噶尔丹在乌兰布通一役中,倒霉是倒霉!损兵折将以外,还落得个妻离子散的结果。
当然,这是他自取之咎,噶尔丹之能成为准噶尔汗,是兄终弟及,继承了胞兄僧格的大位。
僧格有两个儿子,一个叫策妄阿喇布坦,一个叫索诺木喇布坦。
策妄阿喇布坦所聘的妻子,与噶尔丹的妻子阿努是姐妹,这就是说,侄媳是小姨,而叔侄做了连襟。
噶尔丹就像当年多尔衮纳肃亲王豪格的福晋那样,竟夺侄媳为妾,而且还杀了另一个胞侄索诺木喇布坦。
于是,策妄阿喇布坦领兵二千,趁夜逃走。
既有夺妻杀弟之恨,自然要得之而甘心,及见噶尔丹来侵,抓住绝好的机会,当他兵止乌兰布通,在布设驼城时,策妄阿喇布坦攻入库伦,掳掠了噶尔丹的子女玉帛牛羊,回到他原来所定居的吐鲁番,于是以婶母而兼大姐的阿努,成了策妄阿喇布坦的新宠。
叔侄的仇怨愈结愈深,恰好给了皇帝一个机会——皇帝英明过人,料定噶尔丹决不会就此洗心革面,安居在喀尔喀这片广大但寒苦的地区,所以在康熙三十年一面亲自出塞,调解土谢图汗与札萨克图汗的纠纷,并安抚内蒙四十九旗。
一面派傅读学生达虎出嘉峪关到吐鲁番,颁赏策妄阿喇布坦。
收服了他,即可以侦察到喀尔喀那面的情况,又可以牵制噶尔丹,给他留下一个后顾之忧,使他不敢蠢动。
但噶尔丹急于想打破困境,而手段不高。
在康熙三十一年,竟在哈密杀了朝廷第二次派往吐鲁番的专使马迪。
同时一再上书,要求将喀尔喀的七旗,遣回故土。
皇帝当然不会准许,只是敷衍着。
噶尔丹忍不住了。
勾结了第五世达赖喇嘛的一个行政官桑结,在内蒙四十九旗中,策动叛变。
皇帝得到内蒙的密报,将计就计,命四十九旗伪意允许噶尔丹,当他内犯时作内应。
噶尔丹信以为真,到了康熙三十四年,居然又兴兵了。
于是第二年正月,皇帝第二次下诏亲征。
这次没有派大将军,亲率八旗劲旅出独石口,居中路;以黑龙江将军萨布素率东三省兵出东路,阻他的攻势;以归化城将军费扬古,甘肃提督张思克率陕甘两省兵由宁夏出西路,截他的归途。
这时朝廷的武力又非昔比,因为乌兰布通一役,证明大炮确为制胜的利器,所以在四年前便专立一个火器营,拥有好几尊大炮。
噶尔丹最畏忌的便是这个营。
得到亲征的警报,惟有向罗刹乞援,而俄国刚与中国订立尼布楚条约,定界保和,自然不便援助中国要讨伐的叛逆。
这一来噶尔丹便只有硬拼了。
三月间出了独石口,由于沙碛松软,无法用大车拉炮,只好留在后方,只好用马与骆驼载着小型的子母炮随行。
四月间,快逼近敌境了;可是东路军未到,西路军由于噶尔丹当地烧荒的彻底,水草不长,大军迂道而行,偏又连朝遇雨,人困马乏,未曾交锋,便已成了强弩之末。
勉强走到一条土拉河边,距离库伦还有五六百里的途程,费扬古迫不得已,上奏请求暂缓进军。
东师未至,西师疲惫,而中路孤军深入,却如自投罗网;因此随扈的老臣,文华殿大学士伊桑河进大帐力谏,请皇帝回銮。
皇帝疾言厉色地拒绝,他说:我祭告天地宗庙出征,不见敌而回师,何颜以对天下?而且大军一退,噶尔丹就可以尽全力对付西路;西路军怎么挡得住?不但口头拒绝,而且有果敢的行军。
皇帝下令直指克鲁伦河。
这条河自东向西,极其宽阔,是蒙古境内第一条大河。
噶尔丹就扎营在北岸,所以御驾一到,便是正面相敌决生死的时候了。
在视察过前线之后,皇帝召集御前会议,商量进取方略。
文臣武将,各抒所见,归纳起来共有三个办法:一个是等西路师到,并力进攻;一个出其不意,派精锐突袭;一个是遣使告诉噶尔丹,御驾亲征,敌人为先声所夺,必致惊疑动摇,然后挥大军进击,则事半而功倍。
皇帝深知噶尔丹一听说亲征,便有畏惧之心;如果让他亲眼看到御驾,必然更为恐慌。
而且出以堂堂之阵,正正之旗,亦更威风,所以决定接纳最后一策。
于是遣派使者,由一名俘虏带着渡过克鲁伦河去通知。
噶尔丹不信,亲自登上一座高山,遥望南岸,但见黄龙火纛,迎风飘拂,御营之外战车环列;再外面又有一道防飞篁的网域。
旌旗耀目,刀甲鲜明,军容极壮!噶尔丹大惊失色,下得山来,时已入暮,下令连夜拔营悄悄遁走。
第二天一早,斥堠来报,北岸空空,半个营帐都找不到了。
这倒使得皇帝深感意外,本以为他会拒河而守,谁知望风披靡,是这等无用。
因此,皇帝留一部分兵军搜索断河,自己亲率前锋渡河追击大军,千乘万骑,自然不及噶尔丹的轻骑来得快。
追了三天,看看追不上了,皇帝方始回军。
其时为五月十二日。
第二天,费扬古的西路军,到了库伦以东的昭木多。
原来西路士兵听说皇帝已冒险进军,大为感奋,重贾余勇,行道疾进。
得以及时赶到昭木多。
其地又名东库伦,昭木多是蒙古话,意思是多树林的所在。
有树林就有水草,自是一片乐土。
但有水草,不一定有粮食,这是西路军最大的危机。
早在刚过翁金河时,西路军便有粮食不足的情况。
从来人马未动,粮草先行,尤其是出塞远征,屯粮更为首要之图。
这一次亲征,准备了有两三年,皇帝早派大员,陆续出塞,办理粮台;无奈西路情况特殊,自噶尔丹烧荒以后,往往数百里不见寸草,有粮亦无从屯起,只能随军携带;现在遇到这样的窘况,惟有采取减粮兼程之计,吃得少,走得多,体力加倍消耗。
所以虽到了昭木多这一片乐土,士气依旧昂扬,但战力则已大大地低落,如果遇到强敌,心有余而力不足,仍旧会落得全军尽没的悲惨结果。
怎么办?费扬古不断地自问。
当然是求援。
费扬古从到了昭木多,便分途派出得力人马,想与中路的皇帝取得联络。
而沙漠无际,渺无人烟,虽不是大海捞针,但行踪只要一错过,就无从补救,所以派出去联络的人马,固然着急,而守在昭木多的费扬古,更是忧心忡忡,度日如年。
幸好皇帝已经想到,西路必然缺粮。
断然降旨,尽量缩减口粮,并只留最低的存粮,其余全数供给西路。
因此,费扬古在侦察联络人员全无消息报来,而突然发现大批骆驼载粮而来,真有喜从天降之感。
士兵们自是欢声雷动,平白地长了几倍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