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夫塞看不见太阳,但他却能感觉到正午的阳光直射下来的滚滚热浪。
他用左手握着大个头导盲蜥蜴高克的缰绳,沿着石子铺成的道路前行。
阿夫塞的爪子在石子上敲出重重的咔嗒声,而高克的脚步声则像其回声一般轻柔。
阿夫塞听见右边传来金属镶边的轮子滚过路面的声音。
阿夫塞已经失明二十千日①了。
首席祭司德特—耶纳尔博手持庆典上用的黑耀石匕首刺入了他的眼球,刀锋沿着每只眼窝旋转一周,将眼球囫囵剜了出来。
阿夫塞对于早年的那一幕并不愿多想。
当时,他被判为异教徒,而将他刺瞎这一处罚是在首都的中央广场上执行的,围观的人群逾百人,相互之间间隔不过三步②之遥。
【① 一千日相当于地球上的一年零三个月。
】【② 步:昆特格利欧恐龙的长度和高度测量单位,一步约等于一米。
】从那天起,首都就变得面目全非。
7110千日那天的地震损毁了很多公路和建筑,而之后重建的则多数与原貌相去甚远。
城市的成长和发展也带来了不少改变,但阿夫塞仍很清楚他同中央广场的相对位置。
即使是现在,穿过中央广场也会令他焦躁不安。
可今天的旅程却不会让他想起——天啊!突然,阿夫塞感到自己的爪子被卡住了——铺路石松动了?——旋即,他感到自己被抛向前方,尾巴腾空而起。
阿夫塞奋力想摆正身体,却重重地扯动了缰绳,高克发出咝的一声哀号。
前方传来一声大吼:小心看道!一个过路人的声音说:他会被撞得稀烂的!洪亮的一声咆哮——一只角面?——从正前方传来。
阿夫塞的胸膛蹭过路面。
皮肤裂开的声音。
角面又吼了一声。
肩膀骨头折断的声音。
一阵剧痛。
他的鼻口砸向地面。
鲜血流进嘴里。
两颗獠牙被撞松了。
然后,有东西重重地砸向他的头。
他头痛欲裂。
他的头歪向一边,脖子仿佛要断掉似的。
嘎吱嘎吱的响动。
又一阵疼痛。
难以名状的痛楚。
路边传来一声尖叫。
牙又被撞落几颗。
阿夫塞无法再用一只鼻孔呼吸了,他觉得整个上鼻口都已经碎裂。
跑动的脚步声。
阿夫塞发出一声呻吟。
一个陌生人的声音问:你怎么样了?阿夫塞想抬起头来。
剧痛难忍。
他的肩胛骨像一柄尖刀刺进他的脖子,头上满是鲜血。
一个年轻人用高高的嗓音说:是萨尔—阿夫塞!另一个声音说:看在‘上帝之脸’的份上,真的是他!第三个声音说:噢,天啊,他的头——萨尔—阿夫塞,你还好吗?石子路面上传来更多脚爪奔跑的声音。
剧痛。
你从他身上碾过去了!他跌跌撞撞地冲到了我的马车前面。
我已经尽力拉住车子了。
马车。
这就是他听到的轮子的声音。
拉车的一定就是那只角面了。
踢中他头部的是——一只角面的脚。
阿夫塞想说话却说不出来,只感到血液从体内汩汩地流出。
他左半边脸已经被撞碎了,年轻人说,看——他的肩膀好奇怪啊。
另一个声音说:肯定是脱臼了。
他死了吗?又一个声音问道。
不,至少现在还没死。
看他的头颅!阿夫塞又想说话,但他只能发出一声低沉的咝声。
谁去找个大夫来!不,找大夫来太慢了;我们必须把他送到大夫那里去。
御医的医院就在附近,一个人说,萨尔—阿夫塞显然有资格成为御医的病人,那御医叫……蒙达尔克,另一个人说,达尔—蒙达尔克。
用你的马车送他去吧。
有人大声说。
得有人帮我一把,车夫说,我一个人不太抬得动他。
除了阿夫塞沉重的呼吸和近旁高克困惑的咝声外,四周一片沉寂。
