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笑地坐在小溪边,只是无法将双足泡进清澈的溪水里,也无法像记忆里那般无拘地躺在草地上午睡。
我依在克拉伦斯的怀里,安静地享受这初秋的和风。
我坚持不让雷格和克拉伦斯去取项链,我说我并不需要,如果它只能为我带来分离的话。
雷格的眼神钝痛,而克拉伦斯只是淡淡地说,好。
我想他并不知道我在昏迷时听到他们的对话,我们对曾经的误会和伤害都闭口不提,只是安静地享受这段宁静的日子。
我知道他的痛苦。
每每在午夜醒来,总会看见他清亮的眼睛,那种看法只觉将人炽热得化了。
我们指尖交缠,我们形影不离,却不能抹杀他为我越来越衰弱的身体而心力交瘁。
我们尽力赶在时间的前面,做每一件想做的事情。
只是我们谁都无法装作我们还有无数个明天,还有地久天长。
唔……看我陷入沉思,他便霸道地吻我。
他喘息地放开我,怕我承受不了,哪怕只是很短暂的吻。
我苍白的脸涌上淡淡的红霞,回他一个微笑。
冷吗?他拢了拢我身上的披风,尽量使我在他的怀里靠得舒适。
我轻轻地摇头,目光落在清澈的水面。
克拉伦斯……嗯?他的手掌托在我的脑后。
你说来世我们会相遇吗?他的笑是那般的好看,让我最近总是频频失神。
那我要好几个来世才能遇得上你,所以你一定要等我。
我认真地想了想,点头。
好,我等你。
急忙别开脸去寻那些在水底畅游的幼鱼,看不见彼此发红的眼睛。
不知道自己还有几个明天。
可是最后一个总会到来,虽然并不期待。
我呆呆地看着双手上浓浓的鲜血,以及不断淌下的,濡湿了干净的被褥。
身边的克拉伦斯还在沉沉地睡,他昨晚又一夜不睡地看我。
于是很轻,很轻地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刚想推门出去,忽然被人从身后紧紧抱住。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压制着怒气,低吼着。
我苦笑。
克拉伦斯,别这样……还未说完,他已板过我的身子,狠狠地吻住了我的唇瓣。
仿佛需要证实我还活着,我的唇生生地疼。
我的眼神有些焕散,于是轻轻地碰他。
苏非丝……他惊恐地看着我软在他的怀里,嘴边不断溢出的鲜血,仿佛要流干了才能停止。
摇晃……以及颠簸……克拉伦斯的声音一直在耳边不断地叫唤。
苏非丝……苏非丝……克拉伦斯,你真的决定了?智者的语调里有着深深的疲惫。
身边的男子没有犹豫。
是的,我要她活着,哪怕永远也见不到她。
不……我不要……只是我无力言语,不断拉我堕入的,是黑暗……黑暗……克拉伦斯……我用尽所有的力气才唤出他的名字……可是握着我的手的人,却不是他。
我费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斗兽场的观台上,智者就蹲在我的身边,表情高深莫测。
我……我挣扎着要起来。
智者将我扶起,我看见克拉伦斯出现在斗兽场里右侧的铁门,他跑得飞快,像慢了半步我就会香消玉殒般。
不……我不要离开这里……死也不要回去……可是我无力叫喊,只是扶着栏杆看着他。
他低着头,四处搜寻。
忽然,他的身形顿住了,弯腰,从地上拾起物件,向我举了起来。
苏非丝——我找到了!他的叫声是如此的嘹亮,响彻了整座斗兽场。
阳光下,项链闪闪发亮。
我苦笑着摇头。
眼角,忽然闪过右侧的铁门在移动,不断地合拢,然后关闭。
我的心脏像被无形的黑手紧紧擒住一般,眼前一阵阵地发黑,无法呼吸。
不!沃里克竟然躲在斗兽场里。
左侧的铁门缓缓打开,一涌而出的,是六头饿得发慌、饥不择食的猛虎。
克拉伦斯——连五脏六腑都在震动的喊声。
六头猛虎已将他团团围住,发出饥饿的吼叫。
不,快把城里留守的士兵叫过来,快点救他……我转向智者。
却发现他的脸颊边尽是颤抖的眼泪,我怔住了,不断后退。
不——我尖叫着用尽力气向他扑去。
你知道!你早就知道的!对不对?对不对?!智者合上眼睛,喃喃地道。
没有用的,他注定逃不掉,即使他不死在这里,也必然死在别处,他无法如何也逃不掉今天……我忽然安静了下来。
不哭,不喊,不闹。
只是伸出双手去爬铁栏,我不知道我还有那样的力气,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无论是死在他的怀里,或者与他同葬虎口。
脚,却被智者硬生生扯住了。
他只稍一用力,我便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血汹涌而出。
