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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笑靥隐忧

2025-03-30 08:41:24

年关将近,宫里也忙碌起来了。

今年冬天的雪,似乎来得比往年要迟得多,到了如今还未见丝毫影子。

不过,天气依旧阴冷而干燥,很难得遇到阳光很好的时候。

苏芳苑的书房内,潋绡坐在暖榻上,手里捧着本有些古旧的书籍,一旁的矮几放着碟青梅糕,还有两只茶盏,一杯茶和一杯清水。

潋绡其实对茶的兴趣并不大,但非常喜欢茶的香味,所以常常这样,在身边泡上一杯茶,喝的却是清水。

这一点,一直被锦衣认为是十分奇怪的习惯。

虽然,锦衣自己也并不喜欢,他说实在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喜欢这又苦又涩的东西。

有一次,潋绡开玩笑说,喜欢喝茶了,就说明他已经长大了。

结果锦衣却是回一句,那以后让宫里的人别吃饭好了,喝茶喝到饱去吧。

当时潋绡愣了下后,才说他这回答完全文不对题,她说的根本就不是那意思。

但锦衣却十分理直气壮地回答说,那肯定是她说错了。

惹得潋绡实在懒得理会他。

现在,锦衣也在这书房里,不过,他正端坐案前,临摹着字帖,神情十分专注。

今天的锦衣,一身京紫色斜襟长衫,衣领袖沿绣着金色的蜿蜒纹饰,同样的金色镶着襟边,墨色腰带,浅紫海棠花纹。

早上刚见到他时,锦绣少年,赏心悦目,让潋绡禁不住弯起了嘴角。

这一身衣服,让他完全脱去了少年的清涩,若不是在看见潋绡时立刻绽开笑颜,神色柔和了下来,倒是十分的皇子威仪。

不笑时,锦衣会有一种特别清澈的气息,像是冬日初降的素雪。

潋绡偶尔会从书里抬起头看看他。

她喜欢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细细地回想印在记忆里的无数影象。

一直以来,两人几乎是形影不离,她看着他从懵懂稚嫩的幼童渐渐长成这个心思玲珑剔透的少年。

这一切,几乎填满了她的生活。

低下头,将目光转回到书上。

但却突然听到锦衣带着窃笑的声音:姐姐你偷看我!禁不住眼角一跳,抬起头,投去嗔怒的一眼。

那边锦衣却突然一手捧起砚台,一手取过纸,跑到潋绡这边,把纸往矮几上一铺,看着潋绡,笑得一脸诡异,说道:我到这里来写,让姐姐看个够!潋绡也笑了,微微眯起双眼,唇轻轻抿着,扬起浅浅的弧度。