看在上帝份上,谁来帮我一把!我一个人抬不动。
有人犹豫不决地说:用手碰另一个……如果他没及时得到治疗就会死的。
快点儿。
稍远处传来另一个声音:大家退开,让我过去。
我刚狩猎回来,我想我能碰他。
脚步窸窣声。
阿夫塞又发出一声呻吟。
车夫贴近他的耳洞说:我们要把你抬走,萨尔—阿夫塞,你尽量别反抗。
尽管头骨破裂,肩膀脱臼,疼痛难忍,在人们动手抬他时,阿夫塞仍本能地缩了缩身子,爪子从爪骨鞘里弹了出来。
小心他的肩膀——阿夫塞疼得狂吼了一声。
对不起。
他挺沉的。
阿夫塞感到自己的头被人从正在凝结的血泊中抬起,然后整个人被抬上了马车,俯卧在车厢里。
那他的蜥蜴怎么办?车夫问。
我带它去。
最先认出阿夫塞的年轻人说,我知道御医的医院在什么地方。
车夫大喊一声:拉嗒克!①角面沿着道路飞奔起来,阿夫塞的头随之上下晃动,呻吟声被淹没在金属车轮与石子路面的撞击声中。
【① 拉嗒克:昆特格利欧语里的驾。
】良久,马车才到达坐落在皇宫南面的达尔—蒙达尔克的外科医院。
阿夫塞听见马车夫下了车,用爪子敲了敲嵌在门框两侧直木上的铭牌。
门吱呀一声开了,阿夫塞听见蒙达尔克问:谁呀?我叫盖尔—瑞斯蒂,车夫说,我是带萨尔—阿夫塞来治疗的,他受伤了。
阿夫塞听见蒙达尔克急匆匆走过来时发出的沉重脚步声。
天啊,他说,这是怎么弄的?他绊了一跤,摔倒在马路上。
我还没来得及停下马车,我的‘角面’就已经踢中他的头了。
他伤得很严重。
蒙达尔克俯身靠近阿夫塞,语调让人安心,阿夫塞,你会没事的。
车夫满腹狐疑地问:大夫,您的鼻口——嘘,蒙达尔克说,帮我把他抬进去。
阿夫塞,我们要把你抬起来。
阿夫塞再度被抬了起来。
他感到头骨的一侧凉飕飕的。
过了一会儿,他被面朝下放在一个大理石手术桌上。
几千日之前,当阿夫塞从一只雷兽身上一头栽倒在地的时候,蒙达尔克也是在一个类似的手术桌上对他进行治疗的。
阿夫塞知道,这个外科手术室是靠铸铁炉里燃烧的煤炭取暖的。
他还知道,手术桌上面的屋顶主要是用玻璃建成的,那里照射进来的日光正好能照亮病人。
谢谢你,盖尔—瑞斯蒂,谢谢你把阿夫塞送过来。
蒙达尔克说,我会尽量救治他的,但你得离开这里了。
你不能看我接触他的伤口进行治疗。
车夫满含歉意地说:萨尔—阿夫塞是个好人,我真的很抱歉,这是个意外。
阿夫塞想点点头,但剧烈的疼痛刺激着他的鼻口。
车夫转身离开了,蒙达尔克开始着手给他疗伤。
有陆地,噢!在戴西特尔号甲板上来回走动的瓦尔—克尼尔船长停住脚步,抬起鼻口望向前桅杆顶端的瞭望桶。
老比尔托格正在那里,紫色的天空映衬着他红色的皮帽和头部、肩部绿色的皮肤。
克尼尔悲伤地摇了摇尾巴。
这种情形在以前的长途航行中也出现过,长时间暴露在阳光中的瞭望官们尤其容易产生这种视觉幻象。
比尔托格也产生了这种幻觉。
唉,陆地——惟一已知的大陆——距离此地还有半个星球的航程呢。
有陆地,噢!比尔托格又叫了一声,将绿色的胳膊伸向东北方。
前桅杆上红色的风帆在风中猎猎作响。
两只昆特格利欧恐龙走向轮船的右舷,望向比尔托格所指的方向。
克尼尔再次抬起头,白亮的太阳爬上了正前方的天空。
太阳背后,挡住了中天和远方地平线之间半个天空的是上帝之脸,它上面的边缘部分被阳光照亮,其余的部分则仍是黑影重重。
同时映入眼帘的,还有阳光照射下那三轮苍白的月亮。
而东北方的地平线上除了连天的波涛外,空无一物。
