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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2025-03-30 08:38:29

起锚了,船夫长篙一撑,渡船滑行出丈许,离了码头,向江北方向进发。

沐夏站在渡船尾,回头向岸上的人挥挥衣袖以示道别,脸上带着浅浅的无辜的没心没肺的笑,好像在抚慰一个不舍别离、不胜唏嘘的友人。

想她尹沐夏离开京城以来,沿路不曾结交下一朋半友,现在横渡长江北归京城,怎么又有人临行送别啦?其实,送别的人也还是没有,不过想和她搭伴同行的人却是有的——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她在西洲再度狭路相逢的夫婿赵隽。

现在,刚刚从马背上翻身而下,徒然看着渡船开走,追赶不及而无奈地立在江岸边上的人,可不正是赵隽么。

她看到他就有气,就烦,他竟还妄想和她一路同行回京城?做梦!这赵隽鬼迷了心窍,在不识得她就是他的妻子,以为她是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女子的情形下,竟然对她动起心思来!不但把她丢弃的长鞭宝贝似地保存,带在身边,还在湖边见到她后,不顾她的冷脸,一路跟着她到现在。

根本像个市井无赖、痞子、登徒子,哪有皇族世子未来王爷的高贵矜持样?印象中,她记得他可是相当、相当矜持的,矜持到洞房花烛夜,新人在侧,也宁可静坐一宿。

古人有言: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对此,男人视为人生两大美事。

美事当前,就算不是心中所爱,许多男人也未必能够抵住诱惑。

所以,老实说,他当时能做到那样,她其实挺钦佩的。

没想到,他又自己完全颠覆了一切。

他现在的行为——算是属意于她吗?真可笑!她作为他的妻子存在他半分不看在眼里,作为其他女子出现他却青眼有加,不惜放下身段像个傻瓜似的一路跟随。

只可惜,他这份青睐她不屑一顾,不仅不屑一顾,还恼怒、鄙视得很。

他不想爱已经娶回家里盟誓偕同白首的妻子,却颇有意追求妻子之外萍水相逢的女子,要不是这两个身份恰巧都是她,还真不晓得他是这样一个违背婚约,没有忠贞观念、品德操行的男人。

他如果不想与她缔结姻缘,当初就不应该答应成亲,既然同意娶妻,就应该担起责任。

身为男儿,应该敢做敢为、顶天立地、堂堂正正!那,才是真男儿!他这样算什么?这个社会里,男人素来以三妻四妾,坐享齐人之福为天经地义,心多得能够到处分给女人,她的丈夫怕也是不能免俗。

她以为自己是可以像接受父亲有四个妻妾那样接受他未来有可能的三妻四妾的,毕竟,他们不相爱,但,现在情况有一些诡异——他试图接近的人……是她!他对她有意?真是够好笑!够莫名其妙的!一年前他看都不看她半眼,一年后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这么说,他是对占据妻子这个位置的女子感到厌恶,而不是独独针对她这个人的咯?可惜,这丝毫不能给人以欣慰感。

他们已经成亲,婚姻已是无可更改的事实。

现在,他属意于不知是他妻子的她,将来就有可能属意于另一个不是他妻子的女子——所以,没有什么好值得欣慰的。

会爱上妻子之外女子的男人,心里压根没有忠于婚姻的观念。

一个没有忠贞观念的男人,上他的当,是自己傻!她的心只有一颗,不值得托付真心的人,她才不会予以付出。

唔!他这样一来,算是在她眼里、心里把自己的形象毁了个彻彻底底!这样的男人,要她今后如何与他相处,如何对他生出夫妻之情?刚成亲的时候,她是真的没在意过他的态度,一年光阴逝水,向来随遇而安的她逐渐适应着自己晋王世子夫人的身份,即使不爱他,也打算既来之,则安之顺应缘分把日子过下去,不曾想,她把前景设想得太好,从没想过他既然不爱自己的妻子,就有可能爱上妻子之外的女子——嗯,不是可能,而是确确实实!现在,他对没有挂上他赵隽妻子身份的她兴起某种心思不就是一个最好的证明么?她虽然不爱他,且在新婚他给她那样一些坏印象之后,却还是认可了与他的婚姻,认可了他作为她的丈夫,也打算在今后的人生中与他和睦相处,相敬如宾,没想到……他也想和她和睦相处了,却又不是和她。

欸!欸!她都快被眼前的一切弄乱头绪了。

世事果然古怪。

如果她不走出家门,还无从知道他竟是这种不负责任的男人呢!是幸?还是不幸?这一番阴差阳错,他的真面目得以完全暴露在她眼前,她完全看清了他。

他——如果她尹沐夏此生一定要去爱一个男人,在婚姻的苑囿里,他是惟一的选择,可他——有什么资格当她足以托付真心的良人!还不如不要爱罢!他最好识趣点少在她面前出现,如果非要不识趣的话——哼哼!别怪她尹沐夏不客气咯。

