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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2025-03-30 08:59:20

早晨的报纸,以头版头条的位置登载了卡洛尔被折磨杀害的耸人听闻的消息。

贾德一夜没睡,眼皮沉沉,头晕眼花,想打电话通知病人取消今天的预约,但当他审阅了病人名单,马上又得出结论:两位病人如果取消预约,就会绝望;三为病人会神经受挫;其他病人虽然问题不大,可最好成绩的办法还是按部就班。

不改变原定的日程安排,既为病人着想,亦可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暂时忘却所发生的事。

贾德赶早来到办公室,走廊里挤满了报社和电视台的记者和摄影师。

他拒绝回答问题,把他们全打发走了。

他慢慢地推开通往内室的门,禁不住全身发抖,沾了血的地毯搬走了,一切都恢复了原状,办公室看上去很正常,只是再也看不见卡洛尔笑眯眯、充满生气地走进来。

贾德听见外门响,第一位病人进来了。

哈利森·伯克,长得仪表堂堂,发须银白,看上去就是一位标准的总经理的角色。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他是国际钢铁公司副董事长。

贾德第一次见伯克时,真不知是总经理造出了伯克这个模型儿,还是这个模型儿造出了总经理的角色。

他顿时萌生起一种念头,在将来的某一天,他要撰写一本书,写律师在法庭上的夸夸其谈,写女演员的面孔与身段——这是四海流通无阻的货币,即:棉布的特征而不是内在的价值。

伯克躺在沙发上,贾德把注意力转向他。

他是两个月前由彼得·哈德利医生送过来的。

贾德花了十分钟的时间,便诊断出这是一个妄想狂患者,随时都会杀人行凶。

今天早上报纸的头条新闻全是报道该办公室内的凶杀案,可伯克却是只字不提,这正是他病情的典型特征,他完全沉浸在自我之中。

过去你总是不相信我的话,伯克说,这会儿我有证据说明他们在追逐我。

我们商定过,要豁达开朗,遇事想开一点。

贾德小心翼翼地答道,没忘记吧?昨天我们取得了一致的看法,认为凭空想象会导致……这不是我的凭空想象!伯克喊道。

他坐起来,捏紧拳头:他们想谋杀我!躺下,躺下,为什么不躺下放松放松呢?贾德安抚他。

这就是你要说的话吗?你甚至连我的证据都不想知道!伯克站起来,双眼眯成一条缝,谁知道你会不会是他们的同伙?你知道我不是他们的同伙。

贾德说,我是你的朋友,正在设法帮助你。

贾德突然感到悲观失望,原以为经过一个月的努力,伯克的病情已经有所好转,没想到一切都付诸东流,两个月前走进他办公室的那个可怕的妄想狂,此刻又出现在他的眼皮底下。

伯克最初是国际钢铁公司的一名邮递员。

由于仪表出类拔萃,性格和蔼可亲,仅仅二十年时间,就几乎爬到了公司的最高位置,占据了第二把交椅。

四年前,他在南汉普登的夏季别墅失火,妻子和三个孩子在大火中丧生。

当时,伯克正同他的情妇一道在巴哈马群岛。

这场悲剧给他的打击超出了一般人大预料。

作为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他自感有罪,难以摆脱。

开始,他冥思苦想,不见亲朋;晚上,他闭门不出,以此来减轻妻儿丧身火海所带来的悲痛。

与此同时,与情妇同床共欢的场面,又常常涌上心间。

这些往事,历历在目,如同电影镜头在脑际一一闪过。

他深感有罪于家庭,因为倘若他当时在场,一定能救出他们的。

负罪之感紧紧地攥住他,他仿佛成了魔鬼。