克尼尔身边是通往甲板下的舷梯。
科—托雷卡,一名年轻的昆特格利欧恐龙,走了上来。
他走得过于靠近克尼尔了,让克尼尔觉得不太舒服。
您听见有人叫‘有陆地,噢!’了吗?他问。
克尼尔是看着这个年轻的手下长大的,事实上,托雷卡的首名就是以克尼尔的名字起的。
你的听觉真灵敏,在甲板下都听见了。
他用沙哑的声音说,没错,是比尔托格叫的,但是,嗯,我想他是受到阳光照射太多了。
那里不可能有陆地。
嗯,但我们要找的不正是未经发现的大陆吗?克尼尔磕了磕牙,说:哎,这的确是地质勘探的最后一个阶段。
但我对此从没抱任何期望,如今我已经很怀疑所谓的未知大陆存在的可能性了。
托雷卡正拿着他母亲娜娃托在受孕第二天送给父亲阿夫塞的黄铜望远器。
望远器在阳光中闪耀着,头顶紫色的天空在镜筒上的倒影映衬着绿色的铜锈。
托雷卡用裸眼扫了一眼地平线。
什么都没有。
还是有些什么?他举起望远器,伸缩镜筒,直到地平线清晰地出现在视野中。
天海之间的确有一道褐色的线条。
克尼尔此刻也能看见它了。
比尔托格所处的高度使他能比甲板上的人们先看见陆地。
您看看好吗?托雷卡轻声说着,将望远器递给船长。
一个未知的国度。
克尼尔难以置信地摇摇头说着,转身叫道,掉转船头!往右舷方向前进!一艘飞船。
一艘宇宙飞船。
瓦博—娜娃托斜靠在健壮的尾巴上,将双手牢牢贴在曲线优美的臀部,抬头望着从岩壁伸出来的巨大蓝色船体。
最近两个千日的大部分时间里,她都留在弗拉图勒尔省观察这艘外星飞船,试图解开这个谜题。
但解开这艘飞船的谜就好比追踪一只翼指:你沿着沙地上的爪印前行,满以为自己正在靠近一顿美味的午餐,但正当你觉得猎物已近在咫尺时,它却直冲云霄,将目瞪口呆的你抛在脑后。
这艘飞船几乎没用任何齿轮、杠杆和弹簧,也没安装泵和轮子,完全没有昆特格利欧恐龙所熟悉的部件。
整艘飞船看起来仿如天降神物。
昆特格利欧恐龙的世界是十四颗卫星中最靠近上帝之脸的,而它注定将要毁灭:几百千日后,这颗围绕带有光环的上帝之脸公转的卫星将在运行轨道的压力下分崩离析。
二十千日前,当阿夫塞证实这一结局时,还不曾有昆特格利欧恐龙飞上天空,而在无尽的星球间穿梭则是最不着边际的幻想故事的素材。
时至今日,政府已开始致力于出逃项目,而娜娃托正是这一项目的负责人。
飞船被发现前,昆特格利欧恐龙已经取得了重大进展:在对翼指和早已灭绝的鸟类进行研究后,娜娃托建造了第一架滑翔机塔科—萨理德号。
此后的两个千日里,他们又改造出了更具效率的滑翔机。
或许将滑翔机的研究工作转交他人是一个愚蠢的决定——尽管那时这艘飞船看起来倒更像飞往其他星球的捷径。
她带领的工作组已尽到了最大努力,却仍未找到操纵飞船的丝毫线索。
飞船所处的悬崖高逾百步,是陆地上全部沉积岩序列的绝佳展示。
托雷卡在勘测这些岩层寻找化石时,发现了这艘飞船。
他在一个特定的点——白垩层的最低点,也就是所谓的书签层——之上的地层中找到了很多化石,但在其下的地层中却一无所获,仿佛书签层标识着神造生命的起点。
但如今大多数学者都已达成共识,认为那实际上是抵达点,他揭示了其他飞船将生命迁移到这个星球的时间。
但这艘飞船坠落了下来,船上长了五只眼睛的船员们全部身亡,装载的动植物也未被释放出来。
飞船被埋没在沉积层中,而沉积层后来又变为了岩石,但船体却毫发无伤:船舱的蓝色材料比钻石还坚硬,且不会腐蚀。
