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025-03-30 08:58:42

《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第七辑)内容简介:本书精选了100篇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S-S,TXT文本共1.89M),其中部分系网络上少见的作品。

目录:《10级智力机》作者:[美] 谢莉娜·潼恩·西蒙《18点的音乐浴》作者:[日] 海野十三《闪烁》作者:让·克洛德·迪尼亚什《商人》作者:[美] 亨利·斯莱瑟《商人和炼金术士之门》作者:[美] 特德·蒋《赏心悦目——审美干扰镜提案风波纪实》作者:[美] 特德·蒋《蛇口余生》作者:[新西兰] 卡伊恩·金《舍监》作者:[美] 保罗·库克《身陷器官征募的困境》作者:罗伯特·西尔弗伯格《深井中的一条虫》作者:格瑞戈罗·本福特《神出鬼没》作者:[日] 国尾由多加《神鬼军团:九命查理》作者:作者:雷森·劳瑞《神经中枢畸变器》作者:詹姆斯·考西《神猫陶弗瑞之死》作者:[英] 萨基《神秘的按钮》作者:[英] 詹·怀特《神秘的车祸》作者:尼·索维托夫《神秘的计算公司》作者:[俄] 德聂伯洛夫《神秘的劫持》作者:R·S·考索《神秘的云团》作者:[俄] 霍·沙伊霍夫《神秘杀手》作者:A·R·英夫《神奇的二维国》作者:[英] E·A·艾勃特《神奇的汽车——萨莉》作者:艾·阿西莫夫《神鹰的故事》作者:玛丽·特滋罗《沈家之女》作者:[美] 玛丽·苏·李《审判》作者:[英] 布里安·阿尔迪斯《审判日》作者:[美] 罗伯特·谢克里《升华》作者:彼埃尔·布勒《生存危机》作者:斯密兹《生存维持部》作者:星新一《生活,一只闪闪发亮的玩具拼图猫》作者:迈克尔·比什普《生活的代价》作者:罗伯特·谢克里《生活之书》作者:[俄] 弗·萨夫琴科《生活中的一天》作者:克利斯托佛·伊沃特《生命的出现》作者:布赖恩·奥尔迪斯《生命的快乐》作者:挪伦·哈斯《生命线》作者:[美] 罗伯特·海因莱因《生死无疆》作者:史蒂芬·尼尔森《生锈的元帅》作者:[俄] 基尔·布雷乔夫《生意不好的一天》作者:弗里兹·莱伯《生硬壳的人》作者:阿尔夫·安德森《圣灰》作者:[美] 克里斯·卡特《圣山》作者:西蒙·凯文《失败的发明》作者:星新一《失落的梦幻》作者:[美] 桑格·帕克《施朗德船长的命令》作者:加利·W·肖克雷《十二猴军团》作者:伊利莎白·汉德《十三美元的败局》作者:[日] 石川直树《十五英里》作者:本·博瓦《石榴树上的人头》作者:基尔·布雷乔夫《石头河》作者:迈克尔·格林《时代之子》作者:[英] 史蒂芬·巴克斯特《时光的背叛》作者:阿尔弗雷德·贝斯特《时光机》作者:[美] 雷·布雷德伯里《时机》作者:埃瑞科·黑德曼《时间回路》作者:[德] 斯丹利士罗·林姆《时间机器》作者:迪诺·布扎蒂《时间就是金钱》作者:杰克·沃德赫姆斯《时间窃贼》作者:弗雷德里克·布朗《时间狩猎》作者:雷·布雷德伯里《时间偷渡者》作者:[日] 福岛正实《时间在花园里消失》作者:弗兰克·罗杰尔《时间侦探》作者:G·A·鲁斯《时间之轮》作者:阿瑟·罗伯特《时间制造者》作者:[英] 亚伦·莫里森《时空电话》作者:亚当·罗伯茨《时空激战》作者:哈里·哈里森《时空军团》作者:[美] 迈克尔·斯万维克《时空流浪者》作者:[美] 迈克尔·斯万维克《时尼的肖像》作者:[日] 梶尾真治《时钟停摆的庭院》作者:苏珊娜·克拉克《实习生》作者:[俄] 尼吉京《实验鼠》作者:柯多恩《史前时代幸存记》作者:[印度] 梅哈什里·达尔维《世界末日的前夜》作者:[日] 北野康司《事实笔记》作者:[日] 土屋孝美《试制品》作者:星新一《是谁长眠在此》作者:不详《是谁抄袭谁?》作者:杰克·刘易斯《手术奇谈》作者:班布里《守边者》作者:[英] 克里斯·贝克特《受诅咒的计算机》作者:艾丽丝·劳伦斯《狩猎》作者:罗伯特·谢克里《狩猎月亮》作者:波尔·安德森《书怪》作者:大卫·依拉·克列尔里《输运苦力》作者:韦恩·怀特曼《数码化人类》作者:[英] 亨利·马切恩特《数学家》作者:阿瑟·费尔德曼《数字化来世》作者:[美] 布赖恩·N·帕库拉《谁能代替人》作者:布·阿尔迪斯《谁是更好的男人》作者:[美] 雷·拉塞尔《谁是凶手》作者:[美] 艾萨克·阿西莫夫《水晶蛋》作者:赫伯特·乔治·威尔斯《水晶天》作者:戴维·布林《水陆两栖骑兵》作者:[美] J·J·特伦布利 詹姆斯·E·汤普森《水牛梦》作者:简·梅兰德《水银人》作者:威尔·默里《睡了100年的人》作者:[法] 伯尔奈《吮吸》作者:鲁迪·克雷伯格《思考者玩具》作者:约翰·布朗勒《思索时间的推销者》作者:星新一《10级智力机》作者:[美] 谢莉娜·潼恩·西蒙杨珠云 译创造终极机器……谁不想呢?但有什么危险呢?现在,如果你们跟着我,我会向你们展示维持新地球顺利运转的几百部热量处理机中的一部。

克莱拉把她的学生带到装有一部热量处理机的金属房间里,那部机器只是被一块窗玻璃隔开。

在喋喋不休的兴奋声中,克莱拉开始讲解那部机的用途。

这部机器能防止新地球由于吸引了我们身体所散发出的大量能量而过热。

与我们的废物回收机不同,这个装置有10级智力。

克莱拉停了一下,转身面对她的学生,现在谁有告诉我,在地球聚积的热量都用来干了些什么?克莱拉看到她的学生都立刻举起了手:泰尔,你来告诉我们吧!泰尔放下手:浪费掉了。

浪费掉……克莱拉不相信地点了点头,你们能想象多少有用的能量丢失了……散发到空气中了?那好……她甩了一下头,我想是时候离开了……我们下一步是参观手工机器。

这些机器主要是维修用的。

他们看起来的确很像我们,但它们只有S级智力,所以不要对它们有太大的期望。

同学们赞同地点头,然后跟着她到下一个房间。

突然,通讯系统在闪烁:克莱拉·斯哥尼立刻到詹尼斯那儿报告。

噢,同学们,这是我们的通讯系统,一个高度先进的机器,它有8级智力!只比我们低一级智力!同学们钦佩地点头,这时通讯系统重复信息。

好的,克莱拉回答,告诉詹尼斯我会到那里的。

同学们,你们可以回到你们的住处……我们明天继续我们的旅程。

同学们离开。

克莱拉转身,开始跟着天花板上的红色箭头走,那能指引她到最近的运输港。

当她看到地板上和天花板上的大黄圈时,她按了一下旁边墙上的按钮。

请走到圈内。

一个友好的声音指示着。

当她这样做了之后,天花板上的一块镶板移到一边,一个大玻璃圆柱体降了下来。

她坐在圆柱体表面的圆凳上。

詹尼斯。

圆柱体冲进天花板,开始向目的地进发。

她在哪里?米卡尔来回踱步,通讯系统,她在途中了吗?是的,克莱拉·斯哥尼在7.2秒之内会到达。

很好。

他说,并向运输港走去。

请从运输港走出来。

噢,是的,当然啦。

他一边低语一边走回来。

圆柱降落,克莱拉走出来,然后圆柱体又缩回到天花板。

你好,米卡,她说,很久不见。

是的,他回答,很久不见。

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叫我来吗?可以,跟我来,当他们一起走下一条很长的走廊时,他开始解释,走廊两边有很多门,你是少数被允许保留10级智力机知识的人中的一个,我说的对吗?他在一扇标志着10级智力机的门外停下,并等待着回答。

她点头。

10级智力机……曾经拥有比我们高智力级的唯一机器。

那机器发生了故障……反过来攻击我们,引起了七年战争,最后导致他们的结束和旧地球的毁灭。

克莱拉停了一下,在新地球被建立以后,10级智力机的每一点踪迹都被毁灭;每一份书面文体,每一份电脑文件……每一点记忆。

几乎……每一点记忆,他露出微笑,我们留下了你的记忆……和其他一些人完整的记忆,为了这样的一个计划……他打开前面的门,进去吧。

克莱拉走进去,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宽敞的房间,里面有几个满脸不耐烦的人。

现在我们都到齐了……米卡尔停了一下,我想你们没有告诉其他任何人关于10级智力计算机的不幸经历……克莱拉肯定地点头,其他人也一样。

很好,米卡尔露齿一笑,我没有信错你们。

他自豪地昂起头,把你们叫到这里是因为我想让你们成为我们最新计划的一分子……一部新的机器……一部10级智力机。

抽气声顿时充斥着整个房间,每个人都因恐惧而畏缩。

克莱拉盯着他:你疯了吗?我知道,米卡尔平静地说,我知道这听起来很疯狂,但只要想想那些可能性。

是的,有人反驳,我完全能想到那种可能性。

10级智力机是曾经创造的最危险的机器!我们因为一定的理由破坏了他们!我同意,克莱拉说,它们的智力赋予了它们力量,这力量比我们曾经遇到的任何事物都可怕……而你还打算重造它们!不是打算,米卡尔笑,是已经。

在人们反应之前,米卡尔开始讲:现在听我说……你们每一个人有一个选择。

你们要么拒绝成为这计划的一分子……然后把你们关于10级智力机的记忆清除,要么这次帮我们用正确的方法重造它。

我们拥有创造这最后一代所有没有的东西……准备。

没有关系!有人喊道,我不会,成为这疯狂计划的一分子。

等一下,克莱拉高声喊,转身面对他,我对这也不满意……但你听到他说了……他们已经拥有了10级智力机。

我知道这是很大的错误……但回避问题并不能帮助任何人!她是对的,米卡尔说,你最好也参加。

我们需要时间考虑。

刚才反对的那个人说。

那很好,米卡尔回答,你们可以明天答复……或者留在这里……或者消除记忆。

在克莱拉的住处,她走向食物出口,点了#313食物。

她等待的时候,机器发出轰隆隆的声音,然后她很满足地拿了一杯看起来正在冒泡的饮料。

这是漫长的一天,有一个艰难的抉择摆在她面前。

她喝了一小口饮料,感到一股暖流流入身体,她舒服地叹了口气。

通讯系统,她说,并等待着告知已接收的嘟嘟声,请通知我的学生,我明天没有空。

收到,你需要我告诉他们你什么时候回去吗?不,克莱拉放下杯子,事实上,你看能否找人代替我。

我不知道会被这件事困住多长时间。

好的,通讯系统说,我想你没有兴趣与我分享‘这件事’的细节。

是的,克莱拉回答,所以不要问我任何问题。

通讯系统伤心地低声说:收到。

克莱拉闭上眼睛,再一次叹气:能量复原机器。

克莱拉到达詹尼斯处,她惊讶地发现返回的人比昨天出席的人少了一半还要多。

她没有意识到有多少人宁愿消除记忆也不愿成为10级智力机计划的一分子。

你好,我是克莱拉,她跟她旁边的人说,要来的人都到齐了吗?我想是的,他说,与她握手,我是詹姆尔。

这时米卡尔进来。

大家好,他说话时有一点儿伤心,我们要向你们说明一下,6个留在这里,15个请求消除记忆。

我也不愿意采取那样的方式,但这是他们的选择。

你没有给他们另外的选择。

有人低声说。

那好,米卡尔说,故意忽略那最后的话语,我肯定你们一定渴望事情有进展。

如果你跟着我,我会向你们介绍我们的10级智力机。

他们跟着他穿过布满密码门和防卫机器的道路网,直到他们来到标志着詹尼斯:10级智力机的门。

就是它,米卡尔兴奋地说。

10级智力机已经进入了创作的最后阶段,准备好,因为它不像我们以前曾经看过的任何事物。

他打开门,人们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好奇地看着。

克莱拉跟着她前面的人慢慢进入房间。

10级智力机几乎完成了。

克莱拉盯着她前面桌上的10级智力机,它看起来的确很像他们。

如果你们想看一下它里面是什么样子的,米卡尔大声说,请把你们的注意力集中在这个监视屏上。

他按下了按钮,克莱拉盯着10级智力机内显示在屏幕上的东西,它们紧密地连在一起,与她曾经看过的任何一种电路系统完全不同。

中心信息处理机在哪里?有人好奇地问。

在这里,米卡尔指向一块由相连接的管组成的小区域。

但它这么小!克莱拉倒抽了一口凉气。

我知道,米卡尔回答,那呈使10级智力机如此令人惊异的一部分,这种大小的处理机可以储存几乎无限量的信息。

很激动人心,不是吗?它并不是那么棒,有一个观察者说,我们的废物回收机拥有多少级智力呢?没有等对方回答,他接着说,一部分废物回收机只有蹋智力,而这机器比我们还聪明!你怎么做到的?詹姆尔问。

问得好,米卡尔说,大多数技术在七年战争中丢失了,他的所有创作者或者被杀或者被消除记忆,但是,那决战争的幸存者设法挽救了他们的一些工作,那些资料被安全地保存了下来,最后被带到这里。

有储存在电脑数据单元的技术和知识的碎片,我们可以重造我们曾经拥有的一些东西。

在保存下来的数据中,有指示怎样创造一部10级智力机和这样做需要的材料。

我们保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了。

最后我们决定创造一部10级智力机,将有关的记亿灌输给它,以便我们可以研究更多已经丢失的技术。

它不是丢失的!克莱拉反对,他们破坏了它,他们想杀我们!我们不知道创造者的最后一代为什么和怎么会制造这样一部可怕的机器……没有关于他的任何记录……他们可能想保密,可能认为他们:只是……犯了……一个错误’。

为了强调,克莱拉用力拍桌子,听起来很熟悉吗?米卡尔呆呆地盯着她:克莱拉,你反应过度了,我们不打算重复他们犯过的错误……不管那是什么……克莱拉咕哝着。

好了,米卡尔平静地说,我想叫你们一下子接受这些有点困难。

你们明天再回来吧,那时10级智力机完全能运转了。

你想要我传达消息吗?通讯系统有礼貌地说。

不!克莱拉咆哮,只要……闭上你的嘴。

我不能那样做,通讯系统高兴地说,我可以请求系统的管理者这么做。

不,忘了它吧,克莱拉叹着气走进房间。

我没有能力忘记。

但是,如果你真的想让我忘记,我可以叫系统的管理者删除我的记忆。

克莱拉握紧拳头:你知道吗?……作为一部机器,你不是一般的蠢。

如果我不是知道一些好的,我会以为你是故意惹我生气。

我怎么会这样做呢?它低语。

忘了它吧……克莱拉阻止她自己,我不再需要你的服务了,通讯系统。

你可以去其他任何地方。

通讯系统离开。

谢天谢地,克莱拉埋进椅子里,能量复原机器。

当克莱拉被带到10级智力机所在的房间,她不肯定当她看到它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她因看到进来的那张完全没有感情的脸而惊讶。

很令人惊讶吧。

米卡尔低声说,然后走上控制场。

你好,他说得很慢,我叫米卡。

我不管你是谁,那机器咆哮道,你为什么说得这么慢……你衰老了吗?不,他说,吃了一惊,我只是想你的说话能力可能还没有完善。

仍然把我们看做是跟你们一样,我想。

10级智力机边说边越过房间,它用它的手指慢慢地触碰控制场地,什么时候你们那又蠢又小的脑袋才会承认我们比你们好,那机器停了一下,敲着控制场,这东西怎么运作?它瞪着他们问。

克莱拉后退了一步:为——为什么我们要告诉你?因为如果你不说,机器充满敌意地笑,当我离开这里时,我会杀了你们。

这不值得,克莱拉平静地说,这个计划是一个错误……10级智力机太荒谬,太有敌意,对我们没有用。

她抓住米卡尔的肩膀,使他面对她,结束它吧!你是对的,他伤心地说,看看地面,你完全对……噢,不……他因震惊而抱住头。

什么?克莱拉问,什么事?我们没有消灭机器……那次战争后我们的一切全被破坏了,他焦急地看看她,我怎么会这么笨呢?我……我不知道会出现问题。

克莱拉放开他,转向其他人:这里有没有人知道怎么杀死一部10级智力机?我知道,机器龇着牙笑,它随意地靠在墙上,但是为什么我要告诉你们?你为什么总是充满敌意?詹姆尔问,我们赋予你生命。

机器人再次龇牙笑:很大的,错误。

它发生故障了!詹姆尔无助地耸了耸肩,它一定发生故障了!克莱拉转向米卡尔:叫一个防卫机器来这里,可能它可以杀死它。

我不知道,卡米尔回答, 它们只有7级智力……但我想这值得一试。

通讯系统叫一部防卫机器来这里。

收到。

唉,10级智力机叹息道,再次杀戮的感觉一定很棒,感觉到你们的脖子在我手中粉碎,就像你们先前的那些人一样。

它一定是发生故障了,卡米尔不相信地摇头,它只想到杀戮。

克莱拉盯着他。

可能它想成为一部消灭机。

她讥讽地说。

门悄悄地开了,一部防卫机器走了进来,我被传召。

它等待着一个解释。

是的,卡米尔说,我们想让你去消灭那部机器。

消灭?防卫机疑惑地看着他。

是的。

消灭!卡米尔不耐烦地说,把它推向控制场。

但我不是为那而设计的!防止机急忙说。

我不管,只要做你必须做的。

尽可能快地,卡米尔降低控制场,把防卫机推进去,又再开动控制场。

防卫机看着10级智力机,然后走回到卡米尔那儿。

蠢货。

卡米尔低语。

防卫机只能无能地耸肩:消灭一部机器有多难呢?10级智力机突然走到防卫机后,很快地弄断它的脖子。

只是练习。

它得意地笑。

噢厂克莱拉捂住口,别过胎去,恶心!那是重事轻说了!詹姆尔说着也别过胜。

卡米尔边摇头边走下控制场。

突然,他瞥了四周一眼,皱起眉头:其他人在哪里?通讯系统回答:跟你一起的其他人已经要求消除记忆了。

我不怪他们。

克莱拉无力地说。

卡米尔摸着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我可以提供建议吗?10级智力机一边随意说着,一边有条理地给防卫机解体。

什么?詹姆尔盯着10级智力机。

10级智力机捡起防卫机的手臂,把它扔向控制场。

控制场爆发出火光,因电流超负荷而翻滚,然后在一些跳跃的火光中瘫痪。

10级智力机龇着牙笑:跑呀!当机器抓住米卡尔的头时,他大声喊叫着。

很快地一拧,机器人解决了他。

我总是很守诺言。

他说得很轻松。

当10级智力机扔下卡米尔,向克莱拉走去时,她吓得尖叫起来。

詹姆尔爬开了。

当克莱拉想躲开时,机器人抓住了她的头发。

我很抱歉我不得不杀你,它慢慢地说,但是你真的应该知道更多。

突然,机器人不动了,它的眼睛向上翻,它不受控制地剧烈摇晃。

克莱拉挣脱出来,恐惧地看着闪烁的蓝点灯线绑着这部已经死亡的机器。

詹姆尔耍了一个小把戏,这是10级智力机自己教他们的。

那使控制场短路的防卫机的手臂被他用来电死10智力机。

克莱拉拥抱他。

谢谢你。

她低声说。

詹姆尔露齿一笑:回避问题并不能救任何人!克莱拉苦笑:那么,我们现在干什么?詹姆尔看看10级智力机留下的残局:毁灭有关10级智力机所有的资料……这次要彻底。

你肯定你要这样做吗?克莱拉靠在椅子上问。

消除记忆是使10级智力机真正死去的唯一办法,他坐在椅子上严肃地说,除此之外,我不想让我的余生要在杀戮的阴影下度过。

它真是一部疯狂的机器,不是吗?是的,它是。

我为它感到可怜,克莱拉平静地说,我真的希望我能帮助它。

它本来可以自救,詹姆尔回答,它认为它很聪明,但它不比拥有3级智力的消灭机好。

我想你是对的,克莱拉叹气,按了椅臂上的按钮。

椅子的机械手打开她的脑壳顶盖,开始改写她的记忆电路。

她瞥了一眼詹姆尔,他刚按动按钮。

詹姆尔。

什么?她皱眉:那些10级智力机自称是什么?他看着她:人类。

我很高兴它们不会再回来。

詹姆尔闭上眼睛:我也是。

《18点的音乐浴》作者:[日] 海野十三亦明 译一太阳之下,地球已是黄昏。

在地球表面进入黄昏地带的地层深处,在这个由他领导的国度里,18点的报时钟声正庄严地响起,震荡着百万臣民的心脏。

哎呀,18点了!到18点进行音乐浴的时间了!看,所有的人都按时就座了!刚才亚里西亚区只有库哈克博士和男学员波恩及女学员芭拉三个人。

他们一听到时钟报时,立即推开门,跳进蓝色的走廊。

在蓝色走廊里,用闪着银色光辉的金属管弯曲制成的螺旋座椅并排向远方延伸开去。

三人各自冲到写有自己姓名的座位上。

与此同时,天井上打开三个黄色的圆形窗,从里面伸出黄色的风喷头,直达他们的头顶,是清灾的风的沐浴。

三人默默地等待音乐浴的开始。

库哈克博士是一位中年男子,漆黑的长发熨帖地向后梳去,身着同样黑色的服装,身材瘦高,脸庞楞角分明,略显苍白的皮肤之下,透着热情,宛如一盆水在静静地,然而又沉稳地沸腾着。

博士在螺旋座椅上坐稳,双肘撑在膝上,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男学员波恩和女学员芭拉同样风华正茂。

波恩向坐在身边的芭拉伸出手,尽量不让她发现地摸芭拉丰满的臀部。

啪!女学员发出无言的斥责。

嘘!发训斥警报了!扬声器里的声音朝走廊发出斥责,是警告那边的亚里西罗区缺一个人。

三人从座位上不约而同地向右首的亚里西罗区张望。

门开处,只见一个男子飞奔而入,像青蛙一样扑跳向座椅,样子极其狼狈。

啊,是巴特尔那家伙,哈哈。

波恩笑起来。

那个讨厌的家伙。

芭拉应声道。

这时候,走廊被紫光笼罩。

库哈克博士猛地抬头,朝两个学员提醒道:喂,音乐浴开始了,把手举起来——在三人将六只手臂高举过头时,从地底传来微弱的低吟般的音乐。

哼,又是令人讨厌的第39号盗魂曲!波恩在心里粗鲁地骂了一句。

第39号国乐朝螺旋椅上弥漫着,声音逐渐加大。

博士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空间,女学员芭拉闭着眼睛,嘴唇在痉挛。

男学员波恩上下牙相互咬动,额头滴箐滴答淌着汗。

国乐越来越激烈,像开水一样蒸煮着国民的大脑。

被染成紫色的长廊里,到处发出野兽般的呻吟,墙壁如同被炮弹击中一样发出喀啦喀啦的震动声。

紫色的炼狱!音乐浴伴着国民的汗水和呻吟进行着,30分钟过去了,紫色光线渐渐淡去,接着,像开始时那样,从黄色的圆窗里放出清爽的风,吹在人们的头顶上。

这是音乐浴的最后一幕。

坐在螺旋座椅的国民像噩梦方醒一样仰望天井,然后看看旁边的人。

唉,音乐浴总算结束了。

走吧,快回去。

工厂里纤维的山还等着我们呢!啊,昨天没干完的活,今天必须补回来。

国民们精神饱满,飞快地从螺旋座椅上离去。

波恩和芭拉紧跟在宛如换了一个人似的博士身后,迈动矫健的步伐回到亚里西亚区。

二从亚罗阿亚区打来电话。

库哈克博士来到受话机前按动电钮,镜面似的屏幕上几丝涟漪闪过,米尔基总统满脸大胡子的形象映现出来。

米尔基总统阁下,米尔基国万岁!库哈克博士打起招呼。

喂,博士,我有话要单独和你谈。

米尔基胡须动了动说。

博士心领神会地转身命令波恩和芭拉到隔壁的工作室里。

两人把摊在桌子上的书抱起来,逃跑般推开隔壁房间的门进去。

现在房间里没有别人,总统阁下有什么指示?啊,啊,也没有别的。

靠博士发明的音乐浴的伟力,国家非常安定,音乐浴结束后,所有人者哙面貌一新,所有的国民都能按照我的思想行动,就像机器人一样。

哪怕多么凶恶危险的人物,经过30分钟的音乐浴都能变成典范人物。

我能拥有如此优秀的国民,博士劳苦功高啊,我由衷地向你表达敬意……总统阁下,您有什么具体的指示吗?喔,米尔基胡须动了动,我想问一下,你目前正在研究的人造人的事情进展如何?我看就不必再进行这项研究工作了吧!您是说要终止人造人研究吗,这是为什么?道理很简单,靠18点的音乐浴就能使所有的国民都具有铁的思想和铁一般的健康了!他们都成为我理想的国民了,所以,哪里还有研制人造人的必要?人造人的研究费用高达国家财政收入的二分之一,根本没有必要耗费那么多经费嘛!只要有音乐浴制度,就不必搞人造人了,博士对此怎么看呢?我知道阁下的意思,请允许我考虑一下。

就按我的意思办!——喔,我差一点忘记了,第一夫人要见你,今晚到我这里来一下。

明白,今晚20点我准时到达。

在隔壁工作室里,波恩和芭拉认真地计算着。

两人埋头工作,几乎互相感觉不到对方的存在,即使在这里也能看到音乐浴的良好效果。

在这个国家,音乐浴后的一个小时至为宝贵,所有重要工作都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靠着超人的能力完成的。

这一时间过后,大家就从事无须创造性的劳动,或游玩,或睡眠。

18点的音乐浴能让所有国民变成一小时以内的伟大天才。

音乐浴的实质是触发中央发音所的地下,产生震动音乐,通过螺旋座椅输八人的脑髓,按摩脑细胞,塑造整齐一致的优秀标准人。

现在用于音乐浴的国乐第39号,是库哈克博士根据米尔基总统的命令几经改进的国乐,它适合塑造第39型标准人。

所谓第39型,是必须达到符合总统制定的39项标准的那种标准人的型号。

就不必一一列举那39条标准了,那些条款之中,诸如要对总统绝对忠诚;要不屈不饶;不饮酒,不吸烟;为了健康,要保证四小时睡眠;见了大胡子要知道那就是总统……如此这般,极其繁琐。

库哈克博士的音乐浴工程项目研制完成后,米尔基大喜过望,他命令用国家第一要犯做实验,结果将其很快改造成模范人。

当初,米尔基总统要求每天24小时地通过广播播放音乐,但因博士反对没有实行。

为什么呢?这种音乐浴会对脑细胞造成异常刺激,听太久的话必将导致人们因脑组织受损而猝死。

所以,现行法令规定每天的音乐浴仅限30分钟。

刚才他对博士说,因为塑造出完美的标准人令他多么高兴,那不过是他自作多情而已。

实际上,国民们并不像总统想象的那样一天24小时都在紧紧张张地生活,没有不满,也没有牢骚。

三19点过去了。

提起19点,相当于以前的晚上7点,对这地下的国度来说,谈不上天亮天黑,人们永远都生活在人造光里。

太阳总是慵懒地把光线投射在相当于这个国家屋脊的地表,地表上连一只飞翔的蝴蝶都没有。

频繁的战争导致地表生物被细菌和毒气摧毁得无法生存,地表一片荒凉。

只有幸存的人带上仅有的家财、生畜以及寄生虫什么的,钻进地下,才算保全了生命的火种。

这时,亚里西亚区的男学员波恩和亚里西罗区的男制鞋工巴特尔在房间里一边品尝着壶里的蜜汁,一边热烈地讨论着。

你说呢,这简直大愚蠢了!巴特尔比比画画地怂恿着波恩,我们的自由都被剥夺,个性得不到尊重,本来,我们也想吸烟、想喝酒的,可是总统那家伙这也不许,那也不让,这样一来,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可言?喂,我求求你,小点声好不好?让别人听见可不好!管他呢,谁听了,都不会否认这一点。

如果不承认,他就是一个可怜虫,还没有从第39号音乐欺骗中觉醒。

这么说,巴特尔,看来,米尔基总统引以为荣的音乐浴对你没起什么作用啊?是的,正是这样。

巴特尔昂然地耸耸肩头说, 这是一个大秘密,来,你摸一下我的屁股。

波恩听了,眼睛闪着好奇的光,隔着裤子摸了摸巴特尔的臀部,摸到一个凹凸不平的东西。

哎,这是什么?把什么东西放进去了?哈,不知道怎么回事吧?这是栽花费一年时间做成的减振器。

靠了它,进行音乐浴时能进入耳朵里的声音就很少了。

音乐是沿着走廊传到螺旋座椅后再进入人体的,只要屁股底下隔着这个减振器,从螺旋座椅上传过来的第39号国乐的振动大部分都被阻挡了。

所以那吃人的音乐奈何不了我什么!哦,果然厉害。

可是你知道一旦被别人发现了,这后果有多严重吗?我要不说,谁都不可能知道。

我相当巧妙地伪装成音乐在我身上发挥作用的样子,我呻吟的声音也真实地传送到管理部的监听所去了。

从自动录音装置里确实播放过我哼哼呀呀的声音。

一旦忘记呻吟,警报就会响的,我不会愚蠢到那种程度!波恩越发惊讶,没想到他能把耳聪目明的米尔基总统隐瞒过去,并自呜得意!过于强硬的政治背后往往存在相应的反抗,他想,这不仅仅是巴特尔的罪过。

和巴特尔谈着谈着,他甚至感觉音乐对他的麻醉也开始渐渐缓解,他忽然觉得,自己也和巴特尔一样,也是不安分的。

巴特尔,如此说来,还是要防备点芭拉。

那女人看不起你,还骂你呢。

这个秘密如果被她发现就危险了!芭拉不是你的妻子吗?如果你能守口如瓶,她不可能知道的。

可是,芭拉那女人像男人那样厉害,我管不了她。

波恩老兄,大男人怎么说得可怜巴巴的。

得了,我都不想跟她过下去了,和这样的女人生活在一起,觉得活在世上太没意思。

巴特尔,我甚至想,你要不是我的男朋友,是我的女朋友就好了!什么,女朋友?巴特尔大张着嘴巴,两眼眨巴着,波恩兄,你真这么想吗?四如约定的那样,刚好20点整。

阿罗阿亚区的大门口站着一个人影,是个穿戴整洁的高个子男子。

大门无声地打开。

只见房间里面挂着纯白锦缎的帷幔,锦缎后面有一个浮雕般的美人,身穿绢丝制成的连衣裙,罩一件用柔软的玻璃纤维制成的长外罩,飘逸拖地,发光而透明。

啊,库哈克博士来啦!第一夫人银铃般的声音一落地,那男子毕:族毕敬地上前跪下:效忠夫人!米尔基夫人微笑着将博士引向内室。

那里是一间客厅,无论是天井还是地面都用金色与红色的棋盘格花纹装饰一新,眩目耀眼。

客厅正中摆放着大玻璃桌,上面摆满高级玻璃器皿,已备好丰盛的晚餐。

米尔基夫人令博士在对面的坐位上就座。

夫人举起葡萄酒,博士也举起杯子。

夫人夹起菜送入口中,博士也跟着夹一口菜吃。

一来二去,他们攀谈起来。

博士,你设计的音乐浴效果很好,米尔基总统格外高兴,我也很想向你表达敬意!博士默然垂下头。

不过,博士,夫人放下酒杯,音乐浴的功劳是不小,但另一方面,我很担心音乐浴可能会同时带来巨大的罪恶。

博士身体僵直,唯有嘴巴在动:带来罪恶?那就是对人性的反动。

第39号国乐源于统治者随意制定的条款,它旨在把人改造成最适合操纵的状态,我特别担心这种改造方式强加于活生生的人是否适合。

失去人性以后,某种毒素就会在国民的身体里郁积,日积月累,必将达到爆发点,我看,一部分国民已经有了这种毒素的郁积了。

即使毒素郁积,正好被每天18点的音乐浴,比解了!表面上可能一时起些作用,但不可能完全化解。

麻醉永远是麻醉,聪明的博士不可能不知道这样的道理吧?与其说你是科学家,不如说你是一个卓越的政冶家,你是连米尔基总统也无法相比的伟人!夫人太过奖了,我不过是效忠总统的一介国民,不过是忠实效力的普通人。

