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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暗花明:第四十二章 沐月山庄]

2025-03-30 08:39:39

待我醒来,已是正午,晨曦浓密的腻雲早已没有了踪影,金灿灿的阳光普照大地,淡淡的暖意渐渐腾起!可能由于睡眠不足,醒来时我太阳穴疼痛欲裂!轻轻按压片晌,不经意间,却瞄到夜浮生正合衣靠坐在床尾,眯眼打着盹儿,那细绵沉密的呼吸,暗示他还依旧沉睡在梦乡!想着他已经有一天一夜没有阖过眼,我的心便如被剜了一块般疼得无法用言语叙述!我悄悄起身,将他为自己盖上的被褥覆在了他的身上!望着他日渐消瘦的身子,望着他瘦削的面颊,我不由思绪翩牵!他的出身,是不由他选择,他的责任,是二十多年来,众多依旧忠于前朝的人付与他的!虽然我心底以为这些所谓的义务,并没有意义,因为大江东去浪涛尽,随着时光长河的流逝,逝去的便已经逝去了!想要挽转,实在很难!因为于百姓而言,更多的只是关心自己能否安居乐业,于谁来当政,他们其实并不在意!既然,现在百姓能安定地生活,又何苦再起兵戈呢?可是,夜浮生或许不会这么想,那些忠于前朝的遗臣就更不会这么想!我不能说他们狭隘,因为他们所处的时代,所接受的思想就是如此!所以假若夜浮生真要决定拼死一博,我都会尊重他的想法,会陪着他一直走下去,无论是刀山火海,还是龙潭虎穴!我沉静地注视着甜睡着的夜浮生,不知是不是做了什么美梦,他的嘴角竟然渐起一缕似有若无的如千山雪莲般纯净的笑意!夜浮生在对待属下时,恩威并重,对待敌人时,阴戾狠觉,对亲人时,拳拳爱心,对我时,却又柔情万分,可是从来没有过这般纯洁、空灵的笑容!其实,我觉得夜浮生也算是个性情中人!在我看来,他所背负的那些责任、那些义务,都是他父亲、他爷爷的那些忠臣给强加的,如果他能卸去这些沉重的责任和义务,应该可以活得很轻松,很快乐,不用象现在这般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处处处心积虑!想着这些,看着他那似孩童般的馨馨笑容,看着他越发消瘦的面容,我心中不由升起一种特别想疼惜他的感觉,不由微倾身子,用手撑着床栏,俯下头,轻轻吻上了他的面颊!就在我的双唇覆上他苍白消瘦的面颊时,夜浮生却蓦地睁开了眼睛,那乌黑黝亮如黑水晶般的双眸,先是闪过一丝惊异,继而一抹发自心底的甜甜笑意从其中泻出!望着他近在眼前,如山间小溪般澄澈的眼眸,我却有丝微尴尬,怎么看都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不免有些采花贼的嫌疑,忙垂下了眼帘,不知这个偷吻是应该继续呢,还是应该打住,面上渐渐滚烫起来!许是察觉到我的犹豫不绝,夜浮生微微一笑,一下伸出双臂,将我搂进怀中,继而手臂一旋,我已经倒进了他的怀中。

他低下头,那如棉柳般柔软,如春风般温暖的双唇轻柔地覆上了我的,稍稍吸允一番后,便用舌轻轻顶开我微闭的牙关,探进了我的口中,时而缠绵缱绻地吸吮着我口中的津液,时而如蛇般灵活地翻卷着,掀起的阵阵漩涡将我一次次地卷了进去!我觉得自己仿似浮在浪尖上的小舟,时而腾跃在浪峰,时而沉溺于海底,……在我意乱情迷之时,夜浮生却悄然放开了我,身子微微后仰,有些痴迷地望着我!望着他那渐渐有些灼热的眼神,我却很快清醒了过来,有些恼怒地瞪着他!既然知道此地不宜,为何还要那般地逗弄我,想着不由挣脱他的怀抱,扭转身子,气恼地背对着他!夜浮生却缓缓将我的身子掰过去,促狭地对我一笑,想不到我的云儿也有想偷吻的时候!听到他的打趣,我的脸腾地一下如发烧般火辣辣的烫!我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一咬牙,翻身准备跳下床,跑开去!夜浮生却猛地从后圈住我,笑着说道,云儿,开个玩笑,别生气!我却一下回身,揽住他紧实的腰,蓦地咬住他的耳珠,细舔慢含起来!他似乎明白了我的用意,忙想侧首躲开,我立刻以一种极娇媚的语气在他耳边撒娇道,让我吻吻你嘛!他蓦地僵了一下,继而放松了本已紧紧抓住我上臂的手,任由我沿着耳际深吻下去。