突出悬崖的那部分是爆破的结果,虽然看上去很大,却只是冰山一角。
时值正午,紫色的天空中交错着银白的云朵。
娜娃托左边是起伏的海浪——遍布全球的海洋,前方则是山崖边的一小片海滩,几只螃蟹正急匆匆地在岩石间穿行。
岩壁上垂着早先开采用的攀岩绳结成的网梯,还有后来为方便爬上飞船而用阿达巴加木搭成的脚手架。
娜娃托手持油灯开始攀爬不太牢固的脚手架。
在爬升过程中,她看见了头顶上方巨大的飞船边拿着凿子工作的几名昆特格利欧恐龙绿色的身形。
娜娃托知道,其他人正在凿开飞船顶部的岩石。
他们至今只发现了一个进入飞船的通道,而该通道的外层舱门又被堵住了一部分,进出不便。
矿工们正凿开岩石找寻另一条通道,但目前尚未成功。
不过,当飞船顶部的更多部分暴露出来后,他们发现那里覆盖着很多黑色的六边形格子。
没有人知道这些黑色的小蜂房有何用途,但娜娃托注意到一件惊人的事情:通常情况下黑色物体会在阳光下发热,而这些小格子却一直很凉,似乎——娜娃托不能理解其中的工作原理——似乎阳光的热量被吸进了飞船。
娜娃托终于爬上了脚手架顶端,穿过木制平台来到飞船半开的外层舱门前。
那扇门通向一个小房间,房间的另一头还有一扇门。
除了墙上的铁架子外,房间内空无一物。
这个双层门的房间引起过不少争论。
有人认为这是捕捉动物的陷阱:将诱饵放在外舱中引诱猎物进来,然后外舱门飞快关闭,直到猎物闷死或饿死后内舱门方才打开。
当然,没有猎手会这样猎取食物,而且船员们的尸体看起来很奇怪,不像是积极猎食的物种。
也有人认为双层门的房间发挥着与此恰恰相反的功能:这是一种船员们下船后阻止飞船搭载的动物逃走的安全装置——说到底,这是一艘散布物种的飞船。
娜娃托对两种理论都持怀疑态度。
肯定还有一种更恰当的解释,只是无论如何思考她也不得要领。
哦,好吧,她想,这只不过是飞船上无数谜题中的一个。
娜娃托同以前一样,拿着灯挤过半开的舱门,走进宽敞的飞船,寻找能够拯救同胞们的神奇力量。
阿夫塞康复得很好。
他的肩膀很容易就被矫正过来,但缝合裂开的头骨却颇费周折,且疼痛不堪。
蒙达尔克用肠线缝合了阿夫塞鼻口和头颅上又深又长的伤口。
当大夫的针反复穿过他的皮肤时,阿夫塞一直保持着惊人的镇静。
受伤后的整整两晚,阿夫塞都一直躺在蒙达尔克的手术桌上,慢慢恢复着体力。
终于复原到可以行动自如后,他高高瘦瘦的助手鲍尔—坎杜尔就把他接回了家。
那已经是二十天①前的事了,但蒙达尔克坚持要他每十天复诊一次。
【① 天:一天等于昆特格利欧世界围绕上帝之脸公转一周的时间,相当于地球上的十一小时四十三分钟。
每天又划分为十部分,称为十分之一日,第一个十分之一日从黎明时分开始计算。
】今天觉得怎么样?大夫问。
我觉得很好。
阿夫塞说,但新长的皮肤有一点儿痒,受伤的这半边头皮碰起来也还很脆弱。
意料之中的事。
说实话,你的复原状况比我期望的要好很多。
我当时认为你这次可能挺不过去了。
阿夫塞磕了磕牙。
他被撞掉的磨牙间的空隙中已经露出了新长出的小牙。
你的诊断出了错,我比谁都高兴。
我看起来怎么样?这回该轮到蒙达尔克磕牙了。
呃,我无法使你看起来貌美如花,阿夫塞。
如果你想看到奇迹,那就只能去找祭司了。
但总的来说,你看起来很好。
你的伤疤还是亮黄色的,但痂已经脱落了。
你肩胛骨附近还有些淤伤,但很快就会好起来。
那儿还疼吗?还有点儿疼,但已经好多了。
