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子一直未得好转,姜晟便指派了他的御医照顾我的身体。
那位御医名叫淳越,此人性格内敛,喜怒皆不动声色,医术也颇为高明。
我一连服了他几剂药,感觉呼吸也顺畅许多。
姜晟得知我病情好转,龙心大悦,赏赐了淳越不少布料和钱物。
一天,姜晟赏赐了他一把古琴。
他本是极精乐理之人,见到这上等好琴,眼神有着激动的神采。
我笑着要他弹奏一曲,淳越答应了。
他在琴前坐下,我和姜晟在他对面坐下。
淳越抚着琴弦,看着满地的白雪,略有所思地微微一笑。
他自言自语道,好琴当然要配好曲,大王,微臣便为你演奏一曲。
说罢,修长的手指便在古琴上拨弄着,熟悉的音律,震慑人心的琴音在之间流泻出来……他弹的竟是褚国国乐——《白雪》!《白雪》、《阳春》这两首曲子是褚国最高深的古琴曲子,因为这两首曲子的精髓太难让人看懂,所以只有琴技一流的琴师才演奏得出来。
这首《白雪》是我在褚国王宫里听得最多次数的曲子。
以前总觉得只是好听,并没有明白为什么好听。
而今却明白了,听到这首《白雪》,褚国王宫里的一切历历在目,宛若昨日一般……我的心脏似被填了铅,无比沉重,眼里开始慢慢变得湿润。
我猛地抬头,一把推开了拥着我的姜晟……琴声马上停住了……恨意充满了我的胸口,却又排解不出,我只能咬着唇,用眼神质问姜晟,为什么要毁了这一切……姜晟单手后撑着身子,惨白着脸,看我的眼神有着千言万语想说,可他的嘴唇却紧紧抿着,因为他不知道该对我说些什么,而我也一样不知道该和他说点什么……我始终面对不了,那么我还是回头选择逃避吧……我低下头淡淡地给他行礼,慢慢退了下去。
而姜晟的目光却一直追随着我,紧紧地跟着我……直到我出了庭院门口,他才轻轻出了声,子萱,听我一言。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身。
姜晟清了清嗓子,沉声说,就算不是寡人,还有别人,那都是一样的结局!你到底名不明白?!我深吸了一口气,给我些时日……说罢,小跑回自己房间了……那天晚上,我一夜无眠。
枕边的姜晟也一夜无眠,他就这么静静地搂着我,一直到天亮。
第二天早上天一亮,他马上起床,吩咐小云传淳越于大殿侯命。
吩咐完毕,姜晟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里有着千言无语和一丝愧疚……我偏过头,不想去读他的眼神。
一连五天,我们没有太多的交流,彼此之间似乎隔了一堵无形的墙。
我在这头,他在那头,因为各自的身份谁也不敢跨越过去。
小云看着我们,一脸的迷惑,因为她不清楚我究竟是不是失宠。
说我失宠吧,可姜晟这些日子来一直在我这里留宿,履行了他专宠一人的诺言。
说我得宠吧,姜晟和我之间这几日的态度又如此的冷淡。
小云为我担心了好久,见我不说话还找了淳越来问了几句。
可淳越也是什么都不说,一如往日的沉默寡言,每天认真为我煎药。
说起他的药,这几天我吃了他的药后,总觉得头脑昏沉,思维也有些恍惚,记东西也记得不太清楚了。
淳越解释说这是他用药的预料结果,让我无需担心。
我不谙医理,况且淳越是姜晟最信任的人,我自然也就全信了他。
姜晟在褚国终于稳住了他的根基,他派了重将殷少筠和郎庆丰驻扎在葵城,以防不测。
同日,他带着二十万班师回临淄(齐国都城)。
走的时候,姜晟不与我同道,他将我留了下来,比他迟一日启程去临淄。
姜晟将我交给管祺,还暗示他见机行事,我到临淄一事切不可走漏半点风声。
而另一方面,他随便找了个理由,赏赐高溪与他同车共乘回国。
名为赏赐,实为变法软禁高溪,只怕高溪在没有回到临淄之前要一直呆在姜晟的车上了。
小云和淳越依然追随着我,没有丝毫怨言,我想那是因为姜晟和管祺一早打点好了的。
观其安排好了一切,我们一行人在一队精兵保卫下出发了。