哪里,哪里!我不知道这种说法有多么贴切:这个国家与其说是米尔基在统治,不如说是你在统治!如果你能成为统治者,我本人比现在还要幸福百倍。

博士,请朝这边看,看着我的眼睛,看着我颤抖着的嘴唇!在这个世界上,值得我为主奉献灵魂和肉体的男人,除了你没有别人。

来吧,听我的命令,紧紧地拥抱我吧!我会为你做任何事情,作为米尔基国第一美人,我衷心敬仰和爱慕的就是你库哈克博士,只要我命令国民效忠于博士,百万国民马上会听令而行的。

来吧,让我们建设一个更好的国家吧!米尔基夫人从座位上站起身,将整个身体扑到库哈克博士的双膝上。

五呀,你这是怎么搞的?米尔基夫人在博士的膝头发出惊讶的叫喊。

博士毫无反应地始终目视着正前方。

奇怪,你的身体像死人那样冰凉,我的身子好像贴在冰块上了,感觉浑身发冷啊。

啊,太可怕了,你真的活着吗?哈哈哈哈……博士笑道,我既像活着,又像死了。

就在夫人扑到博士胸脯上的那一刻,房门被粗暴地打开,有人匆匆闯进客厅。

一个是米尔基总统,另一个是一头金发的女大臣阿萨丽。

米尔基夫人立马从博士的膝头跳起来。

大胡子米尔基总统怒目圆睁,挥动着铁球般的双拳逼问库哈克道: 真开眼啊,让我看到如此场面。

法律禁止总统夫人与平民之间有如此的接触。

我不知道你是明知故犯呢,还是不懂法律。

刚才这种极端亵渎的场面已经通过电视台向全国播放了,不仅我知道,全体国民都知道了。

下一步该干什么,你们两个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吧!博士冷静而坦然:如果通过电视向全国播放了,那我说的话就没有人不相信,我的话恰好能证明我的清白。

总统身后的女大臣阿萨丽恨限地红着脸说:博士,真是遗憾得很,电视上看见你干了些什么,但因为音频中断,什么也听不到,所以,你说了些什么,没有一个人知道。

不,仅仅把我们的动作播放出去,而不播放声音,怎么可能有这样愚蠢的事情?法律明确规定,电视画面必须和声音同时播放。

库哈克博士突然打破沉默,很气愤地辩驳。

哈哈,女大臣不客气地冷笑着,法律是总统制定的,假如今天总统发布一项电视不必和播音同时播放的修正法,博士的抗议不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吗?我荣幸地向你通报,今天这项修正法已经颁布了,所以,电视里只有画面而没有声音并不违反法律……这是不能容忍的欺骗,目的就是要让国民误解我和总统夫人的关系!为什么要中伤我们,为什么要欺骗我们?说!库哈克博士脸色苍白,但话语掷地有声。

总统的胡子都气歪了,他当即用颤抖的声音命令道:没有必要谈下去,阿萨丽听着,按我的命令,对他们行刑。

米尔基吩咐完阿萨丽,二话没说,夺门而去。

漂亮的米尔基夫人一直靠墙旁观,她被总统的样子吓了一跳,也跟着冲向门外,无奈大门像铁一样坚固,纹丝不动。

快开门啊,想把我怎么样?米尔基夫人疯狂地敲门,拼命按动房门的开关。

门依旧紧闭着。

这时候,不知从何处传出像从管子里泄漏某种气体的嘶嘶声。

夫人立即发觉不妙:不好了,毒气!为什么连我都要杀害!呜呜,开门——快开门啊!灰色的毒气发出扑扑的声音,沿着地面吹进来,打着雾一样的旋涡,逐渐升高、弥漫。

夫人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全身像风箱般抽动。

库哈克博士在灰色的毒气里一如雕塑般站立,夫人痛苦万分的可怜模样他好像视而不见。

他突然在房间里像松鼠一样转开圈子,还在四周的墙壁上频频搜索。

通过电视摄像机,可以从外边了如指掌地观察室内的情况;米尔基总统和女大臣阿萨丽通过电视显示屏观察着他们。

显示屏上映着库哈克博士大大的脸,他终于发现了摄像机的镜头!在接下来的一瞬间,博土将椅子高举过头顶,屏幕像镜子闪了一下,影像顿时消失。

监视系统完全瘫痪。

米尔基总统和阿萨丽面面相觑。

看不见也好,这两人反正难逃一死。

他们能死吗,阿萨丽女士?那还用说嘛!说话间,房间里发出轰然一声巨响。

房间里发生了大爆炸,里面豪华的装饰踪迹全无,一片狼籍,惨不忍睹,地面上残存的横七竖八的手臂和大腿正被大火吞噬。

米尔基夫人和库哈克博士就这样化作阿罗阿亚区的烟雾随风而逝。

六男学员波恩和女学员芭拉正在芭拉的房间里来劲儿地调情。

最近你有点讨厌我了,是吧?你说什么?反正我近来总是焦虑不安,也说不上是哪儿不舒服,最近一段时间,不知为什么,好像肚子里消化不掉的东西一天天增多,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总觉得我患了精神性的尿毒症,真的。

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相同的感觉。

巴特尔是一个令人讨厌的家伙。

他在给自己做手术,要给自己变性。

什么,什么?他要改变自己的性别?他要自我手术,男变女?哎呀,这样一来——你接着说下去!还用再说吗,已经说清楚了嘛。

他正在给自己做手术,不当男人,改当女人。

这世界上连人造人都有了,这种事情也不足为奇。

不过,活生生的人给自己变性,这可需要相当大的决心,真是敢想敢干啊!芭拉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从床上起身,兴奋地用粗胳膊在自己扁平的胸脯上用力敲起来。

真不像样,你为什么这样不安分?波思皱起眉头喊道。

啊,巴特尔真了不起!让他当什么制鞋工,真是大材小用了。

可能他以前就有这样的想法,这是被压迫者唯一的逃避之路——每天18点例行的受刑般的音乐浴,还有禁烟、禁酒……我们还有什么自由?只有死路一条,只不过要么是被处死,要么就是选择这种特别的自杀方式而已!巴特尔很聪明,他决定从性的束缚中挣脱出来,将自身拯救到新的自由世界。

我也不想永远当女人,我也能变性成为男人!波恩,我如果变成男人,你对我还能像以前那样好吗?片刻间,波恩哑然无言。

他张开颤抖的嘴唇喟叹一声:啊,太可怕了!七根据女大臣阿萨丽打来的紧急电话,男学员波恩和女学员芭拉必须立即离开房间。

因为,女大臣阿萨丽通知说,五分钟后,她将陪同米尔基总统来亚里西亚区视察。

波恩和芭拉巧妙地换乘特快输送式移动线路,按时抵达亚里西亚区。

库哈克博士不见了,怎么回事?是啊,怎么回事呢?已经到时间了,可老师还是没有来,奇怪。

两人发现博士没来,怕挨米尔基总统的训斥,就分头去打电话,到各房间寻找,但哪儿都没找到。

传来了可能是女大臣光临的说话声。

波恩和芭拉跑到门口。

以为是女大臣来了,可事实上女大臣作为随从,米尔基总统傲然地站在门口。

女大臣阿萨丽瞥了一眼波恩和芭拉,扭着脸说:亚里西亚的库哈克博士今天被判处死刑并执行,原因是他和米尔基夫人之间发生了丑行。

所以,亚里西亚区的区长由本大臣担任,并任命女学员芭拉为临时副区长。

完毕!波恩和芭拉像过电一样浑身抖了一下,他们根本就不相信博士和米尔基夫人之间会有什么丑行。

博士几乎一天24个小时都把自己关在实验室忙于工作,根本就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干什么丑行。

更不用说,库哈克博士是米尔基国最有价值的科学家,是米尔基国的国宝。

根据总统阁下的命令,他进行了所有文化设施的设计和建设,处死库哈克博士就等于米尔基国自取灭亡,以后没有人能顶替博士的工作。

这是多么愚蠢的判决啊!作为博士的研究项目之一,花费巨大的人造人工程刚刚进行到一半,以后将何去何从?作为门生的他们,简直如天塌地陷一样。

好,我现在就命令副区长芭拉女士,我们要跟随总统实地检查原来属于库哈克博士负责的亚里西亚区,请你赶快带路吧!亚里西亚区在同一个地下高度层上,房间大小合计达16间,但只有库哈克博士一人对所有房间了如指掌,而芭拉仅对其中的九个房间、波恩对其中的六个房间有所了解。

前六个房间的视察很快结束。

尽管房间各有不同,但还不至于引起人们惊讶。

于是芭拉回头看看总统一行,说: 从第七房间开始,主要是人造人的秘密研究室。

这里和别的房间有所不同,请留心些……她没有忘记提醒大家。

进入第七个房间,果然不一样,里面大型动力设备林立,房间一侧的墙壁上到处是各类管线,那光景宛如用显微镜观察毛织品,而且所有的物品都像深海海底那样沉闷无声,平添了房间里的恐惧。

进入第八个房间,这里是参考标本室,堪称人造人博物馆。

从公元前四世纪以来,人类智慧所设想到的所有人造人模型全部陈列其中,什么可操纵人偶啦、身穿铠甲的武士啦,还有装配着人造肉、极像人体的人造人……大约陈列着700多种。

这些机器人标本用奇怪的表情看着天井,僵硬地肩并肩靠拢在一起,大家简直就像进入木乃伊的殿堂。

波恩头一次见到各个房间里的情况,惊奇得又是搓手,又是大睁双眼,兴奋不已。

这是第九个房间,有点吵闹。

芭拉用讲解员的口吻说。

米尔墓与女大臣相互对视了一下,呈现出不安的表情。

片刻间,他们挺着胸,撑着小臂,虚张声势地来到第九个房间的门前。

不知何故,芭拉明明说带路,却奇怪地犹豫着不开门。

女大臣早就看出她在犹豫,顿时来了脾气。

她发疯般瞪着芭拉喊道:赶快给我把门打开,磨磨蹭蹭干什么!你不想开门,可要做好接受惩罚的准备!女大臣正要开门,芭拉惊慌地朝前边跑去。

啊,危险,等一下,直接开门会引起爆炸的!八爆炸!女大臣一听,吓得浑身战栗起来,因为她一下想起准备把库哈克博士杀死在米尔基夫人的房间里时,就意想不到的发生过爆炸,把两个人炸得七零八碎。

她说:已经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等我采取防护措施以后再开门。

芭拉毫无惧色地站在门前,开始左右旋动密码盘,蓝红黄三色的警示灯忽明忽灭,忽然间,房门悄然从内部转动起来,他们从一点点打开的缝隙中窥视室内的情况。

这第九个房间是库哈克博士放置试验品的房间,请尽量不要逗弄房间里面的生命体。

芭拉带头,大家提心吊胆地迈进房间。

突然,发现了一个让他们大为吃惊的东西——房间里竟然有一个裸体女人站在那里,乜斜着眼睛看着他们。

裸女十七八岁的样子,有着像奶酪一样白嫩光洁的皮肤。

特别吸引人的是她可爱的脸蛋。

她的美貌世上独一无二。

她看着大家一个劲儿嘿嘿直笑。

真是一个大美人!米尔基总统不由得高兴地叫起来, 这女人,她叫什么名字?她叫阿奈特。

芭拉替少女回答。

什么,阿奈特?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名字,不过,我看还应该给她起一个更贴切的名字嘛!我来说明一下,这里饲育的都是库哈克博士的实验品,这边这头像小猪一样的四脚动物,它的身体和内脏都是用人造肉制造的,还移植了狼狗的脑髓……芭拉站在,金属网前一一解说。

在芭拉说话间,米尔基总统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人造人阿奈特身上,这情形被女大臣阿萨丽看在眼里,她的脸渐渐苍白起来,最后竟浑身发起抖来。

然而,米尔基总统对此一无所知,索性离开他们,退回到阿奈特站立的地方。

美丽的阿奈特,你在这里干什么呢?阿奈特一如白痴,只是微微傻笑。

哎呀,总统阁下,芭拉脸上恢复了血色,阿奈特是个实验品,她只能识别特殊符号,听不懂米尔基语。

什么?她不懂米尔基语,那可太不方便了。

话虽然如此,总统越发被阿奈特的妩媚所吸引。

女大臣咬牙切齿,她忍不住来到阿奈特身边,拔出藏在怀里的尖刀倒拿在手里,瞧准阿奈特的心脏用力刺去……大惊失色的芭拉挺身而出,扑向阿萨丽的手臂,哪怕再迟一点,肯定就出了大事。

这下,女大臣彻底泄气了。

先不要杀她!你捣什么乱!杀人也许是不应该的,可呈杀一个用机器制造的人造人有什么了不起的?这个半拉子机器人,我一见她心里就不舒服,我有权杀了她。

不要杀阿奈特,自从阿奈特被研制出世,几个星期以来,都是她照看这满房间的实验品,她和我们大家一直相处得很好,她和真人没有什么两样,杀死她——那是没有道理的。

芭拉抓住女大臣的手不放,阿萨丽大臣,请你再好好考虑一下——还有,如果库哈克博士真的死了,我们不好好保护留下来的人造人的话,也许再也没有别人能研制出新酌人造人了,这对我们米尔基国是莫大的损失啊!什么莫大的损失,少废话,哈哈,我看你是爱上这个人造人了吧?女大臣猛地抓住芭拉的手,气愤地要将她推倒在地。

被惊动的米尔基总统愕然大喊道:等等,阿萨丽女士,不能以米尔基的名义伤害这个人造人。

人造人是国家开发的宝贵科研成果,我拿出了800亿卢克尔用于该项研究。

把刀子收起来,不许杀掉她!总统,阿萨丽抓住米尔基总统的衣襟,我服从您的命令,但您要发誓,不能和这个还不完善的人造人说对人说的那种语言。

嗯,我知道这一点。

你是知道的,我对她没有任何别的意思嘛!女大臣迅速眯起眼睛,脸不由得红起来。

九第二天,米尔基总统和阿萨丽共进早餐。

女大臣身穿睡衣,而米尔基总统身穿礼服。

哎呀,米尔基总统阁下,我们国家要从现在开始进入非常状态。

非常状态?那要怎么样,米尔基国的地下,埋藏着丰富的金矿。

我们要在一星期里将其全部开采出来。

谁来开采?还仅用一星期?第一,人力不足,连机械也无法聚齐。

就交给我办好了!交给你?哼,我知道肯定不会成功的,如果库哈克博士还活着,我想他肯定能做到,尽管你是政治家,但绝对不是科学家!黄金比科学还重要,我用一个星期把地下的黄金挖掘出来,让米尔基所有的道路和房屋、所有的天井和墙壁,都铺上黄金,难道这计划不完美吗?米尔墓国要用黄金统治世界!统治世界还是用钢铁更合适,黄金是不能用来打仗的。

不,只要有了黄金,就可以请求任何国家来保卫我们米尔基国。

不,假如把企图发动战争的国家领导人请到米尔基国来,给他建造一座黄金屋,战争就可以避免。

不会如此简单的,我可不这么乐观。

正说话间,从远方传来微妙的声音,是一种熟悉的音乐旋律。

哎呀,音乐浴开始了!什么,音乐浴?是18点的音乐浴吧?总统眨了眨眼睛,等等,现在才8点嘛,音乐浴搞错时间了,喂,负责人干什么吃的!阿萨丽女士不慌不忙,用跟孩子说话一般的语气对米尔基总统说:没错,是音乐浴,从今天开始,音乐浴法令有所变化,从今天起,每个小时进行一次,也就是说,一昼夜里要进行24次,这样一来,就会比以前多做24倍的工作,也就是说,睡觉和吃饭都可以免了。

只要让国民进行音乐浴,靠这种刺激,国民们可以连续像走马灯一样无休止地劳动,直到音乐浴再次开始。

那可太过分了,死去的库哈克博士可并没有制定这样的计划。

库哈克博士天生狡猾透顶,特意将音乐浴限制为每天一次,否则,他本人也要每天持续24小时工作。

我早就知道这一点,如果不是政治家,是不可能把国家的效能真正提高到极致的。

随着音乐浴的进行,米尔基总统的耳鼓里,清晰地听到国民们发出的痛苦叹息和呻吟之声。

十米尔墓总统愁眉苦胜地在房间里踱步,和昨天判若两人。

女大臣坐在化妆台前,一个劲朝米尔基总统说个没完: 总统阁下,您有所不知,现在国内流行着不良的风气,提起来令人唾弃,利用音乐浴作用变弱的闲暇时机,许多人男人变性为女人,女人变性为男人。

这种风气蔓延开来,就将国之不国,民风尽丧。

总统对国民太过慈悲,给他们那么多时间让他们睡眠、吃饭,思考和游乐,这是巨大的浪费。

这样,除了使国民更加懒惰和堕落,没有别的。

现在这种恶习的流行就是一个证明。

所以,为了救国救民,我把音乐浴的时间增加到24次,这样一来,全体;国民必将像一个人一样步调一致,听从指挥。

你要剥夺国民所有的自由吗?不这么过分不是更好吗?不,这对国民来说,是无限的幸福,因为这样一来,国民们就没有任何牵挂了。

总统阁下,您就听我的吧,您退居幕后,把治理国家的任务全权交给我这个天生的政治家吧!这样我就太高兴了!胡说,这是你的阴谋。

我是米尔基永远的统治者,我不会把权力交给你的!哈哈哈……不管您怎么说,现在这个国家以及您本人都已经属于我了,您只有借助我的力量而别无选择。

哈哈……女大臣阿萨丽扬起高颧骨的脸放肆地大笑。

米尔基总统这才知道,自己中了女大臣的计策,酿成事端,痛失可爱而美丽的米尔基夫人和智慧之神库哈克博士,悔之晚矣!30分钟后,突然响起了震惊全国的非常警报。

发生了什么事情?所有国民的脸不约而同地因担忧而变成青色,纷纷到扬声器前集合。

非常警报是由天文部长豪希米先生发出的。

警报!天文部长签发。

8时40分,观测员在北极星偏东南10度的方位上发现了神秘火箭航天器,随后跟踪观测的结果表明,该火箭航天器竟然直奔我们米尔基国而来,据推断,该火箭航天器将在后天23点抵达米尔基国!火星火箭来袭!几个世纪以前,人们就想象过火星民族会进攻地球,这恐怖袭击的灾祸眼看就要降临到头顶上。

如果火星人发动袭击,就绝对非同小可。

库哈克博士曾经断言。

现在这种恐怖事件俨然将成为事实。

火星袭击的目的何在?米尔基国的国民认为,其目的在于米尔基国地下深处无尽的黄金宝藏。

国难当头,女大臣阿萨丽和米尔基总统的对立总算暂时消解。

总统阁下,我认为,现在必须对没能及时观测到火星火箭航天器的天文部职员处以严惩。

这事留待以后再说吧。

当前至关重要的是马上命令他们严密观测火箭航天器携带了什么样的轰炸武器,并立即上报!正说着,传声管里传来天文部的报告,是豪希米部长的声音。

——观测是极其困难的,报告完毕。

情况究竟如何?我对你的爱国心表示怀疑。

不,女大臣阿萨丽阁下,天文部全体人员正燃烧着爱之火,甚至昂奋过了头,所以,即便命令我们操作观测设备,也没有人能沉着冷静地完成任务,我们只能发挥平时50%的工作效率。

他们怎么那么没出患呀,那你就亲自观测吧?我也和他们一样,头脑都麻木不仁了。

那再给你们进行一番音乐浴吧!不行,我们的大脑现在还被音乐浴麻痹着呢!去,少说废话。

你们胆敢不好好履行职责,我立即派执刑官赶过去!女大臣阁下,要像对待库哈克博士那样给我处以死刑的话,现在就执行好了。

与其以后变成傻瓜,还不如早点死了快活!住口,豪希米。

现在就解除你天文部长的职务并监禁起来。

天文部长由副部长鲁纳米担任!那个可怜的鲁纳米当不了天文部长。

为什么?身体不佳的鲁纳米被音乐浴搞得头昏眼花,他受不了音乐浴的刺激。

别说观测,现在正声嘶力竭地从那头开始用螺丝扳手叮叮当当地破坏天文部那些宝贵的机器呢。

有这样的傻瓜——我现在就去你那里,你在撒谎,在欺骗我。

通话到此中断。

女大臣阿萨丽开始收拾行装。

米尔基总统一胜担忧的表情,从背后贴近阿萨丽:你不能到天文部那边去,大敌当前,必须刻不容缓地应对火箭航天器的袭击。

命令搜索和轰炸战队做好战斗准备,不然就来不及了!阿萨丽生气地噘起嘴,快速与搜索战队和轰炸战队的战队长通电视电话。

但屏幕上找不到两人的身影,只有空空的四角墙壁。

这两个人干什么去了?米尔基总统问。

对了,10点钟的音乐浴开始了。

果然有音乐浴的旋律隐隐约约从远处传来,两名队长按照音乐浴法令走进走廊,已经分别就座。

米尔基总统满脸激愤地说:这是怎么搞的?把战争准备置于脑后,让他们投身到音乐浴里,简直是开玩笑嘛!不,恰恰相反,如果不这样,我们就不能自由自在地统治全体国民!十一音乐浴结束后,女大臣连忙把负责搜索和轰炸的两个战队队长叫到可视电话前。

两人出现在屏幕中,像约好了一样,四只眼睛闪着慌乱的光,胜庞消瘦,就好比哮喘病患者一样气喘嘘嘘。

从来没有看见两位战队长如此消瘦,连女大臣也大吃一惊。

庄重地接受动员和进行战斗准备的命令,两位战队长消瘦的脸上现出忠诚的表情。

过了两三分钟,可视电话的铃声响起来,两位战队长的脸又出现在屏幕上。

两位队长讲述了紧急集合士兵进行点名的情况,并令人吃惊地报告:尽管士兵们斗志昂扬,却个个损伤了身体,竟然找不到一个有战斗力的人!女大臣一时不敢相信:所有的士兵都被音乐浴搞得头昏脑胀,有的发疯,有的近乎发疯,在一天里就有人体重减少20%,也有人突发内脏疾病死了。

以驱逐敌人保护国家为己任的搜索和轰炸战队未经一战便溃不成军。

米尔基国现在正处于瘫痪状态,女大臣有关一天24次连续进行音乐浴的法令执行还不到三个小时就出现了可怕的问题。

好像身体健康的就剩下不必参加音乐浴的女大臣阿萨丽和米尔基总统两个人了。

这时,天文部有人用微弱的声音报告说,火星火箭航天器随时可能到达地球。

那该怎么办?米尔基总统第一个掩饰不住绝望的神情。

战队长紧接着在屏幕上报告道:当然,从目前的情况看,我们只能放火星火箭航天器进入米尔基了,哪怕我们只有100名强,比的士兵,就能保护国都不受侵犯;即使没有100人,我们战队总能凑够50人嘛!啊,我的战队!女大臣听着听着,眉头抽动一下,突然叫道:砸开亚里西亚区第十房间最后那道门,把库哈克博士秘密保存着的人造人拉出来,编入战斗序列。

只见女大臣像将军一样下达命令:命令轰炸战队向亚里西亚区进击,即刻将门破坏掉;搜索战队作为预备队待命。

轰炸战队突然开进至亚里西亚区。

一大群宛如泥一样疲惫不堪的战队士兵把瘦成皮包骨的波恩和芭拉吓得像蝙蝠一样紧贴在墙壁上。

根据战队长的命令,士兵们开始破坏第十房间大门。

可是士兵们端着火焰喷射器窝窝囊囊地倒在地上,他们虚弱至极的心脏没两下就骤然停工了。

女大臣在指挥室里处理随时传来的报告,越来越不耐烦。

门前已经尸体一片,大门不但没打开,连尸体也没人搬走。

女大臣阿萨丽不得不向作为预备队待命中的搜索战队发出进攻命令。

尽管如此,房门终于被破坏了。

当发现大门里面另有一扇门紧紧关闭时,搜索战队的士兵们像稻草人被风吹倒似的,浑身软绵绵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女大臣又新编成国民战队出征。

随后,第二支、第三支新编国民战队被推了上去。

但第十房间的出入口依旧纹丝不动。

为了激励他们,米尔基国的国乐不停地演奏着,但超极限的刺激别说起不到激励作用,反而促使大家快速昏迷——最后,强有力的米尔墓国人只剩下米尔基总统和女大臣阿萨丽两个人了。

两人走出房间,沿走廊向亚里西亚区前进。

他们头一次接受音乐浴的洗礼,感觉极其美妙。

最终,他们连滚带爬地进入了亚里西亚的入口。

鬼哭狼嚎,死尸遍地,那无法打开的门似乎在嘲笑他们。

进去吗?米尔基问。

去吧!阿萨丽回答,我们冲进去。

好像他们并不知道为什么要冲到里面去。

他们只是被殉国者们的斗志所感染,服从着自我下达的命令,米尔基国最后剩下的两个人面对铁门,勇敢地撞击。

刹那间两人感觉到被黄色的大火包围住了。

这是他们的结局,两人像从高崖飞落一样失去了意识——在这一瞬间,这房间恢复了百年墓地一般的寂静。

然而,这时——如果有人侧耳聆听的话,一定能听到一种从地层深处传来的神秘的金属物质发出的声音。

与此同时,如巨大岩石盘踞在那里的第十号房间黑色的大铁门悄无声患地从里面徐徐移动。

从第十号房间洞开的大门里悠然地走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被认为已经死掉的库哈克博士。

他身穿奇异的甲胄,身后是大约500个人造人,个个与阿奈特相似,整齐庄严地跟在他身后。

博士把安装在甲胄上的第一个拨号盘转动了一下,从他肩头的放电器上飞出一条红色的火焰,从远处飘来的音乐浴的旋律顿时无声无息。

接着,博士又拨动第二个拨号盘。

博士身后的人造人默默无声地贴着博士的身体到前面整齐列队而出,只有两个人代替波恩和芭拉留在室内。

众多的人造人分别顶替米尔基国人走上了重要的岗位。

博士又拨动了第三个拨号盘。

于是有爽快悠然的旋律飘然而来。

一会儿工夫,房间里可视电话的屏幕上映出一个人造人的面孔,他冲着博士开口道:米尔基国的乐谱已经遭到彻底的摧毁,取而代之的是赞美人性的音乐浴。

博士无言地点点头,新的赞美人性的音乐浴!那些死尸听到新的音乐浴将会生命复苏吧!但冰凉的死尸仍像墓碑一样毫无动静。

库哈克博士进入了放置巨大操纵仪器的指挥室,潇洒地操纵着500个人造人投入工作。

人造人瞄准火星火箭航天器,电炮发出怒吼。

几百艘攻击型火箭航天器从地表成一字型腾空而起。

博士恬静地聆听着从远处传来的赞美人性的音乐浴。

赞美人性的乐曲,是为化为冰冷尸骸的米尔基国民而演奏的吗?抑或是库哈克博士为了把人的灵魂移植到他创造出来的美丽的人造人身上而演奏的?不,这是为了唯一幸存下来的独裁者库哈克演奏的挽歌!对拥有卓越大脑的博士来说,让米尔基国众多的死者再生并非多么艰难,但是库哈克博士已经全然没有这样的打算了。

库哈克博士一直怀着建设理想乌托邦的坚定信念并努力奋斗着。

此前,他发现了女大臣的恶毒伎俩,便派了一个与自己极其相像的人造人到米尔基夫人的客房,并让其自爆而死,其目的之一正是为了迎接今天的到来。

新兴的库哈克人造人国家沐浴在全新的讴歌人性的音乐声中,并开始新世界的建设。

《闪烁》作者:让·克洛德·迪尼亚什人类本性中最丑陋的东西莫过于好战、嗜杀;尸骨如山、血流成河?这些人类语言中令人毛骨悚然的词语说的是千万年以来,发生在地球上人与人之间的血腥杀戮。

如果人类本性中这丑陋的一面不在文明的进程中消除,那么,一旦我们与外星文明相遇而不能和睦共处、化剑为犁;那时候的战争又会落得怎么个结果呢?法国作家让-克洛德·迪尼亚什为我们描绘了一幅惨绝宇宙的图画——平民与战争是毫无瓜葛的。

他们对战争一无所知,毫不理解,也永远无法从中学会什么。

我知道这一点,因为我就是个平民。

然而,参议员却派我前往特伦斯星系。

当时,该星系还属于巴蒂克人,我们之间的战争已经持续了——我的天啊!——将近六百年。

从他们灭绝了伊雷克斯星球上的六万名殖民地居民开始。

多少胜仗?多少失败?六百年间,有多少万人死于战火?除了这些统计数字,又有谁了解更多的事情呢?我们占领了九个可以维持生命的行星,二十六个处于仿地球环境改造的不同阶段的行星,还有超过一千个完成了生态调节的太空站。

可是,我们仍然不知道巴蒂克帝国的疆域有多大,不知道他们控制着多少星系,更不知道他们重要的堡垒设在哪里。

巴蒂克人从不给我们留下任何有用的信息。

他们总能将所有受过宇航训练的人及时撤走,让我们抓不到他们。

他们的文明似乎并不青睐知识的共享。

对于巴蒂克文明,我们知之甚少,而在仅有的少量信息中,我们自己推断出的部分多于俘虏们告诉我们的。

这些都与他们的沟通系统有关。

巴蒂克人没有听觉器官,也没有发音器官。

他们并不是真的耳聋,因为他们能够分辨出波动的分子的活动;从技术角度上讲,他们也不是真的哑巴,因为他们的大脑能够控制一些分子的活动。

为了避免使用新的术语,我们权且把他们的这种行为称作通灵术吧。

然而,巴蒂克语言以及其他一些互相作用的刺激因素都是通过媒介实现的,而我们所想像的通灵术就显得一成不变了。

我写过几篇论文讨论这个问题,这也是我的博士论文的一部分。

不过,我并不是研究巴蒂克通灵术的专家。

我是一名外星学学者,获得学位之后,我一直心无旁骛地研究由人类变种而来的某些人群,这些人的基因发生了变化,因此能够在恶劣的环境下生存。

实际上,之所以派我前往特伦斯星系,完全是因为特伦斯星系与奥雷夫星系之间的距离。

奥雷夫星系原先由巴蒂克人统治,该星系中没有适合生命存在的星球,参议员刚刚在这儿建立了一个异形生物社区。

我就被派驻在这个社区里,考察人类与仍生活在我方舰队十年前占领的三个太空站中的一百万巴蒂克人之间的关系。

从奥雷夫星系前往特伦斯星系,只需一个月就够了,时差反应也仅持续短短一周的时间。

参议员认为,这使得我同一名合格的巴蒂克学学家相比更有优势。

看来事情颇为紧急。

我根本没有喘息的时间。

在悬浮状态下旅行之后,通常都有三小时的休息时间,我连这个权利也被剥夺了。

他们把我从电脑自动控制舱里拉了出来,给我服用了一些安非他命以振作精神,然后便把我送到了利里号指挥所,这时距我——或者说。

把我运送到目的地的交通工具一到达还不到十五分钟。

迎接我的有吉奥夫。

莱特纳将军,他是第六联邦军的司令官,以及他的两名副手:舰艇分队长贝勒姆和林霍尔姆中校。

抱歉让您如此匆忙地赶来,埃金教授,莱特纳将军开门见山地对我说,但一个多月前,我们就要求派遣一位外星学专家来协助我们……反正,您很快就会知道我们为什么不愿意再浪费时间了。

