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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红销香断

2025-03-30 08:23:52

夫差苦笑,看着郑旦,连声道:孤真想不到,原来你将所有人都骗了,包括你自己在内。

他轻轻摇头,闭上了眼。

长呼出一口气后,他骤睁双眼,此刻他眼中落寞已一扫而光,只冷冷一挥手臂,对伍子胥道:你带孤的口谕,去将文仲带走的兵将追回来,再令士兵点燃烽火。

伍子胥一惊,心想,我这会令牌也没有,那半块虎符还被偷了,我怎么能让他们回来啊?于是为难道:主公,这……这什么这?夫差硬生生的打断伍子胥的话,眼中射出两道寒光来,凑近他道:你再带一名武将,无论用任何方法,都要将他们带回来,你可明白?伍子胥迎上夫差的目光,蓦然一愣,登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连连颔首,退了下去。

郑旦坐在地上,看着伍子胥退下,轻声笑了笑。

你高兴了?夫差扼住她的手腕,眉头紧拢。

臣妾有什么好高兴的?大王若想杀了臣妾,就动手吧。

郑旦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庞,看着这张曾经在她枕边无数夜晚的面庞,看着这张不知几时开始便萦绕在她心中不去的面庞,淡淡叹了一声,闭上双眼。

夫差拔出剑,横在她脖子上:好,孤就成全你。

话音刚落,那皓白颀长的脖颈上立刻便多了一道血印。

大王住手!施茜此刻竟急急闯了进来,扑倒在夫差身后,大王不要!夫差听见施茜的声音,双手微微一颤,偏了偏头,低喝道:不要过来,否则孤连你也一起杀。

郑旦睁开眼,见施茜也进来了,立刻喊道:西施妹妹,你快走,快点走啊!如果你能见到少伯哥哥,帮我告诉他,我不恨他,也不怪他,这是我心甘情愿的。

说到少伯,她心中仍是一痛。

她不禁笑自己,郑旦啊郑旦,这都在生死关头了,你还在整理自己的感情么?也许自己本就不是一个好女子吧,心仪少伯哥哥,却又爱上夫差,可又仍然放不下少伯哥哥,还真是不如死了,倒落得干干净净,轻轻巧巧。

施茜见郑旦面对刀刃却神色怡然,丝毫不畏惧,料她是抱了必死之心了,于是急道:大王,臣妾刚刚醒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但是大王不能滥用私刑啊!孤滥用私刑?那你的好姐妹私自盗孤的令牌和虎符又怎么说呢?夫差冷笑频频。

施茜闻言大惊,心想,难道一切都暴露了?这时她才恍然想到,自己被下药就是一个明显的破绽!她暗忖,郑旦姐姐在人世仍有留恋,她爱哥哥,而自己的爱,早就在自己来到春秋的那一刻,灰飞烟灭了。

她冷然一笑:大王还真是糊涂啊。

呵呵,孤确实糊涂。

臣妾的意思是,大王竟然会认为是郑旦姐姐放走了他们,偷走了您的令牌和虎符。

哦?不是她?哼,那难道是你么?夫差骤然回过头,眼神冷冽。

不错。

施茜不慌不忙。

夫差眼珠一转,忽然大笑:真是可笑,郑旦说是她,你却又说是你,那么,孤就当作是你们二人一起干的吧。

西施妹妹,你不用这么做,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快走啊!郑旦听她这么说,心中急了起来,夫差若是失去理智,一定不会放过她们的。

你们两个,一个也不许走!夫差狠狠吐出这句话,随即身形一转,一手用剑抵住郑旦的脖子,一手飞快掐住西施,跟孤走!文仲跟着大队人马,故意找尽各种理由让他们放慢速度,好给少伯充裕的时间调集军马,攻陷吴国。