一路上,管祺没有太多的话,不过神态间自然如常,对我与常人无异。
这令我稍稍安心,希望管祺真的放下了吧。
一个月后,我们终于到了齐都——临淄。
临淄的富庶程度比葵城更上一个档次,不同于在葵城所见粗衫麻布的商人,临淄的商人穿丝着锦的。
我想那是因为齐国内部的政令——推崇商业的原因吧。
管祺在皇城最边处的郊外准备了一间大宅让我居住。
他将精兵全部迁回皇宫,只留下两个武功最为顶尖的军士作为侍卫保护我。
他这么做是为了将一切做到尽可能的隐蔽,毕竟我的事情是绝不可以泄露出去……一切安顿完毕后,管祺屏退身边所有人,带我走出了屋子,一边散步,一边闲话。
天空刚下过鹅毛大雪,宅子外的树林银装素裹,地上也是白茫茫的一片。
皮靴子踩在软软的雪上,发出细细的碎声。
管祺披着貂毛披风,显得越发的英气不凡。
他扶着我,一步步走着。
他的眼睛依然看着远方,慢慢地开口,自总出发那日开始,你就不太开心,是他对你不好了吗?还是你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我一愣,缓缓地吸了口冷气,不是他对我不好,而是因为他对我太好,所以我生活在矛盾之中,不知该面对还是应该一直逃避下去……他沉吟片刻,果然是这样。
你的心依然放不下褚国,对吧。
我点了点头,他说,不是他,也会有别的人,褚国一样会是那样的结局。
虽然我也明白那个道理,可我又怎能完全没有思想包袱去面对他?管祺突然停住脚步,对上我的眼睛,子萱,你要明白,你爱的人不是普通的男子,而是一国之王。
身为齐王,他必须有雄心有谋略,更要有冷酷的心肠。
他身为齐王,有他必须要肩负的责任,济世安民,开拓疆土,生儿育女是他必须做的事情。
前两样事情他做得很好,齐国已经称霸于这个世代。
但是最后一件事,他却做得极差,如今他只有一个儿子,后宫也不够充实,甚至还比不过一个低级贵族。
然而,我还要求他只专宠你一人。
你是不会进宫的,自然你所生的子嗣也不在齐国继承人之列。
所以,他为了你,已将齐国未来的国运置于一个危险之地。
更何况,你是刚经历过一场生死劫过来的人,还不明白什么叫做珍惜眼前的幸福吗?他疲倦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子萱,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幸福。
听我说,不要回首过去,珍惜现在……管祺这番话说得我有些动容,可我的脑子不知为何混乱一片,只得咬了咬唇,勉强地点了点头……管祺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再也没有说话,继续扶着我一步步走下去。
可我的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最后陷入一片黑暗,耳边只有管祺大声呼唤,子萱!你怎么了?!迷糊之中,我感到有人搭着我脉搏把脉。
我微微睁开眼,看到了淳越略有所思的脸,管祺担忧的脸。
管祺看到我醒了,脸上有掩不住的喜悦,你终于醒过来了!他偏过头沉声问淳越,到底夫人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昏倒?!淳越淡淡开口道,可能是一路来车马劳顿,夫人身子虚弱的问题吧。
我开两服药给夫人用下便可康复。
还没等管祺回答,门突然被人粗鲁地推开,只见姜晟一脸怒容提着长剑闯了进来,他的长剑直指着淳越,你到底是怎么给她吃的药!如今她吃成了这样子,你!……淳越惊慌地跪倒在地,大王,我们借一步说话如何?管祺看淳越和姜晟的眼神慢慢眯紧,似是琢磨着什么东西,有什么话是不能当着大家的面说的?淳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