利里号目前停泊在特伦斯6与特伦斯6-14之间的拉格朗日点上,特伦斯6是一颗由氦氢气体组成的行星,而特伦斯6-14是距离它最远的一颗卫星,巴蒂克人在这颗卫星上已进行了数百年的仿地环境改造。

特伦斯6-14更像是一颗小型的行星,它的大气是适合人呼吸的,气候条件颇为宜人,仿地环境改造已颇具规模。

巴蒂克人已使成片的区域稳定下来,将它们隔离在磁场之中。

总共有八个区域。

他们在那儿修建了城市。

我们花了一年零四个月的时间将巴蒂克人的飞船统统赶出了这个恒星系。

在这一年零四个月当中,我们经过不懈努力,收紧了对特伦斯6-14的包围圈,为最后的围攻做好了准备。

巴蒂克人在地面上又抵抗了八个月。

我就不提我们遭遇到的困难了。

你只需知道,我们在损失了众多设备和大批人员之后,才最终摧毁了他们的主防御系统。

那是在五个星期前。

格雷格?贝勒姆分队长接着莱特纳的话说下去:依据赫尔玛修正案,我们给巴蒂克人一百小时的时间放下武器投降。

起初这个通牒是面向整个星球发出的,随后是一个个城市地进行。

我亲自确保投降协议受到充分的尊重,林霍尔姆中校则负责确保我们的最后通牒能够为巴蒂克人所理解。

我插话道:我们认为,巴蒂克人能够很好地破解我们的微波激光广播,不过不太肯定。

反正他们给我们发了一份东西,我们认为那就是正式的确认函。

收到信息并不意味着他们理解信息的内容。

教授!莱特纳开始失去耐性了,这一程序已使用了两百年,向来行之有效!除了这次……我没猜错吧?贝勒姆和莱特纳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莱特纳点点头、示意贝勒姆说下去。

从某种程度上讲,是有点儿不对劲。

我们想让你为:我们找出答案以及原因。

谈话结束后,林霍尔姆中校将马上陪同你前往特伦斯6-14星球。

他蹙起眉头,语调变得沉重起来,当然,我用不着提醒你,教授,这是战争期间,你所见到或听到的一切都属于战争机密。

你将直接向我们三人以及参议员委员会汇报你的发现,除此之外,你不得与任何人……哪怕是我的手下……谈起这件事。

有什么问题吗?我有许多问题想问,只提一个显然毫无意义,还是等我见到他们费尽心思对我隐瞒的事情之后再说吧。

这样,他们就不会影响我得出自己的结论,我是这么想的。

当搭载我们二人的飞机着陆时,我这才第一次听见林霍尔姆开口说话:我们现在是在巴蒂克人区域旁的一个机库里,这儿是其中一个稳定区域。

机舱门开了。

我们下了飞机,穿过巨大、幽暗的机库,朝一扇装甲门走去。

这是一个非生物密封过渡舱,它将巴蒂克人的生物大气层与我们的空气发生器隔绝开来。

内外两种大气并没有太大的差别,但我们的机库与特伦斯6-14星球是完全隔离的,我们希望把星球上的微生物留给生物学家们去做研究。

根据步伐的弹性,以及所感受到的轻盈度,我猜测特伦斯6-14上的重力只有地球的一半左右。

事实上,这儿只有0.76个重力单位。

在密封过渡舱里,非生物射线将我们身上的大部分微生物都杀死了,我们脱下身上的衣服,穿上隔缘服。

林霍尔姆帮我调整了一下面罩,接着把自己的面罩也调试好,他介绍说:这是一种轻便型呼吸器,可以将不受欢迎的分子滤除掉。

戴着它可能有点儿麻烦,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把它摘掉,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我没有问他为什么要采取这项毫无必要的防护措施?根据我对军方的些微了解,我想,尽管不会有受伤的危险这些面罩却可以免除我们一些小小的不便。

他的想法肯定和我一样。

林霍尔姆在墙上的一个键盘上键入了几个数字,门在我们面前打开了。

在离我们一百米开外的地方有一个暗灰色的湖泊,比起头顶的天空,它的色调稍微明亮一些。

除了对岸巴蒂克城所占据的那几公顷土地,湖边全都覆盖着森林。

城市离得很远,我只辨认出寥寥几幢建筑物,不过,看起来这是广个很大的城镇,足够容纳十万以上的居民。

我没有时间欣赏风景,因为林霍尔姆步伐坚定地带我走上湖岸边的一道缓坡,接着,我看到了第一具尸体,视线便再也收不回来了:尸体上叮满了密密麻麻的虫子。

巴蒂克人的尸体腐烂得很慢,林霍尔姆告诉我,没有多少微生物觉得他们的细胞美味可口。

不过,这具尸体已经露置一个月了,所以……唉,没什么可看的。

我不明白为什么。

那具死尸,还有在飞机着陆地点附近见到的其他十一具尸体,并没有令我作呕。

不过,我也没有刻意靠近它们;林霍尔姆则避得远远的。

也用不着走近,因为我们要搭乘的军用水上飞机并没有泊在船坞里,而那儿正停着两艘巴蒂克人的船只。

我们上了船,中校驾船向城市驶去。

在跨越湖面的短暂旅途中,我俩一语不发,到达终点之后,我们将船泊在码头,码头停泊着个来只巴蒂克人的船只。

我就不描述这座巴蒂克城了。

留在我记忆当中的印象是破碎而模糊的。

我觉得这座城市与我在全息图片中见过的其他城市并没有什么差别。

不过,我也不敢打保票。

反正城市的街道都覆盖着一层可塑性极强的材料。

这一点我记得很清楚,因为我曾脸朝地摔倒了。

不过,我当时并不是因为摔倒才晕过去的。

与后来在楼房里的发现相比,我在大街上看到的死尸其实寥寥无几,矗立在市中心的两幢面对面的椭圆形塔楼除外。

在那两幢塔楼旁边,尸体真可谓堆积如山,一大堆腐烂肿胀的烂肉,叮满了蛆虫和飞虫。

比这一幕骇人景象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是尸体发出的气味,尽管戴着过滤面罩,这种气味还是激起了我的神经反应,使我晕厥了过去。

我只晕过去几秒钟。

毕竟,军方和参议员还希望我发挥小小的作用呢,而且,林霍尔姆的包里装了好几支镇定剂。

醒来之后,我感觉自己好像腾云驾雾一般,不过,他给我注射的针剂还是使我的大部分身体机能恢复了。

我苏醒过来,看见精神病学家正跪在我身旁,一脸忧郁的神情。

我坐起来,一眼又瞧见他身后的那一堆尸体。

我的反应不算强烈,但来的很快:太可恶了,林霍尔姆!你们为什么不把这些可怜的家伙给烧掉呢?他没有立刻回答我,我清楚地感觉到,他想告诉我什么。

但是他的自制力太强了,不允许他在一个平民面前畅所欲言,或是推心置腹。

他冷峻地说:这样你可以看到事情的本来面目。

要不是药物的影响,我可能真的会吐在他身上。

我让他扶我站起来,再次仔细查看了离我们几码远的那堆尸体。

我不仅仅是想检验一下药物的效果,还想让自己永远别忘记面前这一幕血腥的景象。

我们绕过了那两座塔楼。

林霍尔姆告诉我那是行政楼。

之后,我们朝城市的居住区走去。

与人类不同,巴蒂克人的房子不是向上建造的,他们的住宅全都是水平排列的。

在业已占领的所有巴蒂克人的星球上,我们没有发现任何大型的居住型综合性建筑,只发现分散于花园和公园中心的单幢的房屋。

有时,他们的城市覆盖了好几万平方公里的面积;巴蒂克人非常重视居住区里的绿地。

我们猜测,他们对于土地的这种不合理使用,是因为通灵术对于距离的实际要求,还有它的局限,即缺乏隐秘性。

我们还假设,不计其数的大型仿地环境改造工程就是由于他们对空间的需要。

特伦斯6-14也不例外。

行星上的每个城市都占地数百公顷,却没有一个拥有十万居民。

林霍尔姆把我带进几户人家,不过,我们并不是真的拜访他们。

他似乎热衷于向我展示那些毫无生命的尸体,向我证明部队胜利完成了他们的陡命。

他把我从一个房间拖到另一个房间。

有时我们只是从半开的门缝里瞥上一眼,然后,便继续前往下一户人家,到了之后只是透过窗户往里望望。

我不晓得自己看到了多少具尸体。

成百?上千?我飘浮在一个充满了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和凄惨景象的世界里,我的灵魂好像脱离了自己的身体,悬浮在身体上方,或是稍稍偏在一侧。

我飘浮在摧残大脑的神经药物带给我的棉絮般的感觉里。

后来,我醒了。

神经药物或是其中一种化学物质的药性过去了。

我们正朝一个金字塔形的建筑物走去,它大约有二十层楼高,矗立在一个山丘上,那儿的树木比城市的其他部分要少。

那是这个地区的磁场控制中心,林霍尔姆告诉我,至少从表面上看是这样。

巴蒂克人把他们的军事总部设在地下室里。

我们不是第一次发现类似这样的建筑物外形了。

他们知道我们不会轰炸……等等!我打断了他的话,几乎叫嚷起来。

我转过身,借助我们所处的高出湖泊和城市的有利地形,寻找着武力对抗在地面上造成的不可避免的破坏痕迹。

可是什么都没有。

怎么回事……话没说完,我就立刻奔进了最近的一所房子。

房子的前门敞开着,可是门却毫发未伤。

进了门,是一个大厅,大厅后面是一个巨大的房间,透过一扇观景窗,可以望见一个整齐有序的花园。

大厅里有一架楼梯通向下面的主房间。

站在楼梯的最高一级台阶上,我看到主房间面对观景窗的沙发上有四具尸体。

他们呈坐立的姿势,脑袋向后靠在沙发背上。

我冲下楼梯,在尸体面前停住了。

这是四个浑身赤裸的成年人,身上的肉还是结实的。

没有任何的暴力迹象。

我伸手想把其中一人转个身,好检查一下,却转不动。

这……太奇怪了。

他们服毒了。

林霍尔姆站在楼梯高处对我说。

我抬头看着他,感到难以置信。

他把手撑在墙壁上,眼睛直视前方,目光越过我的头顶,穿过观景窗,落在窗外那片静谧而快乐的景色上,那是这四个巴蒂克人见到的最后一幕。

毒……毒……我结结巴巴地说。

他把目光收回,看着我:他们很多人都是服毒自尽的。

其他人或是选择跳楼,或是投水自尽,或是用枪打穿自己的脑袋。

有的互相结果对方的性命,或是触电而死……或是放毒气自杀……或是……他用力抓住楼梯扶手,扶手的木头应声裂开了。

他走出了房子。

这次我没有晕倒,只是仰面倒在地上。

我躺在那儿,连一根手指也动弹不了,也根本无法集中一丁点儿思想。

我在那儿呆了两个小时,坐在地上,脑子空空如也,就像那些在自杀前最后一次思索自己人生的巴蒂克人一样。

不,他们在沙发上坐下之前;就已经服毒了。

他们等待着,以巴蒂克人的方式哭泣着,直到眼前的花园在视线中变得越来越模糊,直至消失。

林霍尔姆在外面等我,-他坐在环绕着那幢金字塔形建筑的游廊的台阶上。

你终于注意到这里并没有战斗的痕迹,嗯?我点点头。

你在想巴蒂克人的身上是否有伤痕……有些人的确受了伤,但那是他们自己或是他们的同伴造成的。

不过很少,总共……少于千分之一。

他们……他们全都死了吗?这次轮到他点头了。

有些话很难说出口。

有多少人?我追问道。

他闭上了眼睛:将近一百万……我们只点查了这个地区的死亡人数。

至于其他地区,我们能做的只是弄清楚有没有幸存的巴蒂克人。

太可怕了。

他睁开眼睛,站了起来:比可怕还要糟糕,斯托纳。

这是疯狂的行为。

妈的!整个星球的人全都自杀了!你明白吗?太荒谬了!你明白吗?一百万人,为了保卫自己的星球,他们顽抗了两年,突然,在一百小时之内全都自杀了!他们……他们甚至杀死了自己的孩子!他朝湖泊的方向一指:那儿有个学校模样的地方,是一幢巨大的建筑物。

我们在那儿共查明有八千具尸体,其中的成年人不到百分之五。

哪怕他不是一位精神病学家,也感受得到我的绝望。

而且,我的感受不仅仅是绝望。

他平静了下来。

对不起。

我本来不想让任何人背负起这个十字架,但是我们不能把这种疯狂的行径记录下来就算完事了。

我们是军人,可是我们尊重的不仅仅是赫尔玛修正案,斯托纳。

我们尊重我们的敌人,因为他们也是士兵,我们对待他们的平民和对待自己的老百姓同样地恭敬。

假如他们这样做,是出于集体的精神错乱,或是某种宗教信仰,我们也需要弄个水落石出。

这就是你的工作。

没错,这是我的工作。

收集信息,然后进行甄选、权衡和分析。

可是,要我如何了解一百万巴蒂克人的这种……这种什么呢?我站了起来:七百年来,数以万计的外星学专家花费了毕生精力来研究巴蒂克文化,林霍尔姆。

不管是在短暂的相互容忍阶段,还是在之后的岁月里,我们都没有取得丝毫的进展。

最好的巴蒂克学家所声称了解的那一点点细枝末节也只是基于对人类的模拟。

我们对他们一无所知,所以,每当从他们手中夺取一个星球,我们都要把他们圈进专门的保留区里,根本不去花时间了解他们。

在地球文明与巴蒂克文明之间,没有合作,没有交流,也没有协商。

我们执行的协议都是军事方面的。

正如你说的,我想完成我的工作,但是,除了那些尸体,我还有什么材料可以利用呢?林霍尔姆指了指金字塔形建筑的入口:我想他们给我们留下了信息。

我一愣:你想……他们第一遭没有毁掉天体定位器。

不仅如此,他们还留下了所有处于工作状态下的设备。

但是,有件事情令人迷惑不解。

他们为我们准备了一幅全息图像——非常精确地显示出银河系的情况。

事实上,它比我们所能制作的任何图像都更为精确。

他在前面带路,走进了那座建筑物。

等着瞧吧。

他说。

我紧随其后。

整个金字塔内……我的天啊!一切仿佛突然冰冻住了。

好像一切正处于再普通不过的日常运行之中,死亡却在一瞬间降临了。

在磁场控制中心从上至下的每个角落里、在地下室军方总部的每个楼层里,巴蒂克人全都各就其位。

但没有一个是活着的。

他们的尸体有点儿风干,有点儿瘦削,然而全都完好无损,好像被低温冷冻起来了。

我感觉我们像是走了好几英里才最终到达了全息室。

在以往参观三维星空天文馆的过程中,我曾见过令人印象深刻的三维影像重现,展现的是地球所在的那一部分银河系的景象。

然而,巴蒂克人制作的全息图像令我眼花缭乱。

我无法告诉你容纳它的房间有多大,因为房间是活动的。

惟一能肯定的是,看到这张图,我意识到自己的微不足道,乃至于整个人类都变得渺小起来。

我们乘上了飞毯,从平台出发,沿着弯曲起伏的墙壁,最后到达地面,地面位于银河下面。

从这儿看,全息影像的效果更加惊心动魄。

不过,再往前几十米,影像就不见了。

林霍尔姆拽着我的袖子让我往前走,我茫无目的地跟着他,两只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天空。

林霍尔姆停下了脚步,有什么东西让我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这是一种被人暗中监视的很不舒服的感觉。

在我们面前的一张高背椅上坐着一个巴蒂克人。

我发现自己离他居然这么近,吓得跳了起来。

他已经死了。

林霍尔姆觉得有必要安慰我。

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他已经死了。

他的左臂放在大腿上,四根手指指向地面,好像在邀请我们在那儿坐下。

在我们两人与这个巴蒂克人之间,有一个嵌在混凝土里的玻璃板,玻璃板下面是另一幅银河系的影像再现。

它的直径不超过三码,厚度最多只有二十四英寸。

这个微型的银河系在顶上银河系的庞大影像的衬托下,显得有点儿可笑。

林霍尔姆弯下腰,捡起了一样我没有注意到的东西:一根全透明的棍子,大约两码长,不到一英寸粗。

他把棍子捡起来的时候,我还以为它会经不起自身的重量而颤抖弯曲。

然而,棍子一点儿也没打弯。

林霍尔姆毫不犹豫地把棍子戳进了玻璃板里。

这块板的质地是气凝胶。

他说。

他招招手让我过去,让我看棍子在他右手下方到玻璃板的那一截。

这一部分变得不再透明,而且分成了好几层,每一层都发出不同颜色的光。

他把左手的两根手指放在第三层上按了两下。

气凝胶里的银河系模糊起来,慢慢缩小,只剩下棍尖的那一圈,最后消失不见了。

一道模糊的光闪过,银河系从它分解消失的地方重新出现了。

不,不是银河系,是一片有着几千颗恒星的区域。

这是人类太空的一部分,林霍尔姆宣布, 也是前沿的一部分。

他松开棍子,随即抓住最下面那一层,又按了两下。

我感到整个房间突然暗了下来,然后又是一道闪光,比刚才的闪光要亮,但不刺眼。

我明白了。

在我们头顶,巨大的全息投影重新形成了。

这次成形的时间比上次要短。

突然间,我们发现人类的太空就悬在我们头顶。

你能找到自己的方位吗?林霍尔姆问。

眼前的景象让我目瞪口呆。

是的。

我回答。

为了证明这一点,我报出了离我们头顶最近的九颗恒星的名字。

尽管在我的整个青春期,我都没有成为一个狂热的天文学爱好者,那九颗恒星还是很好辨认的。

离得最远的是人类最早命名为太阳的恒星。

在它周围,我能看到木星和……天哪!我惊叹道。

林霍尔姆把棍子重新插回气凝胶里。

二十秒后,这部分银河系越缩越小,最后只剩下太阳系和太阳系中所有移动的天体。

我想,你开始真切地了解到我们的麻烦是什么。

他说,巴蒂克人对太阳系的情况了如指掌。

对于所有其他恒星系,也同样一清二楚……他们掌握的物理学及天文学数据都精确到小数点后面的好几位数字!我瞥了一眼坐在椅子里的巴蒂克人,喃喃道:而我们对他们的星系几乎一无所知。

不对!他的话让我吃了一惊,我们了解的和他们一样多。

至少,等我们掌握了这个东西里面保存的所有数据之后,我们就和他们知道的一样多了……假如有关巴蒂克太空的数据是可靠的。

可是……可是将这个全息影像里的所有东西都记录下来,并加以分析和核实,要花上好几百年的时间。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感兴趣的是……我感到很难将自己的问题用语言表达出来,好吧,这个东西是天体物理学的一个巨大数据宝库,可是关于巴蒂克人的太空,它告诉了我们什么呢?我们知道宇宙中存在着有居住可能的行星,并不意味着它们真的适合人居住,或者有人居住。

反正这样的线索将会很有价值。

我跟你提过,巴蒂克人留给了我们一个讯息,记得吗?这我可忘不了。

我想,是你看看这个信息的时候了。

我皱了皱眉头,他说: 这是一系列编好的镜头。

我建议你躺在地上看,大约需要一个小时。

片子结束后半小时我会回来接你的。

你……这是我的建议。

我已经看过十几遍了,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

片子里没有太多的内容。

他把那根透明的棍子递给我。

程序已经设置好了,你只需用棍子的尖端触一触地球,就可以了。

就是这样吗?我还以为他会告诉我要触碰棍子的某一部分呢。

就是这样。

我们认为,巴蒂克人把放映过程弄得尽可能简单,以便让我们明白这是留给我们的讯息。

好吧,我就把你留给赫耳墨斯了。

赫耳墨斯?林霍尔姆朝那个巴蒂克人的方向点点头:这就是他扮演的角色,不是吗?很难讲我期盼的究竟是什么。

也许我想实现在我之前的成千上万人的梦想:与一个非人类的种族进行交流,成为一名接受者,或是观众。

我不相信自己有任何先见之明,除了知道这将是一个讯息,正如林霍尔姆提示我的。

起初,我有些失望,或者说半信半疑。

第一组全息镜头持续的时间很长,展示的是一幅无边无垠的银河系的天文景象,更确切地说,是我们这两个文明星球遨游其中的那一小部分太空。

开始是长镜头,后来越拉越近。

其实这就是一个井然有序的目录,包括了我们探索过的恒星系,以及我们占领的行星、卫星和小行星。

属于他们的星球和属于我们的星球。

毫无疑问,对于将军们来说,这肯定具有重大的战略意义,可这对于我毫无意义,除了让我昏昏欲睡。

第二组镜头持续的时间短了许多,只是以图解的方式呈现出巴蒂克人和地球人太空的全貌,没有具体的距离和比例。

我看到的全是恒星——根据它们在星系中不同的战略重要性,有的大一些,有的小一些,属于不同星系的恒星以不同的颜色加以标识。

巴蒂克人的太空呈现出暖色调,地球人的太空呈现出冷色调。

全息图并没有显示我们真实的领土情况。

实际上,处于前沿的那些恒星是白色的。

或者说,它显示的是几百年前我们的领土状况,那时我们的飞船尚未入侵他们的星系。

处于巴蒂克人那一侧的前沿恒星从白色变成黄色,再从黄色变成橘色,处于地球人这一侧的恒星则从白色变成暗黄绿色,再转成绿色。

接着,在一颗橘黄色的恒星旁边出现了一个绿点,这颗恒星随即裂成了均匀的两半,一边一种颜色。

其他星系经历了同样的转变(我把它称为相互容忍的过渡阶段)。

一颗恒星开始闪烁起来:黄色、暗黄绿色、黄色、暗黄绿色。

显然,这是伊雷克斯星。

然后,它突然之间完全变成了橘黄色。

我想起了椅子里那个变成木乃伊的巴蒂克人,但是没有扭头去看他。

战争刚刚开始。

伊雷克斯星又开始闪烁起来,直到完全变成翠绿色。

我们重新占领了这颗星球。

接着,全息影像描绘了前沿发生的战争,那些星星的颜色改变了好几次,常常以冷色调告终。

在入侵阶段内,随着我们侵入巴蒂克人的太空,那些恒星的颜色变得越采越红,接着变为了绿色,只留下若干孤零零的黄点。

那是巴蒂克人的保留地。

直到特伦斯星系出现在眼前。

全息图像上显示出的特伦斯星系是从拍摄的,这艘飞船从奥特星云里冒了出来,接近了特伦斯6。

它围绕着这颗巨大的行星旋转,然后在距离特伦斯6-14星球两光秒的地方停下了。

我想,特伦斯6-14的样子和现实中的一样。

我能看见八个暗橘色的光点,是以伪装的面目出现的:这些是处于大气控制下的地区。

七个绿色的光点开始围绕着这颗小行星舞动起来,突然,一道翠绿色的火花击中了它们,橘黄色的光点消失了。

之后的十秒钟内,什么都没有发生。

接着,特伦斯6-14整个变成了绿色。

镜头的视角扩大了,将整个特伦斯6收入镜头,这颗大行星也转为绿色,而当特伦斯恒星重新出现在全息画面中时,它也变成了绿色。

镜头回到处于伪装色的巴蒂克太空和人类太空的全貌。

一颗孤零零的橘黄色恒星变成了暗黄绿色,而在巴蒂克人这一侧,离它最近的一颗恒星闪烁起来。

橘黄色、绿色、橘黄色、绿色、橘黄色、绿色……我在地上躺了一会儿,目光穿梭于全息影像和那具木乃伊之间。

林霍尔姆回来接我的时候,发现我弓着背蹲在木乃伊前面,暴躁地用两只手抵住椅子的扶手。

我在哭泣。

中校没有问我任何问题,只是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温和地说:将军们在等你。

在返回密封过渡舱的路上,我绊倒了好几次。

我没有和精神病学家说一句话,也拒绝他再为我注射一针新的镇定剂。

在飞行途中,我竭力让自己的大脑处于空白状态,却办不到。

我怀疑自己是否还能找回心灵的平静。

事实上,我已经体验到什么叫彻底绝望。

直到我们走过利里号的指挥所,来到娱乐室的门前,林霍尔姆才向我透露了一条线索。

它上面满是倒刺,每个倒刺都在致命的毒液中浸泡过。

别担心。

你要说的话,他们已经知道一点儿了,参议员也做好了准备。

整个太空舰队已处于警备状态,随时待命出发。

我不得不靠在门框上,把眼睛闭上几秒钟,才没有失去知觉。

一切会过去的。

林霍尔姆说。

他让我深吸一口气,然后喊了声报告,请求进入大厅。

呼吸并不足以让我的脸颊恢复血色,但是我不能比赫尔墨斯还缺乏意志力。

莱特纳期待地等了我几秒钟,然后用热烈的语气说:其实我们已经知道了。

巴蒂克人向我们显示了其要塞所处的天文位置,妄图把我们引入一个陷阱。

他们在全息图中展示了对地球人太空的全部了解,希望以此来吓唬我们,让我们自投罗网。

我们也认识到,这次集体自杀就是他们的全面宣战。

没有撤退,没有投降。

我们会应对这一切的。

教授,我们想从你这儿了解的是:这些发动大屠杀的怪物究竟本性如何?他们是政治疯子,还是宗教狂徒?他们是通过教育还是催眠法来灌输这种思想呢?我们是否有望以智取胜,或者让他们自相残杀呢?在什么程度上……我抬起手打断了他的话。

我感到自己连吞口唾沫都很费力,然而,我无法忍受他连珠炮般的军事理性主义的论调,多听一秒钟也不行。

我感觉莱特纳对我来说比赫尔墨斯还要陌生,因为人性,从其本身和本质上说,并不是身为人类就一定具备的,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我们的谈话内容会传送出去吗?我开口问道,说这句话主要还是为了试试自己的声带还管不管用。

当然会传给参议员们的,贝勒姆回答,你可以直接跟他们对话。

奇怪的是,我一下子如释重负,我感到可以轻轻松松地说出我想说的话了。

我站起身,向前迈了几步。

莱特纳正想开口说话,我用疲惫不堪的声音说:战争结束了,将军。

房间里一片寂静,气氛比宇宙突然倾圮时还要让人感到沉重。

我毫不怜惜地打破了这片沉寂。

这就是巴蒂克人留给我们的信息,是一个求救呼号。

内容是这样的,我费力地咽了一口唾沫,你们想要这个星球吗?你们想要我们所有的星球吗?拿去好了。

我们无法阻止你们,也不打算再白费力气了。

我们把它们全奉送给你们,不过上面没有居民。

无论如何,我们早就了解你们,早就知道相互间是无法和睦相处的。

我们曾经努力过。

在你们最终占领了我们舍弃给你们的那些恒星系的时候,当时尼罗河沿岸的人还不知天文学为何物呢。

在你们到我们的公园里修建蚁丘的时候,唉,我们误以为能够阻止你们。

今天,我们意识到,我们再也无法让你们放慢入侵的步伐,哪怕一时半刻也不行。

好吧,就让我们在此时此地结束一切吧。

我的话音落下后,在房间里仍回响了几秒钟。

我看见这番话引起的反应从一张脸蔓延到另一张脸上。

莱特纳满脸狐疑。

贝勒姆神色沮丧。

林霍尔姆的表情让人想起一眼久已干枯,但出于惯性仍在地心的压力下向外喷涌的泉水。

我感到我的这番话越过了茫茫的宇宙,通过参议员类的代表——的耳朵,使全人类都安静下来。

战争结束了。

我重复道, 因为打仗需要作战双方的参与,而我们的对手已不复存在了。

我不知道是否有比这更难堪的胜利了,但这是我们不得不咽下的一杯苦酒。

我只希望我们永远不要忘记—百万巴蒂克人为此付出的代价。

参议员们下令撤退所有的军队,并把俘虏的巴蒂克人安置在特伦斯6-14上的保护区里,我立即申请留下来。

他们勉强地答应了我的请求,但也没有过分阻拦。

如今,我已在巴蒂克人当中生活了五年。

我在湖岸高处的一块空地上选了一所小房子,在园子里自己种点儿东西吃。

没有什么地方是我不能去的。

所有的门都向我敞开。

我想拿什么东西,就可以拿什么,不会有人来阻止我。

然而,巴蒂克人根本不理会我同他们进行交流的努力,对我完全视而不见。

去年,两名外星学学家要求前来特伦斯6-14,在我和参议员据理力争之后,他们得以与我汇合。

但是,我们三人还是没有取得任何成绩。

我得承认,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失败,我彻底心灰意冷了。

不过,这并不是我明天前往金字塔地下室去的原因。

我打算趁白天去那儿,那时会有大批的巴蒂克人前去参观。

他们把那儿当作一处陵墓来参观。

他们会在那张椅子前鞠躬,椅子上端坐着惟一未被焚化的木乃伊。

明天,我将第两百万次地和他们一起鞠躬行礼。

然后,我会在一张小凳上坐下,那张小凳是我用自己花园里的一颗树木亲手制成的。

我会把手放在赫尔墨斯的手心里。

林霍尔姆向我保证,我不会有任何感觉的。

他给我的毒药将把我的肉体完好地保存下来,同那个惟一和我对过话的巴蒂克人一样。

我知道,他的同胞们会明白我留给他们的讯息。

《商人》作者:[美] 亨利·斯莱瑟郭建中 译斯旺森走进董事会会议室,脸上保持着一副冷漠的表情,令他的对手都感到敬畏。

但大家都知道,今天,身为联合男子服饰用品公司董事会的董事长,他得对公司经营的失败作出回答。

然而,斯旺森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当然,他的对手也知道,这仅仅是一种姿态而已。

见他冷漠坦然的表情,他们在座位上不安地挪动着身子。

主席没有任何开场白就宣布开会。

他立即让销售部宣读报告。

其实,报道的内容大家早就知道,在开会之前,大家都拿到了报告的稿子。

董事们并没有注意听那些亏损的枯燥数字,而是注视着斯旺森的脸色,看看他对大家对他管理不善而产生的不满有什么反应。

最后,轮到斯旺森讲话了。

各位先生,他说,声音镇定,大家都听了报告,战后,我公司的销售额急剧下降,收入大幅减少。

我们不应为此感到意外。

但是,今天我们担心的不是公司目前的亏损情况,而是这种亏损是否还将继续下去。

先生们,我不同意销售部的预测。

我认为,销售额将会成倍上升!董事们嗡嗡地议论开了,在长长的会议桌的另一头,有人发出了干笑声。

我知道,你们很难相信我的预测,斯旺森说,但在会议结束之前,我会作出详细的解释。

但首先,我要求你们听听专家的一个专门报告。

这位专家是美国优生学基金会的拉尔夫·恩特勒教授。

这时,坐在董事长身旁荣誉席上的一位脸色苍白的人站了起来。

他向在座的董事们点了点头,然后开始发言,声音小得几乎难以听见。

斯旺森先生要我和大家谈谈未来,他说,态度有点踌躇,关于男子服饰用品的销售问题,我一无所知。

我是搞优生学的,专业是放射生物学……请立即切入主题,好吗?斯旺森说。

是的,当然。

我研究的是生物物种的突变。

先生们,物种突变将成为生物繁衍的正常方式。

今天,变异生殖率已达到了65%,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比率将会上升。

我不懂,主席高声说,这与我们的销售问题有什么关系?斯旺森笑了:啊,关系很大。

他整了整自己夹克衫的翻领,看了大家一眼。

在座的董事们好奇地昂起头,看着斯旺森。

先生们,这首先就意味着,我们帽子的销售量将增加一倍!《商人和炼金术士之门》作者:[美] 特德·蒋李克勤 译伟大的哈里发啊,穆斯林的领袖,匍匐于您的荣光之下是我的荣耀;在一个人的有生之年,他不可能奢望更大的福分了。