我尽力依着他平日吻我的方式,轻柔地吻着他的颈项,直到来到他的锁骨!我拿出当年舔舐冰激凌的耐力,细细地添弄着他的颈窝,听着他的呼吸渐渐粗重,感到他的身子似想旋转,将我放倒到床上时,忙出其不意地放开他,一个箭步跑开了!我边向房门跑去,边回头望着正故作恼恨瞪着我的夜浮生,咭咭地笑着打趣道,原来我的夜也有把持不住的时候!夜浮生狠狠地注视着我,随即暗自镇静一会儿,方佯做生气地叱道,云儿,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已经笑着,跑了过来!我忙掀门,准备向房外跑去!就在我启门的一刹,却猛然望见站在门外的苏翱,他举着手,似正要敲门般。

我忙敛了笑意,有些尴尬地瞧了瞧他!夜浮生想来也看见了苏翱,蓦地停住了脚步,淡淡地问道,有事?听着他极力保持平和无波的声音,想着方才,不由暗暗想笑,忙低了头,绕过那进退两难,有些怔愣的苏翱,跑出了房间!这时,只听身后的苏翱已经恢复如常,对夜浮生恭谨地说道,庄主,午饭已经备好!用过之后,趁着天色尚早,属下好送你们一呈!用过午饭后,苏翱便送我们下了峭壁,翻越了几座苍翠的山岭之后,又沿着一条河行了大约一个多时辰后,在黄昏十分,方到了一个小镇!他为我们订好客栈,又为我们备办好以后行程所需的车马后,方才向夜浮生告辞离开!我和夜浮生歇息一晚后,第二日便启程回沐月山庄了!因为距离灵月的生日还有十天,时间相当宽裕,所以我们一路且行且留,原本只要四天的路程,我们竟然花了八天时间。

在第九天晌午,才到达沐月山庄!因为早已得到下人的传禀,所以我们的马车尚未到达沐月山庄的大门,沐清涧他们就已经带着一大队人在门外迎候夜浮生了!马车刚停,便已有下人搬来踏凳,并轻轻打起了车帘!夜浮生微一探身,沐清涧便领着众人,躬身,朗声说道。

恭迎庄主回来!夜浮生淡淡地点了点头,随即下了马车!他却并未立即挪步,而是微一侧身,待我下得马车后,牵住我的手,方迈步向正厅走去!虽然,于夜浮生而言,这是极正常的举动,但是对于不了解我们之间情形的一般人,却不由侧目!立时,我感到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我,有惊诧,有排斥,有冷漠,甚而还有点点敌视!我心中不觉有些莫名其妙,虽然我并不是要众人都一定得接纳我,可是他们之中一部分为第一次见面,还有一部分也就是上次在墨山谷时晃了一眼,并无深交,何至于如此呢?莫非有人……这时,我蓦然想到了沐灵月!莫非是她?我的心顿时如坠万年冰川般寒彻不已,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中隐现!不过,还好在其中我看到了沐清影,刚才紧皱的心稍稍舒展了一些。

定睛一瞧,他虽然消瘦了些,可是精神还不错。

正在此时,他忽然也抬起了眼帘,用那双依然如清水般明净的眸子悄悄望向我,不料想却恰与我射向他的关切目光相撞。

他稍一愣,向我点了点头,我也冲他微微笑了笑!这时,我忽然意识到今日似乎没有看到沐灵月,遂一边随着夜浮生继续向前走,一边搜寻起她来。

环顾一周,却并没有发现她的影踪!心中不由有些担心,她去哪里了?或许她在正厅等着?夜浮生似乎也注意到了这点,不由双眉微蹙!实际上,到目前为止,我还不能算做沐月山庄的一员,至少他们并没有接纳我。

而且,从今日隆重的迎接,众人肃穆的表情,我觉得他们似乎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要禀告夜浮生。

