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四姑娘 >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2025-03-30 08:42:32

阿真在灯下翻了一会儿书,见时间不早了,便让荣娘春纤两个看着点孩子,自己带着值夜的玉坠儿去了小厨房。

搬来小炉子,点了火,架上紫砂煲,加进水,将先熟的,后熟的,已经蒸熟的,等等一干配料,看着火候一步步细致仔细地添进煲里,慢慢地用火煮着。

待煮出了香气,又改用微火炖熬,到这会儿,就不用太顾着了,只让它慢慢熬着就好。

夜已深沉,阿真松下心来,倒是觉得肚子饿了,玉坠儿见状便说去大厨房提宵夜,阿真摆摆手,道别麻烦了,只在小厨房里转了一圈,找了碟小银丝卷,让玉坠儿蒸热了,就着简单的醋溜豆芽,招呼她一起稍微吃了点。

阿真本就习惯少吃多餐,这会儿真饿了,吃得倒是香甜,玉坠儿可能是跟阿真同坐一桌,有些不习惯,看样子吃得颇有些没滋味。

阿真也不多说,只吃饱了,便裹了毯子,抱着手炉,趴在窗台上看天。

其实天也没什么好看的。

虽然再过一两个时辰就天亮了,但这时候的天,却仍是一片最浓重的黑,就像没有化开的墨,稠而密,透不到底,只能零星看到几粒寂寥的星子,若明若暗地缀在上面,黯淡无光,似乎一晃眼就会泯灭在黑暗里。

阿真只是喜欢这时候的安静,只一点点声音便可以传出很远,这样的安静,几乎能让人忘记所有,甚至包括自己。

在这样的安静里,脑中放空,忘记一切,却不会是一片空白,只觉得舒适安详,让人眷恋。

阿真微微笑了笑,她想,死亡,是不是也是这样?灵魂在一片静谧的安静里,安安和和地休憩,修复这一世所受的创伤,等待下一次的转生。

是这样的吧?阿真猜测着。

时间流转,不怕冷的小鸟儿已开始在枝头鸣叫,东边开始冒出鱼肚白,天明了。

熬夜熬得有些昏昏沉沉的阿真坐直身子,转了转有些僵硬的脖子,看到玉坠儿正趴在桌边睡着,便没有叫她,只轻手轻脚起了身,将毯子覆到她身上。

然后活动开手脚,转到炉边,用厚布巾裹了手,掀开紫砂煲的盖子看了看,粥已经熬好了,浓稠润滑,香气四溢,果然好粥。

阿真满意地重新盖好盖子,对自己点点头,嗯,不错不错!待阿真收拾洗漱好,天已经大亮,娃娃们也都已经醒来,阿真便盛了粥出来,放一碗在食盒里,配上几小碟子清爽小菜,让香杏儿送去给谢书安,然后给孩子们和自己各盛了一碗,配着小菜,开吃。

刚拿起筷子,谢书安却拎着食盒过来了,原来这些天他都在外面忙,今天他想着既然是腊八,那一起吃个早饭也好,便拎了食盒过来,于是香杏儿刚出了客院门儿便迎面碰上了。

阿真便让重新布了碗筷,落座举箸。

一顿早饭吃完,谢书安陪阿真稍微闲聊几句,便起了身。

阿真送他到门口,听他说今天要出城去盘账,便叮嘱了句: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谢书安闻言却是一愣,已经迈出的步子顿了顿,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正笑看着他,丝毫没觉得不妥的样子,不由暗道自己多心,快步离开。

哎,阿真啊……晚上谢书安回来,照例在阿真睡前过来说说话,聊了会儿小宝宝们,再说说他盘账的事,话题便转到前几日西华使者的事上。

几方探询,却得了个很奇怪的消息,那文三公子并没有和我国签订什么协议。

哦?阿真正拿两串镂了精致云纹的合璧连环逗着两个小娃娃,闻言停下手,若有所思,那他干嘛来了?还不清楚,谢书安转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微微皱眉,文三公子到天锦城近一个月的时间里,除了出席各种必需出席的宴会,大部分时间都去了翰林院以及天锦城里各大书院,或者斗文,或者举办各种诗会,看起来,更像是来探讨学术,而不是为了政治。

这倒挺奇怪的,阿真随手将手里的两个合璧连环分别给了两个小娃娃,端过一边的茗碗抿了口茶,细细地思索,不过,阿真挑挑眉,这应该只是他掩人耳目的手法而已。

我也是这么想的,谢书安点头,不过管他做什么,我只可惜这下没热闹可凑,没钱可赚了。

他颇有些遗憾的样子。

阿真好笑:安老板果真是个俗人。

谢书安一本正经:嗯,阿真果然了解我!阿真没理他,她放下茗碗,忽而想到什么似地问:对了,朝堂上最近可有什么变动?谢书安虽然奇怪她的问题,还是如实回答:据我所知,没有。