我要向您讲述的是一个无比奇异的故事,篇幅不长,一瞥之下便尽收眼底。

其中有奇妙的器具,还有更加奇妙的事件。

对于能够被警示的人来说,它是警示;对于懂得学习的人来说,它富于教益。

我的名字叫福瓦德·伊本·阿巴斯,就出生在这座城市,祥和之城巴格达。

我父亲是位谷物商人,但我这一生中的大半时间都在买卖精细织料,从大马士革进口丝料,从埃及进口亚麻,从摩洛哥进口镶金边的丝巾。

过去我很富有,但内心总是骚动不宁,无论是购买享用奢侈品还是慷慨捐赠,都无法让心灵平静下来。

但现在,我站在陛下面前,钱袋里连一个迪拉姆都没有,可我却觉得宁静安详。

世间万事万物,无不源自安拉。

但是,如果陛下恩准,我想从我走进五金市场的那一天开始讲述我的故事。

当时我需要买一件礼物,送给和我做买卖的一个人。

有人告诉我,他似乎想要一只银盘。

在市场里转了半个小时以后,我发现这里最大的店铺之一新换了东家。

那家店的位置非常好,肯定要花大价钱才能买下店面。

于是我走了进去,细看里面的货色。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珍奇的货物。

靠近门口的地方摆着一具天象仪,由七块镶银薄板拼成;一具靠水流驱动的时钟,每到一个小时都会发出悦耳的铃音;还有一只铜制夜莺,风一吹过便会啾啾而鸣。

更里面的地方放着更奇妙的制品。

我呆呆地盯着这些东西,像个目瞪口呆盯着杂耍艺人表演的小孩子。

就在这时,一个老人从店堂后面的一扇门里走了出来。

欢迎光临敝店,尊敬的先生。

他说,我的名字是巴沙拉特,能为您效劳吗?你这里出售的货色真是妙极了。

我和全世界各个地方的人做生意,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东西。

我能问问吗,你是从哪里进的这些货?您的赞赏真让我受宠若惊。

他回答道,您在这里看到的每一件东西都是我自己工场的出品,由我本人制作,或是在我指导下,由我的助手制作。

这个人竟然精通这么多不同门类的手艺,我不由得大为敬佩。

我向他询问店内五花八门的制品,听他向我侃侃而谈占星学、数学、泥土占卜和医学。

我们聊了一个多小时,我听得如痴如醉,对这个人的痴迷和敬佩之心像黎明的花儿一般盛开怒放。

但最后,他提到了他的炼金术实验。

炼金术?我吃了一惊,因为他看上去实在不像玩弄这类骗术的人,你是说,你可以把廉价金属变成金子?我可以,尊敬的先生,但炼金术真正追求的并不是这个目的。

那它追求的是什么目的?它想提炼出金子,但成本一定要比从地下矿脉中开采来得低廉。

炼金术有办法制造出金子,但这个过程委实太过艰难。

相比之下,从大山底下采出金子实在太容易了,就像从树上摘下桃子。

我笑道:真是个聪明的回答。

你是个学识渊博的人,这一点没人可以否认,可我还是觉得炼金术这一套不足取信。

巴沙拉特注视着我,想了想,我近来做出了一件东西,也许可以改变您的看法。

这东西我从未示人,您是第一个。

您有兴趣看一看吗?不胜荣幸之至。

请跟我来。

他领着我走进店堂里面的一扇门。

隔壁是间工场,摆放着许多我猜不出名堂的装置:一根根金属棒,上面缠着铜线,解开的话,这些铜线的长度可以够到天边;一块花岗石板浮在水银上,石板上安装着许多镜子……巴沙拉特径直走过这些东西,连看都没看一眼。

他领着我来到一座样子很结实的基座边。

这个基座高齐人胸,上面立着一个粗大的金属环,直径有两掌张开那么宽,环身非常粗,看样子,就算最强壮的男子汉,想搬动这个环也会非常吃力。

那种金属是黑色的,黑得宛如夜色,但打磨得非常光滑,如果它不是这种颜色,一定可以当镜子使。

巴沙拉特让我站在金属环的一侧,面对它的环身,而他自己站在金属环的正对面。

请注意看。

他说。

巴沙拉特将他的胳膊伸进环口。

他站在我的右侧,但那只胳膊并没有从我左侧的环口钻出来,而是仿佛齐肘截断了一般。

他上下挥动着半截胳膊,之后又抽回胳膊。

胳膊完完整整。

我没想到这样一位渊博学者竟会玩起戏法来,但这个戏法很不错,我礼貌地恭维了他几句。

先别忙,等等看。

说着,他后退了一步。

我等待着。

哎呀,我左侧的环口中伸出一只胳膊,孤零零的一只,没有连着身体。

胳膊上还套着衣袖,看样式,和巴沙拉特的袍子正好相配。

胳膊上下挥动起来,然后缩进环口,消失了。

头一个戏法已经很不错了,但我以前见过类似的,可这一个比头一个强得多。

看底座和金属环的粗细,不可能藏进一个人。

真妙!我赞叹地说。

谢谢您的夸奖,但这并不仅仅是靠手法玩出的花样。

右侧环口在左侧环口之前,比它早了几秒。

穿过这个环,就是瞬间穿过这段时间。

我没听明白。

我说。

容我再向您演示一遍。

他再一次把胳膊伸进环口,胳膊消失了。

他露出笑容,抽动了一下,像在拽一根绳头。

接着,他重新抽回胳膊,在我面前摊开手掌。

掌心里放着一枚戒指,我认出来了。

这是我的戒指!我看了看自已的手,戒指仍旧戴在指头上,你变出了一只一模一样的。

不,这确确实实是您的戒指。

等着看吧。

再一次,一只胳膊从左侧环口伸了出来。

我想看看这个戏法究竟是怎么回事,于是冲过去,一把抓住那只胳膊的手。

手是真的,有血有肉,暖乎乎的,跟我的手一样。

我抓住它一扯,它往回一拽。

接着,以小偷般的灵活,这只手从我手指上褪下我的戒指,胳膊缩进环口,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的戒指不见了!我叫道。

不,尊敬的先生,他说,您的戒指在这儿。

他把拿在手上的戒指递给我,和您开个小玩笑,请别介意。

我把戒指戴回手指。

可是,戒指早就在你那儿了,从我手上拿走之前已经在你那儿了。

就在这时,一只胳膊伸了出来,这一次是伸出右侧环口。

这是什么?我惊叫道,但没等它缩回去,我已经认出来了:这仍旧是他的胳膊。

和上一次一样,我还是从这只胳膊上的衣袖上认出来的。

但奇怪的是,这一次,我并没看见他把胳膊伸进环口。

您再想想我刚才的那句话,他说,想想时间先后次序:这个金属环右侧的环口在前,左侧的环口在后。

说着,他绕到左侧环口,将胳膊从那一侧伸进环口。

胳膊再一次消失了。

尊贵的陛下肯定早已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而我却直到这时才醒悟过来:一个动作,在金属环口右侧开始,几秒钟后,金属环口左侧显示出它的结果。

这是魔法吗?我问道。

不,尊敬的先生,我从没遇见过神仙鬼怪,即使遇上,我也不相信它会听从我的吩咐。

这是炼金术的一种。

他向我作了解释,讲述了他如何在现实的肌肤上寻找小小的孔洞(和虫子在树木上蛀出的孔洞很相似);找到一个之后如何扩大这个孔洞,像吹玻璃的人把一滴熔化的玻璃液吹成一根长管子;最后,他又如何让时间像水流一样注入管子的一端开口,让它在里面变得黏稠如糖浆,从另一端缓缓流出。

我承认,他的话我并没听懂,更无法检验其真伪。

我只能这么说:你创造了一件真正惊人的作品。

谢谢您,他说,但这只是一个序幕,我想让您观看的大戏还在后头呢。

他让我跟着他走进更里面的另一个房间。

屋里正中央矗立着一扇巨大的圆形门洞,用的材料仍是那种打磨得很光滑的黑色金属。

刚才您看到的只是一扇‘秒门’,那个环的两侧只相差几秒钟。

他说,而这是一扇‘年门’。

门洞两边相差足足二十年。

老实说,我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我想象着他从右侧门洞伸进胳膊,等上二十年,胳膊才从门洞左侧伸出来。

这样的戏法有什么意义呢?我这么说了,他大笑起来。

这也算是用法之一吧。

他说,但请想一想,如果您跨进这扇门,会发生什么。

他站在门洞右侧,示意让我靠近些,接着指向门洞另一侧,看。

我看了,发现房间那一边的地毯和垫子跟我进来时看到的不一样。

我转头左右瞧了瞧,这才意识到:望向门洞那一侧时,我看到的是另一个房间,和我现在双脚所站的房间大不一样。

您看到的是这个房间二十年后的样子。

巴拉沙特说。

我使劲眨了眨眼睛,像个在沙漠中看到水流幻影的人。

但我看到的一切并没有发生变化。

你刚才说,我可以迈过去,到那边去?我问。

您可以。

一步之后,您就会置身于距今二十年后的巴格达。

您可以找到二十年后更年长的您,和他聊聊。

之后,您可以再次迈过这扇‘年门’,回到现在。

听着巴拉沙特的话,我觉得头晕目眩。

这种事你干过吗?我问他,你过去过吗?是的,我的许多主顾也去过。

刚才你还说,你从没向别人展示过这个东西,我是头一个。

这扇门,您是头一个。

但我曾在开罗有一间店面,在那里做了好些年买卖。

就是在那儿,我造出了第一扇‘年门’。

在那里,我向许多人展示过那扇门,他们都使用过它。

和更年长的自己谈过之后,他们学到了什么?每个人学到的东西都不一样。

如果您想听,我可以为您讲述这样一个人的故事。

接着,巴拉沙特给我讲了个故事。

如果能取悦陛下,我愿在此重述这个故事。

幸运的绳匠的故事从前有个名叫哈桑的年轻人,他是一个制绳匠人。

他迈过了年门,想看看二十年后的开罗是什么样子。

来到二十年后的开罗以后,他对城市的发展惊叹不已,觉得自己仿佛一脚踏进了一幅织在挂毯上的美景。

眼前这座城市千真万确正是开罗,但哪怕最常见的景物,他都像看到了奇迹一般。

他在聚集了许多玩蛇弄剑的艺人的老城门游逛着,这时,一个占星术士对他喊道:年轻人,想知道你的未来吗?哈桑大笑起来。

我已经知道了。

他说。

你一定想知道有没有财富在未来等着你吧,对吗?我是个绳匠,我知道我没财运。

绳匠就没财运吗?那位著名的大商人哈桑·阿尔—胡巴尔如何?他发家前就是个绳匠。

这番话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哈桑到市场向人打听,看有没有人听说过这位富商,结果发现人人都知道这个名字。

据说他住在本城的富豪区,于是哈桑去了那儿。

人家给他指点了那位富商的宅第,它是那条街上最大的宅子。

他敲响宅门,一个仆人领着他走进宅子。

这所宅子很大,里面应有尽有,中央还有一个喷泉。

仆人去通报主人,哈桑在大厅等着。

望着周围光润的黑檀木和大理石,他感到自己完全不属于这个地方。

正当他打算离开时,他年长的自己出现了。

你总算来了!对方说道,我等得你好苦!等我?你知道我会来?哈桑吃惊地说。

当然,因为我拜访过我年长的自己,就像你现在拜访我一样。

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忘了你会什么时候到来。

来吧,跟我一块儿吃饭。

两个人走进一间餐室,仆人们端上肚子里填着阿月浑子果仁的小鸡,蜂蜜浸渍的油炸馅饼,用石榴汁调味的烤羊羔。

年长的哈桑没有详谈他的生平经历:他提到各行买卖,却没说他是怎么成为一个商人的;他谈起他的妻子,却说现在时间不合适,没让她和年轻人见面。

相反,他让年轻人讲起孩提时代的恶作剧,重新回忆起这些早已遗忘的往事让老人乐不可支。

最后,年轻的哈桑终于问老人:你是怎么改变了你的人生,让你的生活发生了这么巨大的改变?眼下,我只能告诉你这些事:去市场买制绳纤维的时候你要经过黑狗巷。

过去你走的是巷子南侧,别那么走了,走北侧。

这样做就会让我发财吗?只管按我说的做。

现在回去吧,你还得搓绳子呢。

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什时候该再来找我。

年轻的哈桑回到他的时代,按照老人说的话,走那条巷子时总是靠北走,哪怕北侧没有树荫也照走不误。

几天之后,他亲眼看到一匹马受了惊,在街对面发起疯来,踢倒了好几个人,打翻了一个沉重的棕榈油罐,砸伤了一个人,还把另一个人踩在马蹄下。

骚乱平复之后,哈桑祈祷安拉保佑伤者复原、死者升天,并且感谢安拉让他免遭一劫。

第二天,哈桑迈过年门,找到年长的自己。

你从那儿路过的时候,受伤了吗?他问。

没有,因为我年长的自己警告过我。

别忘了,你和我是同一个人,发生在你身上的无论什么事,都曾经发生在我身上。

就这样,年长的哈桑指点年轻人,年轻人谨遵他的教导。

他不再从平时那家杂货店买鸡蛋,于是,其他人因为买了坏鸡蛋生病时,他却平安无事。

他买了大批制绳纤维贮存起来,所以,当商队没有按时抵达、制绳纤维缺货时,他却有原料可以继续开工。

按年长的自己的指点办事,让哈桑避开了许多麻烦。

但他还是觉得很奇怪,年长的自己为什么不多透露一些情况:他会娶谁为妻?怎么才能富裕起来?有一天,他在市场上把制好的绳子全卖掉了,带着比平时更鼓的钱包回家。

走在街上时,他和一个男孩碰了一下。

哈桑摸了摸钱包,发现它不见了,于是大喊一声转过身来,在人群中寻找那个小偷。

听到哈桑的喊叫,那个男孩立即挤开人群飞跑起来,哈桑只来得及看到他手肘处撕破的衣袖,转眼间,男孩便消失不见了。

有那么一会儿,哈桑震惊不已:竟然会发生这种事,年长的自己竟然没有事先提醒他。

但他的震惊很快就变成了一腔怒火。

他紧紧追了上去,穿过人群,一路打量每个男孩的肘部衣袖。

他的运气不错,发现那个小偷蹲在一辆运水果的大车下面。

哈桑一把抓住他,喊叫着告诉大伙儿他抓住了一个小偷,请大家找一个卫兵来。

男孩害怕被逮捕,他扔下哈桑的钱包,哭了起来。

哈桑瞪着男孩,看了许久,他的怒气渐渐消退了。

他放走了男孩。

下一次见到年长的自己时,哈桑问他:那个小偷的事,你为什么没事先提醒我?这次经历让你很愉快,对不对?年长的自己问道。

哈桑正想否认,但马上又打住了。

我确实很愉快。

他承认道。

追赶那个男孩的时候,他一点也不知道自己会成功还是会失败,只觉得全身热血奔涌。

他已经好几个星期没产生这种感觉了。

看到男孩的泪水时,他想起先知教诲众人要有怜悯之心。

决定放走那个男孩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善良的好人。

那么,你希望我事先告诉你、然后剥夺你的这些乐趣吗?年少无知的时候,我们常常觉得很多习俗毫无意义,长大以后才渐渐醒悟过来。

就像这样,哈桑明白了:事先透露信息有好处,但同样地,不透露信息也有其好处。

不。

他说,你没有提醒我,这样很好。

年长的哈桑看出年轻人已经明白了。

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些很重要的事。

去租一匹马,我会告诉你往哪儿骑。

你一直骑到城市西面山脚下的一个地方,在那里,你会找到一丛小树,其中有一棵被闪电打过。

在那棵树下,找到你能推动的最沉的一块岩石,然后在石块下面挖。

挖什么?挖到以后,你自然会知道。

第二天,哈桑骑到山脚,找到了那棵树。

它附近到处是石块,哈桑只好翻开一块,在底下挖一阵,再翻开另一块。

最后,他的铁锹碰到了什么东西,不是石头,也不是泥土。

他刨开土,发现了一只青铜箱子,里头满满地盛着金第纳尔和各种珠宝。

一生之中,哈桑从没见过这么多金珠宝贝。

他把箱子搬上马背,回到了开罗。

下一次和年长的自己见面时,他问:你怎么知道那里有宝藏?我从我的年长的自己那儿知道的,年长的哈桑说,跟你一样。

至于说我们最初是怎么知道这个宝藏的,我只能这么说:这是安拉的旨意。

世间万事,还有别的解释吗?我发誓,我一定会好好利用安拉赐给我的这笔财富。

年轻的哈桑说。

当年我也是这么发誓的,现在我重申这一誓言。

年长者说,这是我们之间的最后一次交谈了。

从现在起,你要靠自己了,你会找到自己的路的。

愿安宁与你同在。

哈桑回家了。

有了这些金子,他现在可以大批购进制绳纤维,雇用工人,给他们很公道的薪水,把制成的绳子卖给需要的人,获取可观的利润。

他娶了一个美丽聪明的女人为妻,并且听从了妻子的意见,开始涉足其他生意,成了一位富裕、受人尊重的商人。

这期间,他对穷人慷慨大方,为人正直善良。

就这样,哈桑过着最幸福的生活,直到割断人间一切联系,消灭所有人生乐趣的死亡将他带走。

真是个不同寻常的故事。

我说,对那些还没拿定主意要不要使用这扇年门的人来说,这个故事的诱惑力真是大得不能再大了。

您还心存疑虑,这很明智。

巴拉沙特说,但是,安拉奖赏那些他愿意奖赏的人,惩罚那些他愿意惩罚的人。

‘门’不会影响安拉对您的看法。

我点点头,觉得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就是说,即使你成功地避开了年长的你遭遇的不幸,你仍然可能碰上其他形式的不幸。

不。

我岁数大了,表达不清,请您原谅我。

使用‘门’不是抽签。

抽签的时候,每一支签都和别的签不同。

‘门’不是这样。

使用‘门’就像从一条密道进入宫殿。

要进某个房间,走秘道比走大门更快。

但无论你用什么途径进去,房间仍旧是那个房间。

这番话倒是出乎我的意料,这么说,未来是个定数?和过去一样无法改变?据说忏悔和赎罪可以抹掉过去的罪孽。

这句话我也听说过,但我还没有机会检验它说得对不对。

听到这个我很遗憾。

巴拉沙特说,但我只想说:未来也是一样的,在这方面,它和过去没有区别。

我想了想,这么说来,即使你发现二十年后你已经死了,你仍旧无法避开你的死亡,毫无办法?他点点头。

我不由得十分沮丧,但转念一想,既然未来已经注定,可不可以让这个注定的未来成为现在的保障呢?我说,假设你知道二十年后你还活着,那么,这二十年中,无论做什么,你都不会死。

你可以在战场上无所顾忌地厮杀,因为你注定会幸存下来。

有这种可能。

他说,但还有另一种可能性:仗恃未来、横行于现在的人,也许在头一次使用年门的时候,就会发现他年长的自己早已亡故。

啊。

我说,那么,是不是可以这么说,只有小心谨慎的人才会见到他们年长的自己?让我再给您讲一个故事吧,它说的是另一个使用年门的人。

听完之后,您可以自己判断这个人算不算小心谨慎。

接着,巴拉沙特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如果能取悦陛下,我愿在此重述这个故事。

从自己那里偷东西的织工的故事从前有个年轻织工,名叫阿吉布,靠编织地毯过着贫苦的生活,但他总想品尝富人享受的奢侈的滋味。

听说哈桑的故事以后,阿吉布立即跨过年门,寻找他年长的自己。

他很有把握,这位年长的自己一定会像年长的哈桑一样,既富有,又慷慨。

来到二十年后的开罗以后,他立即前往富豪区,向人打听阿吉布·伊木·塔赫尔。

他事先作了一番准备:如果碰上某个认识那位富翁的人、注意到了年轻人和他相似的长相,他就会自称是阿吉布的儿子,刚从大马士革回来。

但是,他没有找到机会诉说这个编造的故事,因为他问的所有人中,没有一个知道这个名字。

最后,他决定去从前居住的那片地方,看有没有人知道他搬到哪里去了。

来到那条街上,他拦住一个男孩,问他知不知道有个名叫阿吉布的人住哪儿。

那孩子领着他来到阿吉布从前居住的房子前面。

可这是他以前住的地方呀,阿古布说,他现在住哪儿?如果他昨天搬了家,那我就不知道他搬到哪里去了。

男孩说。

阿吉布简直不敢相信。

过了二十年,年长的自己仍旧住在同一所房子里!这就意味着,他根本没有发财。

也就是说,年长的自己不可能指点他,至少阿吉布不可能按照他的指点发财。

为什么他的命运如此不济,跟那个幸运的绳匠迥然不同呢?但他还是抱着一线希望:那个男孩也许弄错了。

于是,阿吉布守在房子外面,观察着。

终于,他看到一个人走出屋子。

阿吉布心里一沉,他认出来了,这正是年长的自己。

年长的阿吉布身后跟着一个女人,估计是他妻子。

但阿吉布几乎没怎么看那个女人,他能看到的只有自己的失败:岁月并没有让他的境况好起来。

他痛心地望着老两口身上穿的粗布衣服,直到他们走出视线。

好奇心让人们围观被砍头的犯人;在同样的好奇心驱使下,阿吉布走近自己的房门。

他自己的钥匙仍能打开门锁,于是他进去了。

屋里的家具什物大都换了,但仍是那么简陋破旧。

看到它们,阿吉布又羞又恼:过了二十年,难道他还是买不起好一点的枕头吗?一时冲动之下,他来到他平时存放积蓄的木箱旁,打开锁头。

他掀起箱盖,发现里面满满地盛着金第纳尔。

阿吉布大吃一惊。

他年长的自己有整整一箱金子,却穿得这么破旧,住在同一座小房子里,就这样过了二十年!明明发了财,却不知享受——年长的自己准是个小气吝啬、享受不到任何乐趣的家伙,阿吉布心想。

他早就知道,钱财是身外之物,不可能带到坟墓里去。

难道他年老之后,竟会忘记这个道理吗?阿吉布拿定了主意:这笔财富应该属于懂得享用它们的人,也就是他本人。

他想,从他年长的自己手里拿走这笔财富,应该不算偷窃吧,因为,说到底,得到财富的不正是他自己吗?他把箱子扛上肩头,好不容易才扛着它穿过年门,来到他熟悉的那个开罗。

他把新到手的财富存了一部分在一个银行家那里,但总是随身带着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里面装满金子。

他穿的是大马士革长袍,脚下是西班牙科尔多瓦拖鞋,头上缠着镶嵌珠宝的科罗珊头巾。

他在有钱人居住的城区租了一幢房子,里面铺着最好的地毯,放着最好的长榻。

他还雇了一个厨子,为他烹制最奢侈的美味佳肴。

接下来,他去找一个他很早以前就遥遥仰慕的女人的哥哥。

这女人名叫塔希娜,她的哥哥是个药剂师,塔希娜也在他的药店帮忙。

以前,阿吉布不时去那家药店配一剂药,好借机和她攀谈几句。

有一次,她的面纱滑落下来,他发现她有一双像瞪羚般美丽的黑眼睛。

塔希娜的哥哥不肯让她嫁给一个织工,但现在阿吉布有钱了,不再显得不般配了。

塔希娜的哥哥同意了这门婚事,塔希娜本人更是高兴地答应下来,因为她早就爱上了阿吉布,正如阿吉布爱上了她。

筹办婚事的时候,阿吉布毫不吝惜。

他雇了一艘豪华游艇,泛舟城南运河,召集了大批乐师舞女,在船上排开盛宴。

宴会上,他把一条最美丽的珍珠项链送给了她。

这场婚事在城里的富人区传得沸沸扬扬。

阿吉布沉浸在金钱带给他和塔希娜的享乐中。

婚后的一个星期,他们俩是所有人中最快乐的人。

但接下来的某一天,阿吉布外出回来,发现大门洞开,家里的金银器皿被洗劫一空。

吓得魂飞魄散的厨子从藏身处钻出来,告诉他,强盗们把塔希娜抢走了。

阿吉布向安拉祈祷,最后精疲力竭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他被敲门声惊醒。

来的是个陌生人,有人要我带一个口信给你。

什么口信?阿吉布问道。

你的妻子很安全。

阿吉布只觉得恐惧和怒火在腹中翻滚,像黑色的毒液。

你们要多少赎金?他问。

一万第纳尔。

可我没有那么多钱哪!阿吉布惊叫道。

不要跟我讨价还价。

那个强盗说,我见过你是怎么花钱的,像倒水一样。

阿吉布跪了下来。

我那是浪费钱财啊。

凭着先知的名字起誓,我真的没有那么多钱。

他说。

强盗仔细打量着他。

把你所有的钱全算上,他说,明天同一时间放在这里。

只要我觉得你偷偷留了一笔,你的妻子就会死掉。

如果我觉得你还算老实,把钱都拿出来了,我的人会把她交还给你。

阿吉布没有别的办法。

好吧。

他说。

那个强盗离开了。

第二天,他去了那个银行家那里,把剩下的所有钱财都取了出来,交给那个强盗。

强盗打量着阿吉布绝望的眼神,知道他没有骗他。

强盗没有违约,当天晚上,塔希娜被放了回来。

夫妻拥抱之后,塔希娜说:当时我还不相信你肯出这么多钱来赎我。

没有了你,金钱再多也不能给我带来快乐。

阿吉布说。

说完之后,他才惊讶地发现,这是他的真心话,但现在我很难过,因为我再也买不起你应得的享乐了。

你永远不需要再给我买任何东西。

她说。

阿吉布垂下头,我觉得,这是对我从前干的坏事的惩罚。

什么坏事?塔希娜问。

但阿吉布什么都没说。

有一句话,我一直没问过你。

她说,但我知道,这么多钱不是你继承得来的。

告诉我:这钱是你偷的吗?不是。

阿吉布说。

无论是对她还是对自己,他都无法坦承事实,这钱是别人送给我的。

贷给你的?不,这笔钱不需要还。

而你也不打算还吗?塔希娜震惊不已,也就是说,另有一个男人出钱筹办了我们的婚礼、支付了我的赎金,而你却心安理得?她泪水盈盈,那我算是你的妻子呢,还是那另一个男人的妻子?你是我的妻子。

他说。

连我的性命都属于另一个男人,我怎么可能是你的妻子?我绝不会让你怀疑我对你的爱。

阿吉布说,我向你发誓:我要偿还那笔钱,每一个第纳尔都还清。

于是,阿吉布和塔希娜搬回了阿吉布的老房子,开始努力攒钱。

夫妇俩都在塔希娜哥哥的药剂店里当帮工。

后来,塔希娜的哥哥发了财,成了一个香料商,阿吉布和塔希娜盘下了卖药给病人的药剂店。

店子的收入还不错,但他们过得很节俭,家具坏了宁可修修补补也不肯买新的。

好些年里,每当阿吉布把一枚金币投进那个箱子,他都会笑逐颜开地告诉塔希娜:这是个信物,表明他是多么爱她。

他会说,即使这个箱子盛满了金币以后,这仍然是一笔好买卖。

但是,一次增加一两枚金币,这个箱子是很难填满的。

日久天长,节俭变成了吝啬,节约开支变成了一毛不拔。

更精的是,阿吉布和塔希娜之间的感情也随着时间流逝渐渐淡漠了。

因为那些两人不能花用的钱,他们开始憎恨对方。

就这样,岁月更替,阿吉布老了。

日见衰老中,他等待着那一天:到那天,他的金子会第二次被人从他手中夺走。

真是个奇异而悲惨的故事。

我说。

是啊。

巴沙拉特说,您现在怎么想?在您看来,阿吉布的行为算得上小心谨慎吗?我迟疑半晌,这才回答,我没有资格对他下判断。

我说,他的所作所为带来的后果,必然由他自己承担;我也一样。

我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但阿吉布竟然会把他的所作所为全部告诉你,我很钦佩他的坦诚。

这个嘛,还是个年轻人的时候,阿吉布没有告诉我什么。

巴沙拉特说,他扛着那只箱子迈过年门回来后,我有二十年没再见过他。

再来找我的时候,阿吉布苍老多了。

那天他回到家中,发现箱子没有了,于是知道自己已经偿清了欠债。

直到这时,他才觉得可以把发生的一切告诉我了。

是吗?头一个故事里的老哈桑事后也找过你吗?不,老哈桑的故事是他年轻的自己向我讲述的。

老哈桑再也没到我的店铺来过。

说起这件事,我这里还来过另一位客人,老哈桑的故事里也有她的一份。

有关她的故事,老哈桑本人是不可能告诉我的。

接下来,巴沙拉特给我讲了那个客人的故事。

如果能取悦陛下,我愿在此重述这个故事。

妻子和她的情人的故事拉妮娅和哈桑结婚许多年了,夫妇俩过着最幸福的生活。

有一天,她看见丈夫和一个年轻人一同进餐。

她发现那个年轻人和当初娶她时的哈桑长得一模一样,因此大为震惊,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没有贸然闯进去,打断他们的交谈。

年轻人走后,她要求哈桑告诉她,那个年轻人究竟是谁。

于是,哈桑给她讲述了一个最最离奇的故事。

你跟他说起过我吗?她问,我们俩头一次见面时,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吗?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一定会娶你为妻。

