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之万和他妻子的分居判决书上没有提到居里夫人……,不过判定错在郎之万这方(为了避免在审判中提到居里夫人的名字,他没有抗辩)。
两个男孩每天和郎之万一起吃午饭。
四个孩子都跟着妈妈住,只每两周一次的星期四和星期天来跟郎之万。
男孩子从19岁上起改跟爸爸住。
此外,他握有四个孩子的知识发展监督权。
以上是判决条文(当然,还有给他太太的分居赡养费)。
现在,希望我们都能回去工作了!?……(郎之万很感谢你的友谊。
居里夫人也为你的态度感动。
)皮兰玛丽有好几个月的时间不能工作。
实验室交给德比纳。
私事也由他负责处理,紧急的事都跟他商议。
一月底她出院时,站都站不住。
她的肾严重受损,幽居在贝松路新租的公寓里,静待体力恢复,好动手术。
新的公寓很不错,旧式拼花地板,长玻璃窗,四楼上可以眺望塞纳河。
不过也很不方便,没有电梯,整栋建筑又太大,到处都是走廊和楼梯间。
玛丽·居里在那里住了22年,既没有铺过一块地毯、挂过一道窗帘,也没有添置过一件家具,所用的全是居里医生留下来的,放在那过分宽敞的起居室里,显得十分寥落。
室内布置从来非她所长,她对此全无感觉。
可是另一方面,国际镭标准会议要在巴黎举行,她又受不了自己正患重病不能参加。
她设法让会议延期,但不成功。
卢瑟福去看她,得知德比纳那明事理的人将代表玛丽出席会议,心中窃喜。
他写信给一位同僚说:居里夫人不在,我们也许能快些完成任务,因为她,你知道的,常会阻挠我们。
情况确实棘手。
奥地利物理学家迈尔(Stefan Meyer)提出了自己的一套标准,若是玛丽原先提出的那套标准与此不尽吻合,那么两者必有一为误。
卢瑟福不敢想像玛丽得知会怎么说。
委员会裁决既然玛丽不在,当由德比纳来比较两者异同。
妙极了,两种标准完全一致。
事后,居里夫人很高兴地接纳了镭标准。
动过手术,她隐居到巴黎近郊的布鲁内去休养。
布洛妮亚用自己的名义在那儿租了一座房子,地址严格保密。
玛丽写信给伊雷娜时套两个信封,经由德比纳转信。
伊雷娜写信给母亲则在信封上写斯克洛道斯卡女士收。
布鲁内的商店老板和邮差全不知情。
玛丽有充分理由隐姓埋名:报纸虽已不再大幅报导郎之万事件,大家却还记得。
要等到世界大战爆发,他们才逐渐淡忘。
此刻她仍是街谈巷议的目标。
避开闲言闲语很可理解,长期退隐不出却是为何?名字不是玩具,不能说丢掉就丢掉。
玛丽这么做,很可能是出于罪恶感———深植于她童年期的罪恶感很快浮现。
一般人指责她的,她倒并不自责———她不认为自己是硬把那位科学家抢走的外国狐狸精;她不认为郎之万是受她诱惑不能自拔的可怜人。
没有她,也一定会有别人,安慰他,与他陷入情网。
两年以后,当这心怀罪愆的男子与他的家人复合之时,玛丽有何想法,我们不得而知。
所能确定的是,在热情退却后,他们的友谊仍存。
多年以后,郎之万爱上他昔日的一个学生,还和她生了个孩子,他想给这女子找个实验室的工作,求玛丽收容她。
玛丽当然是答应了。
玛丽也不自责跨越婚外情的禁忌,她难过的是为此玷辱了皮耶给她的姓氏。
在她冠上夫姓的那天,女教师时代遭到拒婚的阴影才得消除。
现在她不小心让这姓氏沾上了泥污,她要苦修赎罪。
因此她宣告,她已没资格称作居里夫人了,现在她是斯克洛道斯卡女士。
6月,她离开布鲁内转赴萨伏伊的一所疗养院养病,而后又于7月底渡海赴英国,都是用这姓氏。
自从1903年在伦敦初识以来,何莎·艾尔顿和玛丽·居里偶有往还。
丑闻案一传出,何莎便写信给布洛妮亚,建议玛丽来英国和她同住。
何莎是物理学家,正如玛丽未获选科学院院士一样,她也被拒于英国皇家研究院的门外。
英国科学界不肯承认她除了与丈夫合作之外,也独立完成了一些工作,不过他们比法国人伪善,抬出研究院的规章作藉口,说是章程上没提到已婚妇女该怎么加入。
何莎精力旺盛,美丽又聪慧。
自从丈夫过世后,她受到科学界的刺激,变成活跃的女权运动者。
玛丽虽是国际妇女协会的会员(当时该会在法国有七万会员),她心目中的女权运动还是仅限于该会的主张:不示威抗议,只关心日常生活问题。
何莎·艾尔顿不同。
她与潘克赫斯特夫人(手段激烈的英国女权运动领袖)并肩作战,曾参与为争取妇女参政权的第一次游行示威,游行到首相官邸前,一个警察抓住她的脖子不许她前进。
三位运动领袖都遭逮捕,判处监禁九个月。
她们在狱中绝食,国际间发起请愿,要求释放她们。
当时何莎曾写信给玛丽,请她联署,素来珍惜令名的玛丽毫不迟疑地签上了她的大名。
何莎是她所信赖的几位女性之一。
事实上,她信赖的女性多于男性。
有些男人天分极高,有些男人英俊潇洒,和他们在一起很愉快,可以做他们的朋友,做他们的爱人,可是要谈到信赖嘛……,还是信赖女性稳当些。
何莎和布洛妮亚商量好,一旦玛丽的身体好些,可以旅行了,便到罕布什尔她的家中来住。
但玛丽在萨伏伊发病,延后了行程。
接受治疗期间,她把任何可以量化的事都记下来:体温、早晨喝的水量、尿液状况、痛的频率与强度等。
正如她曾在账簿上记下郎案,318法郎。
终于抵达罕布什尔时,她看来消瘦愁苦。
何莎的仆人全没想到这个倦容满面、略带斯拉夫口音的妇人,便是那远近驰名的法国女子,英国报纸上喧腾一时的绯闻案女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