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判官的职责范围,就是记录和计算三界一切活物的功过的。
莫说什么神佛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便是广博浩大的天道都有尽头,又何况是天道之下的神佛?只要是会死的,无论神灵还是妖精,都在地府的管辖之内。
胡瞎子这只毛都白了一半的老狐狸,自然也在。
若是胤禛当真能在判官面前替他说情,削减他几分罪孽,他自然是千肯万肯的。
似乎是生怕胤禛反悔,他先对胤禛千恩万谢了一番。
胤禛心知肚明,这胡瞎子是欺负自己年幼心软,想着先感谢一番,到时候便是他没有帮上什么忙,自己也不好意思不为他说情。
只是胡瞎子的道行不深,根本就没有看出来,胤禛表面上是一个五六岁的小童,实际上却是老黄瓜刷绿漆——装得一手好嫩。
不过,胡瞎子有心相欺,胤禛也想着正好趁便让他放心,两人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心意相通了。
只见胤禛面色微微一红,露出些许激动之色,好像从来没有被人这么郑重的感谢过一样。
紧接着他的神色便在胡瞎子的意料之中,软和了起来,柔声道:只要你好好配合,捉住了那妖道我便记你一功。
到时候你有功德在身,再有我说情,削减罪孽不是水到渠成吗?一席话说得胡瞎子精神振奋,连连保证道:小公子放心,等到了月圆之夜,我一定做法替你找到了妖道所在。
可是胤禛却又露出了几分犹豫之色,担忧道:只怕他同伙的那那个道士伏法了,会打草惊蛇。
若是那妖道听到了风声跑到了别的地方,可就麻烦了。
胡瞎子嘿嘿笑道:小公子放心。
虽然我和那个道士见的次数不多,说话的的机会也不多,却也看得出来,他是一个极端自负的人,对自己的手段还有法术都非常有信心。
他既然如此自负,当然不会因为胤禛一个小孩子就吓得落荒而逃。
至于他那同伙伏法的事,只怕在他看来都是自己的同行事不够谨慎,才会栽到了一个顽童手上。
顽童胤禛也觉得那个道士并没有跑,因为他始终觉得蔡生书斋里那个女鬼并没有死绝。
而能暗中助那女鬼逃出升天的,肯定是背后操纵她的人。
至于操纵她的是谁,有了胡瞎子的佐证,根本就不用怀疑,就是那个让胡瞎子给蔡家指了坟地风水盖房子的道士。
不过那个道士引着蔡生住到阴气聚集之地,到底是什么用意呢?他到底入行太浅,虽然拜了个正经师父,但师父是仙人,对凡间这些术士的手段也不大清楚。
好在还有个胡瞎子,胤禛毫不避讳地请他解惑。
如今胡瞎子可是有求于他,能为他效力,自然是求之不得。
行这种事的,一般情况下不是要夺人的气运,就是要帮助厉鬼夺舍。
哦?那你觉得这倒是设计蔡生,究竟是为了夺舍呢?还是为了夺取蔡生身上的气运?胡瞎子道:都有可能。
这蔡生不但家里富裕,本身也是由紫禄官运加身的,无论是夺舍还是夺取气运,对于许多人而言,都不亚于老鼠钻米缸。
当然了,万物福祸相会,阴阳相交,老鼠钻进了米缸里,固然可以衣食无忧,但也有撑死或米吃完了却出不去的风险。
胤禛冷笑,如此说来,他们害人,也算是富贵险中求咯?也可以这么说。
胡瞎子道,不管是他自己要夺取气运,还是帮助厉鬼夺舍,都有失败反噬的下场。
施术失败被反噬,可比老鼠在米缸里被撑死严重多了。
胤禛冷冷道:因害人而死,全都是活该,你们这些修行的,都不讲究因果循环吗?就算是讲究科学的现代社会,也有许多人敬畏因果,并以此约束自己的言行,在这个时代,还是一个鬼狐横行的世界,竟然还有专业人士不信因果吗?这……胡瞎子干笑,这种事情,怎么说得清楚?好了。
胤禛深吸了一口气,把心头那口郁气压了下去,对胡瞎子道,这几天你就先住在我这儿,待到月圆之夜,你若引来了那妖道,我不但在判官面前替你求情,还会重重赏你。
胡瞎子盲道,多谢小公子,老瞎子一定尽力。
其实重赏不重赏的,对胡瞎子来说没所谓,反正他又不缺钱财。
只要胤禛肯替他在判官面前说情就好。
只是人家诚心要给他钱,他也不会傻的推辞。
胤禛让人给他松绑,又吩咐揆叙给他安排个住处,好吃好喝的招待着。
揆叙应了,然后就以贵客的礼节,请胡瞎子去了客房。
胡瞎子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进了客房之后又是要热水洗漱,又是要好酒好菜的,揆叙也是好脾气,都一一满足了他。
这位公子,陪老瞎子喝两杯?揆叙心里自然是看不上他这个邋遢花子的,可他心念一转,推辞的话到了嘴边他又咽了回去,笑道:既然老先生相邀,那晚生就却之不恭了。
=====拿住了胡瞎子之后,胤禛就一边派人盯着蔡家,一边耐心等待月圆之夜的到来。
可是胤禛却没想到,月圆之夜还没有等来,他这里却等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客人。
你说你是谁?胤真震惊的望着眼前的青年。