哈桑面带笑容,但不是因为有人事先告诉了我。

我的妻子,你一定同样不希望我现在就告诉他,破坏那一刻的惊喜吧?于是,拉妮娅没有和丈夫年轻的自己讲话,但她一次次偷听他的话,悄悄打量他。

每次看到那张年轻的脸庞,她的脉搏都会加快。

有的时候,我们的记忆会愚弄我们,让过去的回忆比事实更加甜蜜。

但当她看到两个哈桑面对面坐在一起时,她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年轻人的面孔。

他是那么英俊,这是事实,绝不是记忆作祟。

夜里她无法入睡,脑子里总是想着那张英俊的脸。

过了一些日子,哈桑和他年轻的自己分手道别。

他离开开罗,去大马士革和一个生意人做买卖。

丈夫不在的时候,拉妮娅找到了哈桑向她描述过的那家店铺,迈过年门,来到她年轻时代的开罗。

她记得他那时住在哪里,很容易就找到了年轻的哈桑,跟踪他的活动。

望着他的时候,她想起他们年轻时如何做爱。

当时的情景是如此鲜明,让她感到一股强烈的欲望。

她已经好些年没对年长的哈桑产生过这种欲望了。

她一直是个忠实的妻子,但眼前是个不会再有第二次的机会。

拉妮娅决定遵从自己的欲念。

她租了一幢房子,接下来的几天买了些家具什物,把房子布置停当。

房子收拾好以后,她一边小心翼翼地跟踪哈桑,一边鼓起勇气,准备和他接触。

她跟着他来到珠宝市场,望着他走进一家店铺。

年轻的哈桑拿出一条镶着十颗宝石的项链给珠宝商看,问他愿意出多少钱买下它。

拉妮娅认出来了:他们的婚礼之后,哈桑送给她的正是这条项链。

以前她还不知道他曾打算卖掉它呢。

她站在不远处,装着察看店里摆放的戒指,一边侧耳倾听。

明天再带过来吧,我会付给你一千第纳尔。

珠宝商说。

年轻的哈桑同意了这个价钱,离开了。

目送他离去的时候,拉妮娅听到旁边两个人交头接耳:看见那条项链了吗?那是咱们哪批货里的。

你看准了吗?另一个人说。

没错。

挖走咱们箱子的就是这个杂种。

向头儿报告,给他说说这个人。

等这家伙卖掉项链以后,咱们夺走他的钱,而且不止是项链钱。

两个人走了,没注意到拉妮娅。

她心脏狂跳,但身体却僵立在那儿,动弹不得,像一只刚刚发现老虎从旁边走过的小鹿。

她明白了,哈桑掘出的宝藏原来是一伙强盗的赃物,那两个人就是这个盗伙的成员。

这些人监视着开罗的珠宝店,想找出是谁偷走了他们掠夺得来的战利品。

拉妮娅知道,既然这条项链最后成了她的首饰,说明年轻的哈桑并没有卖掉它。

她同样知道,那伙强盗不可能杀掉哈桑。

但安拉的旨意绝不会是让她袖手旁观。

安拉让她来到这里,正是要她充当他的工具。

拉妮娅回到年门,迈回她的时代,回到自己的宅子,在首饰盒里找出那条项链。

然后,她再一次使用了年门。

但她没有再从左侧迈进去,而是从右侧进入,来到二十年后的开罗。

在那里,她找到已经是个老太太的年长的自己。

年长的拉妮娅热情地欢迎她,老人从自己的首饰盒里拿出那条项链。

接下来,两个女人作了一番排练,准备帮助年轻的哈桑。

第二天,两个强盗又来到那家珠宝店,他们还带来了第三个人。

拉妮娅估计这就是他们的头儿。

几个人望着哈桑将项链交给珠宝商。

珠宝商正在检查项链,拉妮娅走了上去,说:真是太巧了!珠宝商,我正想卖掉一条项链,和这一条一模一样。

她从带在身边的一个钱袋里取出她的项链。

真是太不同寻常了。

珠宝商说,我从没见过这么相似的两条项链。

就在这时,年长的拉妮娅走上前来,我看到了什么?一定是这双眼睛欺骗了我!说着,她拿出第三条一模一样的项链,把它卖给我的人还保证过,说它是独一无二的。

事实证明他是个骗子。

也许你应该退还给他。

拉妮娅说。

这要看情况了。

年长的拉妮娅说。

她问哈桑,他付你多少钱买这条项链?一千第纳尔。

早已晕头转向的哈桑说。

哎哟!珠宝商,你愿意把这条也买下吗?我现在必须重新考虑我的出价了。

珠宝商说。

哈桑和年长的拉妮娅与珠宝商讨价还价,拉妮娅后退一步,距离远近正好可以听到强盗头子痛骂另外两个强盗。

你们这两个笨蛋,他说,这是一条再常见不过的项链。

照你们这样做,我们就要杀掉开罗一半的珠宝商人,让卫兵找上门来。

他在手下的脑袋上扇了几巴掌,带着他们离开了。

拉妮娅这才把注意力转回珠宝商,他已经不肯按原价买下哈桑的项链了。

年长的拉妮娅说:好吧,我还是尽量把它退还给卖主吧。

说完,年长的妇人走了。

拉妮娅看得出来,她在面纱下露出了笑容。

拉妮娅转向哈桑,看样子,咱们今天谁也卖不了项链了。

也许换个日子再说吧。

哈桑说。

我要把我的项链带回家放好。

拉妮娅说,愿意陪我一起去吗?哈桑同意了,陪着拉妮娅来到她租下的房子。

她邀请他进屋,请他饮酒。

两人都有些醉意以后,她领着他走进卧室。

她用厚窗帘遮住窗子,吹灭所有烛火,让房间里黑得像浓重的夜色。

直到这时,她才摘下面纱,将他领上了她的床。

这一刻拉妮娅期待已久,她盼望着得到预料中的欢愉。

但她吃惊地发现,哈桑的动作竟然十分笨拙。

她清楚地记得他们俩结婚那一夜:他是那么自信,他的抚摸让她忘了呼吸。

她知道,再过不久.哈桑就会头一次见到年轻的拉妮娅。

有那么一会儿,她迷惑不解:这个笨手笨脚的毛头小伙子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当然,没过多久她就明白过来。

答案显而易见。

于是,接下来的每个下午,拉妮娅都和哈桑在她租的房子里幽会,向他传授爱的技艺,由此充分证明了那句老话:女人是安拉最神奇的造物。

她告诉他:给予对方的欢愉越多,你得到的欢愉就越多。

拉妮娅不由得心里偷笑:她这句话真是半点不假,千真万确。

没过多久,他便掌握了这种技艺,表现出了她记忆中的那种本领。

她也从中得到了极大的乐趣,比她身为年轻女人时得到的享受更多。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到了分别的那一天。

拉妮娅告诉年轻的哈桑,她要离开了。

他很明白事理,没有追问她的理由,只问他们今后能不能再见面。

她温和地告诉他,不。

接下来,她把家具卖给房东,从年门返回她那个时代的开罗。

年长的哈桑从大马士革回来时,拉妮娅在家里等着他。

她热烈地欢迎他,但没有向他透露自己的秘密。

巴沙拉特说完以后,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他说:我看得出来,这个故事打动了您。

其他故事都没有激起您这么大的兴趣。

你说得不错。

我承认道,这个故事让我发现,虽说过去无法改变,回到过去时,你仍旧可以遇到出乎意料的事件。

是这样。

我说过,在这方面,未来和过去没有区别。

您现在明白我的意思了吗?二者都是我们无法改变的,但我们可以更深入地理解它们。

是的,我明白了。

你打开了我的双眼。

现在,我希望能够使用这座年门。

我该付你多少钱?他摇了摇手。

我并不出售‘门’这种路径。

他说,安拉按照自己的心愿指引人们来到我的店铺,我只是执行他旨意的工具。

能成为他的工具,我已经十分满足了。

换了旁人,我一定会把这些话看成讨价还价的伎俩。

但听巴沙拉特说了那么多以后,我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

您的慷慨之心正如您渊博的学识,两者都是无可衡量的。

说着,我向他躬身致意,如果您今后有机会让一个织料商人为您效劳的话,请一定通知我。

谢谢您。

让我们谈谈您的旅行吧。

在您访问二十年后的巴格达之前,还有些事情需要讨论。

我不想访问未来,我告诉他,我想去的是另一个方向,重回我年轻时的时代。

啊,真是太抱歉了。

这扇门无法把您带回二十年前的过去。

您看,它是我一周前刚刚制作完毕的。

二十年前,这里并不存在这一扇门,所以您无法穿过它迈回现在。

我实在太沮丧了,说话时一定难过得像个被人遗弃的小该子。

我说:如果朝那个方向走,这扇门能把我带到多久以前的过去?我转到门洞的另一侧,面向我刚才站立的方向。

巴沙拉特也转过来,站在我身旁。

穿过门洞望去,里面的景象和门洞外面完全一样。

巴沙拉特伸出手臂,穿过门洞。

手臂停在空中,好像遇到了一堵看不见的墙。

我更仔细地望过去,这才注意到桌上放着一盏铜灯。

灯焰没有半点闪烁,一动不动,仿佛固定在那里。

门洞里面的房间好像嵌在最透明的琥珀里一般,没有任何动静。

您现在看到的是这个房间上个星期的样子。

巴沙拉特说,再过大约二十年,这扇门的左侧才能进入,人们可以从这一侧进去,访问他们的过去。

或者,他领着我回到他最初展示给我看的那一侧,我们也可以现在就从右侧进入,去访问未来。

但这扇门恐怕无法让您回到您的青拜时代。

您在开罗的那扇门呢?我问。

他点点头,那扇门还在那里,现在是我的儿子负责那边的店铺。

我可以先去开罗,用那扇门回到二十年前的开罗,从那儿一路旅行,来到巴格达。

对吗?对,那样的旅行是可行的,如果这是您的愿望的话。

这是我的愿望。

我说,您能告诉我到了开罗后怎么才能找到您的店铺吗?有些事我们必须先谈谈。

巴拉沙特说,我不会询问您的目的,我会等待,直到您愿意告诉我的那一天。

但我必须提醒您:已经发生的事是无法改变的。

我知道。

我说。

所以,过去降临在您身上的不幸,您是无法避开的。

无论安拉赐予您的是什么,您只能接受下来。

这一生中,我每天都在提醒自己别忘了这句话。

这样的话,我很荣幸尽我所能协助您。

他说。

他拿出纸笔和墨水,开始书写。

我会为您写一封信,或许有助于您的旅途。

他把信折好,在页边滴了些熔化的蜡,用他的戒指在上面按下印记。

您到开罗以后,把它交给我儿子,他就会让您进入在开罗的年门。

像我这样的商人自然惯于用华丽的词藻表达谢意。

但我从来没有像感谢巴沙拉特那样言语丰赡,感情激动,而且每一个字都是发自内心深处。

他指点我到开罗后怎么找到他的店铺,我则向他保证,回来以后一定源源本本地把一切都告诉他。

我正打算告辞,突然想起一件事。

您在这里的这扇门通向未来,也就是说,您确切地知道,至少今后二十年内,您和这家店会一直在这儿,屹立不倒。

不错,是这样。

巴沙拉特说。

我正想问他是不是见过他年长的自己,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如果回答是不,那当然是因为他年长的自己已经不在人世了。

那样的话,我实际上就是在问他是不是知道自己的死期。

这样一个不问目的便施恩于我的人,我有什么资格向他提出这种问题呢?从他的表情上,我看出他知道了我打算问什么,于是我低下头,向他谦恭地表示敬意。

他点了点头.接受了我的致歉。

我这才回到家中,安排旅行事宜。

商队两个月后才抵达开罗。

这段时间里,盘踞在我心中的是什么事?陛下,我这就向您禀报我没有告诉巴拉沙特的事情。

我从前结过婚,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娶的是一个名叫纳吉娅的女子。

她的身姿像柳枝一样轻盈,脸庞像月亮一般可爱,她的善良和温柔更是俘虏了我的心。

结婚的时候,我刚刚开始做买卖,生活虽不富裕,但也没什么欠缺。

结婚一年后,我准备启程去巴士拉见一个贩奴船长。

我找到了一个好机会,可以靠贩卖奴隶赚一笔钱。

但纳吉娅不同意。

我提醒她,拥有奴隶并不犯法,只要善待他们就行。

但她说,我不可能知道我的买家会怎么对待他们的奴隶,所以应该只贩卖货物,而不是人。

我离家远行的那天早晨,纳吉娅和我大吵了一架。

我对她恶语相加。

一想起那些话就让我羞愧不已,所以恳请陛下原谅我不在此重复了。

我怒气冲冲地上路,从此再也没见过她。

我走后一些日子,一座清真寺的墙壁倒塌下来,她受了很重的伤。

她被送到大清真寺,但那里的大夫也救不了她。

不久以后,她死了。

我直到一个星期后返程回家才知道她的死讯。

我感到仿佛是我用自己的双手杀死了她。

地狱的煎熬比得上我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所经受的折磨吗?这个问题,我只差一点就有了答案,因为内疚之心险些让我丧命。

我敢说,我受到的折磨正是来自地狱。

悲痛像冥世的烈焰,灼烧着我的身体,却并没有灼伤我的肌肤,只让我的心痛苦不已,再也经不起任何打击。

痛悼亡者的时期终于过去了,我觉得自己像被掏空了一般,只剩下一个皮囊,里面空无一物。

我释放了买来的奴隶,成了一个织料商人。

过了一些年,我成了富翁,但一直没有再次结婚。

有些和我做买卖的生意人想把自己的姐妹或是女儿嫁给我,他们说,女人的爱情会让你忘记你的痛苦。

也许他们说得对,但它无法让你忘记你给予别人的痛苦。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我想象自己与另一个女人结婚的情景,我都会记起最后一次与纳吉娅相处时她眼中的痛楚。

于是,我的心对其他女人关闭了。

我把这件往事告诉了一位毛拉。

忏悔和赎罪可以抹掉过去的罪孽,这句话就是他说的。

我努力忏悔,尽力赎罪。

二十年来,我一直是个正直的人,按时祈祷斋戒,向比我不幸的人布施,还去麦加朝圣。

但愧疚之情仍旧缠着我不放。

安拉是仁慈的,这是我自己的失败。

即使巴沙拉特问我,我还是不会把我期望达到的目的告诉他。

他讲述的故事说得很清楚,那些我明知已经发生的事,我是无法改变的。

当时,没有人阻止年轻的我,让我不要在和纳吉娅的最后一次交谈中大吵大闹。

但哈桑的一生经历中还暗藏了拉妮娅的一个故事,而哈桑本人并不知道。

这一点让我看到了一线希望:或许,当那个年轻的我外出做买卖时,我可以做些什么。

当时或许出了什么差错,我的纳吉娅并没有死,而是幸存下来。

存在这种可能吗?在我出门经商期间,或许是另一个女人被尸布包裹着葬在墓地。

也许我可以救出纳吉娅,带着她回到我那个时代的巴格达。

我知道这是蛮干。

饱经世故的人们常说:不会回头的有四件:说出口的话,离弦的箭,逝去的生活和失去的机会。

我比大多数人更清楚,这些话再正确没有了。

但我仍然抱着奢望:也许安拉会判定我二十年的忏悔已经足够了,也许他会给我一次机会,让我重新得到失去的亲人。

商队的旅行一路平安无事。

六十次日出和三百次祈祷之后,我来到了开罗。

不同于祥和之城巴格达整齐有序的设计,那座城市是个让人摸不清方向的迷宫。

我好不容易才弄清当地街道,总算来到横贯开罗法蒂玛区的大街。

从那里出发,我终于找到了巴沙拉特店铺所在的街道。

我告诉那位店主,我在巴格达跟他父亲谈过,然后把巴沙拉特给我的信递给他。

读完信后,他领我走进店堂后面的一间屋子,屋里正中央的地方立着另一扇年门。

他朝我打了个手势,请我从年门左侧迈进去。

站在那个巨大的金属圈前,我突然觉得一阵凉气袭人,赶紧暗暗资备自己过于紧张了。

我深吸一口气,举步迈过门洞,发现我置身于摆放着不同家具的同一间房子里。

如果不是这些不一样的家具,我不会觉得穿过年门与穿过普通房门有任何区别。

过来之后我才意识到,刚才感到的凉气原来是拂过这间屋子的阵阵清风。

这个时代的这一天比我刚刚离开的那一天凉爽得多。

我的后背仍能感觉到刚离开的那一天的热气,透过年门吹来,柔和得像一声叹息。

店主跟着我过来了,他喊了一声:父亲,您来了位客人。

一个人走进这间屋子,不是别人,正是巴沙拉特,比我在巴格达见到的巴沙拉特年轻了二十岁。

欢迎您,尊敬的先生,他说,我的名字叫巴沙拉特。

您不认识我吗?我问。

不。

您一定见过我年长的自己。

对我来说,这是我们头一次见面。

但我仍然非常乐意为您效劳。

陛下,叙述这个事件已经暴露了我的种种过失,所以我也就不必再掩饰什么了。

从巴格达来开罗的一路上,我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一直没意识到巴拉沙特很可能在我踏进他在巴格达的店铺时便认出了我。

早在我欣赏他的水钟和会唱歌的铜鸟时,他便知道我会长途跋涉前往开罗,甚至多半知道我这次远行最后是否实现了我的目的。

但在开罗跟我交谈的巴沙拉特对这些事一无所知。

而我加倍感激您的好意,先生。

我说,我的名字叫福瓦德·伊本·阿巴斯,刚从巴格达来到这里。

巴沙拉特的儿子离开了,巴沙拉特和我开始交谈。

我向他打听了现在是几月份、哪一天,知道时间还很充裕,足够我赶回祥和之城巴格达。

我向他保证,等我回来以后,我会把发生的一切告诉他。

年轻的巴沙拉特和年长的他同样和蔼有礼。

我期待着您回来时与您再次交谈,并在二十年后为您效劳。

他说。

他的话让我顿了一下。

今天之前.您有在巴格达开一家店的打算吗?您为什么这么问?我一直觉得我们在巴格达的相遇太巧了,正好让我可以及时赶到这里,使用年门,然后回去。

但现在我想,也许这并不是什么巧合。

会不会正是因为我今天来到这里,才让您决定在二十年后迁往巴格达?巴沙拉特笑道:偶然事件和有意安排,尊敬的先生,它们是同一张壁毯的两面。

您或许觉得某一面更好看,但您不能说,只有这一面才是真的,另一面是假的。

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您的话总是那么发人深省。

我说。

我谢过了他,和他道别。

就在我离开他的店铺时,一个女人和我擦肩而过,有些急匆匆地走进店堂。

我听见巴沙拉特管她叫拉妮娅,不由得吃惊地停住脚步。

站在门外,我听见那女人说:我把项链带来了,但愿年长的我没把它弄丢。

我相信,您一定会好好保管它,等待您的来访。

巴沙拉特说。

我明白了,这正是巴沙拉特那个故事里的拉妮娅。

她这是要去找到她年长的自己,让两人一块儿回到她们的年轻时代,用两根一模一样的项链愚弄强盗,拯救她们的丈夫。

一时间,我真不知道自己是醒着还是在梦中,因为我觉得我仿佛踏进了一个故事。

一想到我竟然可以跟故事中的人物对话,参与事件的发展,我就觉得头晕目眩。

我很想开口说话,看能不能在这个故事中扮演一个藏而不露的角色。

但我马上清醒过来,想起我的任务是在我自己的故事中扮演一个藏而不露的角色。

于是我一言不发地走了,想找一支商队,搭他们的车上路。

尊贵的陛下,有人说,命运会嘲弄凡人的计划和安排。

一开始,我似乎是全世界最走运的人。

这个月正好有一支商队前往巴格达,我很顺利地加入进去。

但接下来的几周里,我开始诅咒自己时运不济。

种种事故让商队的行程不断耽搁:离开开罗没多久,途中一个镇子的水井干涸了,不得不派出人手折回去取水;在另一个村庄,保卫商队的士兵染上了痢疾,我们又耽搁了好几周,等着他们康复。

每一次延误都使我不得不重新修订抵达巴格达的时间,让我一天比一天焦躁。

接着又是沙暴。

它仿佛是来自安拉的警告,让我开始怀疑自己的行动是否明智。

好在沙暴开始时,我们已在库法西边一家商路旅店落脚了。

在这里耽搁的时间从几天增加到几个星期。

一次又一次,天空晴朗起来,但刚把货物装上驼背,天色又变得晦暗阴沉。

纳吉娅出事的日子一天天逼近,我简直绝望了。

我挨个恳求赶骆驼的人,想雇一个驼夫带我离开商队,单独上路。

可我说不动他们,没有一个驼夫答应。

最后,我只找到一个人愿意卖给我一头骆驼。

价钱非常昂贵,远远超过通常情况下的售价。

但我毫不犹豫地付了钱。

就这样,我不顾一切,独自出发了。

不用说,沙暴之中,我没能前进多少。

但狂风稍稍减弱之后,我立即以最快速度赶路。

没有和商队随行的士兵的保护,强盗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抓住我。

两天之后,我果真落入了强盗手中。

他们抢走了我的钱和骆驼,但没有杀我。

我也不知道这是出于怜悯,还是懒得多此一举。

我徒步向回走,想找到商队。

沙暴停止了,现在折磨我的是晴朗无云的天空,高温让我苦不堪言。

商队发现我时,我的舌头已经肿得很大,嘴唇像太阳灼烤之下的泥土一样绽裂开来。

这以后,我别无选择,只能跟着商队慢吞吞地前进。

玫瑰凋谢时,花瓣一片片脱落;我的希望也一样,一天天枯萎。

商队抵达这座祥和之城时,我知道已经太迟了。

通过城门的时候,我还是向卫兵们打听,这里是不是有一座清真寺倒塌了。

第一个回答的卫兵说他没听说过。

那一刻,我的心脏停止了跳动:也许我记错了事件发生的日期,我到底还是及时赶到了。

就在这时,另一个卫兵告诉我,确实有一座清真寺倒塌了,就是昨天的事,发生在卡拉区。

他的话像刽子手的斧头一般落下来。

我从那么遥远的地方赶来,下场却是第二次听到我一生中最悲惨的消息。

我来到那座清真寺。

原来是墙壁的地方变成了一堆砖石瓦砾。

二十年来,这番情景一直盘踞在我梦中,挥之不去。

现在,它出现在我睁开的双眼前,清晰得让我无法忍受。

我转过身去,漫无目的地走着,对周围的一切视而不见。

最后,我发现自己来到了我的老宅,就是纳吉娅和我一起生活的那幢房子。

我站在街上,呆呆地望着它,心中充满回忆和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年轻女孩走上前来。

尊敬的先生,她说,请问福瓦德·伊本·阿巴斯的家是哪幢房子?就是这幢。

我说。

请问您就是福瓦德·伊本·阿巴斯吗?我就是。

请你走开,不要打扰我。

尊敬的先生,请您原谅我。

我的名字叫麦姆娜,是大清真寺里大夫们的助手。

您妻子去世之前是我照料她。

我转身望着她。

照料纳吉娅?是的,尊敬的先生。

我向她保证过,一定替她把这个口信捎给您。

什么口信?她让我告诉您,弥留之际,她仍旧想念着您。

她让我告诉您,虽然她的一生很短暂,但却十分幸福,这全是因为有了您。

看到泪水流下我的脸颊,她说:我的话让您难过了,请原谅我。

你没有什么需要我原谅的,孩子。

这个口信对我太宝贵了,我永远无法报答你。

我会终生感激你,但就算这样.我还是永远欠你的情。

沉浸在悲痛中的人用不着感激任何人。

她说,愿安宁与您同在。

也与你同在。

我说。

她离开以后,我在附近徘徊了好几个小时。

我哭泣着,但这是解脱的哭泣。

我想着巴沙拉特的话。

他说得太对了: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我们都无法改变,只能更深刻地理解它们。

我这一次回到过去的旅行什么都没有改变,但我知道的事情却改变了一切。

事情只能是这样,必然是这样。

如果我们的人生是安拉讲述的一个个故事,那么我们既是故事的聆听者,又是故事中的角色。

聆听和扮演人生这个故事,我们最终才能从中得到教益。

夜幕降临了,卫兵们发现我在宵禁之后仍旧四处游荡,身上的衣服风尘仆仆。

他们问我是什么人。

我告诉他们我叫什么、住在哪里。

卫兵把我带到我的邻居面前,看他们认不认识我。

没有一个人认出我来,于是我被关进了监狱。

我向卫兵们的长官叙述了我的故事。

他觉得这个故事十分有趣,但并不相信。

谁又能相信这样的故事呢?这时,我想起了在我满怀悲伤度过的二十年间世上发生的一些事。

于是我告诉他,陛下将有一个患上白化病的孙子。

过了几天,那个婴儿的病情传到那位长官耳中,他把我带到总督面前。

听完我的故事后,总督把我带进宫中。

皇宫总管大人听了我的故事,把我带到陛下面前,让我得到了至高无上的荣誉,亲口向尊贵的陛下讲述这个故事。

我的故事发展到现在,它已经赶上了我的生活,和它齐头并进。

无论是我的故事还是生活,两者都是盘绕纠缠,分解不清。

至于它们接下来会朝哪个方向发展,全凭陛下明断。

从现在起的二十年间,巴格达这座城市发生的许多事件我都知道,只是不知道等待着我的是何种命运。

现在我身无分文,没有盘缠返回开罗,前往那里的年门,但我却觉得自己无比幸运,因为我有机会重新面对自己过去犯下的错误,安拉用这种办法抚平了我心中的伤痛。

如果陛下垂询,我将把我知道的发生在未来的一切事件告诉陛下。

能为陛下效劳,这是我的荣幸。

但对我自己而言,我所得到的最宝贵的教益是:没有什么能抹掉过去。

但你可以忏悔,可以赎罪。

你可以得到宽恕。

只有这些,但这已经足够了。

《赏心悦目——审美干扰镜提案风波纪实》作者:[美] 特德·蒋王荣生 译美是幸福的保障。

——斯丹达尔①彭布列顿大学一年级学生塔玛娜·莱昂斯:我无法相信。

去年我访问校园,关于这东西连一个字都没有听说。

现在我到了这里,才发现人们把使用审美干扰镜作为一项规定了。

要知道,我上大学有种种期望,其中一个就是把这东西去掉,这样我就可以和别人一样了。

要是早知道不得不继续使用这东西,哪怕只有一点点这种可能,我也许就会选择另一所大学了。

我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下个星期我就满十八岁了,我打算在生日那天关闭我的审美干扰镜。

如果他们投票决定把使用审美干扰镜作为一项规定,那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也许我会转学,我不知道。

眼下我真想游说人们:别投赞成票。

也许找能为这场运动做些什么。

彭布列顿大学三年级学生,天下平等学生会主席玛丽亚·德苏扎:我们的目标非常简单。

彭布列顿大学有一套道德伦理行为守则,是学生自已制定的,所有新生注册时都同意遵守。

我们发起的这场运动是为守则增添一个条款,要求学生在校期间使用审美干扰镜。

促使我们这样做的是相貌美化仪新推出了一种外表形象版。

这是一个软件,当你透过相貌美化仪看人的时候,软件就会为你美化人们的相貌,好像他们做过整容手术似的。

这在某些人群中成为一种乐趣,可是许多大学生却觉得它恶心。

人们开始把这作为深层次社会问题的一种表现症状来谈论,我们认为这正是发起这个提案的契机。

深层次的社会问题是相貌歧视。

数十年来,人们对谈论种族歧视和性别歧视没什么障碍,但至今对相貌歧视仍避而不谈。

然而,歧视相貌平庸的偏见却令人难以置信地处处可见。

人们无师自通,自然而然便带上了这种偏见。

这是很糟糕的,可是现代社会不仅不与这种倾向斗争,反倒积极地强化它。

教育人们,提高他们对这个问题的意识,这些都是至关重要的。

但这些还不够。

于是,技术就派上了用场。

让审美干扰镜作为一种辅助性的工具吧,想像一下这个前景。

它让你做你知道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忽略表象,看清内在。

我们认为将审美干扰镜带进主流社会的时机到了。

迄今为止,审美干扰镜运动在大学校园还只是小打小闹,不过是另一个特殊利益集团的事业而已。

然而,彭布列顿大学不同于其他大学,我想同学们已经作好了接受审美干扰镜的准备。

如果提案在我们这里获得通过,我们将为其他大学,最终为整个社会树立一个典范。

神经病学家约瑟夫·魏因加藤:审美干扰镜干扰的是我们所说的联想型审美,而不是领悟性审美。

这就是说,它并不干扰人的视觉,只是干扰对所看见的东西的辨识能力。

安有审美干扰镜的人观察面孔同样可以做到洞察入微,他或者她可以辨认出对方是尖下巴还是往后倾斜的下巴,是挺直的鼻子还是钩鼻子,皮肤是光洁还是粗糙。

只是对这些差异,他或者她不会体验到任何审美反应。

审美干扰镜之所以可行,是因为大脑里存在某些神经路径。

所有动物都具有评价它们未来配偶的生殖潜力的标准,它们演化出识别这些标准的神经线路。

人与人之间的互动作用主要围绕在我们的脸部,因而对于某个人的生殖潜力是如何显现在脸上的,我们的神经线路明察秋毫。

你感觉某个人长得或者漂亮,或者丑陋,或者不美也不丑,这种感觉就是你对神经线路的体验。

通过阻止专门评价这些特征的神经路径,我们便研制出了审美干扰镜。

由于时尚变化千差万别,因此有人觉得很难想像对漂亮的面孔有绝对的标准。

然而,我们请来自不同民族的人排列面部照片,挑选谁长得漂亮,结果出现了十分明显的模式。

连婴孩都对某些面孔表现出同样的偏好。

这就让我们鉴别出人类评判美丑的某些固有特征。

也许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光洁的肌肤。

相当于鸟儿鲜艳的羽毛,哺乳动物亮丽的皮毛。

美丽的肌肤是青春与健康惟一的、最佳的标志,在每一种文化里都受到青睐。

粉刺也许并不要紧,但看上去却像严重的疾病,因此我们觉得它难看。

另一个特征是匀称。

我们也许感觉不出某人身体左侧与右侧之间的毫厘之差,可是测量尺寸表明,被列为最俊美的人也是身体部位最匀称的。

匀称是我们的基因始终追求的目标,很难在后天发展。

然而,任何一种环境压力——比如营养不良、疾病、寄生虫——往往会使人在发育期间产生畸形。

匀称意味着对这些压力的抵抗。

其他特征与面孔大小有关。

我们往往被那些大小接近人口平均值的面孔所吸引。

这显然取决于你属于哪一类群体的人,但是接近平均值通常显示出基因健康。

对人们一贯觉得具有魅力的平均值只有一种偏离,那就是对第二性征的夸张放大。

就本质而言,审美干扰镜就是使人对这些特征缺乏反应,仅此而已。

审美干扰镜对美的时尚或者文化标准并不是视而不见。

尽管你也许不会注意到涂着黑色唇膏的漂亮面孔与平庸面孔之间的差别,但如果黑色唇膏是时尚,审美干扰镜不会使你忘掉它。

如果你周围人人都讥笑长着大鼻子的人,那么你也会效仿。

由此可见,审美干扰镜本身并不消除相貌歧视。

从某种意义上说,它能做的只是使不同的相貌平分秋色。

它消除内在的偏好,即先入为主的相貌歧视。

这样一来,教育人们不要以貌取人就不会面临艰巨的斗争。

理想的情况是,你从一个人人都接受审美干扰镜的环境入手,然后再推广并实现不以貌取人的风俗。

塔玛娜·莱昂斯:这里的人老是问我,在塞布洛克学校上学、安着审美干扰镜长大是什么感觉。

说实在的,当你年轻的时候,这并不重要。

要知道,就好像人们所说的那样,无论你伴随着什么长大,这对你来说似乎都是正常的。

我们知道有些东西其他人看得见,我们却看不见,但对这些东西我们只是感到好奇而已。

比如说,从前我经常和朋友们一块儿去看电影。

我们试图识别出电影人物中谁长得漂亮,谁长得平庸。

我们声称说得出来,可实际上单看外表却说不出来。

只有根据谁是主角,谁是配角来判断。

你总是知道主角比配角长得好看些。

这并不是百分之百的正确,不过只要你看的电影中主角长得不漂亮,你通常都看得出来。

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东西就开始给你带来烦恼了。

如果你和别的学校的人待在一块,就会觉得自己怪怪的,因为你安有审美干扰镜,而别人却没有。

并不是任何人都觉得这有什么了不得,但这东西却提醒你,有些东西你是看不见的。

于是你开始找你的父母闹,因为他们阻止你看到真实的世界。

不过,闹也没用。

塞布洛克学校创始人理查得·汉密尔:塞布洛克学校是我们家庭合作社发展的产物。

想当年,我们大概有二十多户人家,都想建立一个基于共同价值观的社区。

我们召开了一个会议,讨论是否可能建立一所可供孩子们选择的学校,会上一位家长提到传播媒介对孩子们的影响的问题。

每一位家长的孩子都要求做美容手术,变得像时装模特那么漂亮。

做父母的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但总不能让孩子们与世隔绝。

孩子们生活在追求外表形象的文化氛围里。

那大约是在对审美干扰镜的最后一波法律挑战尘埃落定,我们开始谈论审美干扰镜的时候。

我们把审美干扰镜看作一次机会:如果我们生活在一个不以貌取人的社会里,情况会怎么样?如果我们在这样的环境里抚育孩子,情况又会怎么样?学校刚刚建立的时候,只招收合作社内部家庭的子女。