他痛恨自己,别人和上帝也一定痛恨他。

人们一面给他笑脸,佯装同情;一面等着他自我暴露,给他设下陷阱。

不过,他明察秋毫,决不上当。

他不再去总经理餐厅用饭,而躲在自己的私人办公室里吃午餐,尽量避开他人。

两年前,公司需要新的董事长,董事会撇开伯克,任命了一位局外人事。

一年后,又设立了一个常任副董事长的席位,另一人中选,成了伯克的顶头上司。

于是,他觉得人人都在耍阴谋,搞他的鬼,而且证据确凿。

他亦开始监视周围人的一举一动,晚上把录音机藏到其他董事长们的办公室里。

六个月后,他的活动被发觉,仅仅因为他资格老,地位高,才没有被开除。

董事长开始减少伯克的工作量,想帮助他卸去重压,结果适得其反。

他更加确信就是这些人在蓄意谋害他。

他以为,一定是因为自己聪明过人,他们才害怕他。

因为他一旦当了董事长,这帮蠢猪都会丢掉饭碗。

伯克在业务上不断出差错,别人一给他指出毛病,提醒他注意,他就大发雷霆,矢口否认,说是有人故意篡改他的公问报告及其中数字,企图往他脸上抹黑。

不久,他发现非但公司里的人在背后捣他的鬼,而且公司外也有特务,时时刻刻在街上跟踪他,偷听他的电话,私拆他的邮件。

他不敢用餐,担心食物中被下了毒药,体重惊人地下降。

公司董事长硬替他安排了一次与彼得·哈德利医生的会晤。

与伯克谈了半个小时后,哈德利医生就给贾德挂了一个电话。

贾德预约簿上的名单已经排满了,可是彼得告诉他病人病情严重,急需治疗,贾德才勉勉强强答应手下这位患者。

现在,伯克卧躺在罩上了缎子的长沙发上,拳头紧握。

告诉我,你有什么证据说别人想谋害你?昨晚,他们闯进我的房子,要谋害我。

可是我比他们机灵,一直在书房里睡,每扇门都添加了锁,他们才没抓到我。

你向警察局报案了吗?贾德问。

当然没有。

警察同他们穿一条裤子,一个鼻孔出气。

他们接到命令,要开枪打死我,可是当四周有人时,他们又不敢下手,所以我就呆在人群里。

你能告诉我这些情况,我很高兴。

贾德说。

你打算怎么对付?伯克急切地问。

我仔细地听取了你的一切陈述,贾德指着录音机说,我把它们全部录了音。

如果他们胆敢加害于你,我们会有这阴谋的记录。

伯克的脸上放出光彩。

上帝保佑,太妙了!录音带!这下可把他们盯住了!你为什么不再躺下呢?贾德问。

伯克点点头,又躺倒在沙发上,闭上眼睛,说:我累了,几个月没睡,不敢合眼。

你不知道,被人追逐的滋味有多难受。

我不知道吗?贾德想起了麦克锐佛。

你的看门人没有听见有人闯进来吗?贾德问。

我没告诉你吗?伯克答道,两个星期前,我把他解雇了。

贾德迅速回顾了一下最近几次同伯克的会晤。

仅仅在三天前,伯克还对贾德描述过他同看守人打架的事,看来这人的时间概念已经混乱。

你没提过这事。

贾德小心翼翼地说,你确实是两星期前把他解雇的吗?没错。

伯克厉声地答道,作为世界上最大的联合公司的副董事长,这职位你知道是怎么得到的吗?是因为我智力过人,不同凡响。

你可别忘了这一点,医生!你为什么要解雇他?他企图毒死我。

用什么方法?一盘火腿鸡蛋,里面装满了砒霜。

你尝过了吗?贾德问。

当然没尝。

伯克哼道。

那你怎么知道下了毒药?我可以闻到毒味。

你对他说什么了?伯克脸上现出得意的神情,他说:什么也没说,就吓得他屁滚尿流了。

贾德灰心失望了。

如果及时治疗,他相信能够帮伯克一把;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在心里分析治疗中,奔驰的自由联想,有时会冲破虚饰的薄盖,将所有原始的、未开化的激情——一种类似黑夜中狰狞的野兽一样的、压聚在心头的激情——统统解放出来。

