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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盛名第十二章(1)

2025-03-30 08:13:19

我们离群索居的生活遭到干扰,让我们深感痛苦,如遭大难。

玛丽如此写道。

她似乎已经开始弃奖赏如敝屣,甚至抱怨诺贝尔奖不该颁给他们。

显然盛名比贫贱更让这对夫妇苦恼。

诺贝尔奖的七万法郎奖金,加上玛丽与布朗莱合得的俄赛里斯奖(玛丽得6万法郎,布朗莱得4万),居里夫妇至少不必再愁没有钱了。

①他们把一部分钱借给德鲁斯基(布洛妮亚)夫妇开疗养院,一部分给皮耶的哥哥,一部分用来买礼物,还在家里修建了一间新式浴室。

余下的全都在华沙市换成法国公债和股票了。

不过,我们都知道,钱就如健康,失去了才知道它的重要。

据说爱因斯坦曾应卓别林之邀去看城市之光电影,到了戏院,发现人群包围了他们的座车,盯着他们瞧,还喊着他们的名字,他大惊,问道:这是干什么?卓别林回答:没什么。

这正是皮耶的看法。

他打心底里厌恶奖赏,把人分阶分等,即使是为了突显其优点,在他看来也是离奇荒谬的。

玛丽则不然。

她自认高人一等,因为她是决心要出头的。

在这个社会里,她身为女性,不得不随时随地证明自己的出众,才能得到平等待遇。

她不能自命清高。

玛丽·斯克洛道斯卡不是拼了命要出人头地的吗?因此她对各种奖誉并非无动于衷,只是她的确有卓见,看得出奖誉不能代表真正的优越。

但她景仰皮耶的视虚名如浮云,不因别人的看法改变而动摇其心,努力学他的样。

再说,她发现自己成为人群包围的对象,简直要吓出病来。

所以,夫妻二人因着不同的理由,非常不愿意公开露面,不愿受人刺探、让人拍照、被人画成漫画、像奇禽异兽般让人观赏。

不幸他们的处境正是如此。

在实验室里、在家里都会被人团团围住,有人窥探、有人求恳。

那间仓库现在是全世界的报纸报道的对象,各种各样的好奇人等都慕名而来,包括法国总统卢贝(Emile Loubet)在内。

凯勒曼大道上那栋洋溢着两位伟大科学家亲密之情的可爱房子更遭到记者们的围攻,轮番质询屋里的女仆、伊雷娜甚至猫咪。

他们像两条金鱼,被人硬从水里抓出来。

不,他们不想参加宴会;不,他们不想去美国;不,他们不想去参观汽车展,不想去观赏新戏彩排,不想对第一届龚古尔文艺奖发表意见;不,玛丽不希望有一匹赛马取她的名字;不,他们不想让《晨报》在大厅里展出他们的照片。