不,苏非丝。
你不能死,我答应了他一定要把你送回去。
斗兽场边涌出了大批的士兵,一支支利刃直射入六头猛虎的身躯,我没有去看倒在地上的克拉伦斯。
于是,我疯狂大笑。
然后,倒在智者的怀里。
他抱着我,一步一步往斗兽场下而去。
沃里克已被擒获,望着死去的克拉伦斯冷冷地笑。
我忽然觉得天蓝得耀眼。
像茫无边际的雪地里刺目的剧白。
智者把我置放在克拉伦斯的身边,我静静地看他,他身上全是伤痕,致命的是喉部,但没有血肉模糊,他依然俊美得似天神。
我轻轻地握着他的手,我们同样的冰冷。
智者,让我们死在一起吧。
我贪婪地看着克拉伦斯,对智者说。
智者合上双眼,仰着脸。
我会让他的魂魄锁在你的项链里……未来的事情,冥冥自有定数……智者将我唇边的血,和克拉伦斯的血混在一起,抹在项链的八卦盘上,一道蕴蓝的柔光围着我。
为什么……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而已……我空洞地说,没有眼泪。
孩子……我不会再让你痛苦了……忘了这一切,重新开始吧……我呵呵地笑。
直到蓝光将我淹没……-----------------------------------先是感觉到了阳光的温暖,然后是人影摇晃。
鼻尖,还淡淡地飘过一阵茉莉的清香,于是,睁开眼睛。
像每一个梦醒的早晨。
妈妈。
唤了一声背对着我倾身倒汤的妈妈。
她一怔,难以置信地转头看我。
惊……惊儿!我漾出笑意。
妈妈。
她低呼一声,放下手里的碗,跑到我身边。
觉得怎样?身体有没有不舒服?我看看四周白色的墙壁,摇头。
没有,只是……好像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妈妈眼角泛着泪光,轻摇我的手。
是的……你真的睡了很久。
努力地想,眉尖蹙起。
妈妈,我生病了吗?为什么我想不起来?妈妈把手轻轻地放在我的额头上。
惊儿,你忽然得了脑炎,医生说你会失去部份的记忆。
看着妈妈难过的表情,我连忙说。
不要紧的,妈妈,只是一些记忆而已。
妈妈连连拭去不断涌出的泪,点头。
惊儿要快些好起来,爸爸一会就来看你。
一定。
我回握妈妈的手。
转头向窗的方向,悬挂着的白色液体正顺着透明的胶管流进我的身体,阳光十分明媚。
只是,心底……为何会有浅淡却萦绕不散的伤感。
右手不自觉地抬起,抚过衣领处。
妈妈……这条项链……我从脖子间拉出一条八卦项链。
是我的吗?好奇怪噢。
妈妈端着碗走过来,俯身看我手里的项链。
大概是你生病前买来的小玩意吧。
哦。
我将它脱下,向着阳光的方向,举起,眯着眼睛看它。
方惊鸿。
门口响起一把陌生的声音。
转头,看见一名戴着眼镜的男子,目光清澈而深邃得似一池寒潭,要将人吸进去一般。
你是……我疑惑地看了一眼妈妈。
他是楼先生,是他……那男子忽然伸手制止妈妈再说下去。
让我看看你。
他微笑地站到我的床边,俯头看我的眼睛。
不自觉的,被他的眼眸所吸引,心里缓缓的有些涌动,似乎有些什么在汇聚,汇聚……然后,消失。
像被抽走了一般。
好了,你可以出院了。
他说。
你是医生吗?我好奇地问。
他摇头。
我淡淡地撇嘴。
那你怎么知道我可以出院了。
因为我知道。
他笃定地道。
我掀唇。
希望以后都别再见了。
他深深地看我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怎么这么奇怪的人?我对妈妈吐了吐舌头。
妈妈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朝我笑笑,却不回答。
两天后,我出院。
爸爸以搬家为由让我换了学校,新家在海边,那些流动的蓝不知为何竟会使我忧郁。
每次和好友孟月提起,她便耻笑我闷骚。
学期结束以后,我的功课在拉下这么久的情况下仍然考得不错,于是爸爸决定给我一个奖励。
他问我想去哪里旅游,我们一家人一起去。
在那个时候,我想到了英国。
不知为何,像被牵引而去似的。
爸爸脸色不犹,我笑他吝啬,妈妈却在一楞以后,点头说,去,我们一起去英国。
上飞机以前,孟月给了我一本小说,眨着眼睛说。
给你解闷哦。
我翻前覆后地看了一下。
《恶魔的索债》……这么恶俗的小说。
是楼先生送你的礼物哦……我一边进安检,一边想着。
楼先生?怎么总是他?在飞机上,我翻完了整本小说,撇嘴。
无聊,俗套,恶心。
下飞机时便将它遗在了座位上。
在伦郭逗留了几天,才出发去塞晤士河。
我们在宽大的广场上合影,脚竟走得有些发酸,我们寻了张长椅坐下。
我掀了掀衣领。
好热哦。