这是心理分析治疗中的险区。

无边无际的漫谈,是治疗的第一步,然而,在伯克这一病例中,第一步治疗适得其反。

几次会面谈话,打开了锁在他心头的潜在敌意。

表面上,他的病情逐步好转,同意贾德的意见,否定了阴谋的存在,承认它只不过是因为操劳过度,感情上支撑不住,才造成了幻觉。

贾德觉得自己已经把病人引到了关键的一点上,紧接着就可以进行深一步的心理分析,开始对症治疗,从根子上解决问题。

可以万万没想到,伯克从头到尾一直在耍滑头,说假话,考察贾德,牵着贾德转,将贾德一步步往陷阱里引,想以此来证实贾德到底是不是那帮人的同伙。

哈利森·伯克现在是一颗可以走动的定时炸弹,每秒钟都有爆炸的可能。

伯克已没有亲人可以通告的了,如果贾德把真情告诉董事长,伯克在事业上的前途就会完蛋,他就会被送进疯人院。

伯克是一个潜在的凶杀妄想狂,这诊断正确吗?但愿不是。

可眼下伯克很难就范,一点也不老实,贾德只好当机立断,独自作出决策。

哈利森,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贾德说。

什么事?伯克警惕地问。

为了引你上钩,他们会诱你去干一些暴力活动,然后就可以把你锁起来……不过,你很聪明,决不会使用暴力。

答应我,不管他们怎样激你,你都别理睬。

这样,他们就无法碰你了。

伯克眼中闪光。

上帝呵,你可说对了!他嚷道,原来他们耍的是这个花招哇!嘿,我可比他们精明多了,不是吗?贾德听见办公室外面接待室的门打开了,又关上。

他看看手表,原来是下一个病人到了。

贾德立即关上录音机,说: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你把全部谈话都录下来了吗?伯克关切地问。

每一个字都录下来了。

贾德说,没人再会伤害你了。

他犹豫了一会儿,又说:你今天还是别去上班了,回家去休息一会儿吧。

不行呀!伯克低声说,声音中充满了绝望,如果我不在办公室,他们会把我的姓名从门上抹掉,换上别人的姓名。

他贴近贾德,又说:小心点!如果他们知道了你是我的朋友,他们也会来干掉你的。

伯克朝通往走廊的边门走去,打开一个小缝,把走廊上上下下扫了一遍,一个转身飞也似的溜了出去。

目送他的背影,贾德心中塞满了苦楚。

要是伯克早来半年,他是可以救他一命的。

突然一个念头令他全身不寒而栗:伯克已经成为杀人凶手了吗?有无可能与约翰·汉森和卡洛尔·罗伯茨之死有牵连呢?伯克与汉森都是病人,彼此很容易碰上。

近几个月来,有好几次,伯克的预约时间紧跟着汉森,而伯克又不止一次地迟到,完全有可能在走廊里撞见汉森。

只要邂逅相遇几次,就能诱发他的狂想症,使他人为汉森在跟踪他,威胁他生命安全。

至于说卡洛尔,伯克每次来看病都要见到她。

他那病态的神志中会不会产生来自她的某种威胁,而且只有用她的死才能消除这种威胁?伯克真正神经失常有多久?他的妻儿是在一场偶然的火灾中死去的。

偶然的吗?不管怎样,他得弄个水落石出。

他朝通往接待室的门走去,打开门,说道:进来吧。

安娜·勃雷克轻盈地立起,向他走去,脸上闪着暖人的微笑。

贾德感到整个心脏在悠忽转动;第一次见她时也有同感。

这种对女性的深沉的感情上的反响,自伊丽莎白死后,还是第一次。

她俩外表一点儿也不象。

伊丽莎白肤色白皙,身材娇小,眸子碧蓝。

安娜·勃雷克头发乌黑,长长的黑睫毛下嵌着一对象紫罗兰一般的大眼。

她高高的个子,整个身段的线条很美,既具有生气勃勃的才女的神态,又不乏古典、贵族式的艳美,若不是那目光中流盼着的热情,真会使人产生一种高不可攀的感觉。

她的嗓音低弱纤柔,稍带一点怯懦沙哑。

安娜二十五岁,无疑是贾德所遇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

可是,吸引住贾德的不是她的美,而是另一种东西,是一种几乎可以察觉到的力量将他推向安娜,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使他觉得自己早已了解她了。