盘腿坐上暖榻,锦衣倒是真的又开始临起帖来。

潋绡只是不动声色地端起茶杯,书往旁边轻轻放下,静静地看着锦衣。

然后,没一会会,大概也就写了那么一两个字的功夫吧,锦衣突然笔一丢,仰天往后一躺,叫道:啊——,姐姐看着我,害得我根本没办法临帖。

恩,然后呢?潋绡淡淡地接下话道。

所以,作为补偿,姐姐帮我写。

突地坐起身来,锦衣笑得一脸谄媚。

潋绡面带微笑,轻轻放下茶杯,而后看向锦衣,笑得十分温和,柔声言道:没得商量!声音一沉,所有的笑意从脸上消失,我数到三,马上乖乖回去临帖,不然,今天的任务翻倍。

不用潋绡数到三,话音刚落下时,锦衣已经立刻跳了起来,飞窜着逃了回去。

在书桌前坐下,重新拿起笔时,嘴里轻声嘟囔了句:见死不救的坏姐姐!哪知潋绡突然朝他看过来,脸上是轻柔温雅的笑容,问道:你有说什么吗?我没听清楚。

回以灿烂一笑,锦衣说道:我说今天天气真好。

是吗?淡然地收回目光,潋绡又拿起了书,不过,嘴角轻轻滑过一丝古怪的微笑。

今天,依旧是十分阴沉的天气,已经好几天没见着太阳了.锦衣会在潋绡的苏芳苑,是因为安师傅回家过年去了。

临走留下了任务,交给潋绡把关。

而这每天临帖百张,是锦衣最讨厌的了。

不过,有潋绡一旁监督着,他是想逃也逃不掉。

然后,没安分一会会,锦衣就在那边轻声低语喃喃地念着什么。

一开始潋绡没在意,反正,只要他手下别停,乖乖临帖就好。

但渐渐地,他的声音高了起来:好无聊啊……说完还看看潋绡,紧接着又是恨恨地一句,好无聊啊!见潋绡完全不理会自己,他一下提高了声音:好无聊啊!!笔下却是没敢停。

而潋绡也终于抬起头来看了看他,略有些不耐烦的神色,干脆地说道:继续叫吧,每叫一句,加十张帖子。

这让锦衣赶紧收了声音,耷拉下脑袋,有一笔没一笔写着。

仔细看了会,潋绡渐渐觉得不太对劲了,禁不住出声问道:你在写什么?闻言,锦衣喜滋滋地抬起头来,双手拿起一张纸,刷得竖起来,自豪地说道:狂草,慕氏狂草!狂草?!根本就是鬼画符嘛!写得真是不错啊。

潋绡阴着脸说道。

锦衣却是依旧笑得一脸灿烂,回道:谢姐姐夸奖!表情微微一顿,潋绡手臂用力一掷,手中刚拿起的青梅糕,便迎面朝锦衣飞去。

那边,锦衣两只手拿着纸,见天外飞来异物,手臂稍稍一沉,脸一侧,一下叼住糕点,嘴里口齿不清地回道:谢姐姐赏!哪知话音刚落,又见一只杯盖已经到了眼前。

哇的一声,锦衣赶紧站起来,顺便一脚踢开椅子,一晃身,后退了两步,而那杯盖已经越过桌子往地上落去。

但见锦衣抬脚轻轻一碰,那杯盖被踢了起来,恰好落在桌面上,力道刚好,只是很轻的一下碰撞声。

而这杯盖,内壁朝上,里面盛着的正是因为他刚才哇一声从口中掉落的青梅糕。

似乎十分满意自己的表现,锦衣抬起头,朝潋绡灿烂地一笑。

可是,下一瞬,哐一声,让他的笑完全僵在了脸上。

杯盖内壁朝上摆在桌上本就不稳,刚才只是那么轻轻一转动,就很不巧地从桌上掉了下来。

锦衣苦着脸,长叹了一口气。

这时,潋绡走了过来,取过他手里所谓的狂草。

似乎十分认真地看着,然后问道:狂草?锦衣非常肯定地点着头。

根本看不出写的是什么。

潋绡随意地说了一句。

锦衣立刻信誓旦旦回答道:姐姐,狂草的精髓就是让人一个字也认不出来。

一脸的正经神色。

轻轻一挑眉,潋绡淡然地回问了句:是吗?然后,也没等锦衣回答什么,拿过桌上其他几张慕氏狂草,又把之前锦衣算是认真临的那些也一起取了过来,一转身,走到碳炉边,随手便往里头一丢。

锦衣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潋绡,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潋绡也没说什么,看着那些纸都烧尽了,才回到桌边,而后突然地眉头一蹙,一脸惊讶地说道:锦儿,怎么你一张都还没写好吗?今天都在干什么啊。

不过幸好时辰还早,赶紧写吧,不然赶不急用膳了。

神色那个语重心长啊……但锦衣是真的完全傻眼了,愣了好一会,才惨叫一声,说道:姐姐,锦儿知道错了!潋绡有些疑惑地看着他,说道:说什么呢,我的锦儿天资聪颖、心思玲珑,怎么可能犯错呢。

好了,别玩了,赶紧临帖吧。

温言轻语,脸上是柔雅的微笑。

不过,在锦衣眼里看来,恐怕绝对是恶魔的微笑了。

姐姐……锦衣软着声唤了句,一副十分可怜的样子。

而潋绡依旧是那温柔浅笑的表情,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稍稍沉默了下,锦衣才十分痛苦又非常干脆地回答道:没有,一点问题也没有。