面前的青年长身玉立,容貌清新俊逸,怎么看都是个一笑便惹动芳心无数的美男子。
可是,那美男子但却突然弯腰束手,行了个女子的万福礼,奴家卢氏见过公子,公子万福。
胤禛:…………——这个发展,还真是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呢。
毕竟,聊斋世界嘛。
=====因为离月圆之夜还有七八天,胤禛总不可能一直在客栈里窝着,就想着找个什么地方消遣几日。
他们都是初来乍到,对这里都不熟悉,于是就向掌柜的打听附近有什么好玩的或者是比较热闹的地方。
那可就多了!提起本地的名胜,掌柜的从神情里透出几分骄傲来,三国那卧龙先生您知道吧,襄樊的古称就是南阳,卧龙岗就在我们这边。
一听他提起卧龙岗,胤禛就笑了起来,我怎么恍惚听说,卧龙岗是在河南地界呢?掌柜的一脸愤愤,他们那个是假的,我们这儿才是正儿八经的卧龙岗,离卧龙岗不远,还有水镜庄呢。
好了好了啊,我们也不是文人骚客,这些文气的地方你也别提了,就换一个热闹的吧。
胤禛并不想和他争执真正的卧龙庄到底在哪里,索性就换个地方。
毕竟在现代的时候,有争议的名人故居可不止诸葛孔明一个,李白、杜甫可都在受害人名单上列着呢。
而且他也并不觉得有这些争议是坏事,有争议不就有话题吗?名人的故居多几个,旅游景点就多几个,也就多几个地方的百姓因为旅游景点受益。
想必那些那些古代名人,如果知道自己的存在能让更多的百姓受益,也是不会在意自己的故居被布了好几个疑阵的。
客人都不想再提了,掌柜的是开门做生意的,自然不会和客人争执,当即就笑道:若是想要热闹的也不远,三合集就是。
出了我们这客栈往南走,不到二里地的行程。
三合集?不错。
掌柜的热情推荐,三合集上还有财神庙,诸位出门在外的,多拜拜财神总是好的。
听他提起财神庙,胤禛脸上闪过了一抹心虚。
因为他突然想起来,自己离京之前还拜了一个师父,就是财神。
古代人重礼节,更看中尊师重道。
现代的学生若是到老师在地所在的城市办事,办完事之后带着礼物去看看老师,老师就非常高兴了,旁人提起也会说他念旧重情。
但是在古代来了老师的地盘,不先去拜见,肯定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忘恩负义。
他刚咳嗽了一声清清嗓子,那就先去财神庙拜拜吧。
小公子尽管去,我们这儿的财神庙可灵了。
掌柜的话锋一转一转,就又向他们推荐了斜对面刘婆婆家的香烛纸马。
刘婆婆可是能通灵的人物,他家里不但纸马是自家扎的,线香、蜡烛和灯油等也是自制的。
因每日制的不多,卖的价钱稍微高些。
但据说神佛最是喜爱他家这香烛,凡是拿了他家的香去祭拜的,多半能心想事成。
胤禛不知道这刘婆婆和这客栈掌柜有没有什么关系,但既然都推荐了,他也不缺那点银子,让人去买一些也就是了。
因而他向掌柜道了谢,便吩咐张保,咱们要拜的是财神,元宝钱串等就不必现眼了。
倒是线香,蜡烛,香油,纸马等多买些回来。
嗻。
张保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虽然张保已经没有了关于胤禛拜师财神的印象,但胤禛吩咐的事他向来是不打折扣的完成。
既然胤禛让他多买些,那他就多买些就是了,反正来之前他们带了许多银两。
不多时,张保就带着买的东西回来了,揆叙也让人收拾好了马车,拉着胤禛往三合集而去。
马车的速度很快,二里地的路很,不到半个时辰就走到了。
揆叙低声询问道,四爷,咱们先在这集上转转?不,先去财神庙拜拜。
若说先前没有反应过来也就罢了,如今既然已经到了财神庙的门口,再不先进去拜拜,依着他那师父老小孩般的性子,怕是没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法保冲揆叙哼了一声说:听见没有?四爷说了先进财神庙拜完了再说出来玩儿的事。
咱们自然都听四爷的。
揆叙好脾气地应了一声,并且这一次他难得没有用眼神去挑恤法宝。
以往揆叙和他针尖对麦芒的时候,法保总是气恼,觉得揆叙不给他面子。
如今人家倒真的好声好气地和他相处了,他反而不自在起来。
咳。
法保干咳了一声,对胤禛道,四爷稍等一会儿,我去找个人问问财神庙到底在哪里。
去吧。
一点儿小事,胤禛自无不可,只是叮嘱道,既然是问路的,便是有求于人,你该有礼貌些才是。
这些天,法保被胤真押着也读了些道经,学了些修身养性的道理,想起自己往日的行径,不觉十分羞愧,红着脸道:四爷放心,门下已经不是往日的门下了。
揆叙笑道:这便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
法保正要去问人,听见这句愣了一下,扭头狐疑的问道:什么瓜木瓜眼的,你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自然是夸你,无缘无故的我骂你作甚?这一次,揆叙是真的无辜。