同时,我感觉到除了清涧、清影等和我稍熟的几人外,其他人并不欢迎我的参与。

斟酌思量一番后,还是觉得自己离开为妥!遂轻轻捏了捏夜浮生的手。

他微微一怔,随即侧首,用探询的目光注视着我。

我用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正厅,然后微微摇了摇头。

他却摇了摇头,继而又紧了紧握着我的手,似乎告诉我不用担心,一切有他在!我之所以不进正厅,倒也不是因为胆怯,而是不想因为自己而让夜浮生为难!可是,此时见他固执己见,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随着他跨入了正厅。

进得大厅,夜浮生在上位坐了下来。

我却没有依他的意思坐到右首位,而是拣了门边的一张椅子坐下!清涧等进入正厅后,依次坐了下来!其余人等也依序分列在左右侧的椅子后面!待大家坐定之后,夜浮生瞄了众人一眼,继而将目光投向了坐在左首位的沐清涧,灵月呢?她的及笄礼预备的如何了?虽然声音平和,却暗暗泄露了他对灵月的点点关心!沐清涧立刻欲起身,夜浮生见状,手微一扬,清涧,不用多礼,坐下说!沐清涧身子一侧,对夜浮生说道,是!谢谢庄主!稍顿,方才说道,明日的及笄礼一切皆已准备妥当!只是……说到此,他不禁停住了话头,似有难言之隐般。

夜浮生刚才一直微蹙的眉头立时拧成了一团,只听他有些忧心忡忡地问道,是不是灵月出了什么事?沐清涧微微低头,略一思忖,终于还是抬眸,对夜浮生说道,属下回到沐月山庄的当日早晨,灵月小姐已经离开了。

她留下一张字条,说她去……,去……说到这儿,他不禁又有丝微的踌躇。

沐清涧素来忠恳,爽直,今日为何如此犹豫不绝呢?我心中不免暗暗思量起来!难道灵月去的地方有什么问题吗?夜浮生似乎已经预感到了什么,脸立即阴沉下来,慢慢站起身子,灿若繁星的眼眸攸地掠过一缕冰彻入骨的寒霜,说,她去了哪儿?那声音似从枯井中传来般缓慢而低沉,却又暗含一种让人不敢违逆的威严!沐清涧寻思片刻,站起身,走到大厅中央,躬身说道,她去靖州了!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巴掌大的纸笺,递向了夜浮生!夜浮生走前几步,将其接到手中,瞟了一眼后,方问道,靖州?她去靖州做什么?说话间,他已经沿着大厅中间的甬道缓步踱向了厅口,并用一种摄人的寒芒,打量着厅内的众人!那寒波掠过之处,人们皆低首,没有一个人敢直视他的目光!沐清涧低首说道,不知道!属下这几日也问过几个平日与灵月小姐亲近的人,不过他们都说不知!灵月去了靖州?她为何而去?为了游赏观光?可是那里既无名山大川,也无名胜古迹。

那为了访友?也不象!从未听夜浮生提及那里有沐家的什么亲友,那她为何而去呢?突然,脑海中闪现出了三个字--追风堂,难道灵月是去追风堂?她去那里做什么?夜浮生迈步走了几个来回后,方一字一顿地问道,你们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那狠戾的声音如匕首般划过厅内每个人的心,众人不由皆埋头,噤声!夜浮生走回坐位,轻轻将后襟一扬,坐回椅子中,稍后嘴角轻扬,一抹不以为意地笑容在脸上绽放,只听他淡淡地吩咐道,清涧,去把灵月的丫鬟,奶妈,全都带来!是!半袋烟的功夫,沐清涧领着四个丫鬟,一个中年妇女,走进了大厅!不知是因为极少出现在这种场合,还是因为惧怕夜浮生,进来时,她们都不约而同地表现出战战兢兢的样子!她们在夜浮生面前,怯生生地跪了下来,差不多同声呼道,奴婢见过庄主!夜浮生将刚才捏在手里的那张纸条轻轻地搁至桌上后,瞟了瞟面前的几人,方沉声说道,都抬起头来!那几人皆畏缩地微微抬起头,惊恐地瞄了眼似笑非笑,满目如秋风般寒冽的夜浮生后,忙垂下了眼帘!斯时,只听夜浮生问道,灵月小姐,去靖州了?不知道!是!齐声的不知道中却突然冒出了一个惊慌的是。

