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乖巧,反而让太子越加不忍,那层严厉的面具再也戴不住了。
好了小四,二哥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想八弟也只是担心你。
太子叹息着抹了抹胤禛的脸颊,柔声道,日后你不管身在何处,要做什么,都要想想我们这些担心你的人。
二哥……胤禛眼眶一红,猛然扑到了太子怀里,抱住太子劲瘦的腰肢,脸颊在他胸膛上蹭来蹭去,把不由自主流出来的眼泪全蹭到了他的亵衣上。
感受到胸前逐渐蔓延的湿热,太子不禁哭笑不得,好了,好了,别把鼻涕弄我身上了。
胤禛羞恼道:才不会呢!从上辈子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就是那种哭的时候绝对不会流鼻涕的美人坯子。
上辈子是美女,这辈子看样子也会长成个美男子,还是一个清朝的金钱鼠尾都封印不了颜值的大美男!唔,在这里,要特别鸣谢形容秀美绝伦的德妃娘娘,感谢娘娘的完美基因!好好好,不会,不会。
太子轻柔地拍抚他,直到他情绪平复,不好意思地从哥哥怀里钻了出来。
太子侧身从床头小桌上拿了一张帕子,回身给他擦去了残余的泪痕,笑问道:哭够了,可是觉得痛快了?那样的社死现场,胤禛是半点都不想再提。
他掩饰般地轻咳了一声,急忙转移了话题,二哥,上辈子的几十年,你是怎么在汗阿玛手底下熬过去的呀?这句话胤禛说的不但感慨不已,更是心有余悸。
白日里他君前奏对,前前后后还不到半个时辰,就觉得异常难熬,仿佛要耗尽他这辈子的心力。
要知道,如今他这副躯壳才不过五岁出头,过了年才算六岁。
对不到六岁的儿子,康熙尚有如此多的疑心,势头稍有不对就要出言敲打。
管中窥豹,可想而知,当他们这些皇子一天一天长大,一日比一日更有本事的时候,康熙对他们的态度,肯定是为君的那一面占比越来越多,为父的慈爱越来越少,直至全部消亡。
提起自己的前世,太子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愿回想的厌烦与难堪。
胤禛眼皮一跳,暗道不好,急忙再次转移话题,对了二哥,你这病准备什么时候好?这种无言的体贴,就像夏日里最最柔和清凉的风,足以吹走太子心头所有的烦恼与不安。
好了,你二哥还没有那么脆弱。
太子呼出一口浊气,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冷笑道,今天你弄了这么一出,也不全是坏事。
我本就想着寻找机会对汗阿玛示弱,今日也算是恰逢其会。
真的?胤禛狐疑地看着他,明显是不相信。
太子无奈地叹息道:孤突然发现,弟弟长大了什么都好,却也有一样不好。
胤禛没有说话,却用眼神表达了疑惑。
那幅机灵又可爱的模样,引得太子扑哧一笑,弟弟长大了,就不好哄了呀。
啊。
胤禛懊恼道,说什么恰逢其会,果然是二哥安慰我的。
他就说嘛,今日太子这一出示弱的戏码,连他事后想想都觉得有些违和,又岂能骗过老谋深算的康熙?太子却道:若是因为这件事,你委实不必自责。
以汗阿玛的心智与心性,就算我准备得再充分,他也还是会起疑的。
当然了,若是他准备得足够充分,演一场戏可以将康熙迷惑得更久些。
像今天这样仓促而去,只怕他走了不到一刻钟,汗阿玛的疑心病就再次复发了。
幸好他四弟够机灵,猜到了汗阿玛的疑心,暗中来找他联系。
他相信以他四弟的本事,若是不想让别人发现他离开了东四所,别人肯定发现不了。
为防再过片刻胤禛就反应过来,太子也使用了转移话题**。
不过,太子的段数可比胤禛高多了,就算是转移话题,也能做得不着痕迹。
我本来也没想着演一场戏就能保证万全,想要真正迷惑汗阿玛,就只能靠持之以恒,潜移默化。
说到这里,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事,促狭一笑,问道:听见这个招数,你有没有觉得特别熟悉?熟悉?什么熟悉?胤禛一呆,思维就被太子引动,把先前的那一出抛到了脑后。
见话题转移成功,太子暗暗一笑,伸手点了点他的鼻尖儿,笑问道:富察家的小格格,上辈子是靠什么成为最后赢家的?富察家的小格格?明若?明若的上辈子,那不就是雍正帝嘛?雍正帝能够成功上位靠的不就是一个忍字嘛。