吴国兵将朝夫椒山浩浩荡荡而去之时,少伯已自领五千轻骑兵直捣吴城,其他兵将带着粮饷辎重,随时准备里应外合,一旦少伯被吴兵困住,他们就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就在文仲与吴兵优哉游哉的朝夫椒山进发的途中,忽听远处有人高呼:将军慢行,大王口谕,请诸将回宫,持虎符的使者乃是降将文仲假扮,大家切莫相信!为首大将高无平和陈逆闻言,不禁一愣,上上下下打量了文仲一番。

文仲见他们怀疑,赶紧对众将士说:各位将士,我本是大王身边的宫正,由于事情紧急,大王才授予我虎符与令牌,试问,若不是大王的意思,我又怎会有虎符与令牌两样东西?令牌乃大王随身携带之物,虎符也是大王亲自保管之物,此间真假,请各位自己仔细判断!如今越来犯吴,不知是否收买了吴国大臣,该信谁不信谁,请各位自己定夺!高无平一听这话,觉得也对,于是回头喊道:来人可持有大王信物?不曾持有!伍子胥回道,我乃伍员,岂能有假?既然不曾持有大王信物,恕我等不能从命!伍子胥此刻与王孙骆带着几千兵骑,快马加鞭赶上文仲等人,喊道:我等虽不曾持有大王信物,但大王有令,不从者斩!文仲闻言,立刻在旁边煽风点火:有人要反呐!陈逆见伍子胥和王孙骆挥刀上来,赶紧拔剑,大叫:相国,大王平素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反?你等糊涂啊!如今是你等要反呐……伍子胥还想说什么,没想到王孙骆却已经拈弓搭箭,嗖的一声便将陈逆从马背上射下来了。

趁高无平不备,他又一跃而起,跳上高无平的马背,拔剑抵上他的咽喉:高将军,命令将士回去!文仲见状,立刻举起令牌:大王令牌在此,谁敢造次?高无平此刻见陈逆被射死,自己又被牢牢掌控在王孙骆手中,然而令牌却又立在眼前,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声:高将军请看,烽火台的浓烟!高无平朝烽火台望去,果然见烽火台冒起浓烟,文仲顺势叫道:看,果然是越兵来了,此刻相国竟然还想阻止我们去御敌?高无平心中不决,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此刻自己的命都捏在别人手上了,还怎么带兵打仗?伍子胥见高无平犹豫,趁机劝道:高将军,你若不相信我们,且先回去,说不定还能救大王于一时,若是你不回去,便是死在这里。

身为大将而不能战死沙场,恐怕你心中也不愿意吧?还不如先弄清楚事情真伪,再定夺,如何?此刻烽火燃起,明显是吴宫告急,将军怎么还想着去夫椒山呢?文仲看高无平眼神闪烁,知道他就快要被说动了,当即拔出利剑,指天喊道:众位将士食朝廷银饷,不思报国,反倒被奸臣所惑,意欲回宫,若吴国被破,诸位便是千古罪人!此话一出,群情激昂,无一不思报国,只恨不得都跟着文仲朝夫椒山而去。