夜浮生站起身,慢慢走到刚才那应是的红衣丫鬟面前,冷声问道,采月,你怎么知道的?采月趴跪在夜浮生面前,从那有些哆嗦的背影便可以料知她必是清楚灵月此行的目的的。

不过,她却并没有坦言,而是颤声说道,那日早晨,奴婢本是去服侍小姐起床的。

可是,奴婢在门外敲了多时,都不见小姐唤奴婢进去。

因为小姐自从上次回来后,一直闷闷不乐,经常还独自一人在房内垂泪。

自那个唐公子来了后,她更是极不开心,奴婢怕小姐出事,所以便去找人将门撞开了。

谁知,屋里哪还有小姐的踪影。

预示,奴婢立即去禀告了沐总管。

夜浮生听必,立刻意味深长地追问道,那纸条是你发现的了?采月点了点头。

夜浮生不动声色地继续问她,那你是在何处发现纸条的?采月想了想,说道,在桌上!夜浮生又问道,你确认?那轻扬的声音,探询的口气,让采月产生了几许疑虑。

只听她立即回道,让奴婢好好想想!略一思忖,她又改口道,好像是案几上!夜浮生又用不大置信地口气问采月,是吗?那冷凝地问话,让采月又改变了主意,只听她又惶恐地改口道,不,好像是在桌上!那颤抖的声音,似乎预示着采月的心理防线正在一点点一点点地溃决!夜浮生此刻眉头一攒,厉声喝道,倒底在哪儿?采月整个人一下似筛糠般剧烈地抖着,大颗大颗的汗珠从她额上落下,她用自己最后的一点力气,向夜浮生分辩道,庄主,奴婢忘了!夜浮生望着快要瘫软下去的采月,冷笑道,忘了?看来你是不肯说实话了!说至此,他抬头,环顾了一下厅内的众人,狠狠地说道,不要以为你是灵月最喜欢的丫头,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说至此,他回过头,对恭立一旁的沐清涧吩咐道,把她拖出去打四十大板,然后卖到香艳楼去!是!说罢,沐清涧手一挥,从厅外进来了来两个人,他们几步走到了采月身旁,一把拖起瘫伏在地的她,向厅外走去!见夜浮生动了真格,采月立时面如土色。

她一边挣扎着,一边失声大喊,庄主饶命!庄主饶命!我说!我全说!那哽咽的哭声,蓬乱的鬓发,让我有了丝丝不忍!夜浮生冷冷地笑了笑,手轻轻一挥,采月又被拖回了大厅!采月趴跪在夜浮生脚前,断续地哭着说道,纸条是灵月……,灵月小姐前一日临睡前交给奴婢的!呜呜呜~。

她告诉奴婢,第二日一早便……,便装作一切不知情的样子,照旧来服侍她。

呜呜呜~,在……,在没有看到她时,便,便去通知沐总管!然后,然后将纸条交给沐总管!还有呢?夜浮生一脸肃冷地继续问道。

灵月小姐还说,说,她这次是去查一个人,让奴婢千万不要,不要告诉庄主!如果,如果庄主问道,便……,便象刚才那么说!小姐,小姐还说她,她会在生日那日赶回来!采月低着头,哽咽着继续说道。

夜浮生此时脸已经完全垮了下来,嘴角微微向下弯着,似刀剑般锐利的眼波嗖地射向了采月,查谁?刚刚敛了哭声,微启眼帘,望向夜浮生的采月,在与夜浮生蓦然对视后,忙垂下眼帘,有些怯怯地说道,小姐,小姐没有说。

不过,不过,好像,好像是个女的。

因为自上次回来后,奴婢就常常见到小姐努力地练功。

有时候,又坐在房里,忿忿地自言自语,说什么‘就是她,是她,抢走了……’说到此,采月不由止了声,悄悄偷眼望向夜浮生。

刚才一脸冰霜的夜浮生此刻有些缓和,他似乎已经明了了一切,深叹一声后,微一沉吟,方说道,继续说吧!采月见状,方继续说道,然后,在唐公子被接来之后,小姐更是愤怒异常,经常大发雷霆,动辄打骂奴婢们。

后来,有一日,有一日,……说着,采月不由又抬眼望向沐尘身后的一位青年男子。

那人满脸络腮胡子,看来是个粗爽之人。

夜浮生也顺着采月的目光冷冷地瞥了瞥那男子,稍适,收回目光,对采月说道,继续说!采月咽了咽口水,有些畏惧地小声说道,沐柳公子从外面回来,似乎给小姐带了什么消息,然后奴婢就听小姐说道,‘我要亲自去一趟,看看那姓柳的……,姓柳的贱人倒底什么来历’。

