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壁大捷,孙权笑得合不拢嘴,连连夸赞夫差,说他谋略过人,智勇双全,这下,可堵住了那些一向不喜欢夫差的人的口。
说他连如何带兵打仗如何攻城略地也忘了的大臣们,个个垂头顿首,低眉顺眼,乖乖的给夫差敬酒。
鲁肃则更是高兴,很少喝酒的他为了庆祝大捷,端起兕觥,仰头饮尽了好几杯。
夫差此刻一拍腰际,长剑出鞘,借着酒兴舞起剑来,那一招一式似醒似醉,似柔似刚,苍劲中带着灵动,宛如一条游龙,在大堂内宛转翻腾。
好!叫好声此起彼伏,孙权也看的带劲起来,嘴角挂起一抹微熏的笑容。
最后一招如同收翅的白鹤,缓慢而稳重,只听铿的一声,长剑归鞘,夫差的身影迅速掠向桌案,叼起酒杯浅笑吟吟。
妙,妙极!鲁肃拍掌,替自己又斟满一杯酒,公谨,来!饮下酒,夫差却放不下他最关心的话题。
他这几日思来想去,仍是觉得汉室并非不可兴,曹操并非不可灭。
若自己可灭西蜀张鲁,然后消灭曹操,则西蜀与北魏皆归顺东吴,何来北方之乱呢?施茜的话也常萦回在他耳边,正好合了他的心意。
丈夫在世,若没有一番轰轰烈烈的作为,便不叫活过。
自己好不容易当一回叱咤战场的将军,岂能轻易放过机会?思及此,他抱拳对孙权道:主公,如今赤壁大捷,我们下一步……话还未说完,鲁肃便抢道:公谨,再来一杯!说着暗暗给夫差使了个眼色,告诉他此刻不宜谈国事。
事实上,他很清楚夫差想要说什么,却不得不急急拦下他。
出兵并非不可,只是须从长计议。
鲁肃向来行事稳重,不容得半点马虎。
夫差瞪了他一眼,但也无可奈何,只得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随即重重坐了下来。
此时,他忽然觉得当大王还是好呵,想说什么便说了,何须看别人的脸色?唉,罢,如今既然已经有了新身份,便也只能好好利用了,若是弄砸了,说不定连个将军都不是了。
这么想着,他也只好一杯接一杯的饮,却在心中悄悄计算:如今曹操新败,他若能攻下荆襄南郡与桂阳,然后西进,然后北上,何愁天下不能一统?他忽然心生一念:既然西施与自己心意相同,何不问问她,看她持何种意见,毕竟,她,并不是一般女子……想到这里,他眼中一柔,不经意便笑了。
深夜,施茜在房中一针一线的缝制背心,时不时拿起来瞧两眼,比划比划。
如今天凉了,夫差全然不懂得照顾自己,只知道买绫罗绸缎暖芯厚褥给她,自己却不晓得添一件衣衫。
她摇了摇头,一边缝着,一边不自觉的笑了。
缝着缝着,她却猛然一顿,目光迷离起来。
她的孩子……如今,可是在刘备那?也不知甘夫人对他可好,是否添置了衣衫?刘备可曾打骂他?不过,她记得书中说,诸葛亮是疼爱阿斗的,那么,她的孩儿,当是一切都好吧……诸葛亮,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他如此疼爱的小主人,竟是她的孩子。
正出神,门却被推开了。
施茜一惊,针正好戳入指中。
嘶……她轻抽一声,蹙眉捏住向外冒血的手指。
怎么了?夫差刚进门便见此情景,急急走过来,一把捉住她的手腕,见她雪白的纤指上那一抹红泽,眼中神色立时一变,不由分说便将她的手指送入自己口中,小心翼翼的吮吸着。
指尖那一阵温热不由得让她浑身一颤,轻道:将军,不碍的。
夫差松开她的手指,紧紧盯着她:怎么这么不小心?疼么?施茜摇摇头:不碍的。
夫差正欲罗嗦,眼神却落在施茜缝制的背心上,不禁一愣:你要这么大的背心做什么?施茜闻言,噗哧一声便乐了:你说我要来做什么?夫差想了想,蓦地,脸色一黯,眉间狠狠收缩:你……莫不是……施茜见他这副表情,心中暗道:不好!他该不会是以为她要缝制给诸葛亮吧?天呵,诸葛亮远在夏口,夫差是疯了么?忍不住,她一把将背心摔在桌案上,冷道:我辛辛苦苦在此缝了一晚,你却要怀疑我么?夫差不悦的表情僵滞了片刻,随后有些愕然,再接着,他眼中窜出一抹欣喜,一点一点缓缓扩大,嘴角也不禁扬了起来:难道……难道……他指着桌上的背心,有些小心的看着施茜,眸中盛满了诚惶诚恐的兴奋,心跳也快了起来。
施茜对上他的目光,心中竟似生出一只小手缓缓摩挲,有些疼,也有些痒。