淡淡地笑了下,潋绡又回到暖榻上看起书来。

只是,她的注意力根本没在书上,低垂着头,紧抿着唇,弯起深深的弧度,脸上是几乎隐忍不住的笑意。

那边,锦衣皱着眉头,几乎是写一个字叹一口气.杯盖摔破的时候,已经有侍女候在门外,轻声朝里面问了句:殿下,公主?潋绡一向不喜欢身前身后都有一大堆人跟着,所以很多时候都让他们退下去的。

而现在,门关着,她们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潋绡应了声,唤侍女进来,将摔破的杯盖打扫掉,又换上新的茶杯。

之后的一段时间,锦衣倒是安分了下来。

其实他也清楚,在他的课业方面,潋绡向来严格,根本是偷不得懒的。

所以,玩闹了阵后,便乖乖临起帖来。

冬天入夜早,似乎才过了没多久,天便渐渐暗下来。

潋绡起身走到书架边,将手上的书放了回去,又随意地看了看,看着看着,便慢慢走到里面去了。

书架挡住了视线,看不到锦衣那边。

然后,她伸手抽出一本书时,透过缝隙,随意地瞥了眼,却见锦衣已经不在书桌旁了。

微微一愣,目光一转,发现他坐在暖榻上,在吃那青梅糕。

略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轻轻地弯起嘴角。

她是有青梅糕垫垫饥,所以也没觉得饿,但锦衣这时候怕是真的已经饿了。

抿唇一笑,转过书架,走出来时,锦衣已经回到了桌前,他的轻功早已经学得如火纯清,若不是她刚才透过书架看到了,还真的不会发觉呢。

不过,印象中,似乎除了轻功外,平时也没见他露过其他的武功。

但转念一想,平时也没啥机会让他表现表现的。

就是稍稍有些疑惑,以锦衣的性子,多半是总爱跟她念叨学过什么的,难得的如此缄默。

这样想时,潋绡便决定找个时间问问容则看。

走到书桌前,轻言问道:还有多少?锦衣转过脸来,眉头紧皱,神色凄苦,惹得潋绡禁不住笑了下。

见潋绡一笑,锦衣立刻便放下了笔,绽开了笑容,神情雀跃。

他倒是闻弦歌知雅意啊,一见她笑了,便领会了意思。

潋绡略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微叹了口气,说道:先放着吧,饿了吧?锦衣赶紧点了点头。