她一边说,一边微微抬起头来,惶恐地斜着眼睛瞟了瞟我。

虽然她最后的几句说得声音极低,如蚊呐般,可是因为整个厅内一片鸦雀无声,而那贱人两字又极突兀,所以那效果依旧如平地惊雷般,引来厅内众人侧目!我感到自己顿时成为了这厅中所有目光的焦点,那些射来的目光中,大部分是赤裸裸的表示着恨意,似为灵月不平,尤其是那沐柳的眼波,斑斑怒意,毫无遮掩地泄了出来。

少数则是全然的好奇,沐清涧等几个与我有些相熟之人,则表示出几许同情。

真正担忧我的,恐怕只有沐清影吧!我不由苦笑一下!之前,我就有些疑惑沐灵月对夜浮生那么长时间的感情,怎么可能因为夜浮生一夜促谈,便放手呢?更何况,沐灵月的个性那么要强,更不会轻易放弃!再加上近来夜浮生又将唐晓生接到了沐月山庄,那沐灵月自然会将一切都归咎于我的头上。

看来,明日的及笄礼,于我而言,将是段难熬的时光了!或许我可以躲开?不过,我想夜浮生是绝计不会同意的!夜浮生低垂着眼帘,若有所思的静矗片晌后,方缓缓迈步走回椅子坐了下来!他思虑半晌,方抬起眼帘,巡视一遍厅内的众人后,说道:三日后,我和云儿成亲!清涧,你今日便开始筹备吧!三日后?我不由暗暗生奇,夜浮生为何赶得这么急呢?略一寻思,便一切了然于胸了!他之所以这么做,一来许是想彻底断了沐灵月的念头,二来恐怕是担心秦如风会利用沐灵月来要挟他,而我会去委屈求全吧!因为他知道我最是不希望他因为自己而使他面临两难的境地!心底不由漾起抹抹如莲子般苦涩至极的感觉!及此,我不由想到这次和夜浮生从追风堂逃脱的事情!按说,秦如风贵为王爷又相貌英俊,且多才多艺,文武双全,什么样的女子找不到呢?单说那玉姑娘,便比我美了不知几倍!更何况,我于他,不过是个替代罢了!若他真那么痴爱芳婷,何不去找她,又何必一直以来苦苦纠缠我?既然那么多世俗的牵襻,那么多名利的桎梏,使得他不敢去找她,那为何不放下这段情呢?可他偏偏又放不下,最后搞得自己活得累不说,让别人也跟着烦!沐清涧似乎也感到十分意外,惊诧地望向夜浮生,稍愣一下,方低首应道,是!而厅内众人惊愕地望了望夜浮生,随即不约而同地又全都将目光投向了我,满是是鄙夷之色,那感觉就像在说你终于苦心积虑、费尽心思地攀到了庄主。

不知是不是我多心了,我怎么都觉得那感觉象是我过去的那个时代中一个贫家女找到了一个身家万贯,才貌双全的金龟婿的感觉。

我承认夜浮生的确出色。

不过,要是我真想攀高枝,还不如找秦如风,好歹是个王爷,至少能让我过一种平淡、稳定的生活!如果不是因为我爱夜浮生的话,此刻我绝计不会坐在沐月山庄里,更不会去忍受他们这些鄙薄的目光!可是,即便为了夜浮生,我得忍受,可是也不代表我怕他们,遂索性扬起头,冷傲地接受着这些人的注视!不知是不是因为那份昂然立首地自信和股子里的幽淡起了作用,那些让我如着芒刺的眼光,渐渐少了!忽然,沐柳大步走到夜浮生面前,双膝跪下,上身匍匐在地,言辞恳切地说道,请庄主收回刚才的话!灵月小姐……夜浮生如寒星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如北风般萧冷的寒芒,虽然他面上依旧恬静无波,可是却让人感到一股腾腾怒气已经悄然升起!斯时,只听沐尘厉声喝道,沐柳!还不退下!循声望去,只见他双手紧扶椅子,向前倾身,双眉紧蹙,看来他也察觉到了夜浮生情绪的变化!沐柳立起身,侧首,对沐尘喊道,不!叔叔,今天我一定要说!那高亢的声音,急剧张合的鼻息,黝黑眼底汹涌波动的各种意绪,都分明表示今日的沐柳是不惜得罪夜浮生,也定要将胸中之言一吐为快了!此时,夜浮生满眼都弥漫着如冬日晨雾般浓浓的怒气,他双唇紧抿,右手死死扣住桌衔,深静地望着眼前的沐柳,稍适,方听到他冷冷地从口中吐出了几个字:让他说!这几个字似颗颗冰雹般砸到了在场的每个人心中,让人不由心生怯意!沐柳稍怔一下,扬首,大声说道,这回这事儿,是属下帮灵月小姐办的!灵月小姐自上次回来后,一直不开心!后来,属下从她的言谈中渐渐了解到她和庄主,还有那姓柳的女子的事情。