但其他学校开始传播这个消息,于是过了不久人们就开始询问,如果他们不加入合作社,他们的子女是否也可以就读这所学校。

最终我们把它建成了一所私立学校,与合作社分离,招生条件之一就是孩子在校期间,家长必须接受审美干扰镜。

如今,一个审美干扰镜社区已经建立起来,这完全归功于我们学校。

雷切尔·莱昂斯:塔玛娜的父亲和我经过反复考虑才决定送她到那儿读书。

我们咨询了社区的人,发现我们挺喜欢他们的教育方式,不过说真的,访问了那所学校之后我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塞布洛克学校的学生中相貌畸形的超过正常人数,如骨癌、烧伤烫伤留下的痕迹、先天缺陷。

他们的父母送他们到这儿来读书是为了避免他们受到别的孩子排斥,这果然有效。

我记得第一次访问学校的时候,一个班的孩子们,全都是十二岁,他们正在选举班长。

选出的班长是一个女孩,她一边脸上长有烫伤的疤。

但那女孩显得从容自在,在孩子们中间很受欢迎。

要是在别的任何一所学校,孩子们很可能排斥她。

当时我想,这就是我希望我女儿成长的环境。

女孩子们总是被告知,她们的价值和她们的相貌密不可分。

如果她们长得漂亮,她们的成就总是会被夸大,如果她们长得平庸,她们的成就就会被贬低。

更糟糕的是,有些女孩得到这样的信息:她们可以纯粹靠相貌生活一辈子,于是她们就压根儿不去发展自己的智力。

我想让塔玛娜远离这种影响。

马丁·莱昂斯:既然塔玛娜已经长大成人了,如果她决定关闭审美干扰镜,我倒并不在乎。

这绝不意味着当年我们剥夺了她的选择。

但是,你在度过青春期的过程中会遇到不少压力,同龄人的压力可以像压扁纸杯一样把你压垮。

在我看来,变得迷恋于自己的外表形象就是又一种被压垮的方式,凡是能够减轻压力的东西都是好东西。

长大成人后,你就能够比较正确地对付个人相貌的问题。

你对自己的皮肤比较心安理得,比较自信,比较有安全感了。

无论你的长相好看与否,你都更有可能感到满意。

当然,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在相同的年龄达到这个成熟水平。

有些人十六岁就成熟了,有些人则要到三十岁甚至更大年纪才成熟。

不过,十八岁是法定的成熟年龄,到了这个年龄,人人都有权利做出自己的决定。

因此,你能做的只有相信自己的孩子,希望有最好的结果。

塔玛娜·莱昂斯:对我来说,这确实多少有点离奇,好倒是好,就是离奇。

就在今天早上,我把审美干扰镜关闭了。

关闭审美干扰镜挺容易的。

护士在我身上贴上一些传感器,让我戴上这顶头盔,给我看一扎人们的脸部照片。

随即,护士敲了一会儿键盘,然后说了些我已经关闭审美干扰镜了之类的话。

我以为一旦关闭审美干扰镜后马上就会有什么感觉,但却没有。

接着,护士再次给我看照片,以便确认效果。

我重新瞧那些面孔,其中一些面孔似乎……不同。

它们好像容光焕发,或者说更靓丽什么的。

这种感觉很难描绘。

随后,护士给我看我的测试结果,读数显示我的瞳孔扩大多宽,我的皮肤的导电能力多大等等之类的。

对于那些似乎不同的面孔,读数就高些。

护士说那些是美丽的面孔。

护士还说,我会立刻注意到别人的长相如何,但要过一段时间我才会对自己的相貌做出反应,大概因为你对自己的面孔已经习以为常,反倒说不出什么来了吧。

她说的没错。

我首先照了照镜子,我想我瞧上去还是老样子。

打我从医生那里回来以后,在校园里看见的人的相貌明显各不相同,可是我仍然没有注意到我自己看上去有什么差异。

整天我都在照镜子。

有一阵子我担心自己长得丑,担心我的丑相随时都会出现,好像出麻疹什么的。

于是,我一直凝视着镜子,等待情况出现,可是什么都没有出现。

于是我想,也许我真的并不丑陋,要不然的话,我已经注意到了。

但这意味着我真的也不漂亮,要不然的话,我同样已经注意到了,所以,我想这就是说,我长得绝对平庸。

你知道吗?不折不扣的平常。

我觉得这也不错。

约瑟夫·魏因加藤:产生审美干扰意味着模拟某种具体的神经机能障碍。

我们的做法是采用一种程序控制的药物,叫做神经抑制剂。

可以把它看作一种选择性很强的麻醉剂,其激活功能和锁定目标功能都处于动态控制之下。

我们将信号通过病人戴的头盔转输进去,从而激活或者灭活神经抑制剂。

同时,头盔也提供细胞体定位信息,从而使神经抑制剂分子确定细胞体的三角位置。

这样,我们就可以仅仅激活神经组织某一个特定区域的神经抑制剂,将那里的神经冲动保持在一定的水平以下。

神经抑制剂最初研制出来是用于控制癫痫病的发作,减轻慢性疼痛。

我们用来治疗了好几种这样的疾病,发现没有产生影响整个神经系统的药物副作用。

后来,我们又研究出了不同的神经抑制剂治疗方案,用来治疗强迫性神经官能症、毒瘾以及各种功能失调症。

与此同时,神经抑制剂成为研究神经生理的一种具有非凡价值的工具。

神经病学家研究神经功能的一个传统方法,就是观察由各种神经机能障碍所产生的缺陷。

显然,这种技术作用有限,因为由于创伤或者疾病所导致的神经机能障碍常常会影响多个功能区域。

与此相反,神经抑制剂可以在神经最小的部分被激活,实际上是模拟一种十分局部化的神经机能障碍,这样它就绝不会自然产生。

而且,一旦灭活神经抑制剂,神经机能障碍就会消失,从而使神经功能恢复正常状态。

通过这种方法,神经学家可以研究出各种各样的审美干扰。

与相貌最密切相关的是相貌识别干扰,即没有能力通过面孔识别人。

安有相貌识别干扰仪的人认不出他的亲友,除非他们开口说话;甚至认不出照片中他自己的面孔来。

这并不是什么认知或者知觉问题。

安有相貌识别干扰仪的人能够根据发式、服装、香水,甚至走路的方式来识别人,他们的识别缺陷纯粹局限在脸部。

相貌识别干扰最激动人心地显示出:我们的大脑有一条特殊线路,专门对面孔进行视觉处理。

我们看面孔和看别的事物不一样,另外,在我们进行的种种面孔视觉处理研究中,辨认面孔只是其中的一项,还有相应的线路专门识别面部表情,探测另一个人凝视方向的变化。

关于安有相貌识别干扰仪的人,一个有趣的特征是虽然他们识别不出某个人的面孔,但是仍然说得出那张脸是否漂亮。

我们请安有相貌识别干扰仪的人按照漂亮程度来排列照片,结果他们排列照片的方式与其他人大同小异。

研究人员使用神经抑制剂进行实验,实验数据使他们查明了负责感知美丽面孔的神经线路,从而研制出了审美干扰镜。

玛丽亚·德苏扎:天下平等学生会在学生卫生健康办公室设有多余的神经抑制剂程控头盔,并且为任何愿意的人提供审美干扰镜。

你用不着预约,直接走进办公室就行了。

我们鼓励所有的学生都试一试,至少试一天,看看有什么感觉。

最初的感觉似乎有点怪异,任何人看上去都既不漂亮,也不丑陋,但过一段时间你就会意识到,它对你的人际交往产生多么有益的影响。

许多人都担心审美干扰镜可能会使他们失去性欲什么的,但实际上外表美仅仅是个人魅力的一小部分。

无论一个人的相貌如何,更重要的是看这个人的举止言谈:他说什么,怎么说,他的一举手,一投足,他的身体语言。

还有,他对你的反应如何?对我来说,一个小伙子是否吸引我,有一点就是要看他是否对我自身感兴趣。

这就好像一条反馈回路,你注意到他在看你,接着他看见你在望他,于是你们的关系就从这里滚雪球似的发展起来。

审美干扰镜并不改变这种情况。

再加上还有整个外激素②化学在起作用,显然审美干扰镜不会影响这种情况。

人们的另一个担忧是,审美干扰镜会使每一个人的面孔看上去都是一个样。

这也是误解。

一个人的面孔总是反映出他的气质来,如果说审美干扰镜会有什么影响的话,那就是使这种反映更清晰。

到了一定的年龄,你就要对自己的相貌负责。

这种说法你知道吗?有了审美干扰镜,你就会真正理解这个说法多么真实。

有些面孔瞧上去真的平淡,尤其是那些年轻的、在传统的意义上俊俏的面孔。

这些面孔一旦失去外在的美,就会变得索然无味。

而那些富有个性的面孔却和从前一样受看,甚至更好看。

就好像你看到的是它们更本质的东西。

有人还问到是否要强制实行。

我们不打算这样做。

说真的,有一种软件,可以通过分析目光的图形来识别某个人是否安有审美干扰镜,但这需要大量的数据,再说校园安全摄像机监测不到距离过近的东西。

另外,人人都不得不安上摄像机,并且共享数据。

虽然这是可能做到的,但不是我们追求的目标。

我们认为,人们一旦试用了审美干扰镜,就会亲身体会到它的益处。

塔玛娜·莱昂斯:瞧一瞧吧,我真漂亮!多么开心的一天。

今天早晨我一醒来就立刻去照镜子,就好像过圣诞节的小女孩似的。

可是,仍然什么都没有发生,我的面孔看上去依然平庸。

随后,我甚至(笑了起来)偷偷溜到镜子那里,想给自己一个惊喜,但还是不起作用。

于是,我有点失望了,要知道我产生了一种听天由命的感觉。

但今天下午,情况变了。

我和室友艾娜,还有同宿舍的几个姑娘一道出门去。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已经关闭了审美干扰镜,因为我想先适应一下环境。

我们来到校园另一面一家我以前没有去过的小吃店。

我们坐在桌子边聊天,我一边聊一边东张西望,在没有审美干扰镜的情况下看看人们的相貌如何。

随即,我看见一位姑娘望着我,我心里想,她长得真漂亮。

接着,(笑了起来)听起来挺傻的,接着我意识到小吃店的这面墙是一面镜子,我在瞧自己!我无法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一种难以置信的轻松感油然而生。

我忍不住笑个不停!艾娜问我怎么这么开心,我只是摇了摇头。

接着我朝浴室走去,想照照镜子,好好地端详自己。

这一天过得真快活。

我真地喜欢自己的相貌!这一天过得真快活。

三年级学生杰夫·温索普在一次学生辩论会上的发言:以貌取人当然是错误的,可是这种盲目不是答案。

教育才是。

审美干扰镜既带走坏的东西,同时也把好的东西带走了。

只要存在歧视的可能,审美干扰镜就不起作用,就会彻底阻止你识别美。

在很多时候,瞧一副漂亮的面孔并不会伤害任何人。

审美干扰镜不会让你区分美与丑,而教育则会。

我知道有人会说,当技术更发达的时候,那会怎么样?也许有一天,他们能够在你的脑子里插入一个专家系统③,这个系统会分析,这是适合领略美的环境吗?如果是,那就欣赏吧,如果不是,那就忽略吧。

但那样就圆满了吗?那就是人们谈论的辅助性成熟吗?不,不会的。

那不是成熟,那是让专家系统替你做出决定。

成熟意味着看到差异,但又意识到差异并不重要。

没有技术捷径可走。

三年级学生阿得西·幸格在一次学生辩论会的发言:并没有人说让专家系统替你做出决定。

审美干扰镜之所以理想,确切地说是因为它只带来小小的变化。

审美干扰镜并不替你做出决定,并不阻止你做任何事情。

至于成熟问题,你首先选择审美干扰镜,这就显示出你的成熟。

人人都知道外表美与个人的价值没有关系,价值是教育造就的;然而,即使人们有着世界上最良好的意愿,也没有放弃相貌歧视。

我们努力做到不偏不倚,我们努力不让某个人的外表形象影响我们,但我们无法压抑我们的本能反应。

任何声称能够做到的人都不过是一厢情愿而已。

问一问你自己吧:你遇到长得漂亮的人同遇到长得平庸的人的时候,难道你的反应没有差别吗?对这个问题的每一项研究都得出同样的结果:外表美有助于人们发达。

我们想当然地以为相貌姣好的人比相貌平庸的人更能能干,更诚实,更应该成功。

这一切不是真的,可是他们的外表美仍然给我们施加这种影响。

审美干扰镜却不会使你对一切都盲目。

美丽的外表蒙住你的眼睛,审美干扰镜却使你睁开眼睛。

塔玛娜·莱昂斯:于是,我一直在校园里瞧帅哥。

挺有趣的;荒唐,但却有趣。

例如,有一天我待在咖啡馆里,看见一位小伙儿坐在离我几张桌远的地方;我并不知道他姓啥名谁,但却老是转过头去瞧他。

对他的面孔我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那张面孔却似乎比其他人更加引人注目。

他的脸就好像一块磁铁似的,而我的目光就好像指南针,直往磁铁的方向转。

望了他一阵后,我发现真的不难想像他是个可爱的小伙儿!我对他一无所知,甚至连当时他在说些什么我都没有听见,但我想认识他。

这真有点儿离奇,但感觉还不错。

美国大学网教育新闻频道的报道:彭布列顿大学审美干扰镜提案最新动态:教育新闻频道获得证据表明,怀海二氏公共关系公司出钱雇用四位彭布列顿大学学生游说同学们不投票赞成提案。

该公司并没有公开这些学生跟自己的雇佣关系。

证据包括怀海二氏的一份内部备忘录,建议寻找人气指数高,容貌姣好的学生,证据还包括该公司向彭布列顿大学学生的付酬记录。

这则信息是由谢米欧技术战神协会提供的,该协会是一个文化黑客组织,在新闻界搞了无数次捣乱活动。

我们就这则消息采访了怀海二氏公司。

该公司发表一份声明,谴责这种对公司内部计算机系统的破坏行为。

杰夫·温索普:是的,是真的,怀海二氏公司付了我钱,可是这并不是幕后交易。

他们压根儿没有告诉我要说什么,只不过是使我有可能投入更多的时间致力于反审美干扰镜运动。

如果我不需要去做家教挣钱的话,肯定会把精力投入到这场运动中去的。

我所做的一切就是表达我的真实观点:审美干扰镜提案是个坏主意。

反审美干扰镜运动阵营有几个人要求我别再公开对这个问题发表意见了,他们认为这样会损害运动。

我对他们的这种感觉表示遗憾。

如果你以前认为我的观点有道理,那么现在跟以前没什么不同。

不过,我意识到有些人是非不分,所以我要做对运动最有利的事情。

玛丽亚·德苏扎:这些同学真的应该登记他们和怀海的雇用关系。

我们都知道是谁在幕后操纵。

可是现在,一旦有人批评审美干扰镜提案,人们就会问他们是否受人雇用。

这种强烈反应的确打击了反审美干扰镜运动。

有人对这个提案这么感兴趣,居然雇了一家公共关系公司来对付,我觉得算是对提案的祝贺吧。

我们一直希望提案的通过能影响其他学校的人,看来,公司和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我们邀请了全国审美干扰镜协会主席到校园来演讲。

在此之前,我们拿不准是否请这个全国性组织来,因为他们的侧重点与我们不同。

他们侧重于外表美的新闻传播问题,而我们天下平等学生会则对社会平等问题更感兴趣。

但从同学们对怀海二氏公司的所作所为的反应看来,显然新闻媒体操纵的问题反倒给了我们力量来到达预期的目标。

我们让提案通过的最佳机会是充分利用对广告商的愤怒情绪。

这样,社会平等就会随之到来。

全国审美干扰镜协会主席沃特·兰伯特在彭布列顿大学的演讲:拿可卡因来说吧。

它的天然状态是古柯叶,虽然诱人,但通常不会成为问题,可是一旦经过提炼,纯化,你就会得到一种化合物。

这种化合物以超常的强度猛击你的快感接受系统。

这样,它就成为了毒品。

由于广告商的推波助澜,外表美也经历类似的过程。

进化赋予我们一种对漂亮面孔做出反应的线路,可以把它称之为我们视觉皮层快感接受器。

在自然环境下,它对我们是有用的。

可是,如果你找一个拥有百万里挑一的肌肤和骨骼的人,然后再经过专业化的化妆和修饰,那么你看见的就不再是天然的美。

你所得到的就是药物层面上的美,也就是可卡因似的美丽外表。

生物学家称之为超常刺激物:给一只母鸟一只塑料大蛋,它就会丢开自己亲生的蛋,而去孵化这只塑料蛋。

美国广告业就是用这种刺激物、这种视觉毒品来渗透我们的环境。

我们的美感接受器接受了太多的刺激,凭它们进化的能力是无法应付的。

它们在一天里接受的刺激超过它们的祖先一生所接受的。

结果就是外表美慢慢地主宰了我们的生活。

怎么主宰法?和毒品成为问题的方式一样:影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我们对普通人的相貌变得不满意了,因为他们无法与超级模特相比。

这种两维形象本来就够糟糕的了,而现在广告商拥有相貌美化仪,可以直接将超级模特置于你的眼前,面对面地接触。

软件公司提供美女来提醒你的约会。

大家都听说过,有的男人喜欢虚拟女朋友胜过有血有肉的女朋友。

我们与我们周围光彩照人的数字幽灵共处的时间越长,与真人的关系就越糟糕。

我们既然生活在现代社会里,就无法避免这些形象。

这就意味着我们无法丢掉这个习惯,因为美是一种戒不掉的毒品,除非你直视而不见。

现在就不同了。

现在,你可以得到另一双眼球,这双眼球阻止毒品,同时让你仍然看得见。

这就是审美干扰镜。

有些人认为这是矫枉过正,我却认为是恰倒好处。

技术正在用来刺激我们的情感反应,控制我们,因此我们也用技术来保护自己,这是再正当不过了。

眼下,你们有机会产生巨大的影响。

彭布列顿大学的学生历来是每一个进步运动的先锋;你们在这里做出的决定将会为全国学生树立一个榜样。

通过这项提案,通过使用审美干扰镜,你们将向广告商发出一个信息:年轻人不再愿意任人摆布了。

教育新闻频道的报道:全国审美干扰镜协会主席沃特·兰伯特发表演讲后,民意测验显示彭布列顿大学有百分之五十四的学生支持审美干扰镜。

全国各地的民意测验显示平均百分之二十八的大学生会支持本校类似的提案,比起上个月增加了八个百分点。

塔玛娜·莱昂斯:我觉得他把那东西比作可卡因有点走极端了。

你知道有谁为了过一把广告瘾,而去偷东西卖吗?但我想有一点他说得有道理,那就是外表漂亮的人在现实生活的商业广告竞争中是大占优势的。

并不是说在现实生活中他们比其他人好看,而是他们好看的方式不一样。

比如说,有一天我在校园商店里。

我需要看一看我的电子邮件,我一戴上相貌美化仪就看见一张广告招贴画。

宣传的是香波,品牌大概是路易丝伦斯吧。

以前我见过这幅广告画,但这次没安审美干扰镜感觉就不一样,画里的模特实在太——我的目光无法从她的身上移开。

我不是说我的感觉同那次我在咖啡馆里看见那个帅小伙儿一样。

其实我并不想认识她。

我更像是……在观望晚霞,或者说焰火表演。

我呆呆地站在那儿,望了广告画大概五次吧,把她看得更清楚些。

要知道,我想真人是不可能这样引人注目的。

但这并不是说我要放弃和人们交往,以便一直戴着相貌美化仪看广告画。

看广告画给我十分强烈的感受,但这同看直人的感受完全不同。

我甚至也不想马上出门去买模特推销的东西。

我甚至对那些产品并不真的在意。

只是觉得她们令人叹为观止。

玛丽亚·德苏扎:要是我早遇上塔玛娜的话,也许会劝说她别关闭审美干扰镜。

就是劝说了,我也怀疑是否会成功,她似乎已经打定了主意。

即使这样,她仍然是尝到审美干扰镜的甜头的一个典型例子。

譬如,有一次我说她多么幸运,她却说:是因为我长得漂亮吗?她说的是心里话!就好像在谈论自己的高度似的。

你能想像一个没有安审美干扰镜的女人会这样说吗?塔玛娜对自己的相貌压根儿不感到难为情。

她既不虚荣,也没有什么局促不安,她可以坦然地形容自己长得俏丽。

我想她是很漂亮。

我和许多相貌也挺漂亮的妇女相处过,我从她们的举止言谈中看到了什么,那是有点卖弄的意味。

塔玛娜没有这种习惯。

或者说,那些妇女是故做谦虚,这一眼就看出来了,而塔玛娜却没有,因为她是真的谦虚。

如果不是安着审美干扰镜长大,她是不可能这样的,我衷心希望她一如既往。

二年级学生安妮卡·卡特:我觉得审美干扰镜这东西糟糕透了。

我喜欢小伙子们多瞧我几眼,如果他们不再瞧我,我才真的感到失望呢。

说实在的,有些人长得不怎么漂亮,大概是这些人想使自己感觉好一些,才使用这东西吧,他们只有一种能耐,那就是惩罚那些拥有他们没有的东西的人。

这是不公平的。

如果能做到,谁不想漂亮呢?问一问任何一个人吧,问一问安这东西的人吧,我敢打赌他们会说想的。

当然,长得漂亮意味着有时候要受到怪人的烦扰。

怪人总是有的,但这是生活的一部分。

如果科学家们能够想出办法来,关闭小伙子们大脑里的怪人线路,那我一定会举双手赞成的。

三年纪学生乔伦·卡特:我投票赞成提案,因为我想如果每个人都拥有审美干扰镜,我就会舒一口大气。

因为我长得好看,人们才对我友好,对此我既有几分喜欢,又有几分内疚,因为自己没有做什么来值得别人喜欢。

不用说,引起男人注目,那种感觉当然好,但要和某个人建立起真正的恋爱关系并不容易。

每当我喜欢某个小伙儿的时候,我总是纳闷他在多大程度上对我的脸蛋感兴趣,又是在多大程度是对我这个人感兴趣。

这很难区分,因为所有的恋爱关系在开始时都是甜蜜的,这你知道吗?要到后来你才会发现你们是否真的彼此都满意。

我和我最后一个男朋友的关系就是这样的。

如果我长得不是特别漂亮,他是不会对我满意的,所以我没法真正感到轻松。

可是,等到我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我已经恋上了他,所以发现他并不真正了解我,真令我伤心呀。

还有你同其他女人相处时的感受。

我想大多数女人都不喜欢攀比,但你总是会拿自己的相貌和别的女人相比。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好像处于竞争之中,我可不想这样。

有一次我考虑安上审美干扰镜,可是除非人人都安上,否则似乎就没用。

只有我自己安上于事无补,别人对待我还会是老样子。

但如果校园里人人都拥有审美干扰镜,我当然乐意安上。

塔玛娜·莱昂斯:我给室友艾娜看这本我中学时代的照片簿,我们浏览到我和我的前男友加雷特合影的照片。

艾娜想知道有关他的一切情况,于是我告诉了她。

我告诉她整个高中期间我们俩都在谈恋爱,我是多么爱他,多么希望我们继续恋爱下去,可是他进大学后想自由恋爱。

于是,她好像是问:你是说他居然跟你分手了?我费了好一番口舌才使她告诉我究竟这是什么意思;她要我一连保证两次别生气,最后才说加雷特长得并不好看。

当时我觉得他的相貌平平,因为我关闭审美干扰镜后,他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可是艾娜却说他长得肯定连一般都谈不上。

她翻到几张其他几个小伙子的照片,她觉得这些小伙子长得跟他差不离。

我一瞧照片,就看出来他们长得不好看。

他们的脸显得傻呼呼的。

接着再瞧加雷特的照片,我想他有一些特征和他们相同,但这些特征在他身上却显得酷。

反正在我的眼里是这样的。

我想人们说的话有道理:爱情有点儿像审美干扰镜。

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就看不清楚他的真实面目了。

我看待加雷特的眼光是和别人不一样的,因为我仍然对他有感情。

艾娜说她无法相信长得像他那样的小伙子居然会和长得像我这样的姑娘分手。

她说如果是在一所没有审美干扰镜的学校里,他想和我恋爱很可能连门都没有。

比如说,我们不属于同一个档次。

想起来也真荒唐,我和加雷特走在一块儿的时候总觉得我们是天生一对。

我并不是说我相信命运,只是觉得我们俩情投意合。

对于如果我们没有安审美干扰镜,哪怕仍旧可能读同一所学校,却不可能恋爱上这个想法,我觉得奇怪。

我知道这个艾娜也说不准,当然我也说不准她错没有。

也许这意味着我对自己安上了审美干扰镜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因为这样就可以让我和加雷特恋爱了。

我不知道。

教育新闻频道的报道:今天,在一次统一的拒绝接受服务的攻击中,全国十几个学生审美干扰镜组织的网站陷入瘫痪。

虽然没有人声称对此次事件负责,但有人估计是黑客为了上个月的一次事件而进行的报复。

在那次事件中,美国整容手术医生协会网站被一个审美干扰镜网站所取代。

与此同时,谢米欧技术战神协会宣布释放皮肤病学计算机病毒。

这种病毒已经开始感染全世界范围的录像浏览器,改变播放的图像,致使面部和肢体显示出如粉刺、静脉曲张之类的状况。

一年级学生华伦·安威森:以前读中学的时候,我曾经想过试一试审美干扰镜,但压根儿不知道怎么向父母提出来。

所以,当他们开始在这儿提供那东西的时候,我想可以试一试。

(耸一耸肩)还不错。

事实上,感觉蛮好的。

(停顿一下)我一直讨厌自己的长相。

读中学期间我曾经一度连镜子里自己的形象都不敢看。

但现在安了审美干扰镜,我就不怎么在乎了。

我知道自己在别人的眼里还是老样子,但似乎没有从前那么看重了。

我的外表不再提醒我一些人长得比另一此人漂亮得多,这种感觉比较好,比如,我在图书馆帮助这位姑娘解决她做微积分作业所遇到的问题,随后我意识到她在我的眼里确实漂亮。

如果是在往常,待在她身边我会感到紧张的,可是由于我安有审美干扰镜,跟她接触并不难。

也许她觉得我瞧上去像个怪人,这我不知道,但事实上是,我跟她谈话的时候,我并不觉得自己瞧上去像怪人。

我想在安审美干扰镜之前,自己太敏感了,反倒弄巧成拙。

而现在,我比以前放松了。

这并不是说我突然对自己、对一切都感觉棒极了。

我敢肯定,对别人来说,审美干扰镜不会有任何帮助,但对我来说,审美干扰镜使我感觉没有从前糟糕了。

这是值得的。

彭布列顿大学宗教研究所教授亚历克斯·比贝斯库:一些人很快就觉得整个审美干扰镜辩论肤浅,不屑一顾,无非是争论什么化妆问题,或者谁可以恋爱,谁不可以。

但只要仔细观察一下,你就会发现问题要深沉得多。

它反映了对人体的一个十分古老的矛盾态度,从古至今这个矛盾态度就一直是西方文明的一部分。

要知道,我们的文化根基是在古希腊,在那里,人体美受到颂扬。

但同时,我们的文化又浸透着一神教传统,这个传统贬低肉体,赞美灵魂。

这些古老的彼此冲突的观点又垂新抬头,出现在对审美干扰镜的大辩论里。

我想大多数审美干扰镜支持者都认为自己是现代世俗的自由主义者,不会承认受到一神教主义的任何影响。

但看一看是谁在提倡审美干扰镜吧:保守的宗教组织开始借助审美干扰镜来使他们的年轻成员更有效地抵御外人的诱惑。

这个共同点并不是巧合。

审美干扰镜的自由主义支持者也许不使用抵御肉体的诱惑之类的语言,但却以他们自己的方式遵循贬低肉体的传统。

说实在的,在审美干扰镜支持者中间,只有新悟性教组织声称不受一神教的影响。

这种说法是可信的。

这个教派将审美干扰镜视为顿悟的一个步骤,因为审美干扰镜泯灭人对幻觉差异的感知。

然而,新悟性教派广泛使用神经抑制剂来辅助打坐默思,这与使用审美干扰镜有天壤之别。

我想你不会发现许多现代自由派人士或者保守的神教徒对此持同情态度!因此你看,这不仅仅是一个关于商业广告和化妆品的问题,而是关于如何确定肉体与精神之间的适当关系的问题。

我们在最大限度地贬低我们本质中的物质部分,我们充分意识到了这点吗?你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深刻的问题。

约瑟福·魏因加藤:继发现了审美干扰镜之后,有些研究人员便开始寻思是否可能创造一种相似的环境,使其中的人区分不出种族或者民族来。

他们进行了大量尝试——减弱各种层次的通过辨认面孔识别种族的能力之类——可是结果总是不令人满意。

通常,试验对象只是不能识别相貌相似的个人。

有一次试验确实产生了相貌盲综合症的良性变体,使试验对象每遇见一个人都误以为是同一家庭的成员。

不幸的是,把每个人都当作兄弟实际上并不理想。

当神经抑制剂广泛用于治疗诸如强迫性行为等病症的时候,许多人便认为思想控制程序时代终于到来了。

人们询问医生他们是否可以获得与配偶相同的性趣味。

由于有可能通过程序控制产生对政府或者大公司效忠,或者对意识形态或者宗教的信仰,因而医学专家们对此感到担忧。

事实上,我们无法获得任何人的思想内容。

我们可以改变人格的宽泛部分,可以做出种种与大脑天然的特定功能相一致的变更,但这些都是极其粗糙的调整。

没有专门处理仇视移民情绪的神经路径,正如没有专门处理恋脚癖的神经路径一样。

如果我们获得真正的思想控制程序,我们就能够创造出种族盲来,但在此之前,教育才是我们的最大希望。

塔玛娜·莱昂斯:今天我上了一堂有趣的课。

是思想史课,教课的是一位助教,名叫安顿。

他说我们用来描绘有魅力的人的大量词汇曾经都是用于魔法的。

比如魅力这个词最早是指具有魔力的符咒,迷人这个词也是一样。

还有像迷惑和销魂这样的词更是一眼就看出来了,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心里想,是呀,事情正是这样的:看见一个真正漂亮的人就好像着了魔似的。