但法保却不大相信他,又去问胤禛,四爷您说,我相信您。
胤禛心下十分无奈,替他解释道: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如果三天不见,就应该用新的眼光去看待一个人。
就是夸你的,放心吧。
法保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门,别别扭扭地对揆叙道:你也该刮目相看。
话音一落,他就像身后有狗撵似的,转身就跑。
胤禛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无语地问:这么多人呢,他不拉一个问路,跑什么呢?揆叙笑道:法五爷大概是害羞了吧。
那边的法保跑出去五六步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一跑不就显得心虚气短吗?为了证明自己理直气壮,他又扭身回来了。
哪知刚回来就听见揆叙这一句,一个踉跄就崴了脚。
他羞恼地对揆叙龇牙咧嘴,揆老二,就你长了嘴吗?胡说八道消遣你五爷呢?揆叙笑了笑,没说话。
法保哼了一声,压了压自己的性子,拦住了一个卖糖葫芦的问财神庙的路。
那卖糖葫芦的回身一指,喏,往那边再走二三十步就是了。
法宝礼貌地向人道了谢,回来找胤禛复命。
胤禛全程围观,对他的表现十分满意,不论夸赞,不错,你看这样多好,也不至于像你从前一样,每每与人说话便要与人置气,平白折损了寿命。
法保对他十分信服,连忙陪笑道:四爷教训的是,往后我更该努力学好才是。
因着今日不是赶集的正日子,三合集来往的行人并不多,来财神庙叩拜的人也不是很多。
胤禛觑着一个人最少的时候,让阿克敦领着一众侍卫守在外面,他自己只带了法保和揆叙进去。
至于张保,自然是跟着他一起进去的,不必赘叙。
进了庙门,他们先捐了香油钱,然后到财神像前的铜鼎里焚化了纸马等物,又把买来的上等线香、蜡烛点了些敬上,最后让法宝和张保一起抬着那桶买来的香油,放到神像前。
他让闲杂人等都退后,自己跪在神像前,恭恭敬敬地叩拜了三下,双手合十时默默念道:师父在上,徒儿有些许方物敬上,还请师父笑纳。
下一刻,那些还没有点燃的东西和一大桶香油就凭空消失了。
张保和法保这两个还好,见识多了胤禛的神异之处。
揆叙却是头一次见到这种隔空摄物之法,当即目瞪口呆看着胤禛虔诚叩拜的背影,心头惊疑不定。
先前他在京城的时候,也隐约听到过一些这位四皇子的传言。
但那时他还是个自幼熟读圣贤书的学子,对于这种鬼神之事,打心眼里是不大相信的。
后来一路跟随胤禛行来,大大小小的奇异之事不知经历了多少,他的三观已经有些动摇了。
直到了这南阳地界,遇见了蔡家那个女鬼,他才真真正正的被颠覆了三观。
但那女鬼法力低微,胤禛又有敖放相助,很轻易便收拾了,揆叙对于鬼神的实力还没有什么清晰的认知。
如今眼见香油等物空消失,他才终于意识到这个世界真的是有鬼神的,而且鬼神法力无边。
就如鬼神可以凭空取走这些东西一样,若人家要取的不是香油,而是他的脑袋,岂非也是轻而易举?见揆叙的神情如此震怖,法保登时就得意起来,傻了吧?我告诉你,先前在江南时,我随着四爷一起去捉那罗刹鸟,那才是惊险呢。
当时在场的有三个被都被那罗刹鸟啄去了眼睛。
揆叙回过神来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原来,这件事竟然是真的。
嗯?法宝不悦的挑了挑眉,你以为呢?揆叙笑着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珠,以往是我浅薄了。
法宝矜持的点了点头,秀了一句自己新学的书,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然后他就突然发现,如果能够经常对着揆吊书袋子的话,读书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啊。
见他满脸得瑟,揆叙也不知道这究竟有什么好得瑟的。
但他现在不想再和法保起冲突,就把笑意压在了心里,微微垂了眸。
多谢多谢五爷了。
=====他二人在这边化干戈为玉帛,一时间其乐融融,看似在虔诚叩拜的胤禛却是叫苦连连。
却原来香油和线香被收走之后,他的身体虽然还在殿内跪着,神魂却被赵公明引到了真正的财神殿里。
你小子还记得我是你师父?我还以为你早把我给忘到九霄云外了呢。
甫一见面,赵公明劈头盖脸就给了他一顿排头。
怎会,怎会?胤真暗暗替自己捏了把汗,心里叹气,唉,在京城要哄二娘,出来了还要哄师父。
我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