我去买点吃的,你们在这里坐着等我。
爸爸站了起来。
我用肩碰了碰妈妈。
两口子,一起去吧。
妈妈嗔了我一眼,也起了身。
我张望着他们的背影,淡淡地笑了。
从脖子间脱下项链,八卦盘不知为何被磨得光光的,已经看不清纹路了,在阳光下映着晃动的光。
瞬间——眼前闪过一双淡蓝色的眼眸,深情的凝望。
我骇得敛起心神,再看……八卦盘上真的映着浮影……我迅速转回头去,对上一双微笑的,淡蓝色的眼眸。
他俯下欣长的身躯,金色的发被海风吹起,淡淡的阳光撒落。
嗨!中国女孩。
他用着非常不标准的普通话和我说话。
我眨眨眼。
他撑着长椅的靠背,跃到前方坐在我身边。
我叫……克拉伦斯……克拉伦斯?我卟哧得一笑……那本书上的男主角……看着他困惑的眼神,我连忙敛起笑意,也一板一眼地学他的语调。
我叫……苏非丝……那一刻,我清晰地听见一声遥远的呼吸从海的那边传来……只是我听不懂那样的语言。
于是皱着眉头,看着远处。
你……怎么了?他问我。
我摇头。
没什么……只是听见一些奇怪的声音。
那年,我与一名叫克拉伦斯的英国男子相遇了。
我不知道那算不算缘份。
一切,只是刚刚开始,不是吗?番外据说,孟婆茶,要用生前的记忆去换的。
明天。
有一场盛大的婚礼。
我,与那位在英国的塞晤士河边结识的伟岸男子。
还记得那个云淡风轻的日子,光磨的项链映出一双淡蓝色的眼眸,静静的忧伤,像极他肩膀上浅浅的阳光。
他说,我是克拉伦斯。
我说,克拉伦斯……克拉伦斯……那就叫我苏非丝吧。
从海那边吹来一阵风。
扬起我如海藻般长长的,长长的黑发,他的眼睛微微眯起,不自觉地伸手将我的乱发一一抚顺,拢在耳后……啊--好友孟月发出一声惊叫,哈哈哈哈……自摸十三幺!透过大开的房门,四人围坐的麻将台,她正得意忘形地蹲在椅子上张牙舞爪,身边,是她的男友,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的孩子气,目光一如多年以来的疼惜。
真不知道你是来做陪嫁的还是来捣乱的。
我走出去,轻戳她的额。
哎哟,哎哟,人家很无聊耶。
嗤。
连书都带来了!我翻了翻她搁在茶几上的几本书。
是啊……想考研。
你贵庚啊!还考研呢。
早点收拾心情嫁了,也别拖着人家大好时光。
我轻瞟了一眼她身边的男子。
碰!她伸手从麻将台上取回三筒,我还指望你生个金发帅小子给我做花童呢。
那得猴年马月呀?想都别想!男人用危险的目光警告她。
我歪头看着他们,轻笑。
曲膝,窝进沙发里,随手从那几本书里抽出一本。
历代英王简史。
我举起手里的手扬了扬。
喂,这个……也要考吗?她向我这边瞄一眼。
嘿,我只当是野史来看。
这个女人。
随意一翻,爱德华四世……哇!克拉伦斯……他和爱德华四世的弟弟同名耶。
我大叫。
你白痴啊,这也大喊大叫,害我差点扔错牌。
第312页。
克拉伦斯死于一场政治阴谋,其孪生弟弟格罗斯特役于三年后。
手机在房间里铃声大作,我抛下书本跑回去,手机上显示着一串熟悉的号码。
喂。
我轻轻地应。
是我。
他的声音有浅浅的笑意。
怎么了?空气里浮着茉莉的香气。
没什么,只是想告诉你……半晌。
嗯?我在听……目光去搜索夜色里窗台上的那盆盛放的白色精灵。
我爱你。
眼前,浮现一片遥远的深蓝海洋。
我也爱你,克拉伦斯。
手指抚过古铜色的项链,八卦暗暗的折射着古老的光泽。
是夜。
梦里惊醒后,再也无眠。
教堂。
我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挽在父亲的手臂,精致的妆容下仍掩不去淡青色的疲倦。
昨晚没睡好?父亲轻问。
昨晚……婚礼进行曲响起,前面,有一位高大的金发男子,带着温暖和熙的笑容在等我。
我迈着步子,向他走去。
庄严神圣的十字架,五色的玻璃。
我们彼此宣誓愿意深爱对方一辈子,无论贫困,或者疾苦。
小巧的钻石戒指由他套进我的无名指,我的眼睛被它折回来的白光锐了一下,滑出一滴泪。
轻别脸,泪落在项链的八卦盘上,消失了。
昨夜,我做了一个悲伤的梦。
梦里没有人,没有场景,只有一片白色的浓雾,以及无尽的心痛。
还有一把声音。
它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故事,那样的语言我听不懂……只知道那一定是一个很悲伤,很悲伤的故事,以至于令我在梦里泪流不止。
也许……是一个人在对另一个人说爱。
听得我捂着胸口弯下腰去……-全文完-您下载的小说来自www.27tx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