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每每我来看望潘翎飞时,不管是换药还是吃饭,其余人都很自觉的离开,只留下我伺候。
我也是跑得越来越勤,不光是为了潘翎飞的伤好得快些,更重要的是太子师傅炎紫轩与我说的那番话。
丫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呃,不对……是第二次,你夜闯皇宫,‘行刺’我时,我允诺你的一件事吗……哎,这是怎么了,这么不小心的。
有个人我已刻意不去想了,应允潘翎飞的事我也再努力去做。
但就在此时,我刚品了一口茗,双目生花,香气四溢唇齿之间,听到炎紫轩的这番话,便不由想起那个让我心心念念,魂牵梦绕,想起就由不得心疼的人,立时那香茗变成了一口苦涩的水,呛得我直呕,干咳。
炎紫轩一边轻拍我的背部,一边嗔道,笨丫头,喝个茶都能噎成这样。
我憋红了脸,一口气缓缓喘过来,平了气息,故作镇定地说:师傅,你刚说了什么?什么什么?炎紫轩一边替我擦嘴角的茶渍,一边淡淡地说,被你这一吓,我忘了?以前炎紫轩总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头被瓦片砸伤,遭人暗算,哪怕当着蔡姬的面咳血而亡也未见他害怕过,还是以往的沉重自如。
怎么最近总说,我若晕倒,呛口水都要被吓到,胆小的如猫一样。
就是你说答应我的一件事?我慢慢地,试探地说。
哦,和你相处久了脑子都不好使了。
炎紫轩轻弹了一下我的额头,弯起迷人的凤目,等翎飞伤势好了,我就兑现一年前的诺言,让萧何血偿三鞭……哎,你这是……我多少次的想过,当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我会很高兴很高兴,因为我可以见到萧何了,我可以知道他的藏身之处,我可以救他,我可以说服他与我远走高飞,不去起义。
但就在此时,我又品了一口茗,呛得我直呕,干咳。
事情真发生在眼前,我却手足无措,胆寒害怕起来,以我的能力我救得了他么,如若救不了,那么萧何……我不敢再想下去了。
往后别喝茶了,喝两口,呛两下,要不以后干脆什么都别做,我统统替你做好,省得看你喝几口茶,都让我心惊肉跳的。
我侧首,一向思维敏捷,才情过人的炎紫轩说话也这般无逻辑?吃喝拉撒睡这等事,他能替我做么?师傅,你说那个萧,萧何,是不是要被审讯正法了?我尽量控制着声音不去颤抖,可是舌头还是不由自主地打转。
是了,萧何虽乃大将之才,可什么也不说,也不肯投靠我们,留着也无用。
炎紫轩流露出惋惜之色,只不过不是正法,而是我们私自处决。
啊,我左胸口一抽一抽地疼,腹中登时疼痛难忍,胸口也憋闷起来,炎紫轩见状忙扶我去玉榻歇息,怎奈我连走路的力气都使不上来,扶着桌脚,才勉强没让自己晕过去。
炎紫轩更急切,着急地一边问我怎么了,一边打横把我抱向床榻之上:丫头,你不要再吓我了,可是旧疾复发了,呛了两口茶怎会这般不堪啊?我只抿嘴闭眼不答话,一边忍着心如万把寒冰利剑割得血肉模糊,一边忍着躯体似在虿盆之上由万毒啃噬的难奈,汗珠顺着脸颊缓缓滑落。
萧何,你不敢出事啊……炎紫轩霍地站起来,走到一个紫檀案几旁,一掌欲劈下去……师傅……我轻轻唤道,何苦动怒呢?炎紫轩背对着我,背影苍凉,语气凄寄:我没用……只能看着你这般难受,却……重重叹了口气。
师傅,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我运了十分真气压制住腹中和胸口的疼痛,缓缓从床上走下来,在炎紫轩面前转了一圈,我只是累了,想歇息了。
看着炎紫轩终于舒展开了剑眉,缓和了表情,我也随之一笑。
————————————————————————————————————一杨,还不起床啊。
我睁开眼睛,看见妈妈正在拖地,额上渗出细小的汗珠,我赶忙起来,抢过拖把:妈妈,我来吧。
妈妈直起了身子,长舒一口气:好了,拖完了,刚做了什么梦啊,嘴里嘟嘟囔囔的?呃……梦?……妈妈,我现在是不是也在做梦?傻丫头。
妈妈说了我一句,便带上门走了。
我又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为何这白色就这么耀我的眼?我非常想弄清楚一件事,我现在是在做梦还是回到了现实。
