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风中的砂砾飞进眼里,翻搅得眼睛模糊刺痛。
而一颗长在身体里的砂砾,却教人在彼此的生命里画下深深的伤……他把我放下来的时候,我的手绕过他的脖子,不肯放开。
他低下头来吻我,试图吓退我。
可是今夜的我又怎会退缩,张开嘴我回转地迎了上去。
然而这一次反而是他一僵,变得有些退却。
我又怎么会放他离开,于是伸手捧住他的脸热切地亲啜上去。
他的身体渐渐放软,温度却是节节上升,再熟悉不过的急促喘息声在耳畔回旋,我从来都没有这么期待过他的粗嘎喘息,那是报复的前奏,多么迷人呐!只是这样的吻太过缠绵,太过柔软,不是我想要的那样。
然而,我不急。
经过了那么多场情事,我了解身上的这个男人。
即便是再温柔的开头,到了最后,他想要的只是最强悍的掠夺,最彻底的占有。
挣扎在他的面前是最最苍白无力的,况且这一次,我不会挣扎,我会任凭他夺取,他希望的,以及他不愿的。
在他粗喘的时候,腹内骤然一阵搅痛,我知道快了,快了……我抱着头,任凭他的吻游弋在身体上的每一寸肌肤,卑微地呼吸,腹内的翻搅,一滴黄豆大的冷汗顺着额角滑了下来。
羽毛拂过一般的轻吻落在我的肩头,锁骨,和胸前的茱萸,我敏感地轻哼了一声,他似乎捕捉到了那一声嘤咛,更加专注在那顶尖上。
身上的反应固然不小,只是哪里及得上腹中搅痛的万分之一?忽然觉得喉间一股腥甜,强硬地被我咽下之后,我知道,时候到了。
支起双腿,向下移了几步,我寻到了他的唇,屈背向上柔柔地贴了上去,只是口中念出了一个名字,一个许久不曾提及的名字。
汎粼……他漆黑如子夜的眼睛遽然张大充血,全身的肌肉一僵,甩手就把我推倒在床上,一只手狠狠地掐住了我的喉管,那张脸狰狞地看不出半点的俊美,此刻的他,真像阿鼻地狱里的修罗。
我的眼睛只是游离,一片氤氲雾气,却轻轻地微笑起来。
我想我猜得到他所想,也知道用这个方法才能彻底地激怒刺激他。
我探出手握上了他的腕,以最轻柔的力道,拿起他的另一只手掌细细地吻着,口中又满是柔情地唤了一声。
这一次,我是彻底把他逼疯了。
他疯狂地咬上了我的肌肤,残暴地折磨着我的肉体,在上面留下一串串惨不忍睹的痕迹。
一次又一次狠狠地进来,缓缓地出去,平日的我早已尖叫,然而今天不行,我还不能开口。
嘴里涌上的甜味充斥着我的鼻腔,仿佛一张口,那些鲜红便会争先恐后地汹涌而出。
还不够,还不是时候,因为我要让他后悔,让他永远地记得今日的痛楚,记得我的痛苦。
血液卡在我的喉咙里一般,我只是死命地咬着嘴唇不发一言。
体力一点点地被抽空,他灼热的欲望毫不留情地撕扯蹂躏着我濒临毁灭的身体。
每一次都像要把人吞进肚里似的,带着残忍的几乎摧毁的力道,恨不得把我整个人撕裂,碾碎,揉搓成粉,直接揉进身体里。
欢爱的淫靡气息飘散在空气中,混着我鼻息间的血腥气,一阵恶心。
终于,我感到一股热流自下体滑出,然后一片冰凉的湿濡。
似乎是如愿以偿,我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心里的痛却更深了一层。
我以为折磨他会让我快乐,谁知还没有看到他的反应,我就已经先陷入了痛苦的深渊里。
他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现,依旧疯狂地压在我的身上,每一次凶猛的律动都宛若直接敲打在我的内脏上的重锤,撕裂一般地疼……看清楚,现在在你身上的男人是谁!他突然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正视他的脸,狠狠地问我:说啊,是谁?!他这样问着,可是戳刺的力道依然没有减弱分毫。
我清楚地感觉到那湿热已经从下往上蔓延到了我的背脊,那样地黏腻不适,我想就算大罗神仙都挽不回那颗我要不起的砂砾了。
在我思骛神游的时候,纤弱的身体突然被他猛烈的冲撞了一下,太过用力让我难耐疼痛地弓起身子。
最后,我抱着他的头,贴着他的耳朵,吐气如兰:我很清楚啊,当然是你,也一定是你,式微呵,凌式微!从来都只是你……他猛地一震,好像血液都骤然加快速度,我看到他的脸上沾满了凄艳的红色。
瞬间,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了,他快速地从我的身体里退了出来,看到了满床的红,和顺着床沿滴落地上的一大摊血渍,全身都抖了起来。
那双子夜一样的眼睛里的光渐渐转动,五色交替,惊恐,张皇,懊悔,质疑,最终定格在同我眼底一样的绝望上,麦色的脸孔只剩下惨白如纸,恍如黑色寂寞森林里最最浓厚混浊的死水。