他这副模样……当真令人怜惜。
一个天不怕地不怕愿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军,竟在此刻如同一个看见礼物的孩子一般,满脸惊喜,却还生怕是个梦境。
她叹了口气,重又将背心攥在手中,站起神来,定定看着他,微微笑道:是,给将军你的。
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笑了一笑,指着背心,又问一次:给我的?是,给你的。
施茜点头。
他一把抢过背心,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生怕错过了哪一个细节一般,兴奋的低叫道:是我的了?是我的了?施茜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看你,像个孩子一样,当心扯坏了。
眼眶,却泛起潮来。
做夫人的给丈夫缝制一件衣服是多么平常的事情,夫差却如获至宝,看来,自己以前,真的是忽略了他呵……忍不住,她伸手,抚上他的面庞,低谓道:将军,你受苦了……夫差此刻已无心去品味施茜的内疚与怅然,只捧着背心笑道:好看,真好看,能穿么?不能穿我缝它来做什么?见他如此,施茜想笑,心中,却浮起酸涩来。
不不,我是说现在。
夫差一迭声说着,拿起背心在自己胸前又比又划,好像短了点。
呵……施茜夺过背心,白了他一眼,这才缝了一半,能不短么?哦……夫差的目光始终不肯离开背心,说得也是,说得也是。
施茜笑着摇摇头,重又坐下,缝了起来:你也别急,不几日便能好了。
夫差忽然握住了她的双手:别缝了。
为什么?施茜一愕,抬眼看他。
待你的手伤好了再说。
伤?!施茜颦眉,我哪有什么伤?夫差轻哼一声:你呵……自己方才扎了手,也忘了么?施茜简直哭笑不得:这也叫伤?如何不叫?夫差高挑浓眉,一把扯开她,夜深了,歇息吧,明日再说。
你好霸道。
施茜扁扁嘴。
也只对你……夫差忽然放柔语气,俯身凝视者她,滚烫的鼻息喷洒在她的耳际,掠过她的唇。
将军……施茜有一瞬的失措。
他邪魅一笑,忽地打横抱起她,大步走向床榻。
将军!施茜惊呼出声。
嘘……如同安慰一个婴孩般,夫差轻哄着施茜,将她放到床上,替她盖好杯子,自己,只坐在一旁,定定的看着她。
呼……还好,如此而已……她长出一口气,却有些不解他这是在做什么。
我喜欢看你熟睡的样子,听话,闭上眼睛,睡觉。
仿佛读懂了施茜心中所想一般,夫差缓缓开了口,一如往常,尽是如此不容抗拒的语气。
施茜刚想点头,却忽然在夫差眼眸深处捕捉到了一丝不甘与无奈。
他……去赴宴前还没有如此神情,现在,却是为什么呢?忍不住,她小心翼翼的开了口:将军,可否告诉我你的心事。
夫差闻言,猛地一愕,半晌,才哂笑道:果然是任何事情都瞒不过你呵,西施。
施茜眨眨眼,坐直身体:愿闻其详。
他沉吟片刻,叹了一声:上次,你对我说的话,正合我心,于是,今日我便想劝主公攻西蜀,随后灭曹操,以夺天下!不可!施茜闻此大惊,急急开口。
夫差蹙宇:为何?呃……这……施茜只是下意识的说出不可,却未想好说辞。
她一听夫差要夺西蜀,整个人便僵住了。
那是诸葛亮将来的根据地呵!他若夺了,诸葛亮可怎么办?想了想,她慢慢说道:将军,此时曹操新败,不如去取他的地盘,岂非容易的多?况且征西蜀路途遥远,若非有妥善的计划,也许不会如此顺利。
我军远征,供给路线太长,必然不能打持久战,若久攻不下,对江东反而不利。
再者,张鲁本身与曹操并无联盟,若我们不打,兴许曹操将出兵西蜀,夺取蜀地,待他二人互相厮杀,我等再用计取之,岂不更好?如今曹操败北,我们去攻打西蜀,形势急迫,也许反逼得曹操与张鲁结盟,如此一来,岂不更糟?你想,你打张鲁,曹操能不知道你下一步的目标是他么?所谓‘攻之则力合,缓之则必哄’,我们何不等到他们自己哄呢?再者,平定动乱,诛灭残暴,这个叫做义兵,穷兵黩武,仗势欺人,这个叫做骄兵,我们伐张鲁,显然属于骄兵,名不正言不顺,难以取胜呵!这么东扯西拉的说完,施茜已暗自捏了一把汗,好在还能自己把话给说圆了,否则那个不可还真是莫明其妙了。