《巴黎之声报》以两栏地位刊出描写皮耶的漫画,令他十分烦恼;玛丽则不高兴别人形容她为一个迷人的母亲,纤细敏感,心灵对深不可测的事物极为好奇。

更让他们震惊的是酒馆推出的表演节目,演出他们二人匍匐于地,寻找在细密的提炼过程中不慎遗落的镭。

玛丽觉得自己遭到剥夺,她写信向约瑟夫、向布洛妮亚、向海拉申诉。

最重要的是,她写道,别忘了我!她有种发生异变的恐惧,像是眼看自己的身上长出鳞甲,在变成什么怪物之前,呼叫兄弟们别忘了她原先的模样。

这一场旋风把居里夫妇搅得憔悴又愤怒,尤其是有人假借他们的名义,说镭有各种神奇疗效,可治疗目盲、结核病和神经痛,还能做街灯和暖气之用。

狂人、假绅、不知哪儿来的发明家,要拍照片、要钱、要与他们说话,写信之不足,还一定要亲自登门拜访。

居里夫妇极力在周围筑一道城墙而不可得。

有些邀请不便推拒。

他们就曾赴爱丽舍宫(法国总统府)晚宴。

要不要我介绍希腊国王给你认识?有位女士问。

我看没必要。

玛丽回答。

说完了才发现原来问话的是卢贝总统夫人,于是很不好意思地加上一句:好啊,如果你愿意的话。

那么再介绍奥匈帝国的大使认识吧?他们以前用的沥青铀矿,是多亏该国政府帮忙才弄到的。

认识一下格雷佛伯爵夫人怎么样?这位夫人在她的华厦里成立的沙龙,是巴黎最高水准的,社会名流无人能谢绝她的邀请。

至于这边这位夫人呢,她说过想要提供一间实验室呢……他们的确还没有一个像样的工作地点。

玛丽仍在那间仓库里,萃取愈来愈多医生索取的镭。

诺贝尔奖颁发之后,法国政府觉得有必要对居里夫妇示好,于是宣布为皮耶在梭尔邦大学设立普通物理学讲座。

可是只闻楼梯响,不见人下来,皮耶恼怒极了。

后来终于设立了,校方却不提供实验室。

在这个讲座之下,皮耶、玛丽(她的职位是研究工作负责人)和一个助手外加一个小弟的薪资都有了,仪器设备却无着落。

皮耶更为气愤,拒不接受。

经过调停,国会终于通过拨款15万法郎,把居维路上校方原本拨给皮耶工作的那两间狭小的房间扩建。

皮耶看出,采取这种折衷方案的结果,是光改建房子就会把那15万法郎花掉大半,实验设备还是买不起。

他的心情更坏了。

在这疯狂的一年里,他和玛丽的日常生活失去了平衡。

获诺贝尔奖之后刚好一年,玛丽生下了第二个孩子。

突来的盛名和其后的种种活动,让她得以每周至少远离镭射线几个小时,而她也暂停在塞佛尔的教书工作,好调养身体。

这次的怀孕和以前又不一样,据她说,她变笨了,成天不是吃就是睡,好食美味而不想谈物理、数学、放射性之类的事。

这让皮耶彷徨无助,好像被切断了生命之源。

她怎么啦?没什么,只不过是怀孕了,而且这次她全心呵护胎儿。

但她仍很恐慌,恳求姊姊来帮忙。

布洛妮亚来了,她安慰玛丽,保护她,给她做好东西吃,帮助她重建自信与安全感。

玛丽终于生下了一个漂亮的女儿,取名夏芙。

玛丽欣喜不已,几周后便恢复了健康,重新对生命充满了热爱。

她强自抑制了多年的动物本性,此时如浪决堤。

我们要吃、要喝、要睡,彼此相爱———我是说,我们不能不依附生活中最甜蜜的事物,可是又不能完全屈从于它们。

皮耶曾如此谈到他脆弱的脑子,我们要过生活,可是同时,我们全心经营的非属本性的思想,仍要维持它至高无上的地位,沉着自若地穿透我们可怜的头颅。

这话一点不错,不过在玛丽的头脑里,属于本性的想法现在要在诸多不合本性的思想里占一席之地了。

她一早起来,照顾孩子,打理家务。

塞佛尔的教书工作恢复了,又把居维路皮耶那间扩建了的工作室逐步整理成实验室。

可是她也要休假,要享受生活,要远离烦嚣。

再者,盛名对她而言不那么难耐,她不像她的丈夫,认为名气有百害而无一利。

在皮耶与他总角之交的朋友顾维(Geoges Gou)写信时,有时会有些怨叹的语气,对生活的描述有时与玛丽有些微不同。

例如在1905年7月,他写道:我们还是过着同样的生活———非常忙,却没做什么有意思的事。

我有一年没做什么事了,也没时间静思独处。

显然我还不懂得怎样保护我们的时间,不被人零碎浪费掉。

可是我非得学会不可,此事攸关智性的生死。

确实,皮耶在得诺贝尔奖之后,再没有发表过论文。

我得的似乎不是风湿,而是神经衰弱。

皮耶写道。

为了治疗神经衰弱,家庭医生给他吃番木鳖碱,又要他多吃点营养品。

但那年11月,他担任普通物理学讲座时,写信给顾维说:我不太舒服,可也没生重病。

我很容易疲倦,不能像以前做那么多事。

内人则积极有劲,照顾她的孩子、教书、规划实验室。

她一分钟也不浪费。

实验室的事,她管的比我多得多。

听听这语气:积极有劲、她的孩子。

皮耶和玛丽感情从未疏淡,只不过生活里总有各种不如意,而皮耶现在控制不住情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