很好。
你也听从了我的嘱咐,没拎重物吧?没有,阿夫塞说,码头上的工作也找人接替了。
很好。
好了,我给你拆线吧。
我要动手碰你的脸了。
蒙达尔克用一把小剪刀轻柔地挑起并剪断每一段肠线,然后用爪子当作钳子,将细线抽出来。
虽然阿夫塞尽力忍住,但每根肠线被抽出来时,他仍疼得往后微微一缩。
拆掉了阿夫塞鼻口上的肠线后,大夫用同样的手法拆掉了他头部缝的线。
线终于拆完了,但不知为什么,蒙达尔克并没有走开。
过了一会儿,他说:你的眼睛怎么样了?阿夫塞冷冰冰地说:你的玩笑开过分了,大夫,这一点儿都不好笑。
我是说,你的眼皮有些异常。
看上去好像……阿夫塞,别怪我,你能不能睁开你的眼皮?我从来不这么做,把眼窝暴露在外会有刺痛感。
我知道,但是……请原谅,我想把它们拨开看看。
我要动手碰你的脸了。
当蒙达尔克的手接触到他受伤的头部时,阿夫塞不由地缩了一缩。
左眼皮被拨开了,他感觉到一种陌生的冰凉感。
大夫倒抽了一口凉气。
看在猎手们的蛋壳份上……什么事?怎么了?阿夫塞,你能看见我吗?什么?你能看见我吗?大夫,你到底在说什么啊?蒙达尔克没发出任何警告就将手伸向他的另一只眼皮,将它拨开了。
天啊!他说。
阿夫塞绿色的眼皮被拨开后,蒙达尔克看见了他的眼窝。
在每只眼的肉粉色的眼窝底部,一个约摸有正常昆特格利欧恐龙眼球一半大的湿润的黑色球体正注视着他。
蒙达尔克将一枝蜡烛拿过来靠近阿夫塞的脸,让他将眼皮睁开。
昆特格利欧恐龙的瞳孔在全黑的巩膜上很难辨认出来,而眼球湿润的表面映照出跳动的烛光,则使之更难看清。
但毫无疑问:阿夫塞的瞳孔在烛光下收缩了。
眼球是不能再生的。
阿夫塞难以置信地说,它们是内部器官,对它们的损伤是永久性的。
蒙达尔克走向房间的另一头;过多的近距离接触对他俩都没有好处。
在通常情况下是这样的。
但在极少数的情况下,包括眼睛在内的一些器官也是会再生的。
这一般只发生在小孩子身上,但在成人身上发生也并非闻所未闻。
可我被刺瞎是二十千日前的事了,为什么我的眼睛到现在才再生呢?毫无疑问,是你最近头部受的伤引起的。
你再生了大量骨骼和肌肉,你的身体就索性让眼睛也再度长了出来。
当然,它们还没有完全成形,只有普通眼球的一半大。
阿夫塞摇摇头说:真是难以置信。
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口了,声音有些颤抖,仿佛很怕知道答案似的,那等眼睛完全成形以后,我就能复明了吗?蒙达尔克沉默了一阵。
我不知道。
你的眼睛从功能上说已经长成了。
嗯,它们看起来是还很小;可能还会继续生长直到填满整个眼窝。
而且晶状体很清澈,瞳孔对光有反应,两只眼球的转动也保持一致。
但它们会不会看得见东西,我就不知道了。
他又顿了一下,说,你说你现在还看不见?没错。
一点儿都看不见?一点儿都看不见。
我刚才把蜡烛拿到你眼前时也一样?一样,什么都看不见。
我眼前一片漆黑,从……从耶纳尔博对我施加刑罚后一直都这样。
那好吧,十天以后再回来。
如果你能看见一星半点的东西就立刻过来找我——一丝光线,一个模糊的影子,任何东西都行。
我会的,蒙达尔克。
阿夫塞在房间另一头睁着眼睛对他说,那双半大的黑色眼球在眼窝底部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