听完施茜这一番话,夫差眸中射出两道光来,他如今是愈加惊奇了:西施,你究竟是怎样的女子?与你生活多年,并没有越来越了解你,反是越来越好奇。
若你是男子,恐怕我都不是你的对手呵。
施茜笑了:将军言甚了,我不过是随口说说我的看法而已,将军若觉得有理,那也只是我胡乱说的话合了将军的心意。
夫差不置可否,只探究的盯着她,半晌,缓缓将她揽入怀中:好,就照你所说,先去攻荆襄南郡与桂阳,如何?来了!施茜一怔。
果然……是荆襄南郡与桂阳……夫差见她失神,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脸蛋:怎么了?呵……她慌忙一笑,没什么,我也是这么想的。
她心中,又岂能不知,诸葛亮也正觊觎这四个地方呵!但,为了保住西蜀,夫差与诸葛亮看来无论如何都得经过这一番较量了。
这么想着,施茜暗暗叹了一口气,目光轻轻投向窗外。
不知,他们,可真会针锋相对……少伯坐在曹值一侧,看着曹值舞文弄墨,赶紧走过去拉住他:先谈时事,否则若丞相问起,你该如何应答?曹值冷笑一声:父亲心中早欲立二哥了,哪还有闲工夫管我?少伯啧了一声:此话差矣。
虽然长幼有序,但也要看实力不是?丞相慧眼识人,怎会如此迂腐?他想了想施茜曾在信中教过他的话,又道,若你有心,我将助你一臂之力。
记得施茜曾对他说,曹值越是有野心,就越好,她叫他非但不要抹杀曹值的野心,反要扩大他的野心,让他觊觎帝位,甚至让他的野心昭然若揭,如此一来,若曹操废长立幼,必然引起一番大的动荡,内政不稳,此时诸葛亮再出兵,何愁魏国不灭!先生真有意助我?曹值一听这话,方才的颓丧一扫而光,眸中一片光亮。
自然不假!少伯拍了拍胸脯,对他重重点头。
好!曹值大喜,那么,先生可有办法?少伯思索片刻,缓缓点了点头:有的。
施茜曾教他联络大臣,让他们现在就依附曹值,所以,他一定要用心搜集各位大臣的把柄,交与曹值,如此一来,曹值先逐个审问,来个下马威,再好言安抚,告诉各位他绝不说出去,于是恩威并施,必定将那些个大臣们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少伯听了她的话,如今已着手干上了,曹值的势力也已在暗中一天一天壮大,其中不乏衷心的追随者,譬如杨修。
虽说杨修往死里帮助曹值有点令人怀疑,但,至少他的目的与少伯一致,这就够了。
曹值看着少伯笃定的眼神,握住了他的手:那,一切就都拜托先生了。
少伯点头,随后退下,自己散步去了,边散步,边开始思索一些个问题。
正在此时——范蠡!从背后传来的这一声低喝,让少伯猛的一抽搐。
范蠡?有人唤他范蠡么?他惊异的咽了咽口水,心突突的跳,忍不住,缓缓的,缓缓的,回过了头来。
那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庞,瞬间跳入眼帘。
是……你?!!少伯登时瞪大了眼睛,随即闭上,复又睁开,见面前的人不是幻觉,不禁猛扑了上去,范伯,真的是你??这,怎么可能呢?范伯呵呵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呵呵,傻小子,我们又见面了啊。
唉……最后的这一声长叹,却叹得少伯毛骨悚然。
怎么了?少伯不由得问道。
我和你爸爸失散了。
我……爸爸?!又是一枚重磅炸弹!不错……范伯挠着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哪里知道他的时空扭转仪器那么不成熟,竟然无法同时载两个人。
少伯愣愣的盯着他,嘴巴略略翕合,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范伯倒是不介意,只自顾说着:你看,我如今没到我想到的年代,跑你这里来了,唉,估计你爸爸到了目的地咯!少伯仍是愣着,呆呆不语。
范伯看着他这副模样,洒然一笑:得了,站在这了说什么,走,我们找地方好好聊去!接着,边不由分说拉起少伯,朝前大步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