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希奇古怪的家伙

2025-03-30 08:58:49

毕缇笑了一下。

到处都有这种事情发生。

克拉丽丝·麦克莱伦?我们有她家的纪录。

我们一直都在仔细观察他们。

遗传和环境极为有趣。

你自己不可能在几年之内就摆脱所有希奇古怪的家伙。

家庭环境可以使学校的努力在很大程度上成为无用功。

那就是我们一再降低孩子上幼儿园年龄的原因;现在我们几乎是直接就从摇篮里把他们抢了过来。

她家住在芝加哥的时候,我们收到过错误警报。

连一本书都没找到。

她叔叔的记录良莠不齐;反社会。

那个女孩?她是个定时炸弹。

我敢肯定,她在不知不觉中受到了家庭的熏陶,从她的学校记录上就能看出这一点。

她不想知道一件事情是怎么完成的,而想知道为什么。

那会让人很为难的。

你老是在追问为什么,结果却会使你自己非常不开心,如果你总是在不停地问。

可怜的女孩,死亡对她来说倒是件好事情。

是的,是死了。

幸运的是,像她这样古怪的人并不多见。

我们知道该怎样把他们扼杀于萌芽状态,早早就处理。

没有钉子和木头,你就造不了房子。

如果你不希望别人造房子,就要把钉子和木头藏起来。

如果你不想让一个人对政治有所不满,就不要让他知道问题的全部,免得让他担心;只需要让他知道事情的其中一面。

然而最好的做法是什么都别让他知道。

让他忘了有战争这种事情存在。

即使政府效率低下、机构臃肿、赋税高得让人发疯,但是宁可这样也别让人们为政府操心。

安宁,蒙泰戈。

让人们去参加各种竞赛,只要记住流行歌曲的歌词、州府的名字或者去年爱荷华州产了多少玉米,他们就能够获胜。

把他们的脑子塞满各种冗长的数据,用各种‘事实’把他们填得满满的,几乎噎到透不过气,但是他们绝对会认为自己通晓各种信息、聪明过人。

于是,他们就会觉得自己在思考,他们会有一种朝前发展的感觉,虽然事实上根本就没动过。

他们就会感到幸福快乐,因为那样的事实是不会有所变化的。

不要给他们像哲学或社会学这种难以捉摸的东西,别让他们觉出事情之间的联系。

那会让人感到忧郁。

任何一个可以把电视墙拆开又装回去的人——现在大多数人都可以做到——他们比任何一个企图测量、计算和换算宇宙的人都要快乐,测量和换算宇宙一定会让人感到愚蠢和孤独。

我知道,我自己也曾经试过;让它见鬼去吧。

去参加你的俱乐部、晚会,去看你的杂技演员和魔术师,你的惊险表演、喷气式赛车、摩托直升机,还有性和海洛因等等一切和机械反应有关系的东西。

如果戏剧很糟糕,电影很无聊,比赛很空洞,就让泰勒明电子琴的声音刺透我的耳朵,越大声越好。

我会以为自己正在对比赛做出反应,其实只是触觉对震动的反应。

但是我不在乎。

我只喜欢固定不变的环境。

毕缇站起身。

我得走了。

讲座结束。

我希望我已经把事情陈述清楚了。

有很重要的一点需要记住,蒙泰戈,我们是‘幸福小子’,‘迪克西二人组’,你,我,还有其他人。

我们与那一股小潮流势不两立,他们企图用矛盾冲突的理论和思想把每个人都搞得不开心。

我们可是中流砥柱。

要顶住。

不要让忧郁之流和阴沉的哲学淹没了我们的世界。

我们要靠你了。

我想你并没认识到,对我们目前这个快乐的世界来说,你有多重要,我们有多重要。

毕缇握了一下蒙泰戈虚弱无力的手。

蒙泰戈仍然坐在床上,整个房子好像已经在他周围崩塌,而他却一动不能动,深陷在床上。

米尔德里德在门口消失了。

最后一件事,毕缇说,消防队员的一生中,至少会有一次觉得心里痒痒的。

书里说了些什么呢,他在想。

哦,想抓一抓痒,嗯?蒙泰戈,相信我的话,我那时候也曾经读过一些东西,想了解我的工作;但是书里一派胡言,什么都没有!没有什么可以学习、信任的东西。

书里只讲了些子虚乌有的人物和想象臆造的事件,倘若是些虚构小说的话。

如果不是虚构小说,那就更加糟糕,教授们互骂白痴,哲学家相互叫嚷,争论不休。

他们任意妄为,遮云蔽日,就连日月星辰都光华不再、黯然失色。

看那些书,只会让你迷失自己。

嗯,那么,假如说一个消防队员非常意外地,绝对不带任何目的地,把一本书带回了家,那会怎么样?蒙泰戈一阵痉挛。

打开的房门用它那只巨大而空洞的眼睛看着他。

一个很自然的错误。

只不过是出于好奇,毕缇说道,我们不会过于焦虑,也不会因此勃然大怒。

我们可以让消防队员把书保留二十四小时。

如果二十四小时之后,他还没把书烧毁,我们就会出面替他烧毁。

当然,蒙泰戈的嘴巴有点发干。

行了,蒙泰戈。

可以再值一次夜班吗,今天?也许今晚我们就能见到你?我不知道,蒙泰戈说。

什么?毕缇看上去有点意外。

蒙泰戈闭上眼睛。

我晚一点会过去的。

也许。

如果你不出现,我们肯定会想你的。

毕缇说着,一边若有所思地把他的烟斗放进口袋里。

我再也不会过去,蒙泰戈心里想道。

快点好起来吧,照顾好自己,毕缇说。

他转过身,穿过敞开的房门走了出去。

蒙泰戈透过窗户,看着毕缇开着那辆桔红色外壳、焦黑色轮胎、闪闪发光的甲壳虫车绝尘而去。

街对面沿路立着许多房子,房子前面光秃秃的,没有门廊。

那天下午克拉丽丝说什么来着?没有前门廊。

我叔叔说以前是有前门廊的。

有时候,到了晚上,人们就坐在那里,想聊天的时候就聊天,坐着摇椅聊天,不想聊的时候就不聊。

有时候,他们只是坐在那里想事情,把事情想清楚。

我叔叔说,因为前门廊不美观,所以建筑师就不再设计了。

但是我叔叔说这只是个借口;潜藏的真正原因,可能是因为他们不愿意人们坐在那里,无所事事,只是坐着摇椅聊天;那种社交生活是错误的。

人们谈论得太多了。

他们还有时间去思考。

所以他们就把门廊拆掉了。

花园也没了。

再也没有可以坐在里面聊天的花园了。

看看家具,再也找不到摇椅了。

摇椅太过舒适。

要让人们站起来,到处奔波。

我叔叔说……还有……我叔叔……另外……我叔叔……她的声音渐渐缥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