突然,他疯了一样地起身冲了出去,眨眼功夫抓来了一个被吓得不轻的老大夫:你给我救她,救不活她,我就要你死!尊夫人是服食了红花,又加上太过猛烈的这个……才导致的落胎,经过这一回,宫内受损,恐怕来日妊娠有碍。
那大夫替我止住了大量奔泻的血,擦着额头的汗才面如土色地对着一张阎罗王般脸孔的凌式微说出了诊断。
偷偷觑了一眼他铁青的面色未改变表情,又忐忑地补了一句:老夫给夫人开一些调养滋补的药方,可得好好静养,否则后患无穷。
那老夫就告辞了。
抱拳做了一揖就欲走的大夫,却被他的一声喝定住了脚步。
等一下!他走到了百宝格左侧上数第三个抽屉那儿,拉开了环配,就拿出了几个白纸包。
我一惊,挣扎着就要坐起。
你给我看看,这是什么东西?他将那些纸包丢给那大夫。
老大夫抖抖缩缩地捡起,打开其中一只闻了闻:这是柿子蒂粉,对避孕十分有效,对身体倒也没有什么伤害。
我知道了,你走罢。
凌式微阴沉的声音,满目阴骘。
那大夫一提药箱,慌忙出去了。
我望向他离开的方向,只怕不多时就又是一条冤魂了罢……我望着他一步千斤似地走来,虚弱却偏执地与其对视,我们的视线纠缠在一起,啪——耳朵一下子失去了听觉,我闭上眼,天旋地转。
以为他会怎样,如果真的恨我,那么一个耳光是不足以倾泻一个男人的愤怒的,况且又是这样绝望的愤怒。
然而他只是踉踉跄跄地离开了,出门的时候,门扉俱毁,真是碎尸万段了。
眼前的世界一片迷蒙,如不是清楚地知道是那个冷血残酷的他,我会以为看到的是一只负伤而去的幼兽,凄惨萧索,失魂落魄。
而在那一天的离开之后的日子里,整整一两个月,我都没有见到他过,不管是醒着、还是昏睡,白天、抑或是夜晚,都没有。
夫妻薄福是怨偶,问人生到此凄凉否?千万恨,从君剖!除夕之夜的将军府,比往日热闹了不少,只不过,同别人家新桃换旧符,爆竹声里年岁除又是冷清了不只一点。
傍晚的时候,许久不见踪影的爷回来用晚膳。
府里的下人都是懂规矩的,即便主子不吩咐,也早就悉心地备上了较平日多一倍的佳肴。
然而,这一顿除夕的团圆饭,却在一个人一大桌菜的清冷下用了许久。
说起来,那一位已经病了好些时日了,这具体的细情上上下下恐怕只有那位厉害的女主子身边贴身的丫鬟阡儿陌儿知道,其他人一概都毫不知情,而想从那两个贴身大丫鬟嘴里问出个所以然来更是不必肖想。
这样一来,这一座将军府似乎又神秘了许多,完全笼罩在一层又一层阴郁又拨不开的烟雾里。
直到晚膳撤走,那女主子仍旧是不曾现身过,在主子面无表情地走向南苑后,下人们免不了长舒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也松了下来,随之而来的也不免小小的失望。
这府里的冷意恐怕任谁都瞧得出来了,那两位主子连顿年夜饭都不凑在一块儿吃,这夫妻做得真是教人猜疑。
夫人持续地缠绵病榻,这主子回来连问都不曾过问一句。
数十日个把月不曾归家,偶尔回来也是往那南苑一钻,又匆匆而去。
再说那外头的风言风语,莫非……也不对啊,主子对夫人的重视这府里哪怕是扫地的下人哪个不心知肚明的,就说上一回夫人失了踪,那几天的日子过得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一不仔细犯了什么错就让他把眼里杀人的血光变成了事实,至今大伙儿都不敢再经历上一回,连想想都肩膀忍不住地哆嗦。
别人家里此际热闹得刚开始要翻天儿的厅堂在这府里,不到戌时(晚上7时)已经是一片鸦雀无声。
尽管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陌儿关照下来,众人不必拘着,想怎么热闹便怎么热闹,不会怪罪下来。
可这主人都不在场,一个脸色阴沉地在南苑,另一个许久见不着面儿的更是女子少有的寡淡安静,平日都见不到踪影。
若不是她那张让人一瞧就像被定在原地忘了呼吸被收了魂一样的脸,同主子那般重视的态度,这样默默无闻万事不管的夫人恐怕也没几个记得住了的。
在厨房的院子里摆开几张圆桌,各自默默地吃着,就怕惊扰到府里头的两位主子。
也不是觉得夫人的吩咐有什么虚假,只是做下人便要懂得下人的本分,察言观色自是必不可缺的。
只是这样一来,这府邸实在是太静了。
已然不提此际是除夕,便是别人家里平素的样子也没得这般死寂的。
这样大一座宅子,不可说是不美丽精致,不可说是不令人称羡的,只是这样让外头人惊奇忌妒的家,却不过是一座空荡荡的房子,甚至还比不上一家几口人拥挤的草屋子。
内敛少言的两个主人,一所罕有的府邸,便是威风显赫的将军府的全部了。
要是,有个小主人,这个家会不会变得活络热闹许多呢?是啊,要是添了孩子的笑声哭声,这个家便也不会这样死气沉沉的了,不是么?除夕的夜,每一个府里的下人都萌生过这样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