思来想去,还是搞不清楚,弄不明白,现实和梦境到底哪一头才是真的?算了,别去想了,也许这就是高考之后带给我的些许迷茫和困惑,也许我只是体会到了那么一点点的庄生晓梦迷蝴蝶的幻象,也许做两个情节相连的梦纯属巧合。
我打开窗,让夏日清晨的凉风带走我的睡意和朦胧思绪,就想风能带走落英一样。
啊……我失败了,因为我还是在想是否可以继续做那个梦,因为梦中萧何的处境让现实中的我紧张担忧起来,我发现我自己傻得可怜,相信了原本不该相信的东西。
后来的一些日子,除了填报志愿的那一天,我没有再去过学校。
我不想看见原本应该写满快乐的脸上留下悲伤的印记,也不想看到比我分高或分低的朋友不同的表情和脸色,那样的相遇一定让每个人都很辛苦。
希望有一天,关于高考的一切都已结束,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我们可以轻松地欢笑,谈话,甚至流泪。
然后我再告诉他们只属于我个人的故事。
可是……我又能告诉他们什么呢?告诉他们我做了两个情节相连的梦,梦中出现了我的小童年小初恋萧何?告诉他们我高中三年渐渐抹去了对萧何的记忆,而这两场梦让我又重新想起了他,而且是那么想那么想?还是告诉他们现实中的我担忧梦中萧何的处境?哎,算了吧,马一杨,你就是一傻子。
也许事情原本就没有我想得那么复杂离奇,因为直到我接到录取通知书,准备上三流大学的时候,我再也没有做过那样的梦了。
我习惯了没有梦的睡眠,习惯了高考终于彻彻底底地结束从我身边抽离,习惯了每天清晨打开窗户,让夏日凉风吹拂我的脸。
习惯了一遍一遍回忆我和萧何最简单的离别。
……嘿,马一杨。
我背着书包,刚出校门,便听见如阳光一般的声音远远地从我背后传来。
我回头,看见萧何骑着单车向我这边冲刺,疾风卷着他的衣角翻飞,刚到我跟前时,猛地捏闸,定定地停在我的面前。
我瞪着眼睛看他:你是不是很喜欢我被吓到。
萧何从单车上下来,和我一路步行,很炫耀地指指左耳:好看吧。
我其实很想说再耀眼的水钻,也没有你的光芒耀眼,可话到嘴边却便成了:我的眼光一向不赖的。
萧何嘿嘿傻笑一阵,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他伸出小麦色的手轻摸我的耳垂:哦?一摸一样的啊,这不是情侣耳钉么,你故意地吧?我将头偏向一边,甩了一下马尾辫,扫过他的手臂:啊,萧丞相,这在古代,你随意动我的耳朵,我都可以叫非礼了。
我扬扬下巴,也坏笑一阵,再说,我故意送你一摸一样的耳钉又怎样?不怎样,不怎样,萧何笑着连连说,对了,马一杨,我一直都有个疑问呢?他闪着水钻在阳光下生辉生晕,竟耀了我的眼。
我用手臂挡住,嘟着嘴:这个耳钉不好,太闪了,卸掉吧,和你说话我都受罪死了。
说完,便踮起脚尖,卸掉他的耳钉。
萧何捂着耳朵,很心疼地说:不行,这是某人送我的,对我来说,很重要的。
再说,他邪气地坏笑,你那两个水钻呢,天天闪我的眼睛,我也要让你尝尝这痛苦。
我无奈地摇摇头走到他的右边:好了,这样就看不到了,你说你有什么疑问?你不觉得你的名字很奇怪么?我忍不住一阵狂笑:我觉得这话应该我说吧,说说你家人为什么给你起个这么扎眼的名字?哎,萧何无奈的摇了摇头,我爸崇拜汉高祖刘邦呗,但姓萧不姓刘,只能退而求其次从皇帝变丞相了。
给我取名萧何,不知道那个萧何有我帅么?我听他说这话,故意打个哆嗦:自恋狂。
好,该说说你的名字怎么来的吧。
姓就不用我解释了吧,我妈姓杨,你再想想我的名字?萧何若有所思的摇摇头。
笨死啦,也不知道你怎么考进的年级前十。
我走到萧何背后,在他的背部写了马一杨三个字,你看看是不是我爸爸和我妈妈牵着手的样子!你可以想象吧,他们有多相爱。
萧何点点头,低着头看着我,眼神是我最熟悉的坏气,他一这样,我就知道他要戏弄我了:那是不是过了n年以后,有一个小孩会叫‘萧一马’啊?萧一马,小姨妈,啧啧啧,真难听……说完,忙骑着单车飞快地转到一处拐角内不见了。
萧——何——气得我只能顿足在原地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