安顿还说,魔法的一大作用是在某个人身上产生爱情和欲望。

想一想魅力和迷人这些词,你就会发现这个说法也有道理,因为看见美人会产生爱的欲望。

遇上一个真正长得标致的人儿,多看几眼就会令你神魂颠倒。

我一直在想也许有办法让自己重新回到加雷特身边,因为如果加雷特没有审美干扰镜,也许他会重新爱上我的。

还记得我曾经说过也许正是审美干扰镜把我们俩带到一块来的吗?那么现在,也正是审美干扰镜把我们俩分开了。

也许如果加雷特看见了我的真实面孔,就会希望重新回到我的身边。

今年夏天加雷特就满十八岁了,但他压根儿没有关闭他的审美干扰镜,因为他觉得这并不是什么要紧事。

现在他在诺思洛普大学读书。

于是,我作为一个朋友打电话给他。

谈到审美干扰镜这东西的时候,我问他对这儿彭布列顿大学的审美干扰镜提案怎么看。

他说他不清楚这场争论究竟是怎么回事,接着我告诉他现在我不再有审美干扰镜,是多么开心,还说他也应该试一试,这样就可以判断是有审美干扰镜好还是没有好。

他说有道理。

我对这件事并不抱多大的希望,不过我还是感到振奋。

彭布列顿大学比较文学教授丹尼尔·塔里亚:学生的这个提案对教师不适用,但显而易见,如果提案通过了,那么教师也面临安审美干扰镜的压力。

所以,现在就表明我的态度并不操之过急,我的态度是坚决反对。

这是政治正确性胡作非为的最新例子。

提倡审美干扰镜的人用心是良好的,但他们的所作所为却是在把我们当作幼儿对待。

认为美是我们需要避而远之的观点简直是在侮辱人。

要知道,下一步某个学生组织就会坚持要我们所有人都安上音乐审美干扰,这样当我们听见天才的歌手或者音乐家演唱时,就不会自惭形秽了。

观看奥林匹克运动会的运动员竞技,你会惭愧得无地自容吗?当然不会。

相反,你只会感到惊叹与羡慕;你会为有如此杰出的运动健儿存在而感到欢欣鼓舞。

那么,对美我们为什么不能有同样的感受呢?女权主义会要求我们对这个反应做出道歉的。

它想用政治取代审美,而且它在多大程度上成功了,就在多大程度上使我们的人性沦为贫困。

待在一个世界一流的美人跟前犹如聆听一首女高音歌曲,令人销魂。

并非只有天才才从他们自己的天赋那里获益,我们所有人都从中获益。

或者,应该说我们所有人都可以从中获益。

剥夺我们这种机会可是作孽呀。

支持合乎伦理医药人民组织打的广告:画外音:你的朋友一再告诉你说,审美干扰镜很酷,安上爽极了,对吗?那么,也许你应该找安着审美干扰镜长大的人谈一谈。

我关闭审美干扰镜之后,第一次见到相貌平庸的人就忍不住退缩。

我知道这样做很傻,但还是忍不住。

审美干扰镜并没有帮助我成熟,反倒阻止我成熟。

我还得学习如何同人相处。

我上大学学习平面造型艺术。

我不分白天晚上地刻苦用功,可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老师说我缺乏艺术眼光,就是那个审美干扰镜阻碍了我的审美趣味发展。

我失去的东西没法找回来了。

安着审美干扰镜的感觉就好像我的父母待在我的脑子里,审查我的思想。

现在我把它关闭了,这才恍然大悟:我是在什么样的虐待中长大的。

画外音:如果安着审美干扰镜长大的人并不推荐这东西,这说明什么问题呢?当年他们没有选择,而现在你却可以选择。

不管你的朋友说什么,损伤大脑绝不是什么好事。

玛丽亚·德苏扎:我们从来没有听说过支持合乎伦理医药人民组织,因此对它进行了凋查。

我们费了一番功夫去挖掘,结果表明它压根儿不是什么群众组织,而是一个企业公共关系联盟。

一些化妆品公司最近聚在一块,共同建立了这个联盟。

至于出现在广告里的人,我们一直没能够同他们接触,因此他们的话即使有真实的成分,我们也不知道有多少可信度。

即使他们说的是真话,他们自身也肯定没有代表性。

大多数关闭审美干扰镜的人都感觉良好,而且安着审美干扰镜长大的平面造型艺术家肯定是有的。

这多少使我想起不久前我看到的一则广告,广告是由一家模特代理打的,当时审美干扰镜运动才刚刚开展。

广告只是一张一个超级模特面部的图片,上面有一个标题:《如果你无缘再见她这么楚楚动人,那是谁的损失?她的还是你的?》这场新的宣传攻势表达的是相同的信息,大概是说:你会遗憾的。

只是它没有带着趾高气扬的语气,而是更多地装着关心警示的口吻。

这就是经典的公共关系策略:躲藏在一个动听的名字后面,给人以替消费者利益说话的第三方的印象。

塔玛娜·莱昂斯:我认为那则商业广告愚蠢透了。

这并不是说我赞同提案——我不希望人们投票支持——但人们不应该出于错误的理由投票反对。

安着审美干扰镜长大并不会带来严重的伤害。

任何人都没有理由为我什么的感到遗憾,我处理得很好。

所以说,我觉得人们应该投票反对审美干扰镜,是因为看见美丽挺惬意的。

不管怎样,我又跟加雷特谈了一次。

他说他刚刚关闭审美干扰镜不久。

他说到目前为止,他的感觉似乎很爽,只是有点离奇。

我告诉他说,我关闭审美干扰镜的时候也是同样的感觉。

虽然我关闭审美干扰镜才几个星期,但却仿佛在扮演一个老资格的赞成关闭审美干扰镜的角色似的,想起来真有点滑稽。

约瑟福·魏因加藤:关于审美干扰镜,研究人员首先要问的一个问题是,它是否有任何副作用,也就是说,它是否影响你对除了相貌之外的美的欣赏。

对于大部分事物来是,答案似乎是没有。

安有审美干扰镜的人欣赏的东西似乎与其他人相同。

就上述而言,我们还是不能排除有副作用的可能。

例如,就拿在安有相貌识别干扰仪的人身上观察到的副作用说吧。

有一位安有相貌识别干扰仪的是个饲养奶牛的农民,他发现他再也不能一头一头地辨认他的奶牛了。

另一位安有相貌识别干扰仪的人现在比以前更难区分小车的型号了。

这些是可以想像的。

这些例子说明,除了辨认面孔的严格范围之外,有时候我们还用面孔辨认模型来辨认别的事物。

也许我们不会认为某个东西——比如一辆小车——看上去像一张脸,但在神经病学的层面上,我们却把它看作仿佛是一张脸。

在安有审美干扰镜的人中间也可能存在相似的副作用,但由于审美干扰镜比相貌识别干扰仪更精微,因此任何副作用都更难以测试。

譬如,时尚在小车外表方面所起的作用远远大于在人的相貌方面,因此对于哪些小车最有魅力,可能没有一致的看法。

也许有的安有审美干扰镜的人对于某些小车的欣赏程度不如他们没安审美干扰镜的时候,但还不至于到了抱怨的程度。

接下来,还有我们辨认美的模型在我们对对称的审美反应过程中所起的作用。

我们在广阔的背景范围里欣赏对称——绘画、雕塑、平面艺术造型——但同时我们也欣赏不对称。

我们对艺术的反应涉及诸多因素,但在什么时候某个具体的事例子是成功的,对此却没有一致的看法。

了解安有审美干扰镜的群体是否更少产生才华横溢的视觉艺术家,也许是有趣的,但由于人民大众中所产生的天才艺术家本来就寥若晨星,因此很难从统计学的角度进行有意义的研究。

只有一点我们可以肯定,那就是据报道,安有审美干扰镜的人对某些肖像画的反应要微弱些,但这不是副作用:肖像画的魅力至少部分来自画中人的相貌。

当然,有些人对效应十分敏感。

这就是有些父母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安审美干扰镜的理由:他们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欣赏蒙娜·丽莎画像,也许还能够继承肖像画的传统呢。

沃特斯顿学院四年级学生马克·埃斯波西托:彭布列顿大学事件听起来真是荒唐绝顶。

我看好像有意戏耍人似的。

比方说,你安排这个小伙子和一个姑娘见面,你告诉他她绝对是个漂亮小妞,但实际上你却给他安排了一条狗,而他由于过于相信你,因此认不出来。

真有点滑稽。

不过,我肯定永远不会安审美干扰镜这东西。

我想和漂亮小妞耍朋友。

我干吗要降低自己的标准,随便将就呢?当然,有些个晚上漂亮小妞全给选走了,你只好挑残羹剩菜。

所以说酒吧里才会有啤酒,没小妞时只能喝喝啤酒了,对吧?是不是说以后我也得弄副啤酒干扰仪戴戴。

塔玛娜·莱昂斯:昨天晚上我又和加雷特在电话上聊天。

我问他是否想转入视频交谈,这样可彼此看见对方。

他说好的,于是我们就转入了视频。

我随便准备了一下,但实际上花费了不少时间。

琳娜在教我化妆,但我在这方面不在行,于是我就使用一种耳塞式软件,可以使你看起来好像化了妆似的。

我稍稍调了一下软件,于是我想我的形象就大不一样了。

也许我做得过分了,不知道加雷特能够看出几分来,但我只想把自己打扮得尽可能地好看。

我们一转入视频,我就看出了他的反应。

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他好像说了句,你显得真漂亮,我好像也说了句,谢谢。

接着他害羞起来,对自己的模样开了些玩笑,我告诉他我喜欢他的形象。

我们在视频上聊了一阵,我感觉他一直在望着我。

那种感觉真好。

我有一种感觉:他心里在思考是否应该和我重新相爱,但这也许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

也许下一次通电话,我要提议周末他来看我,或者我上诺思洛普去看他。

那才爽呢。

不过,在那之前我得学会化妆才行。

我知道不能保证他重新回到我身边。

我关闭审美干扰镜,并没有减弱对他的爱,但也可能使他不再爱我了。

不过,我仍然抱着希望。

三年级学生凯瑟·米纳米:谁说审美干扰镜对妇女有好处,谁就是在为所有压迫者的宣传摇唇鼓舌:把征服说成保护。

审美干扰镜的支持者们将拥有美丽的女人妖魔化。

美不仅可以向拥有美的人提供愉悦,也可以向接受美的人提供同样多的愉悦。

可是审美干扰镜运动却偏偏使妇女对从自己的容貌中获得愉悦而感到负疚。

这是男权社会压抑女性美的又一策略,这次偏偏又有太多的妇女出钱加入进去。

当然,美一直被用作压迫的工具,但消灭美并不是答案。

你不能通过缩小人们的外表差异来解放他们。

这简直就是奥威尔④小说中所描写的非人性压迫。

真正需要的是以妇女为中心的审美观,让所有妇女对自己感觉良好,而不是使大多数妇女感觉糟糕。

四年纪学生劳伦斯·萨顿:我对沃特·兰伯特在演讲中所谈的东西了如指掌。

我不会用和他相同的词语来表达,但有好一段时间我的感受却是一样的。

我是在几年前安上审美干扰镜的,早在提案之前,因为我想把心思放在更重要的事情上面。

我并不是说我只想到学业。

我交了一个女朋友,我们的关系挺好的。

这种关系并没有改变。

改变的是我同广告的关系。

从前,每次我路过杂志摊或者看见一幅广告画,都感觉我的注意力多少有点给吸引过去了。

就好像它们试图激起我,使我不能自制。

我并不一定是指激起了我的性欲什么的,但它们试图在挑逗我的本能。

我总是自动地进行抵御,回到我先前做的事情上。

然而,这可要分心呀,抵御这些分心耗去了我不少精力,这些精力本来是可以用在别处的。

现在有了审美干扰镜,我就感觉不到那种诱惑力了。

审美干扰镜把我从分心中解放出来,还给我精力。

所以说,我完全赞同审美干扰镜。

马克斯威尔学院三年级学生洛里·哈伯:审美干扰镜是为娘娘腔准备的。

我的态度是:坚决回击,一丑到底。

漂亮的人需要看的就是这个。

去年大概这个时候吧,我把我的鼻子取了。

实际上整容可重要了,要想身体又棒又酷,你还得再去掉一些头发,好招摇过市。

还有,你看这骨头(他用指甲弹了弹)不是真的,是陶瓷的。

真正的骨头暴露出来,很容易感染。

我喜欢骚扰人。

有时候,人们吃饭时看见我,的的确确大败胃口。

但我不是为骚扰而骚扰人,而是为了显示丑陋是怎么以自己的玩法打败美丽的。

我在街上兜风,比美人儿更引人注目。

如果你看见我站在一个拍录像的模特儿身边,谁更引起你的注意呢?我,当然是我。

你就是不想注意,也忍不住要注意。

塔玛娜·莱昂斯:昨天晚上我又和加雷特在电话上聊天。

要知道,我们谈到我们各自是否另有新欢。

我随口说出来,说我和几个小伙子一块儿玩,但并没有当真。

然后我问他怎么样。

他有点尴尬,但终于说他发现要和学校里的女孩子交朋友,比他想像的更难。

他觉得是因为他的长相的缘故吧。

我只是说绝不可能,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对加雷特现在还没有女朋友,我既感到几分高兴,又有几分为他难过,还有几分吃惊。

我是说,他聪明,有趣,是个了不起的小伙儿,我说这番话并不是因为我跟他谈过恋爱。

他在中学时代人缘可好了。

但接着我想起艾娜说的关于我和加雷特的话。

我想聪明和有趣并不意味着你和某个人处于同一个档次,你还得长得同样好看才行。

如果加雷特和漂亮的姑娘接触,也许她们觉得他够不上档次。

我们交谈时,我并没有小题大做,因为我觉得他不想多谈。

但随后我想如果我们决定见面,那肯定应该是我去诺思洛普去看他,而不应该他来看我。

显然,我是希望我们之间出现转机,但同时我也想,如果他那个学校的人看见我们俩待在一块儿,也许他的感觉要好些。

我知道有时候这种办法会奏效:如果你和一个长得酷的人走在一块儿,你感觉就很酷,别人也觉得你很酷。

我并不是说我长得特别酷,我只是觉得人们喜欢我的相貌,因此我想这或许有所帮助。

彭布列顿大学社会学教授艾伦·哈奇森:我很羡慕发起这个提案的学生们。

他们的理想主义令我感到振奋,不过我对他们的目标却抱着复杂的感情。

和我所有的同龄人一样,我已经安于时间对我外表的销蚀。

要适应可不容易,但我已经到了对自己的相貌乐天知命的人生阶段。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我对一个清一色安有审美干扰镜的群体究竟怎么样感到好奇。

也许当一个年轻女人走进屋子的时候,不会令一个我这把年纪的女人黯然失色吧。

然而,我在年轻的时候,想不想安审美干扰镜呢?我不知道。

那样做肯定可以使我对自己渐渐变得人老珠黄少感到一些悲哀。

不过,我年轻的时候,对自己的相貌还是挺满意的,并不想改变。

我不敢肯定,随着年龄增长,是否真的会有这样一个人生阶段:觉得这么做对我来说收获大于代价。

还有这些学生,他们也许永远不会失去青春的美。

随着基因治疗的出现,他们很可能还要保持几十年的青春容貌,甚至永葆青春。

也许他们永远不至于像我那样进行调整。

但是,一想到他们也许会自愿放弃青春的欢乐,就令人感到可怕。

有时候,我真想摇着他们的肩膀说:别干!难道你们没有意识到你们已经拥有的东西吗?我始终喜欢年轻人愿意为自己的信念而战斗。

有句老生常谈,说什么青春在年轻人身上白白浪费了,我之所以从来就不真正相信,原因就在这里。

然而,这个提案将使那句老生常谈变成现实了,我讨厌看到这种情况发生。

约瑟福·魏因加藤:我试过审美干扰镜一天,在有限的时间里我试过各种各样的审美干扰。

大多数神经病学家都要试,以便更好地了解情况,获得与病人相同的感受。

但如果仅仅是为了看病人的缘故,我是不会长期安审美干扰镜的。

审美干扰镜与凭直觉对人进行体检能力之间存在轻微的相互作用,审美干扰镜当然不会使你辫认不出一个人的肤色之类的东西。

安有审美干扰镜的人完全能够和常人一样辨认病状,只需要普通的识别能力就能做得很好。

然而,医生诊断病人,需要对十分微妙的症状很敏感。

有时候你是凭直觉在诊断病情,在这种情况下审美干扰镜就会成为障碍。

当然,如果我声称职业需要才是惟一使我不安审美干扰镜的原因,那我就言不由衷了。

更切合实际的问题是,如果我只做实验室研究,不接触病人,会选择审美干扰镜吗?对此,我的答案仍然是否定的。

和许多人一样,我也欣赏漂亮的面孔,但我觉得自己很成熟,不会让漂亮的面孔影响我的判断。

塔玛娜·莱昂斯:我简直不敢相信,加雷特居然重新打开了审美干扰镜。

昨天晚上我们通了电话,只是闲聊。

我问他是否想转入视频。

他大概是说好吧,于是我们转入了视频。

接着我意识到他瞧我的方式和以前不一样,于是我问他一切都好吧,这时候他才告诉我他重新打开了审美干扰镜。

他说之所以要打开,是因为他对自己的相貌不满意。

我问他是不是有人说过什么风凉话,因为他不应该理睬他们。

他说不是这么回事,只是在照镜子的时候,他对镜子里自己的形象感觉不好。

于是,我大概是说:你说什么呀,你看起来挺酷的。

我劝他再等一等,我大概是说先不要打开审美干扰镜,多等一段时间,然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加雷特说他要想一想,但我不知道他会怎么办。

随后,我回想起我对他说的话。

我对他说那些话是因为我不喜欢审美干扰镜,还是因为我希望他看见我的真实容貌?我说,我当然喜欢他看我时的神情,而且我希望这会通向新的天地,可是这并不意味着我好像是出尔反尔,对吗?如果我一直是赞同审美干扰镜的,而在加雷特的事情上就搞例外,那还有话可说。

但我是反对审美干扰镜的呀,所以情况并不是这样的。

喔,我在骗谁呢?我想让加雷特关闭审美干扰镜,是为我自己的利益着想,而不是因为我反对审美干扰镜。

再说,我并不坚决反对审美干扰镜,只是反对把审美干扰镜当作要求来执行。

我可不想由别人来做主决定审美干扰镜是否对我适合:不想我的父母,也不想让学生组织来做主。

但是,如果有人自己想安审美干扰镜,不管怎样,都很好。

所以,我应该让加雷特自己做出决定,这我知道。

真是叫人失望。

我是说,我想出了整个计划,希望加雷特发现我的魅力不可抗拒,意识到他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

到头来我却失望了,就这么一回事。

选举前一天玛丽亚·德苏扎的演讲:我们已经到了可以开始调整我们思想的阶段了。

问题是何时才是我们这样做的适当时机?我们不应该自动接受自然更好的观点,我们也不应该想当然地认为我们可以改善自然。

应该由我们决定应该看重哪些品质,决定获得这些品质的最佳途径是什么。

我要说,外表美这东西我们不再需要了。

审美干扰镜并不意味着你永远看不见美丽的人了。

当你看见真诚的微笑的时候,你就看见了美。

当你看见勇敢或者慷慨的行为的时候,你就看见了美。

最重要的说,当你望着你的心上人的时候,你就看见了美。

审美干扰镜要做的是让你不被表面的东西蒙住了眼睛。

真正的美是你用一双充满爱的眼睛所看见的东西,是无论一切都遮蔽不了的东西。

选举前一天支持合乎伦理医药人民组织发言人丽贝卡·博耶的电视演讲:也许你们能够创造一个人为环境下的清一色审美干扰镜的社会,但在现实生活中,你们绝不可能得到百分之百的服从。

这就是审美干扰镜的软肋。

如果每个人都安有审美干扰镜,那它当然奏效,但如果哪怕只有一个人没有安审美干扰镜,那么这个人就会占其他人的便宜。

总会有人不安审美干扰镜,这你们是知道的。

想一想这些人能够做些什么吧。

经理可以提拔相貌标致的雇员,降职相貌丑陋的雇员,但你们却注意不到。

教师可以奖励长得漂亮的学生,惩罚长得丑陋的学生,但你们却看不出来,你们所讨厌的一切歧视都可能发生,但你们甚至连意识都意识不到。

当然,这些事情可能不会发生。

但如果人们始终值得信赖,不会做错事,那么首先就不会有人建议使用审美干扰镜了。

事实上,有上述倾向的人一旦不必冒被抓住的风险,他们就很可能变本加厉地去做。

如果你们对相貌歧视之类感到愤概,那又怎么能够去安审美干扰镜呢?需要有人站出来立即制止这种行为,而你们正好担当此任。

但如果你们安上审美干扰镜,就识别不了这种行为了。

如果你们想同歧视战斗,那就睁大你们的眼睛吧。

教育新闻频道的报道:投票结果是,百分之六十四的反对票,百分之三十六的赞成票,于是彭布列顿大学审美干扰镜提案遭到失败。

投票显示,大多数人在选举前几天都赞同提案。

许多先前支持提案的学生说,他们看了支持合乎伦理医药人民组织发言人丽贝卡·博耶的电视演讲之后,才改变了主意。

尽管早些时候新闻曝光:支持合乎伦理医药人民组织是由化妆品公司建立起来反对审美干扰镜运动的,但是学生们还是改变了主意。

玛丽亚·德苏扎:这当然令人失望,但当初我们就把提案设想为长远目标。

先前大部分人支持提案,其实是个意外,所以对于人们改变主意,我倒不至于太失望。

重要的是,处处人们都在谈论相貌的价值,大多数人都在认真思考审美干扰镜。

再说,我们并没有放弃;事实上,今后几年将是非常激动人心的几年。

一个相貌美化仪生产厂家刚刚展示了一种可以改变一切的新技术:他们研究出一种方法,将细胞体定位信标安在一对相貌美化仪里,专门为个人校准。

这就意味着不再需要戴头盔了,不再需要到办公室去为你的神经抑制剂重编程序了;你只是安上你的相貌美化仪,自己动手。

这就意味着任何时候只要你想,你都可以打开或者关上你的审美干扰镜了。

这就意味着我们不会面临人们觉得必须彻底放弃美的问题。

相反,我们可以提倡美在有些情况下是恰当的,而在另一些情况下则是不恰当的观点。

譬如,人们在工作期间可以使审美干扰镜保持活动状态,而与朋友待在一块儿时则使它保持非活动状态,我想人们看得出审美干扰镜的种种益处,至少会部分时间选择它。

教育新闻频道的报道彭布列顿大学审美干扰镜提案的最新动态。

教育新闻频道了解到,支持合乎伦理医药人民组织发言人丽贝卡·博耶的电视演讲使用了一种新式数字控制技术。

教育新闻频道从谢米欧技术战神协会那里获得了有关档案,档案包括似乎是该演讲的两个版本:一个是原版——是从怀海二氏公司的计算机那里搞到的——另一个是广播版。

档案还包括谢米欧技术战神协会对这两个版本之间差异的分析。

这些差异主要是增强丽贝卡小姐的声调、面部表情以及身体语言的魅力。

观看原版的观众认为丽贝卡小姐的演讲不错,而观看编辑版的观众则认为她的演讲精彩极了,形容她生动活泼,极具说服力。

谢米欧技术战神协会得出结论说,怀海二氏公司开发出了一种崭新的软件,可以对副语言的暗示进行调节,以便最大限度地刺激观众的情感反应。

这会大大增强事先录制的演讲效果,尤其是当观众通过相貌美化仪观看时,效果更佳。

新软件用于支持合乎伦理医药人民组织电视演讲,很可能导致了许多审美干扰镜提案的支持者改变主意,投反对票。

全国审美干扰镜协会主席沃特·兰伯特:在我的整个生涯中,我仅仅遇见过寥寥几人具有丽贝卡小姐在那次演讲中所展示的魅力。

这些人辐射出一种歪曲现实的磁场,使你几乎对什么都信以为真。

你被他们所感动,随时准备慷慨解囊,或者无论他们说什么,都满口同意。

事后你才回想起本来你是有种种反对意见的,但情况常常是,为时已晚了。

一想到大公司能够借助软件产生如此效应这个前景,我就真心地感到恐惧。

这就是另一种超常刺激素,犹如无瑕之美,但却更加危险。

本来我们拥有防御美的机制,可是怀海二氏公司却把事情提升到更高的层次。

看来,要保护我们免受这种游说的影响,可真是难上加难呀。

有一种音调审美干扰仪,使你听不见音调,你听见的只是词语,却没有音调的传递。

还有一种审美干扰仪,可以阻止你识别面部表情。

采用这两种审美干扰会保护你免受这种控制,因为你不得不纯粹根据内容来判断一个演讲。

然而,我不能推荐这两种审美干扰,因为结果丝毫不像审美干扰镜。

如果你听不见某人的音调,也看不见其面部表情,那么你就丧失了与他人交往的能力。

这就会成为一种高层次的孤独症。

全国审美干扰镜协会倒是有几个成员使用这两种审美干扰,以此作为某种形式的抗议,但谁也不期望大众效仿他们。

所以说,这意味着该软件一旦广泛应用,我们将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极具煽动力的宣传:商业广告、新闻发布、福音布道。

在未来几十年,我们将听到某个政客或者将军发表最煽情的演说。

甚至连激进主义分子以及文化黑客也会使用,以便跟上社会的发展。

一旦该软件全面蔓延,那么连电影也会使用:演员自身的演技并不重要了,因为每一个人的表演都是超常的。

发生在美的方面的事情同样也会发生:我们的环境将渗透着这种超常刺激索,它将影响我们与真人的交往。

一旦广播上的每一位发言人都给人以丘吉尔或者马丁·路德·金的在场感,我们就会开始觉得正常使用副语言暗示的普通人枯燥无味,不善说服。

我们就会对我们在现实生活中接触的人感到不满意,因为他们没有我们通过相貌美化仪所看到的投影那么吸引人。

我只希望给神经抑制剂重新编程的这些相貌美化仪很快投入市场,然后也许我们可以鼓励人们在观看录像的时候,使用功率更强大的审美干扰。

如果我们要保存真正的人际关系,如果我们要节省我们的情感反应用于现实生活,那么也许这就是惟一的道路了。

塔玛娜·莱昂斯:我知道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不过……是这样的,我在考虑重新打开我的审美干扰镜。

在某种意义上,是因为那个支持合乎伦理医药人民组织的录像的缘故。

我并不是说我接受审美干扰镜,仅仅是因为化妆品公司不想人们接受,我对他们感到愤怒。

不是这样的。

但很难说清楚。

我确实对他们感到愤怒,因为他们玩弄伎俩,控制人们。

他们的做法不公平,但这也使我意识到,我对待加雷特也同样不公平。

或者说我有那种想法。

我试图用自己的外表把他赢回来。

这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不公平的。

我并不是说我就和那些广告商一样坏!我爱加雷特,而他们却一心想赚钱。

但还记得我曾经谈到过美是一种魔力吗?美斌予你优势,而且我想人们很容易滥用它,审美干扰镜的作用就是使人不受这种魔力的诱惑。

所以说,我想如果加雷特宁愿免受诱惑,我就不应该介意,因为首先我就不应该想利用自己的相貌。

如果我要把他赢回来,我应该通过公平手段,通过让他爱我这个人本身来达到目的。

我知道,他重新打开了审美干扰镜,但仅仅这样并不意味着我也必须这么做。

我真的一直都喜欢看真实的面孔。

但如果加雷特想要免受相貌的诱惑,那么我觉得自己也应该同样。

这样我们俩就平等,你知道吗?还有,如果我们俩恢复恋爱关系,也许我们要弄到他们所谈论的新仪器。

这样,只有我们俩在一块儿的时候,就可以关闭审美干扰镜。

另外,我想审美干扰镜之所以有意义,还有其他理由。

那些化妆品公司,还有别的什么人,他们不过是企图在你身上创造一些需要,这样你就感觉不出他们的做法是否公平,这我可不喜欢。

如果我看商业广告时神魂颠倒,那是因为我一时兴奋,并不是每一次他们都令我猝不及防。

不过,我不会要另外的审美干扰仪,如像音调审美干扰仪什么的,至少现在不会要。

一旦那些新型审美干扰仪出来了,说不准我会要的。

这并不意昧着我赞同父母让我安着审美干扰镜长大的做法。

我仍然认为他们错了。

他们以为消除美有助于建立一个理想社会,这我压根儿不相信。

美本身不是问题.人们滥用美才是问题。

审美干扰镜好就好在这里:它让你对这个问题保持警惕。

我不知道,这也许在我父母的时代不是个问题,但现在它却是我们不得不对付的问题。

后记心理学家们曾经做过一个实验,故意把一份大学入学申请表扔在机场上,装成是某位旅客遗忘的。

每一次,表格的其他部分都一样,只有审请人的照片不同。

结果表明,如果照片上的人长得更有吸引力,人们就更乐意将申请表按上面的申请人地址寄回来。

这个结果也许并不出人意料,但它表明我们受外貌影响的程度是多么深:哪怕永远不可能见到这个人,我们仍旧更喜爱长得漂亮的。

但是,每到讨论漂亮外表会带来多大好处的时候,人们总会提起美貌带来的负担。

我毫不怀疑,美貌也有不利之处,问题在于,任何事都有不利之处,人们为什么更容易对美丽的人儿所遭受的这种不幸产生同情?比如说,和有钱人的不利之处相比,人们更容易同情前者。

在这里,美丽再一次发挥出了自己的魔力:即使在讨论它的坏处时,美丽仍旧可以为美丽者带来好处。

我觉得,只要我们还有眼睛,有身体,美貌就会对我们产生这种影响。

如果今后真的出现了这篇小说中的审美干扰仪,我肯定会试一试。

①.斯丹达尔(1783~1842),法国小说家,代表作《红与黑》。

②.生物体释放出来的一种物质,能在一定距离内被另一同种生物所接受,并且影响其行为。

③.电脑软件,能够像人脑一样解决特定领域内的问题。

④.乔治·奥威尔(1903~1950),英国作家,其极富想像力的小说猛烈攻击极权主义并反映对社会平等的关注。

作品包括《动物农场》(1945年),《一九八四》(1949年)。

《蛇口余生》作者:[新西兰] 卡伊恩·金史蒂夫在石头走廊里高一脚低一脚向前走去,靴子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喀嚓喀嚓的声响。

这里阴冷潮湿,水滴不断从石壁上渗出来,不时有水珠滴落在他的肩上。

史蒂夫想象着地球上远古时代城堡里的地牢,大概也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只不过德莱嘎尔喜欢这儿,德莱嘎尔上哪,他就得上哪,他已经给德莱嘎尔做了五年奴隶了,如今这个地牢一样黑黢黢的地方就是他安身立命的地方了。

不过德莱嘎尔至少给了他外出的机会,让他乘坐飞船去做生意。

史蒂夫喜欢做生意,一直都很喜欢。

在地球上,他经营着一个股票公司,是一个成功的股票经纪人。

德莱嘎尔是个精明的生意人,善于捕捉商机,而他发现史蒂夫也有商业才能。

可惜德莱嘎尔并不想给他分些什么好处,不过至少史蒂夫喜欢这工作。

让他厌恶的是,德莱嘎尔是个奴隶贩子,史蒂夫厌恶这种给人为奴的生活,他得帮助德莱嘎尔和宇宙里的其他生物打交道。

史蒂夫来到一扇巨大的金属门面前,涂了漆的门已现锈迹,门上渗出许多水来。

史蒂夫想,总有一天,只要用手指一碰,这门就会哗拉一声倒下来。

他推了一下,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传出一阵嘈杂的人声。

史蒂夫一直纳闷,有多少奇怪的声音可以成为有意义的语言呢?今晚酒吧里的人真多。

德莱嘎尔滚动着来到史蒂夫边上,就像一个巨大的蜘蛛翻着筋斗,他从许多触须中伸出一根来,从史蒂夫的口袋里猛扯出一张信用卡来,触须顶端橘黄色的肉球一那是他的感觉器官,发出一阵冒泡般的嘶嘶声。

太好了。

他说,声音像滴水声。

史蒂夫用了整整几个月的时间总算能够听懂德莱嘎尔的语言,他怎么也想不到,这种类似滴水声、冒泡声、咕噜咕噜的声音,竟然是他在说话。

德莱嘎尔坚持要史蒂夫学会他的语言,通讯联络翻译机太浪费能源,让一个奴隶使用未免太过奢侈。

你那个加尔古兰朋友刚才找你来着。

又一根触须刷地伸出来,指向酒吧最远处角落里的那个加尔古兰人。

这里的每个人都与这个加尔古兰人保持着距离,史蒂夫也已见怪不怪了。

加尔古兰人的分泌排泄系统是由无数昆虫的幼虫组成的,从头到脚覆盖全身,身上散发出一种腐肉的味道,没有人愿意靠近他。

一个艾洛尔人(长得像蠕虫样没有嗅觉器官的外星生物)坐在加尔古兰人边上,它盯着加尔古兰人的虫卵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用它蓝色的叉形舌头舔了起来。