潋绡正打算唤侍女进来,却听见了敲门声,然后是一句低语:殿下,公主,是浮香。

眼里闪过一丝疑惑,潋绡应声道:进来吧。

推门而入的是皇后身边得宠的侍女浮香,平时神情端庄,寡言少语,很容易被忽视。

只有在没有外人,只面对皇后还有潋绡与锦衣时,才会褪去那些神色,其实也是满活泼的性子。

当初镜蓝鸢入宫的时候,从镜家带了两个人来,一个便是浮香,据说跟在镜蓝鸢也已经十多年了。

另一个是如今跟在锦衣身边的茹嬷嬷,她以前是蓝鸢的乳娘。

而这个茹嬷嬷,也是当初替换婴儿的两个嬷嬷之一,至于那时候的另一个嬷嬷,那天之后,潋绡再也没有见过。

恭敬地行了礼,浮香说道:皇后娘娘命奴婢过来传话,请两位殿下到月凰宫一起用膳。

月凰宫便是皇后镜蓝鸢的宫殿。

潋绡点了点头,说:知道了,你先回吧。

是。

抬起头时,浮香朝潋绡与锦衣微微一笑。

在这宫廷里,很难见到真实的笑容。

但潋绡知道,因为他们是镜蓝鸢的儿女,所以,对蓝鸢向来忠心的浮香,是真的对他们笑着,眼里是真实的悦色。

浮香出去之后,潋绡便转头朝锦衣看了看,他神色淡淡的,未见喜色,也没有其他的情绪,大概于他而言,这也就只是一顿饭而已。

发觉潋绡看他时,锦衣转过目光,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她。

潋绡只是微微一笑,也没说什么。

其实,她倒是十分喜欢与镜蓝鸢一起的,她有一种令人舒心的气息,会令潋绡禁不住想起前世的母亲,会感觉有些怀念。

而且,只有面对这个母后时,才不需要担心任何的算计与阴谋。

镜蓝鸢是绝对不会伤害她的,这在潋绡心里是万分笃定的。

至于对锦衣……,潋绡一直摸不清镜蓝鸢的想法.潋绡唤侍女进来替两人换过衣服,便挥退了他们的跟随,与锦衣朝月凰宫走去。

月凰宫离苏芳苑很近,不过,以他们的身量,走过去也要费些功夫。

但是,与锦衣一起时,他总会带着她去走小路,从花丛间穿过,又钻过假山,从莲池上的廊桥直接越过整片池塘,转眼便能到月凰宫,而这,也是潋绡不让身边那些人跟随的原因。

不过,今天,他们过了莲池后,正要转进那回廊,却突然听到了说话声,从回廊旁花丛的另一边隐约地传过来。

你说为什么不像呢?明明是双胞姐弟啊。

这话令潋绡与锦衣都禁不住停了脚步。

锦衣是稍稍一怔,潋绡却是皱了下眉头。

然后便听到另一个声音轻斥道:胡说什么呢,口没遮拦的。

皇家的事,是我们这些人可以议论的吗?小心掉脑袋。

原先那个声音嘟囔了句,回道:这种地方,谁能听见啊。

反正无聊,随便说说而已嘛如果不是她们的话题令她不太愉快的话,潋绡是真的几乎想笑了。

确实,这种地方,平时几乎没人路过的,不过,这个宫女也太没戒心了。

所谓隔墙有耳,是绝对要牢记在心的。

但是,真的笑不出来呢。

双胞姐弟,皇家,单单这两个词,便已经十分明了,说的便是潋绡与锦衣了。

潋绡转头看了看锦衣,刚巧背着光,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只能看到脸上平静的神色,只是,他似乎有些出神。

潋绡拉了拉锦衣,他才忽然地回过神来,朝她微微一笑,说道:姐姐,走吧。

然后,便听到花丛后面两声惊呼。

就像完全没有听见一般,锦衣拉着潋绡便继续往前走了,过了好一会,潋绡才轻轻叹了口气道:锦儿,那些胡话,不必在意的。

姐姐在说什么?锦儿不明白。

他没有回头。

潋绡停下脚步,连带的锦衣也不得不停了下来。

怎么了?回头朝潋绡看了看,锦衣又转过去,想要继续往前走,可潋绡完全不肯动。

她不喜欢锦衣如此逃避的态度,往前走了两步,挡在锦衣面前,潋绡才正色言道:锦儿,双生子长得不一样算不得什么稀奇事,锦儿不要放在心上,听到了吗?更何况,姐姐也不会在意的,锦儿就是锦儿。

他们根本不是双生子,自然不可能长得一样了,这点,潋绡自然是非常清楚的。

不过,她不希望这样的事在锦衣心里留下什么结。

但是,锦衣却是笑了笑,沉默片刻,才回道:姐姐,其实锦儿并不是在意那些话,锦儿只是不想离姐姐太远而已。

如果我们长得很像很像,看到姐姐的样子,锦儿就会相信,我们是真的一定要永远在一起的。

说完,却是忽然地撇了撇嘴角。

这让潋绡禁不住笑了,不过,心里却闪过一些警惕。

就算是普通的宫女,也会注意到他们的长像问题,那么,那些心思狐狸一般的家伙,怎么可能想不到这点。

但是,这些宫女不知道这双蓝眸的来历,而那些人知道。

所以,这双太过引人注目的蓝眸,反而成了坚定事实的证据。

可是,潋绡总觉得心慌慌的,感觉像是悬在空中一般,怎么都不踏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