阿真唔了声,心下思索,说起来这文三公子算是皇甫渊的亲信,在这样积极备战的时候出使南歆,肯定是为了战事,可既然没签订什么协议,就说明即使不用签协议,南歆也不会或者是不能趁西华与北戈开战的时侯偷袭,如此说来,文三公子一定是得了确切的消息,知道南歆国内出了问题,使当朝者无法他顾,才敢这样放心地主导这一场出使成为文人间的学识探讨。

那到底南歆会是出了什么问题呢?阿真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面,微微皱起眉,就目前来看,南歆国内风平浪静的,一点天灾人祸的迹象都没有,甚至连朝堂都没什么变动,那么只能是皇室内部出了什么隐秘纠纷,可一旦打起战来,最少也要一年半载,什么样的事情能拖这么久?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谢书安看她一副沉思的样子,忍不住问。

没什么,阿真回过神来,笑着摇摇头,我只在想,南歆国内应该是有什么事情在发生。

哦?谢书安有些好奇,怎么说?阿真看他一眼,想了想,道:那文三公子并不仅仅是西华文家最出彩的神童而已,他,她犹豫了下,还是道,他更是皇甫渊的亲信。

皇甫渊?谢书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哦,西华皇帝,你的意思是……亲信?我一直以为他只是个书生,谢书安皱眉,这么说……谢书安突地一顿,惊道,肯定出事了!阿真笑笑:就不知道是什么事,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谢书安摇头:一定是大事,不行,我得去查一下。

他匆匆而去。

阿真看他离开,忽而想起皇甫渊去太白时跟她说的话,他说,他从未将她放在这样的位置看待……阿真向后倒在靠背上,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无力地叹气,也许,是她将自己看得太重了,太自以为是了,他果然有自己的方法来稳住南歆。

有微风袭过,阿真睁开眼睛,便见紫桐站在地上。

你回来啦?吃过饭了吗?阿真没有起身,只笑着招呼。

嗯,已经吃过了。

紫桐点点头,柔美的鹅蛋脸上透着一些疲惫,一些喜悦,仿若离家的孩子回到了家。

阿真拉紫桐在身边坐下,微微皱眉道:很辛苦吗?我看你都瘦了。

紫桐忍不住笑起来,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才几天不见,哪有那么夸张?阿真也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嘛,算算我们都几年不见了?两人笑了一会儿,说了一会儿话,阿真看紫桐没打算换家常衣服的样子,便微微皱眉:晚上还要出去?紫桐抚平她额间的褶皱:嗯,别担心。

阿真没作声。

直到哄了两个娃娃睡熟了,阿真才拉了紫桐的手坐到椅上,看了她一会儿,从颈子里拉出一粒用金红丝绳穿着的龙眼大的珠子,剪开了绳子,那珠子便骨碌碌地滚落在铺了青缎桌围的小方桌上,在烛光下散着雾蒙蒙的莹润珠光,像氲氤着水汽的暖玉,又像被薄雾拢着的晨露,着实不是凡品。

紫桐一愣,她认得这颗珠子,正是在阿真成童礼时,子飨长老所送的礼物,是最上品的法华珠,常年佩带能清心明目,温养心脉。

她忍不住出声:阿真?阿真一笑,从头上取下一枚嵌宝的白玉簪子,轻轻地在桌上一磕,簪眼里的宝珠便掉落下来,阿真也不去管它,只将法华珠仔细地嵌进青玉簪子的簪眼里,然后递给紫桐:拿着吧,算是提前给你的嫁妆了。

我……紫桐没有去接簪子,只是皱起了眉。

阿真也不以为意,自己将簪子□紫桐的发髻里,如长辈般亲昵地拍拍紫桐的手,道:去吧,自己顾好自己就是。

她起身伸个懒腰,打个呵欠:我先睡了。

紫桐呆呆地在椅上坐了一会儿,看阿真吹灯睡下,忍不住走过去,就着角落里留着的落地灯昏黄的烛光给她掖了掖被子,然后在床边脚踏上坐下。

阿真睁开眼问她:怎么了?紫桐握住她的手:睡吧,我替你守夜。

阿真轻笑:不累?紫桐摇摇头,头上的珠子随着她的动作缓缓散出朦胧的光华,让她脸上的神情变得朦胧,似喜似悲。

阿真看了她一会儿,微笑了笑:我们的紫桐真漂亮。

她放松地闭上眼睛。

紫桐将额抵在手背上,渐渐蜷起身子,阿真,请你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