沐夏看着江岸边的赵隽,笑容还未完全收敛,心底已暗暗给了他一个想象中的鬼脸。

上午,他们在湖边遇见,他郑重其事对她通报了姓名,完全把她当作想要结识的陌生女子,更惹来她心底的厌。

她懒得再跟他说话,冷下脸不再理他,回转客栈换了装束,收拾行李想要启程回京。

结果,她出客栈,上马向渡口走不上数十丈路,便看到他骑着高大的骅骝奔驰过来,说是也要搭渡船过江,回京。

他想与她同路?她才不想与他同路!多看他一分殷勤的嘴脸,便只有更多加一分面目可憎,她才不要看着他来折磨自己的心情——回京城后看的日子长着呢!所以,她一路走走停停,就是不想与他并驾齐驱。

后来,她在一户农家那里停下马,恰好看见农家有一个身高与她相似的女儿,于是心生一计,请农家女儿换上她的白色男装,戴上她的白色大毡帽,骑上她的马回头往相反方向狂奔而去。

他果然上当。

因此,她才得以独自一人施施然来到江边渡口,搭上渡船,笑看他发觉上当后急忙追来却不得不伫立岸边眼睁睁看着最后一艘渡船开走——他要追上她,等明天吧!再见!赵隽世子!沐夏又浅笑着对江岸上的男人挥挥衣袖。

客人,老汉看那位公子爷也是赶路之人,船还未驶远,老汉回头载上他吧?船夫抬眼看渡船上惟一的客人,出口征询。

不行!我赶时间。

老人家如果觉得可惜,我多付一倍船钱。

沐夏把目光从江岸上收回来,低头正色对船夫说。

老汉多事了,就依客人的意思吧!船夫也不再看江岸,专心摇起橹来。

沐夏抬起头,眼角扫过赵隽,不打算再看他了,岸芷汀兰,沙鸥翔集,有的是江上美景可观赏,干嘛要看他那张脸。

不过,沐夏的目光还没完全掠过赵隽,视线就不由自主定在那里——只见赵隽呆立岸边,稍稍思索,然后从马背上抽出长鞭,握在手中,纵身一跃,向渡船方向飞来。

渡船已行驶出约十丈,赵隽一跃跃了约七八丈远,还没跃上渡船,眼看就要落入江中。

沐夏还没来得及惊讶,又见赵隽刷地抖开手里握着的长鞭,长鞭闪电般窜向船桅,鞭尾绕上桅杆,牢牢牵成一条缆绳似的,而长鞭另一头的赵隽自然借力牵引,轻轻松松跃上渡船。

所以,沐夏只觉得眼前一晃,再一定神,赵隽已经收了长鞭,以潇洒的姿态立在渡船舷边,她的眼前。

你的长鞭……他这么说,并且把长鞭递给她。

这人——怎能如此无赖?简直就是死缠烂打!沐夏不置信地瞪着赵隽,心火无名地冒,气不过地挥起衣袖,手掌翻动,直往赵隽胸口招呼而去。

先前她虽然没有和赵隽硬碰硬交过手,但是从他劈断她的长鞭,以及在湖边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身后的功力来看,他功夫胜她不止一筹,她攻击他,可谓自不量力,而他要反击,则是易如反掌。

所以,沐夏这一掌用足力道,下手毫不容情。

赵隽或许是立足未稳,又或者是料不到她会攻击,没有出招抵挡,就那么微带讶然地看着她一掌击中他的胸口,然后握着长鞭直直往后摔入江水之中。

呀——沐夏始料未及,万万料不到赵隽——咳,如此不经打,呆了一呆,瞥见还垂在船舷上没有被赵隽拖入江水中的鞭尾,向来冷静的头脑迅速做出反应,伸手一抄,紧紧攫住。

幸好,赵隽掉进江里后没有松开长鞭把手,沐夏施力一拖,就把他拉回船边,招呼来船夫,一阵手忙脚乱,总算把赵隽弄上船来。

赵隽上得船来,咳了两声,吐出两口水,虽然一身水湿,狼狈得很,不过还算神清气爽,没有大碍。

你——赵隽抬眼瞪了下沐夏,没有大大发作,口气隐忍地说,你竟敢下手!我们赵家世代不曾有人识得水性,你想要了我的性命?问题是——她哪想到他会不出手抵挡。

还好也没出大事!否则,弄不好还得连累她尹沐夏当寡妇呢!真是自讨苦吃!啊——抱歉得很!沐夏抿抿嘴,把好笑压回心底,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阁下失足,从此识得水性,不也很好么?赵隽足足瞪了她半晌,然后头往后一仰,竟然长声而笑,并且笑得极为爽朗,仿佛遇上的是开心事。

他笑什么?沐夏心内暗自嘀咕,表面却不动声色地观察赵隽:他被她打落江中,这对男人而言,可以算是奇耻大辱,他应该生气的,看起来却好像没有生太大的气。

他生气是人之常情,不怒反笑,反而危险。

嘿!她这个夫婿,小看不得。

不过,还是等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