忍住了过早伸出爪牙的冲动,忍住了没有暴露自己的野心。
因为他足够能忍,让康熙认为他一心做个孤城贤王,忍到了康熙亲手将他所有的对手都剪除掉。
到最后,除了传位于他,康熙竟是别无选择。
这个忍字,换而言之,不就是持之以恒,潜移默化吗?胤禛恍然大悟:原来二哥是要走雍正帝的路,让他无路可走。
话音一落,他又反应了过来,诶,不对,这辈子哪里还有什么雍正帝?雍正帝都被老天爷弄成小格格了。
这样看来,这辈子二哥才是天命之子嘛。
他摸着下巴嘿嘿一笑,明明是个很猥琐的动作,因着他颜值过高,竟也有一种别样的可爱。
太子冷笑道:什么天命之子?我只相信人定胜天。
既然上天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这皇位只有他不要的,绝不可能再让别人抢走!二哥好志气!胤禛朝他竖起了大拇指,忽而又道,其实真说起你们上辈子,谁也没有真正赢过。
康熙虽然将所有的儿子都玩弄于股掌之间,却到底是在后世留下了污名。
而康熙这辈子最看重的,偏偏就是自己的名声;雍正帝虽然最终坐上了皇位,但他劳心劳力十三载,把一个烂摊子重新推回正轨,却连一天顺心的日子都没过过。
更讽刺的是,野史还有记载,连他的亲生儿子都不愿意承认他的功绩,在给他定谥号的时候,都要刻意讥讽他刻薄。
据说一开始,大臣们给雍正帝定的谥号是敬天昌运建中表正文武英明信毅瑞盛大孝至诚宪皇帝,偏偏乾隆表示不满意,偏偏要在英明和信毅之间加上宽仁二字。
不管是在当时还是在后世,雍正帝的功绩有目共睹,哪怕当时的人不愿意承认。
可是,无论是性情还是执政的手段,雍正帝哪里和宽仁二字沾边?乾隆强行加上这两个字,究竟有几分是想替自己的父亲挣些好名声,又有几分是表达不屑和不满的呢?不管怎么看,这两个字用在雍正帝身上,都挺讽刺的。
太子怔然片刻,点了点,你说的不错,我们兄弟九人加上汗阿玛,所有人其实都是输家。
所以呢?胤禛忽闪着眼睛看着他,二哥,你就没有别的感想?见太子一脸迷茫,胤禛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他的脸颊,恨恨道:你就不觉得,咱们汗阿玛什么都好,就是在位的时间太长了吗?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让太子悚然一惊,低声呵斥道:不可胡说!而后,他悄悄掀开床帐,低声唤道:何玉柱,何玉柱?连唤数声,却无人应他。
胤禛笑道:二哥你就别喊了,早在我从被窝里出来的时候,就把何玉柱给弄晕了。
若非如此,他怎么可能放心地和太子交流前世今生的事?太子松了口气,嗔了他一眼,你可……真是大胆!胤禛笑道:我若是胆子不大,哪敢跟着你谋天下?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胤禛道:时候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我方才说的话,二哥你好好想想,看有没有道理。
说着,他从荷包里摸出一张定点传送符,正要撕碎,却突然又想起一件事。
对了二哥,我过完年就要去神仙岛了,你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去做,最好在年前就交代给我。
过完年就走?太子惊道,什么事这么着急?于是,胤禛就把宫灯的事告诉了太子。
太子沉吟了片刻,建议道:宫灯这件事,只要不打草惊蛇,对方就不会警惕。
明年恰好是大比之年,汗阿玛一时半会儿是想不起来清理内务府的。
依着我的意思,你暂且不要急着再次出京,先把京城的事理顺了再说。
胤禛心念一转,就明白了太子的意思,你是说……佟国维和乌雅长林?不错。
太子道,不管你怎么想,在别人看来,这两家都是你的外家。
他们谋害太子,多半就是为了给你铺路。
须知以讹传讹,三人成虎呀。
就在昨天,索额图接着探望他的时机,就再三叮嘱她要堤防四贝子,不要把豺狼当成兄弟。
若他真是十几岁时的太子,此时一定已经和胤禛生出隔阂了。
可五十一岁的太子,经历了太过的人言可畏,太明白什么叫做消骨积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