说至此,他回首狠狠地瞄了瞄我,然后继续说道,属下就出去帮小姐打听那姓柳的女子。

后来,隐约打探到一点消息,了解到她曾经在睿王府待过一段时间,便回来告诉了小姐。

小姐几日前,便亲自去靖州了!这就是全部经过!庄主,灵月小姐和庄主自幼青梅竹马,她对庄主的一片痴心,沐月山庄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更何况,当年老庄主过世,他将灵月小姐托付给了庄主,庄主此刻怎能另娶他人?随着沐柳话音落地,厅内的气氛一下紧张起来!本就因为近来常带面具而脸色苍白的夜浮生此刻脸色已经变成如万丈山颠上经年累月的积雪般白得几近透明,甚至还有些许泛青。

他额上的青筋直突突地冒了起来,如碧潭般幽深的双眸里满是簇簇燃烈的火苗,那熊熊的怒火似要将沐柳吞嗤般。

刚才右手紧扣的桌衔,此刻已经断裂,被他紧紧握在手中。

不知是因为断裂处参差不平的原因,还是因为他用力过猛的缘故,丝丝殷红的鲜血从指缝间泄出,似条条红色的丝虫般。

渐渐地,它们会聚到一块,凝聚成一滴,似颗红泪般悬在他的手上。

在一番不情不愿地挣扎后,那滴血终于无奈地落到了夜浮生雪白的外袍上。

它一沾染上那白色丝绸,立即似千山寒雪中盛开的一朵傲立红梅般在衣襟上缓缓绽放开来。

虽然,之前我也想到过夜浮生和我成亲,必然会遇到麻烦,却绝计没有想到会遭到如此强烈地反对!若不是早前夜浮生告诉了他对灵月的感情,此时我或许真会误会他是一个多变,忘恩负义之人了!沐清涧虚坐在椅子边上,神色担忧地望着沐柳,似想起身劝解,却又怕再次激怒夜浮生般,一副欲起未起的模样!那边厢,沐尘已经站起身子,他几步走到夜浮生面前,猛地跪倒在地,埋首说道:属下管教不严,请庄主恕罪!此时,夜浮生已经压抑住刚才的万般怒气,紧握着那块残木的手松了些,不过双眼依旧如鹰鹜般牢牢地盯着沐柳。

稍适,只听他冷冷地抛出一句话,沐尘,你退下!沐尘一听,略一迟疑,只好退回原位。

而沐柳却因此而打了个激灵。

稍顿,夜浮生才沉声问道,沐柳,你可说完了?那低沉的声音中暗含一分如狼般的狠历。

沐柳斯时已经不敢再抬起头,只是垂着头,闷声应道,是!夜浮生眉毛一轩,嘴角略微一上弧,冷笑道,刚才,你不是挺英勇吗?此刻怎么怕了?沐柳依然埋着头,一言不发!夜浮生收回注视着沐柳的目光,环视一周后,一脸肃严地说道,我和灵月,是兄妹,现在是,将来也是。

不管今后如何,我自会一如既往地照顾好这个妹妹!你们可听明白了?他那最后特意压低的声音,包含着一股特别摄人的威严,让在场的人不由都垂声答道,是!夜浮生随即又补充道,今后,如果谁再提起此事,便如这只桌子!言毕,他已经将右手中的残木扔到了桌上,然后手掌一启,接着手袖忽地向上扬起,在空中卷起一抹白色的波浪,转瞬,手掌已经狠狠地击到了桌上。