一种他以为早已死去了的感情,突然复活呈现,来势之猛,令她惊讶不已。

三个星期以前,她不经预约就出现在贾德的办公室里。

卡洛尔给她解释说,名额已半,医生无法再接待新的病人。

可是安娜从容不迫地问是否可以再让她等一等。

她在办公室外面坐了两个小时,卡洛尔有点可怜她了,就把她领去见贾德。

见第一面时,感情上的共鸣如此迅速强烈,以致在最初几分钟内他都不知道她讲了些什么话。

他只记得请她坐下,听她自报姓名,她自我介绍是个家庭妇女。

贾德问她有什么烦恼,她吞吞吐吐,说自己也不知道有什么可烦可悔的事;一位当医生的朋友向她介绍贾德,说他是全国最杰出的心理分析学家,于是她就慕名而来了。

可是当贾德问她是哪个医生时,她又犹豫不决。

看来她一定是从电话簿上得知他的姓名的。

他给她解释自己的日程安排已满,无法再收新的病人,并向她推荐了六位优秀的心理分析学家。

安娜慢条斯理,细声细语,坚持要贾德替她治疗。

最后,贾德只好答应。

表面上看来,她虽然显得有点精神上的压抑不展,但总的说来,似乎没有任何不正常之处。

他认为这是一例容易对待的病,不用费多大劲。

他打破了不经其他医生介绍不收病人的老规矩,牺牲午餐时间,为她看病。

三个星期以来,她每星期来两次。

同第一次来时相比,贾德对她几乎没有多少更深的了解,倒是更多地了解了自己:他爱上她了。

这在伊丽莎白以后,还是第一次。

头一次会面时,贾德问她爱不爱自己的丈夫。

他自觉惭愧,因为他希望能听见她说不爱。

可是她说:我爱我丈夫,他很仁慈,又充满了力量。

是代表了父亲这样的角色?贾德问。

安娜那一对令人难以置信的紫罗兰似的双眼盯住了他:不,我要寻求的丈夫不是象父亲那样的人。

小时候,我有过非常幸福的家庭生活。

你在哪里出生的?锐意尔,波士顿附近的一个小城。

双亲健在吧?父亲还在,母亲在我十二岁那年突然去世了。

你父母亲之间关系融洽吗?很融洽,他们彼此深深相爱。

从你脸上的表情就可以猜到了,贾德心里愉快地想到。

在这诊所里,他见到的都是疾病和心理失常,是可怜巴巴的悲痛;而现在,安娜的出现就象是给这里吹入了一阵清新爽人的春风。

有兄弟姐妹吗?没有,我是独生女,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家伙。

她对他笑了笑,笑得那样坦然、友好,没有一电欺诈和造作。

她告诉他:父亲在国务院工作,她一直与父亲同住在国外。

后来,父亲又结婚了,搬去加利福尼亚州,她就去联合国当口译。

她能说流利的法语、意大利语和西班牙语。

她在巴哈马群岛度假的时候,遇见了现在的丈夫。

他拥有一家建筑公司。

开头,安娜并没有被他吸引住,可是他是一个坚持不懈而且甜言蜜语的追求者。

在他们认识两个月后,安娜终于嫁给了他。

现在,他们已结完婚半年了,住在新泽西。

这就是在六次见面过程中,贾德所了解到的一切。

他现在找不到一点有关她精神不安的线索。

她避而不谈这类问题。

他想起了头一次见面时问她的几个问题。

你的烦恼与你丈夫有关吗,勃克雷太太?她不回答。

你们两人性生活协调和睦吗?没问题。

她有点窘感。

你怀疑他与别的女人有关系吗?不怀疑。

她感到有趣。

你与别的男人有关系吗?没有。

她生气了。

他停了一会,想找出一个办法来,打破这种医生同病人间的隔阂。

他决定用重炮轰击,触及每一个重要的问题,直到击中她的病因。

为金钱发生争吵了吗?没有。

他慷慨大方。

亲戚间不和?他是个孤儿,我父亲住在加州。

你发现丈夫吸毒吗?没有。

你怀疑你丈夫是同性恋者吗?一阵暖人的轻笑:不。

他步步紧逼,别无他法,问:你同别的女性发生过性关系吗?没有。

她话中含有责怪之意了。

他提到了酒精中毒、性感缺乏、怀孕等女人害怕正视的问题,举出了所有他能想象得到的事。

但每次她都摇头否认,深思熟虑的双目一直注视着他。

每当他企图迫使她讲出实情时,她总是躲闪开,说:请对我耐心一点,让我自己慢慢来吧。

如果是换一个病人,他早就打发她滚蛋了。