伍子胥一看局面难以控制,不得不痛下狠手,一刀结果了一个正奋臂高呼的士兵的性命。

高无平见状吃了一惊,想要转身,王孙骆却暗加劲道:你再动脖子便断了。

高无平闻言,咬了咬呀,长叹一声:众将听令,撤军,回宫!渐近黄昏,漫天的红霞如熊熊战火,意欲吞噬整个吴宫。

在少伯的轻骑兵进城之后,吴国的所有人仿佛都嗅到了危险的信号,百姓哭叫嘶喊着如热锅上的蚂蚁般无所适从的和成一团,而此刻吴宫竟只剩几千兵力,挣扎死守。

灵岩之上,这曾经载着轻歌曼舞的馆娃宫,此刻只是宫女东奔西跑哀哭求救的场所。

夫差紧握施茜与郑旦的手,躲在一颗柱子后面,观察四周动静。

而施茜,此刻伫立在春秋最豪华的馆娃宫内,在用青玉铺就的长廊一隅,回望西天,也回望着前尘旧事。

她的使命,终于完成了,吴国要被破了。

她的爱情在两年前初到春秋的那一刻便结束了,进宫这些日子以来,她无时无刻不在想念那个清袖绸袍且有着流离浅笑的他。

此时,她很清楚她身旁的这个男人想要做什么。

他想救她,他害怕大臣们不会饶恕她们,于是想要送保护她们走。

这个男人,平时只藏在自己的世界里,偶尔笑笑,偶尔发发脾气,却从来不袒露心事,从来不表明心迹。

他看似飞扬跋扈,冷傲不羁,却连爱一次都是不敢。

她看着他的侧脸,此刻紧绷的面庞却还流露着一丝温情。

他身为君王,曲高和寡,又敢和谁真正肆无忌惮的谈天说地呢?就因为自己曾经大胆道破他心中所想,他便不忍加害于她,甚至甘愿默默守护。

用情至斯,她又岂能不知?只是,她捧着自己的一颗心,发现那仅有的一点点的容量,也已经给诸葛亮占去了。

而她——施茜看了看夫差另一边的郑旦,笑了笑——她,她喜欢自己的哥哥,此刻,似乎也已经对夫差动了情,这个多情又执着的女子,应该可以给男人幸福的吧。

若是哥哥或者夫差中的任何一个得到她,自己都能安心了。

正想着,她忽然听到宫女的一阵叫喊,竟然是欣喜的叫喊。

再仔细听去,才知道,夫差调兵成功,文仲已被抓了起来,高将军回宫将少伯围住,少伯刚才拼死突围,得以突出。

她暗暗松了一口气,哥哥没事便好。

不料忽然一道寒光逼来,在施茜反应过来之前,夫差已点地旋身,一脚横踢出去。

来人一个闪身,在一旁站定。

勾践,这里都能被你找到,有长进啊。

夫差拍了拍手,冷冷笑道。

少废话!勾践并不打算和夫差叙旧,一剑直刺过来。

夫差只轻轻一闪,便躲开了这一剑。

勾践料定自己不是夫差的对手,于是忽然一个转身,一剑向施茜刺去。

夫差大惊,飞身向前,一脚踢掉了勾践手中的箭,正欲将他踩在脚下,却听得郑旦急急喊道:大王小心,少伯哥哥不要啊!夫差闻言立刻收腿旋身,却仍是来不及再踢开这迎面而来的一剑了。

少伯此刻卯足了全身力道,脚底生风,呼呼朝夫差刺去。

噗——,鲜血应声绽开,如同一朵红艳艳的大丽菊花,猩红娇媚,绽了少伯一脸。

而那缓缓倒下的,却并不是夫差。

郑旦姐姐!施茜没想到就在那生死一刻,郑旦竟不假思索的挡在了夫差身前。

泪水不听使唤的从施茜脸上滴落,她叫喊着急扑过去。

夫差紧紧抱住倒在他怀中的人儿,双手轻颤,深锁眉头。

哐当一声,少伯手中的剑失落在地。

郑旦却是笑了。

她深深看了少伯一眼:少伯哥哥,我以为不能见到你了,现在还能见到你,真好。

我想告诉你,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我永远都是你认识的那个郑旦妹妹。

说到这里,她喘息了片刻,随后抬起头,看了看这个让她想爱却不能爱,让她做过一场真实的梦的君王,大王……请你不要怪臣妾,其实,臣妾,臣妾真的……在她的双手垂下的那一刹那,夫差的瞳眸紧紧收缩。

他永远不可能知道她要说的后半句话是什么了。

而她那张血色尽失的面庞,依然挂着浅笑,她娇俏的下巴,也依然保持着微微上翘的姿势,似乎仍然在凝望着夫差,只是那曾经柔情似水的双眼,已不会再有焦聚。

施茜看着这一幕,轻捂嘴唇,失声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