随后,只听哗啦一声,一张檀木桌子已经变成了千百块碎木,散落一地。

斯时,厅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稍适,只听众人齐声应道,是!夜浮生似乎依旧没有让沐柳起来的意思,他微微眯眼,望了望身前跪着的沐柳。

方似不经意般淡淡地问道,沐柳,唐晓生是你打伤的吧!一路行来,我们并没有得到任何关于唐晓生的信息。

此刻乍闻夜浮生的话,我不禁呐闷不已,夜浮生怎么会明了唐晓生被伤之事?难道是因为夜浮生在大厅内没有见到唐晓生,又经历了刚才的一幕,故而有此猜测?沐柳此时哪里还敢吭声,只是全身伏在地上。

看来,夜浮生在沐月山庄中,的确是极有威望!虽然,沐柳为了沐灵月之事,一时情绪激越,言语激突,可是,真有事儿了,他却绝不敢推诿。

想来,此人虽然有些鲁莽,却是极爽直、忠心的!沐清涧,沐尘,沐英几人神色也俱紧张起来,三人对望一下,沐清涧率先起身,走到夜浮生面前,跪下求情道,沐柳伤人,是属下失职!哼!夜浮生冷哼一声,继而扬眉,目光萧冷如秋风般地瞪着沐柳,那么说我的猜测是真的了?此时,大家方明白刚才不过是夜浮生的猜测。

我想恐怕他们当初是想瞒着夜浮生,不过因为夜浮生方才坚肯的语气,而误以为他早已知晓一切,便上前求情吧!说实话,若要论心思,恐怕没有几个人能玩得过夜浮生!至少在我见到的人当中,是这样!不过,幸亏他待我倒是真心一片!此刻,沐尘再也坐不住了,忙跨前一步,跪倒在地,沐柳莽撞,伤了唐公子,是属下平日管教不严!话音未落,沐英也跪了下来,求情道,此番沐柳伤人,实属不当,望庄主能念在他平日为沐月山庄多有效力的份上,饶他一回!厅内众人见到他们三人跪下,也纷纷趴跪在地,齐声说道,请庄主饶他一回!夜浮生不以为意地瞥了眼伏跪在地的众人,云淡风轻地一笑,我还没有说怎么样他,你们就如此齐心协力地为他求情?虽然语气如清水般平淡,可是那暗含的讥讽之意,让人听来却如着芒刺般!我想,他们此番求情,估计会物极必反吧!这时,只听他对众人宣布道,沐柳打伤唐晓生,罚禁闭三个月!沐尘管教不严,罚禁闭一个月!谢谢庄主!沐尘和沐柳叩首说道。

稍顿,夜浮生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瞧不起唐晓生。

所以眼见他被沐柳所伤,大多数的人心中恐怕是幸灾乐祸!你们以为不会武功,便一无是处?说到此,他起身,在厅内来回踱了几番,才又语重心长地说道,实际上,很多事情不是靠武力就能解决的!就拿维持沐月山庄的开销来说吧。

若不是我在外经营生意,哪里能够维持庄里每月那么诺大一笔开销?就靠山庄的那几亩田?且不谈你们有几人去种过,便是拿出五谷来让你们分辩,恐怕也没有几个人能够分清楚!是!我是庄主,自然应该解决你们吃穿住行的问题,可是你们又有谁想过帮我分担一些呢?夜浮生的一袭话,让在场的众人羞惭不已,不禁皆将头垂得更低。

这下,我明白了在沧州时,夜浮生为何对那么一堆的帐目亲历亲为了!斯时,只听他继续说道,唐晓生,和灵月的婚事,是师傅在时,便订下了的。

此事,清涧,沐英,沐尘几人都是清楚的!虽然,唐晓生不会武功,家道变落,可是他在生意上是个奇才。

来庄里之前,他在琉璃坊,一年能为琉璃坊带来几百万的收入。

这番本事,你们谁有?属下无能!让庄主费心了!众人齐声说道。

夜浮生深深地叹息一下后,说道,罢了!你们将我这番话记在心里,以后好好待唐晓生就行了!稍过片晌,夜浮生缓缓踱到沐清影身旁,轻轻扶起他,继而对众人说道,另外,还有一件事情,要向大家宣布一下!沐清影是我亲弟弟,即日起,由我亲自教授他沐家剑法!沐清影难以置信地望向夜浮生,那双如黑水晶般的眼眸似浸在了山泉中般有些水润,莹亮。