可这时他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命令他:必须帮助她,他必须经常见到她。

他让她随心所欲地谈论任何事。

她曾随父游历了十二个国家,见过很多世面。

她思路敏捷,有料想不到的幽默感。

他发现,他们喜欢同一类型的书籍、音乐和剧作家。

她热情友善,可是没一点超越病人与医生之间界限的迹象。

多年来,他一直在下意识地寻找一位象安娜一样的女性;现在,她走进了他的生活,而他的任务则是给她治好病,把她送回到她丈夫那儿去。

这真是痛苦的嘲弄呵!此刻,安娜正步入办公室。

贾德挪开沙发旁的椅子,让她躺下。

今天不看病。

她轻轻地说,我来看看能不能给你帮点忙。

他呆呆地看着她,无言以答。

两天来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现在这突如其来的同情竟使他有点精神失常了。

他真恨不得把自己的不幸遭遇一古脑儿统统倾倒出来,让她知道。

他想告诉她麦克锐佛神经病似的怀疑他。

但是,他明白不能这样做,因为他是医生,她是病人,不能把本末倒置。

他爱她,但她是一位陌生人的妻子,这是不能忘记的。

她站在那儿,注视着他。

他点点头,不想开口。

我很喜欢卡洛尔。

安娜说,为什么有人要谋害她呢?不知道。

警察没有一点线索吗?有哇!——贾德痛苦地想,她要是知道了才妙呢!安娜探究地注视着他。

警察有些猜测。

贾德说。

我知道你一定觉得难受极了,我只不过想来表示我的遗憾和不安。

来之前,我还不知道你今天会不会上班。

我本来不想来。

贾德说,不过——我又来了。

既然我们都在这儿,还是谈谈你自己的情况吧。

安娜犹豫了: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好讲的。

贾德的心怦怦直跳。

上帝呀,千万别让她说没必要再给她看病了。

下个星期,我要同我丈夫一道去欧洲。

太好了。

他强迫自己说。

我大概浪费了你不少时间,史蒂文斯医生,真对不起。

别这么说。

贾德说,他发现自己的嗓音沙哑了。

她要抛弃他了,当然她并不知道这一点。

尽管理智告诉他:她真幼稚简直是傻里傻气;可感情上却同样因她的理屈而痛苦万分,永远的痛苦。

她打开钱包,取出一些钱。

她习惯于每次看病都付现金,而不象别的病人那样开支票。

不!贾德说,你这次是作为朋友来的,我很感激。

随后,他又冒出一句从来没有对病人说过的话:但愿你能再来这儿。

她温柔地看他一眼:为什么?因为我不愿让你这样快离去——他想,因为我再也遇不到象你这样的人,因为我希望自己是你遇见的第一个男人,因为我爱你。

但他却大声地说:我想再复查一遍,以确定你是真的没问题了。

她神秘地一笑:你的意思是让我回来通过毕业考试?有点象。

他说,你来吗?如果你要我来,我当然来。

她站起来,接着说,我一直没给你机会施展才能,我知道你是一名接触的医生。

如果我需要帮助的话,我一定来找你。

她伸出手,他一把握住。

她热情地、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他再次感到一股强大的电流通过全身,而奇怪的是她却好象无动于衷。

星期五,我再给你看一次病。

他注视着她走出通往走廊的边门,然后便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他从来没有感到过如此的寂寞孤独。

但他不能坐着不动,事情总得有个结果,如果麦克锐佛不想找出这个结果,那么,在麦克锐佛把他毁掉之前,他必须自己站出来发现这个结果。

从坏处着想,麦克锐佛中尉怀疑他干了两起凶杀案,他又无法洗刷这罪名,他随时有被捕的可能。

这就意味着他的职业生涯彻底完蛋。

他爱上了一个已婚妇女,而且只能再见她一面。

他强迫自己从好处着想,他不能再想一件带血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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