中格雷丝·凯莉的性格一样,鲍曼也动员卡帕拿新闻摄影的技术去交换电影摄影师的工作。
在影片中,詹姆斯·斯图亚特的人物对此建议嗤之以鼻。
希区柯克在斯图亚特的人物塑造上,很大程度上借鉴了他对卡帕和斯利姆·阿伦斯等摄影老手生活的了解。
她后来在书中写道,如果卡帕说过请嫁给我,做我的新娘,让我们共同见证幸福时光,她一定会站在他身边。
但是,他什么话都没有说。
反过来,他却对她说:我不能把自己固定在什么地方。
如果他们说‘明天去朝鲜’,而我们又已经结了婚,而且还有一个孩子,那我就不能去朝鲜。
而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天晚上,喝完几份鸡尾酒后,卡帕对她说,如果她真想抓住现在,抓住眼前,那就应该去别处找,这也是他惟一能够提供的东西,如果这还不够,那她就应该继续自己的生活。
但是,她忍受不了失去他的痛苦,哪怕他拒绝扮演她要他扮演的角色。
在整个1946年,只要抽得出晚上或周末的时间,他们都会继续幽会,卡帕现在一半是她的丈夫,一半是极有控制力的史凡枷力,而鲍曼也就是他毕恭毕敬的学生。
她开始看报纸,更仔细地查找红酒栏的消息,慢慢培养出对美食和欧洲电影的兴趣。
卡帕告诉她说,美国大部分电影都是让人过度紧张的肉浆戏。
如果她当真希望成为艺术家,那就必须跟体面的导演合作,比如罗伯托·罗塞里尼这样的导演。
一天下午在纽约,她看了罗塞里尼的杰作《罗马》,这里面有自20年代以来出现在欧洲许多严肃电影中的有价值的纪录影片内容。
她看得目瞪口呆,离开电影院的时候,都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如果能够出演这样的一部了不起的艺术电影,哪怕只有人因为一部这样的影片而记得我也行,她告诉卡帕说,这比我拍的很多赚钱电影强得多。
罗伯托·罗塞里尼为何不来好莱坞跟像我这样的人拍一部电影呢?卡帕提醒她说,她应该小心为是,不要把艺术家的性格与他的作品混为一团。
但是,他的话只不过是一阵耳边风。
1946年8月,他随她回到好莱坞拍摄她的下一部电影《凯旋门》,这部电影根据艾里克·马里亚·雷马克一部描写30年代末期发生在巴黎的一个间谍和叛变故事的小说拍摄的鲍曼在纽约过得极愉快,到达拍摄现场的时候,她的体重增加了二十磅。
电影制片人戴卫斯·刘易斯说,他请林德斯特洛姆给家里的冰箱上锁。
(利马,《时光飞逝》)。
鲍曼问该电影导演刘易斯·米尔斯通,电影实际投拍过程中,卡帕可否拍摄照片。
米尔斯通很高兴有这么一位著名的战地摄影家出现在他的拍摄现场,而且他本人也迷恋鲍曼,就跟希区柯克过去一样。
每天晚上,弧光灯熄灭之后,卡帕就跟鲍曼和共同主演查尔斯·波义尔一起到他的办公室喝鸡尾酒。
让鲍曼十分惊奇的是,他经常会喝醉,醉到出丑的程度。
他会跟在战争年代一样兴致勃勃地豪饮,而在那个时代,醉酒仅仅只是镇痛剂和取暖的燃料。
但在1946年,生活中并没有或生或死的情形可以使他转移对酒瓶的注意。
午饭之前很久,他的第一小瓶酒就已经喝下去了。
卡帕经常在罗曼罗夫咖啡厅或其他一些经常有名人出入的地方喝很长时间的午餐酒,到了早晨,在他从沉沉大醉中恢复过来以前,经常会暴跳如雷,脾气很不好,这很快就让鲍曼感到厌烦了——喝酒即是镇痛剂,也成为某种类似男子气概挑战的东西。
因此,电影一边拍着,他们的感情也慢慢冷下来。
欧文·肖在马利布的家不再是约会的方便处所了,因为她的工作计划已经排得满满的了。
她也不想冒险在阿拉花园酒店冒被人看见的风险。
她意识到,卡帕的生活已经变成一种让人压抑的沉闷了,中间只有肾上腺素的上升与喝醉酒时的赌博。
平静无事会让他感到无聊。
假扮不由自主的唐璜看起来也不能满足他。
经过十多年战争生活后,卡帕开始显示出战后压抑症的许多特征了:坐立不安,酗酒,易怒,压抑,存活者的内疚心理,缺少方向感,很少掩盖住的虚无主义情绪。
在他们两人的关系建立之初,他就承认过,说他经常被死亡的阴影所追迫。
现在她明白,他当初说的是真话。
在他永远高兴的面罩后面,她看到了很多属于心理盾牌的东西,对于一个需要假装成别的某人才能逃避战争造成的情感损害的人来说,这个盾牌是非常必要的道具。
欧文·肖后来解释说,保持高兴的外表,意味着人们要么进入下一场战争,要么进入下一个酒吧,不管到底多么晚了,也不管战争有多么残酷。
它意味着一个人必须打完每一局牌,必须跟在场的第一个人赌到必须输掉六个月的工资,之后购买下一轮酒,必须无意义地借钱给别人,或者大笔借别人的钱,而且必须跟非常漂亮的女人来往,最好是能够跟报纸上报道过的一些漂亮女人混在一起。
《凯旋门》从票房收入的角度看是个让人失望的失败,但是,鲍曼在里面有很多形象鲜明的镜头,如《画报》杂志在影片拍摄期间自豪地宣称的一样,这部电影也有创新的一面:摄影机在转动的时候,卡帕也在里面拍照。
据说,那是拍摄期间得到的第一批静止画面。
跟《恶名昭彰》一样,故事与现实之间有很多可比的地方。
卡帕当时在场,事实上就是装扮罗马尼亚—个意大利籍卡巴莱歌手的拉维奇医生的波义尔拒绝娶鲍曼的那一幕。
我等待着,她说,一直等着,但你总没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