稍适,方听他说道,谢谢……,谢谢哥!夜浮生拍了拍他的肩,慢步踱回椅子坐下后,手轻轻一扬,疲累地说道,你们都下去吧!清涧,沐英,清影,你们三个人留一下,其他人都下去吧!待众人都离开大厅后,夜浮生又对沐清涧问道,唐晓生,伤势如何?沐清涧微一倾身,回道,幸亏救治及时,已无大碍,不过因为伤了骨头,估计至少得躺上三个月!夜浮生侧耳细听之后,微微点了点头,嘱咐道,好好照顾他,晚些时候,我去看他!是!沐清涧垂首,应道。

夜浮生紧接着说道,清涧,待会你去准备一下,如果明日灵月没有回来,过几日秦如风一定会送消息来的!稍顿,他似怕沐清涧不放心般,又补充道:放心吧,灵月不会有事!既便秦如风真得扣下灵月,他的醉翁之意也不在酒!说罢,他不由望向我,眼眸中射出一波波的担忧之意。

是!深叹一口气后,夜浮生又说道,清影,你待会去找一个和云儿身形、体态差不多的女子,相貌差一些都没有关系!斯时,我更加确定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心中不由掀起阵阵如潮汐般的海涛,它们极似我此时深深触感的意绪,不觉间,眼里有了几许湿润。

沐清影眼波一转,望了望我,方应道,是!大哥!沐英,今日你带几个人,去趟青青山,将苏远父子接到沐月山庄来!夜浮生对沐英吩咐道。

沐英立刻站起身,对夜浮生躬身说道,是,庄主!属下这就去准备,即刻便启程!言毕,就转身向厅外走去!眼见沐英就要步出大厅,夜浮生似想起了什么,又抬头,对着沐英喊道,等等!沐英遂转回身子,垂首问道,不知庄主还有何事吩咐?夜浮生对他说道,苏远,伤势初遇,你用我的马车去接他吧!沐英略一怔,继而回道,是!说罢,步出了大厅!此刻,夜浮生方对沐清涧和沐清影说道,你们也下去吧!是!言毕,二人也相继向厅外走去!诺大的正厅中空荡荡的。

刚才的喧嚣,紧张,一切的一切都已经如浮云般轻淡地拂过了,不留丝丝痕迹,留下的只有相视对望的我和他。

他眼眸中对我的疼惜和我瞳仁中散射出去的对他的理解,感动,随着眼波的交缠、激撞,毫无遮掩地泄到了空中,渐渐弥漫至整个大厅。

虽然我们皆静默不语,但是彼此都已经完全读懂了对方心灵最深处的脉动,……好一晌,夜浮生才轻幽地唤道,云儿,过来!我轻轻走到他的身边,缓缓蹲了下去,轻柔地捧起了方才渗血的手掌。

粉红的掌心内满是木削,有些已经深深地直插进肉里,有些微微嵌合在掌心中,那粉色的掌心,白色的木削,殷红的血丝,暗红的血伽交相映衬,郝然一副绚丽的图画,可是这份绚丽却让我的心如刀割剑捅般难受,不觉间,心头一酸,眼泪已经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了下去,它们顺着我的面颊,滑落我的颈项,浸湿了我的衣襟。

夜浮生伸出左手,如羽毛般轻触我的面颊,为我拭去面颊上的泪水。

可是,我的泪水却因为他这柔柔的一触而更加汹涌,它们已经簇成了两行弯弯小溪。

夜浮生这时俯下身,用手指捋了捋我额前的碎发,低声说道,别哭!我没事!我放开他的手,双臂一下环住他的腰际,将头俯到他的双腿上,有些哽咽地说道,夜,我让你为难了!夜浮生一边摩索着我的头发,一边柔声宽慰我,怎么会?是我委屈你了!我摇了摇头,闭上了双眼,却无法阻止泪水地不断流淌,只好任由它们流过我的面颊,滑过我的嘴角,流到他的衣袍上。

我细细地品尝着那点点泪水带来的咸涩,那感觉极似我和夜浮生的感情历程。

不断流出的泪水浸湿了他的大片衣袍,可是非但没有让我感到湿凉,反而让我觉得更加温暖,因为它们让我更好地感触到了夜浮生温热的体温。

那阵阵暖意抚慰着我的面颊,也抚慰着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