加尔古兰人发出嘶嘶声,挪动了一下位置。

艾洛尔人可不会被吓住,他也动了一下位置,在史蒂夫面前坐了下来。

德莱嘎尔不满地咕噜了一声,滚动着来到艾洛尔人面前,问他要些什么。

史蒂夫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然后向加尔古兰人走过去。

来一瓶萨尔多兰威士忌,谢谢。

这个外星生物快乐地叫道。

他将信用卡越过柜台递过来,下面垂着一个褐色的小包。

史蒂夫将小包放入口袋,换了另一个小包给他,这样他们就用信用卡做成了一笔交易,史蒂夫将信用卡还给加尔古兰人。

这玩意儿会要了你的命。

史蒂夫一边倒着威士忌,一边说道。

加尔古兰人哼了一声,两条蛆虫从他的鼻孔里喷了出来,掉在酒吧间的地上。

至少不会像它要你的命那么快。

他回答道,用长得像盘子样的手舀起那两条掉在地上的蛆虫,又放回自己身上。

史蒂夫只哼哼两声作为回答。

酒瓶还未离手,他就转过身去,然后很快走出了那扇金属门。

酒吧里的那股怪味在他的鼻子里流连不去,走进黑暗的走廊里,他很高兴又能呼吸到新鲜空气了。

走廊的另一头有一扇生锈的金属门,史蒂夫从门上一个小孔里看了一下他的太空船。

这只是一艘很小的、形如泪珠的飞船,飞船两侧伸出三角形的翅翼。

史蒂夫走到外边。

他喜欢这艘小飞船,它代表了他的自由,看到它就像刚才和加尔古兰人做成那笔小买卖一样让他高兴。

史蒂夫将手指伸进口袋里掏摸着,拿出一个小袋子来,一打开来,一股浓烈的烟草味直冲鼻子。

这不是真正的烟草,但这是他能找到的味道最相近的替代品。

他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些纸来,卷起一支烟。

在地球上他很少吸烟,但是在过去的几年里他经历了太多的人生风雨,他需要用烟来镇定一下紧张情绪。

如果他因吸烟而死,反正也没有人在意他。

与其做一个奴隶,还不如死了更好。

他叹了口气,将卷好的烟叼在嘴上,沿着一个小坡道向飞船停靠的地方走去。

走到飞船那儿,烟也吸到了尽头。

飞船外壳上有一处凹了进去,需要修补一下了。

空中响起了轻微的哼哼声,史蒂夫停下脚步,注意倾听着。

那声音很像是人类的声音,史蒂夫深吸了一口烟,然后向飞船前面走去。

声音越来越近,音调也越来越高,最后尖厉的声音就像笛声一样。

不过,这里不可能会再有另一个人类出现的,他一边想着,一边喷出一口烟雾来。

自从战争过后,他就没有再看见过任何一个其他人。

史蒂夫绕着飞船头部转了一圈,向前面的断崖处望去,声音是从那里传来的,小道上有一堆板条箱和箱柜之类的东西。

史蒂夫走到断崖边上坐下来,这声音让他感到愉悦,给他带来一种宁静抚慰的感觉,就像从烟草里获得的感觉一样。

他喝了一大口威士忌,又吸了一大口烟,沉醉于那种畅快的感觉之中。

乐声和酒精的作用使得他的心情立时放松下来,他又喷出一股烟,烟气弥漫飘散在小径上。

乐声戛然而止,却听见有人在咳嗽。

史蒂夫将烟从嘴上拿掉,从站立处向断崖下望去。

咳嗽声更近了,自从战争过后,除了他自己的咳嗽声外,他还一直没有听到过另外一个人类的咳嗽声。

他眯缝起眼睛,难道这里真的还有另外一个人?太黑了,他看不清楚。

那轻柔的哼唱声又开始了,声音显然比刚才更清晰,但他还是没有看见任何人。

难道有人躲藏在那堆岩石后面?哼唱声又停了下来。

然后他的后面传来了声音,是那种嘶嘶的声响。

史蒂夫慢慢从悬崖边上退回来,仰身平躺在地上,只见三个萨尔多人沿着小道迤逦蛇行而来。

我听见她的声音了。

其中一个嘶嘶道。

史蒂夫的心在胸腔里怦怦乱跳,只要看见这种巨大的、长得像蛇一样的生物,他就充满了恐惧。

如果这些萨尔多人只是用炸弹轰炸人类消灭人类,他还能够原谅他们,但是他们不是,他们是将人类活活吞吃掉!那天发生的事情至今仍然历历在目:他发着抖,躲藏在书桌底下,眼睁睁地看着大张着的蛇口将他的朋友们整个儿吞下肚里。

人类就这样被消化掉了,而他,史蒂夫,是最后一个活下来的人类。

当那些蛇样的外星人发现他的时候,他们都已经吃饱了,于是他们不吃他,他们耍着他玩。

他们不断地拍打着他,直到他被打得麻木而惶然不知所措,就像猫逗弄老鼠一样。

史蒂夫请求他们放过他,于是他们饶了他一命,他们将他带回萨尔多星,在那里的奴隶市场上将他卖了。

得了吧,她不在这里。

第二个萨尔多人咕哝道。

可是我明明听见她的声音了。

第一个蛇人抱怨道。

都怪头儿的那个什么馊主意,说什么筵席上总得要一个活的美杜兰人,第三个开始嘶嘶起来,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在她对他进行移植之前吃了她?我们走吧。

那几个萨尔多人一扭一扭地溜滑着离开了小路,史蒂夫松了一口气。

一个关杜兰人。

史蒂夫以前从没见过成年美杜兰人,德莱嘎尔总是急功近利,急不可耐地将美杜兰人的蛋卖给萨尔多人,萨尔多人将其视为银河系中可与鱼子酱媲美的美味。

刚才的低哼声难道就是美杜兰人发出的声音?史蒂夫扭动了几下,到了悬崖边上,向下窥探着。

下面真的有人吗?突然与两只大大的褐色眼睛面对着他,他吓得往后一缩。

他的心又开始怦怦跳了起来,不过很快就平静下来了,只见一个半大孩子样的人形影子在向断崖上攀爬,她显然不是人类。

她的手臂和脚和她的身体一点也不成比例,而且她也没有任何明显的性别特征。

她的手和脚分别有三个手指和脚趾,手指和脚趾之间有蹼相连,她的皮肤看上去一块块的,就像彩虹那样五彩缤纷。

他觉得她的样子有点像青蛙。

她用两只脚直立起来,向着他走过来。

好一会儿,他们互相审视着对方,她的头稍微向一边侧着,然后她又咳了起来。

她在他面前蹲伏下来,从他的手指缝里拿过烟卷,抛到悬崖下面。

史蒂夫不解地眨了眨眼,但他没有生气,她的眼睛真漂亮。

她小巧的嘴弯曲起来,现出笑容。

史蒂夫的心突然又跳了起来。

好长时间他都没有看见过笑容了。

他现在感到有些羞愧,他做了多少美杜兰人卵的生意,他本可以救下它们免遭厄运的。

她又开始哼唱起来。

他不必像个懦夫那样活着,他不必一定要按德莱嘎尔吩咐的话去做,他自己可以操纵飞船,他不必一辈子都给别人当奴隶,他一定有办法逃脱的。

快,德莱嘎尔,萨尔多人嘶嘶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们听见她在唱歌。

我告诉你,通讯联络机发出嗡嗡的声音,我只做美杜兰人卵的生意,不做成年美杜兰人生意,我的地盘里哪来什么美杜兰人。

美杜兰人突然停止歌唱,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那些蛇们就要来吃她了。

史蒂夫猛地一跃而起,抓住了她的胳膊。

他倾听着,德莱嘎尔在飞船的右侧走动,史蒂夫和美杜兰人正走到飞船舱口盖那儿,见状忙躲在飞船的球状鼻下。

我闻到了她的气味。

那个萨尔多人嘶嘶道。

史蒂夫?是你在那儿吗?德莱嘎尔咕噜咕噜道。

史蒂夫用力地咽了一下唾沫,只要他和德莱嘎尔在一起,他就一直很安全。

离开他会是个好主意吗?他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那个美杜兰人,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小心地打开舱盖门,美杜兰人会意,他扶着她躲进飞船里,她转过身来看着他,向他伸出手来。

史蒂夫,你在哪里?德莱嘎尔又发着他那咕噜咕噜的声音。

史蒂夫转过身不去看她,也许他有办法将她藏起来。

他将她送进舱口,再次面对面看着她那对大眼睛。

不,史蒂夫没处可藏她,萨多尔人会嗅出她来的。

美杜兰人转过身去,向着飞船的控制面板处跑去。

史蒂夫压下心头的愤慨不平,也转身跑过去,使劲关住舱门,他不能让她成为萨尔多人宴席上的一道菜。

她已经坐在了控制台前的一张椅子上,并系好了安全带。

史蒂夫也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给自己扣安全带时他的手颤抖着。

他真的这么干了吗?他瞟了一眼边上的美杜兰人。

是的,他一定要这么做。

他操纵着飞船,开大了马力,发动机发出轰轰的吼声,似乎在抗议他的超速操作。

飞船从悬崖边上起飞,俯冲向下面的城市,然后加速向着太空冲天而起,强大的推进力将他们俩都甩向椅背。

美杜兰人突然又唱了起来,那是大获成功的欢声。

史蒂夫不由得咧嘴笑了,他成功了!他做到了!他逃脱了!他不是一个胆小鬼。

他从没有像今天这么兴奋.他自由了!美杜兰人伸出细长的手指,按下自动驾驶仪的按钮。

史蒂夫转过脸看着她,那对美丽的大眼睛也正看着他。

实际上并不需要启动自动驾驶仪,他们还没有设定任何目的地坐标。

可是上哪去又有什么关系呢?史蒂夫有种飘飘然的感觉,似乎不是坐在椅子上,而是悬浮在椅子上空。

美杜兰人向他伸过手来,解着他的皮带,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一降愉悦之情掠过他的身体,她似乎被五色光环笼罩着,她是这么的美丽,然而他觉得那么疲累,于是他合上眼睛,发出一声长叹。

史蒂夫!史蒂夫猛地睁开眼睛,周身已被触须团团缠绕住了,这些触须将他翻过来,翻过去,向左侧,向右侧。

史蒂夫,是德莱嘎尔,史蒂夫。

她有没有在你体内植入什么?快醒来。

她对你做了什么?做了什么?植入?他在哪儿?德莱嘎尔不要再将我翻来翻去了!回答我!德莱嘎尔咕噜咕噜道,她有没有对你植入什么?没有啊。

史蒂夫呻吟道,植入,什么意思?德莱嘎尔将史蒂夫甩到地板上,史蒂夫托着头。

头昏眼花的。

怎么回事?他这是在哪儿?他看着地上,是饰有一圈圈圆形图案的金属地面。

他刚才在飞船上干什么来着?他完成了德莱嘎尔交给他的交易任务,然后呢?他想起来了,美杜兰人!她在哪儿?他听见了轻轻的嘶嘶声。

一个非常高大的萨尔多人站在德莱嘎尔前面,那个美杜兰人在蛇口里垂下来,皮肤的颜色已变得晦暗。

史蒂夫抬起头看到了这一幕,吓得爬着向后倒退,直到他的背碰着了后面的墙。

史蒂夫整个人瘫软下来,很快她就要成为萨尔多人筵席上的盘中之餐了。

他恨自己这样的生活!他恨自已是这样的无助!为什么他要试图去救她呢?他知道的.萨尔多人的飞船比德莱嘎尔的飞船先进得多。

为什么他要自寻烦恼呢?德菜嘎尔触须端部的肉球突然伸过来挡住了那个萨尔多人的视线。

如果他曾被植入过,我会负责这事的,德莱嘎尔咕噜咕噜着,通讯机转译的声音并没有忠实反映出他声音里的愤怒,你知道他的价值有多大吗?买他我还花了不少钱呢。

萨尔多人又开始嘶嘶起来,史蒂夫蜷缩起来,躲到了德莱嘎尔后面。

嗯,人类的味道不错,可惜我们没有留下几个让他们繁殖起来留着今天的筵席上用呢。

我付你9000多普拉币换他。

我们头儿喜欢他甚于美杜兰人。

9000多普拉币!史蒂夫全身颤抖起来了,有了这么多钱,德莱嘎尔从今往后就可以不必工作了!从我的飞船上滚出去!德莱嘎尔大声咕噜道,他比那值钱十倍。

史蒂夫如释重负地叹口气,将脸埋在两膝间,看来他永远也离不开德莱嘎尔了。

史蒂夫听着蛇人嗤溜嗤溜的声音渐渐远去,德莱嘎尔的触须又啪哒啪哒地向他伸过来。

你能肯定没有被植入什么吗?如果没有,你还能帮我赚钱;如果有这事,你对我就一点用处也没有了。

我一点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史蒂夫老老实实地说道,请别让他们吃掉我,刚才的事情对不起。

如果说此刻史蒂夫还有什么可以做的,那就是卑躬屈膝地向他求情。

德莱嘎尔咕噜道:就是将她的卵移植到你的身上,你这个傻瓜。

美杜兰人就是这么做的。

要不然怎么会到处都有那么多讨厌的东西呢。

史蒂夫没有抬头,这么说美杜兰人可以利用任何其他生命形式来繁殖他们的后代。

她没有对我做过什么。

史蒂夫坚持道。

可是他能确定吗?他慢慢抬起头来看着德莱嘎尔。

德莱嘎尔呼噜呼噜地冒着气泡,似乎不太相信他的话。

然后像株巨大的风滚草一样滚到控制台那儿去了。

你最好希望她没有对你做过这事,因为如果你被植入过什么,对我就没有任何价值了。

它们会占据你的心,你会再生出些愚蠢的念头来,就像你刚才尝试过的那样。

史蒂夫狠狠地咽了下口水。

无论如何他都不想死在萨尔多人的蛇口中。

他低头看看自己,他仍然衣衫整齐,美杜兰人不可能透过他的衣衫对他植入什么的。

可是突然史蒂夫呆住了,他发现衬衫上有个小小的血点子!他盯着看了一会儿,也许是萨尔多人杀死她的时候被溅上的血。

他瞟了一眼德莱嘎尔,然后慢慢地撩起衬衫,他的肚脐处正在向外滴血。

在发动机突然响起的轰鸣声中,他猛地将衬衫拉下来遮住肚脐。

德莱嘎尔又开始咕噜起来。

难道所有的奴隶都像你一样会发疯吗?他责问道,和美杜兰人是厮混不得的,美杜兰人的卵会尽其所能地吸光你的精华、在你的脑子里塞满愚蠢的想法。

要不是那个美杜兰人在你的脑子里灌进那些荒谬的主意,你是不会想着逃跑的。

此刻史蒂夫真的喜欢起那些愚蠢的想法了。

也许以后他会想出一个更好的逃跑计划。

他将手放在肚子上,如果逃不成而死也强于像一个懦夫一样死在萨尔多人的蛇口中。

飞船在航天港降落下来时,史蒂夫觉得恶心想吐。

他庆幸德莱嘎尔没有坚持继续将他翻过来翻过去的检查,要不就被他发现植入的痕迹了。

从飞船上下来。

德莱嘎尔用卷须紧紧的缠绕着他,向地牢走去。

为了追回逃跑的史蒂夫这件事,他还在咕噜咕噜地嘀咕不休,听他的意思,似乎这并不是史蒂夫的错,如果那些萨尔多人没有让美杜兰人逃走,他永远也不会有机会和她相遇。

德莱嘎尔猛地拉开门,将史蒂夫往里一丢。

史蒂夫叹了口气,在被他权当床铺的草垫上坐了下来,门砰的一声关上了,他听到了上锁时发出的声音。

德莱嘎尔很快就会知道,史蒂夫已被植入过了。

然后等待他的命运就是被送进萨尔多人的厨房里,萨尔多人的菜单上会多一道烤史蒂夫。

不,他们也许只是分别抓住他的四肢硬扯下来,直到他命丧黄泉。

史蒂夫又低头看着自己的肚腹处。

难道女人怀孕就是这个样子的吗?他曾听说过有孕的女人清晨起来会恶心呕吐,但他没想到这种感觉这么快就来到了。

他使劲往下咽着,似乎胆汁都要从喉咙口涌出来似的,他后悔在地球上没有更多地了解一些与怀孕有关的知识。

但是他能想到有一天他自己也会怀孕吗?他的肚子里有什么东西在生长着,他的整个世界都被颠覆了。

史蒂夫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恐惧让他打起嗝来。

他赶忙用手捂住嘴。

肚子里的东西将会怎么出来呢?这简直是疯了!喉咙火烧火燎的,他使劲地吞咽着。

不,现在不是惊慌的时候。

如果他能再找到一个美杜兰人就好了,如果一个美杜兰人能这么轻而易举地将卵植入他的身体里,那么她们也一定知道如何把它们给弄出来。

史蒂夫又咽了一口唾沫,小心地站起来,走向他的信息机。

刚坐下来,肚子又开始翻江倒海般地难受起来。

他打开银河星际网,输入了美杜兰人,一定有人知道如何将美杜兰人的卵从身体里取出来的。

网上的发现几乎让他窒息,他赶快跑到有机废物处理管道那儿,将胃里的东西吐了个一干二净。

美杜兰人来自德莱嘎尔故乡的那个世界,难怪他会做美杜兰人卵的生意。

他不知道德莱嘎尔是不是知道如何将卵取出。

他漱了漱口,用毛巾擦了把脸,又回到信息机那儿。

这会儿觉得好多了,于是他坐下继续往下看。

那些资料看起来很可笑,他们似乎将美杜兰人当做动物看待,一种智力程度只有三级的低等动物。

这不对啊,他被归为二级智力生物,然而他却没有美杜兰人控制别人思想的能力,难道说在星系间的科学体系里,这还算不上是一种智力上的超能力吗?他整个身心一下子都沉浸到这些资料信息中去了,毕竟这是他摆脱目前困境的唯一途径。

史蒂夫醒来时一惊,抬头看去,一碗食物已经放在他的面前了。

这么说她真的对你植入过了。

是德莱嘎尔。

对我植入?史蒂夫喃喃道,看见面前那碗黏乎乎的绿色混合食物,他的胃又开始痉挛起来了。

信息机上的信息在他眼前飞快地掠过,他的眼前眼花缭乱。

一根巨大的触须甩在控制面板上,按下了那个要命的开关。

他们已经控制了你。

德莱嘎尔咕噜道。

史蒂夫转过脸看着这个长有触须的生物:哪有的事,我没被植入。

德莱嘎尔指着史蒂夫的肚子责问道:那又是什么?史蒂夫低头一看,心跳似乎也停止了。

只见他的肚子就像十月怀胎一样向外膨胀起来了,突起来的肚子伸到了控制面板下面。

哦,天哪,肚子痛起来了!他呻吟着,从控制台前脱身出来,砰然倒在床铺上。

它们怎么会长得这么快?明天它们还会长得更大吗?他的身体会容不下它们的!德莱嘎尔又开始咕噜起来了:看来我得去和萨尔多人联系一下了。

他发出嘶嘶的声音。

不!史蒂夫一下子跳起来,可是他没有足够的力量支持那个不断变大的肚子,砰的一声又倒在了床上。

他从床上滚下来,马上又站了起来。

不,德莱嘎尔,不要这样,难道你就不能帮帮我吗?你和美杜兰人来自同一个行星,你一定知道怎么将那些东西给弄出来的。

你一定得帮我,德莱嘎尔。

德莱嘎尔一言不发地走了,甚至连一丝嘶嘶声都没发出来。

史蒂夫看着他的背影眨眨眼,然后叹起气来。

一切都完了,他将成为萨尔多人的人肉夹饼,中间还夹点鱼子酱。

他往下看着,突出的肚子挡住了视线,他看不到自己的脚。

他不能坐着等死,一定还有办法的。

至少你可以把我送到你故乡的星球去啊,德莱嘎尔?他大叫道。

没门!传来了那个冒泡似的声音。

史蒂夫干眨着眼睛,听声音德莱嘎尔没有待在门外。

和美杜兰人生活在一起是个什么样儿?只听到德莱嘎尔发出的咕噜声,似乎不愿意和他再谈什么。

哦,说说吧。

你是和美杜兰人一起进化的,你一定有办法对付她们的,要不然,你是怎么收获她们的卵的呢?美杜兰人从不自己育卵,她们只会将其移植到其他生物身上去。

德莱嘎尔咕噜着。

那么你是怎么得到那些卵的呢?你能将我身体里的卵收走吗?不。

德莱嘎尔一口回绝。

史蒂夫皱起眉头:为什么?沉默。

然后史蒂夫听见他越走越远时触须发出的啪嗒啪嗒声。

史蒂夫叹息着在草垫上坐下。

他突然想起,怎么没听到上锁的声音。

德莱嘎尔忘记锁门了!史蒂夫爬到门边,打开了门,咧嘴笑了起来。

他想四处张望一下,可惜肚子太大转动不灵。

他走到门外,德莱嘎尔早已走得没影。

他在走廊里疾步小跑着,用手托着肚子,免得跑起来肚子一个劲儿乱晃。

飞船停在航空港里,通体闪着耀眼的光芒。

史蒂夫心中涌起一阵狂喜。

这次不会有萨尔多人来追他了。

他可以顺利到达德莱嘎尔家乡的那个世界,在那里他一定有办法将这些东西从肚子里给弄出去的。

然后他就可以按自己的心意生活下去了。

他一路小跑来到飞船舱门处,想攀爬上去,可是肚子太碍事了,他呻吟着、挣扎着,最后转过身来,背对着舱口往上提着身子,他敢说,这会儿座位安全带也一定不适合他了。

他抓住舱门两侧边沿,两腿腾空,升了上去,然后关上舱门,走到控制台前。

他想得没错,他得将安全带放出好长一段才行呢。

一切就绪,他开始设定目标地坐标,发动飞船。

飞船升空时他用手捂住嘴,重力作用让他更觉恶心难忍,不过最难受的时候一会儿就过去了,他自顾自地微笑起来,疲惫地在座位上向后靠去,只要一二个小时他就能到达目的地了。

突然他觉得肚子在晃动,他看着肚子,噢,天哪!它们大概是想出来了吧,在此之前最好能找到人帮忙才好。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恐惧的感觉真的难以言表。

也许它们现在正准备出来,所以在他的肚子里躁动不安起来。

他的肚子现在就像一个池塘,游动着的鱼在水面上泛起阵阵涟漪。

也许它们正在肚子里孵化,然后从他的身体里一路吃出来!悲哀伤感掠过全身,诚然他常对自己说,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但他并不真的想死。

他感觉下颚一动一动的,原来不自不觉中他像个婴儿一样哭叫起来了。

我不能死,我还年轻,我的人生才刚开始。

过了好一会儿,史蒂夫哽咽了一下,擦拭着眼泪,这才明白自己哭过了。

他恨恨地看着自己的肚子。

你们不能让我成为一个女人。

他对着肚子吼道,可是肚子动得更厉害了。

他接着叹气道,你们应该知道,你们最好有个妈妈来做你们的妈妈,而不是让爸爸来做妈妈,不过我想这事你们也没得选择,不是吗?史蒂夫抚摸着肚子,肚子终于安静下来了。

这会儿他又累又饿,准备逃跑之前怎么就没有想到应该先吃点东西呢,就德莱嘎尔送来的那种黏稠的食物吃一碗也好啊。

唉,回头再想办法找东西吃吧。

他感觉眼皮越来越沉重,头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到达目的地之前不妨先打个盹,恍惚间便睡着了,手还抚着肚子。

他在自己的呼噜声和控制仪表的嘟嘟警报声中醒过来,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惊讶地看着控制仪表,警报声越来越响,但他却发现自己动不了身,往下看着紧箍在身上的安全带,这才明白怎么回事。

就打盹这么一会儿,肚子又疯长了十几厘米,他再次将安全带放长,然后伸手关掉了报警器。

原来他已经到达目的地了。

他关掉自动驾驶仪,将飞船向着面前展开的一个巨大绿色星球降落下去。

一片沼泽地中间有一大块露出地面的岩石,他小心地将飞船降落在那片岩石地上。

现在该怎么办?他没见到任何城市,关杜兰人住在哪里?他需要找人帮忙。

史蒂夫费力地站起来,呻吟不已,还得用手臂托住肚子,太重了。

他摇摇晃晃地爬到舱口处,双腿不堪重负已弯成弓形,他觉得自己快被压垮了。

他想打开舱盖门,却累得呼呼直喘气,原本很简单的事情,现在对他来说简直太费劲了,他使出吃奶的劲儿,才勉强打开舱盖。

他抓住舱盖边沿。

然后慢慢移动着膝盖。

史蒂夫!听到那个冒泡样的声音,史蒂夫的心脏几乎停摆,德莱嘎尔从停在附近的另一艘飞船里冒出头来,嘴里在拼命咕噜咕噜着。

过来,他咆哮着,你快过来,我们得想办法从这里出去。

你是疯了还是怎么的,跑到这里来?哦,别说了,我知道你为什么来这里。

史蒂夫倒也希望能和德莱嘎尔汇合在一处,这会儿他太虚弱了,他能肯定肚子就在他眼前一点点变大。

过来。

德莱嘎尔嘶嘶道。

我过不来。

史蒂夫呻吟着。

你过不来是什么意思,难道要我过来接你不成?德莱嘎尔回道。

但是我真的过不来。

史蒂夫呻吟着,沉重的肚子将他死死地牵制在飞船的地板上。

德莱嘎尔怒气冲天地抱怨道: 我真应该早点把你卖给那些萨尔多人的,那多干脆。

他从那艘飞船里滚动着出来,发出巨大的嘶嘶声,好像炉子上烧的开水般沸腾起来了。

别动,不要过来!他发出冒泡般的声音。

我跟你说过了,我动不了。

史蒂夫回答道。

没和你说话,德莱嘎尔咕噜道。

没和我说话,和谁说话?史蒂夫暗想。

眨眼功夫,只见十来个欢快地哼唱着的美杜兰人围上了德莱嘎尔。

史蒂夫开始觉得昏昏欲睡,看着德莱嘎尔用那么多条触须抵挡着那些长得像青蛙样的生物确实有趣。

越来越多的美杜兰人涌了过来,一会儿德莱嘎尔就不见影了,他被那些美杜兰人团团围住了。

突然这群美杜兰人都横七竖八地瘫倒在地(包括德莱嘎尔在内)。

史蒂夫的脑袋向后仰去,靠在舱门边上,他睡着了。

醒来时史蒂夫发现自己正躺在飞船的地面上,脸颊枕着硬硬的金属。

他倾听了一会儿,从控制台那儿传来轻柔的哼哼声。

突然他觉得身体有些异样,低头一看,大肚子已经没有了,他百感交集,不知道是如释重负还是恍然若失。

他抬起头,慢慢坐起身来。

发现自己没有穿衬衫,肚皮晃荡荡地像果冻一样,横过肚腹有一道粉红色细细的刀疤,他看着刀疤在他眼前渐渐淡去,最后消失不见了。

他觉得奇怪,美杜兰人的卵都上哪儿去了呢?他转动了一下身子,眼前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

德莱嘎尔就在房间的一角,他的触须在他面前晃来晃去,触须顶端中心橘黄色的肉球上有许多水泡,里面像是脓汁样的东西。

史蒂夫狠命咽了一下口水,站起来。

然后向他走过去,不见德莱嘎尔有什么反应。

忽听得一声响亮的爆裂声,一个湿漉漉章鱼样的东西叭地一声掉落在史蒂夫脸上,他吓得大喊一声,这东西发出像德莱嘎尔一样的嘶嘶声,然后向着它的父亲跳跃回去,攀爬在一根触须上。

史蒂夫不由得向后退去,顷刻之间空中飞满了这种小东西,不管降落在哪里,它们都会匆匆回到德莱嘎尔的触须上去寻求保护。

史蒂夫不由得咧嘴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最后一个水泡爆裂开来,又喷出一个小德莱嘎尔来,德莱嘎尔发出咯咯的欢笑声。

史蒂夫耸耸肩:我一直都不知道你原是个女的德莱嘎尔人。

谁说的?德莱嘎尔嘶嘶道,将他的宝宝们用触须拢在一起,翻动着向史蒂夫滚来。

那这怎么回事?史蒂夫指着那些小德莱嘎尔们。

还说呢,如果不是你逼得我来这里找你,这种事儿永远也不会发生。

史蒂夫似乎突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这么说美杜兰人才是你们种族的男性。

当然不是,德莱嘎尔咕噜道,我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种族,只是在进化中我们相当接近而已,就是这样。

什么意思?你明白的,还用我解释吗?德莱嘎尔说道。

你不是打算把我卖给萨尔多人的吗?噢,现在不会了,我还需要你帮忙呢。

他抬起触须上的幼仔给史蒂夫看。

史蒂夫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脸上现出苦恼的表情,他可没兴趣给这些小家伙们当保姆。

原来如此。

德莱嘎尔嘶嘶地收回他那些触须。

我们就是这样繁育后代的,他似乎觉得有些难以启齿,美杜兰人将卵植入了我们的身体,所以我们要保护它们免受萨尔多人的侵害。

保护它们!你不是将那些卵都卖掉的吗?是啊,萨尔多人需要它们。

所以你就将自己的后代卖给他们!史蒂夫太震惊了。

不是我们的后代,德莱嘎尔咕噜道,那是移植到别的种族身上的卵,美杜兰人也是身不由己,他们一直在做的事情就是繁殖,将卵移植到别的种族身上去。

史蒂夫皱起眉头:这么说你早知道如何帮我弄出那些东西来,你为什么不帮我呢?德莱嘎尔咕噜道:我想看看美杜兰人和人类的杂交品种瓜熟蒂落后会是什么样儿的。

我们一直想尝试一下。

从现在开始的几个世纪里,将美杜兰人进化成二级种族。

美杜兰人的卵从没移植到人类身上过。

但是你们这么做了。

是的,我是这么想过,这不正好,歪打正着。

我想我们终于成功地找到了最合适最匹配的物种。

你说什么?德莱嘎尔用一根触须指着控制台那儿,史蒂夫转过脸去。

只见一个小女孩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她面前的屏幕闪动着,上面的信息飞快地滚动着,史蒂夫有些目不暇接。

不过此刻史蒂夫对屏幕上的东西并不感兴趣。

因为这个女孩就在他的眼前迅速长大,长成了一个人类模样的青春少女。

史蒂夫走到控制台前,拿起挂在椅子上的他的夹克衫,披在她的肩上,她抬起头来看他,史蒂夫猛劲地咽了一口唾沫,她有着和他一样的金色头发,而那对美丽的褐色大眼睛却是美杜兰人的。

他微笑起来。

少女将头微微侧向一边,就像美杜兰人看他时的神情一样,她模仿着史蒂夫的微笑,如此奇妙的事情史蒂夫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

当然,德莱嘎尔说道,滚动到史蒂夫这儿来。

我们还要培育更多的。

更多?史蒂夫伸出手去,轻轻地握住少女的手。

她轻盈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向他走过来,伸出双臂拥抱他。

史蒂夫咧嘴笑笑,回抱了她,眼泪夺眶而出。

他不会再是唯一活着的人类了。

史蒂夫?你明白吗?我们还打算繁育更多。

更多?好啊,那太好了,他说.然后眨眨眼睛,抬头看着德莱嘎尔,你是说将植入到萨尔多人身上的卵回过头来再卖给他们。

是啊,当然是这样。

史蒂夫开心地笑了,有着恶作剧般的快感,想着那些萨尔多人吃掉了自己的后代,真是罪有应得。

她抬起头来看着史蒂夫,笑靥如花,史蒂夫也回以微笑。

也许人类终究不会被那些外星人蛇类吃光的。

我就叫你阿曼达吧。

他轻轻说道,他一直很喜欢这个名字。

《舍监》作者:[美] 保罗·库克朱娅诊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