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有坏消息……昨天夜里遇害……我们在东河的一座桥下发现了他的尸体……对黛安娜·史蒂文斯来说,时间已经停止了。
她在宽大的,充满回忆和思绪的寓所里无目的地晃来晃去:它的舒适不复存在……它的温暖不复存在……没有了理查德,只是一堆冰冷的砖头。
再也不会恢复生机了。
黛安娜瘫倒在长沙发上,闭上眼睛。
理查德,亲爱的,我们结婚那天你问我想要什么礼物。
我告诉你我什么都不要。
但现在我想要了。
回到我身边。
即使我看不见你也没有关系。
把我紧紧地抱住吧。
我会知道你在。
我需要再次感受你的爱抚。
我想要感受你抚摩我的乳房……我要想象我能听见你的声音说,我做了世界上最好的西班牙海鲜饭……我要听见你的声音叫我不要拉下你身上盖着的被子……我要听见你对我说你爱我。
她企图制止突然涌出的泪水,但做不到。
从她意识到理查德死了的那一刻起,黛安娜就接连几天把自己锁在昏暗的寓所里,拒绝接电话,也不应答门铃。
宛若一头受伤的野兽,躲藏着。
只想与她的伤痛独处。
理查德,有那么多次我想对你说我爱你,以至你就会说我也爱你。
但我不想显得饥渴难耐。
我是个傻瓜。
现在我一无所有了。
最后,当接二连三的电话铃声和不断响起的门铃声不肯停止时,黛安娜打开大门。
门口站着卡罗琳·特尔,黛安娜最亲近的朋友之一。
她看着黛安娜,你看上去糟糕透了。
随即她的声音柔和下来,大家都拼命想跟你联系,宝贝。
我们都担心死了。
我很抱歉,卡罗琳,但我真的不能——卡罗琳把黛安娜搂进怀里:我知道。
但有许多朋友想见你。
黛安娜摇头。
不。
不可——黛安娜,理查德去世了,可你没有。
别把爱你的朋友拒之于门外。
我会经常来看你。
黛安娜和理查德的朋友开始打电话到寓所来,黛安娜发现自己倾听着无休无止的枯燥乏味的关于死亡的陈词滥调:这样想,黛安娜。
理查德安息了……上帝召唤他去了,亲爱的……我知道理查德在天堂里,照耀着你……他去了一个更好的地方……他加入天使的队伍了……黛安娜直想叫喊。
来访的人似乎川流不息。
保罗·迪肯,展出黛安娜作品的画廊老板来了。
他伸出胳膊,搂住黛安娜,我一直在给你打电话,可是——我知道。
我对于理查德深表哀悼。
他是个难得的正人君子。
但是,黛安娜,你不能像这样把自己封闭起来。
大伙正期盼着看到你更多的好作品。
我做不到。
不再重要了,保罗。
什么都不重要了。
我完了。
没有人能说服她。
第二天,门铃响起时,黛安娜很不情愿地走到门边。
她从窥视孔看出去,外面似乎有一小群人。
她感到不解,于是打开门。
走廊上站着十来个少年。
其中一个捧着一小束花。
早上好,史蒂文斯太太。
他把花束递给黛安娜。
谢谢你。
她突然记起他们是谁。
他们是理查德辅导的少年棒球协会队的队员。
黛安娜收到数之不尽的花篮、悼念卡和电邮,但这是最令她感动的礼物。
进来吧。
黛安娜说。
孩子们依次走进房间,我们只想告诉你我们有多伤心。
你先生是个了不起的人。
他真的很酷。
他是个令人仰慕的教练。
黛安娜竭尽全力才忍住了眼泪:谢谢你们。
他也认为你们很了不起。
他为你们所有的人感到骄傲。
她深深地吸口气。
你们想喝点饮料还是——?蒂姆·霍尔姆,接到飞球的那个十岁孩子,代表大家发言:不,谢谢。
史蒂文斯太太。
我们只想告诉你我们也会怀念他的。
我们大伙凑钱买了花。
一共十二块钱。
总之,我们想要你知道我们有多难过。
黛安娜看着他们,轻声说:谢谢你们,孩子。
我知道理查德对于你们上这儿来会有多高兴。
她看着他们嗫嚅着告别,离去。
注视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她回想起第一次观看理查德辅导这些孩子时的情景。
他对他们说话的语气就像他们的同龄人,用的是他们能够理解的词汇,他们为此而热爱他。
那是我坠入情网的日子。
外面,黛安娜听见隆隆的雷声,以及开始沿着窗玻璃滚落的第一批雨点,仿佛上帝的眼泪。
雨。
那天是个周末假日……你喜欢野餐吗?理查德问。
太喜欢了。
他笑了。
果然给我猜中。
那我来筹备一次小小的野餐吧。
明天中午过去接你。
那天风和日丽。
理查德把野餐安排在中央公园的中心。
准备了银餐具和麻布餐巾,黛安娜看见篮子里放着的东西时,大声笑起来。
烤牛肉……火腿……奶酪……两大块肉末饼……各种饮料和五六种甜食。
够一支小部队吃的!还有谁来?一个不期而至的念头闪过脑海。
牧师?她脸红了。
理查德正注视着她:你没事吧?没事?我从来没有这么快乐过:我很好,理查德。
他点点头:好。
我们不用等部队了。
开始吧。
他们一边吃,一边交谈,有那么多的话要说,每一句都似乎把他们俩拉得更近。
情欲在他们之间蠢动,变得越来越强烈,两人都感觉到了。
美好的下午过去一半时,天开始掉雨点。
不到几分钟他们都淋湿了。
理查德懊丧地说:真对不起。
我应当多做些了解——报上没说有雨。
我想我们的野餐就这么泡汤了——黛安娜朝他靠过来,柔声说:是吗?她倒在他的怀里,嘴唇紧贴在他的唇上,她顿时感觉到身子里有股热流在汹涌。
当终于将身体挪开时,她说:我们得把这些湿衣服脱掉——他哈哈笑起来。
说得对。
我们不想着——黛安娜说:你那儿,还是我那儿?理查德突然变得很安静:黛安娜,你肯定吗?我这么问是因为……这不是一夜情。
黛安娜从容地回答:我知道。
半小时后他们来到了黛安娜的住处,脱去衣服,胳膊相互搂着,手探测着对方敏感的部位,终于,当双方再也按捺不住时,他们上了床。
理查德柔情似水,却又激情如火,宛若施了魔法,他的舌头找到了她,缓缓地移动,感觉如同温暖的波浪轻柔地舔着丝绒般的沙滩,随后他深深地进入她的身体,填满了她。
他们把下午剩余的时间和大部分的夜晚都用来交谈,做爱,他们相互敞开心扉,那种感觉真是妙不可言。
早晨,黛安娜做早饭时,理查德问:嫁给我好吗,黛安娜?她转过身对着他,轻声说:哦,好。
婚礼一个月后举行。
仪式温馨美好,亲朋好友都来恭贺这对新人。
黛安娜远远望着理查德容光焕发的脸,想到算命人荒唐的预言,她笑了。
他们原来计划婚礼后一星期动身到法国度蜜月,但理查德上班时给她打来电话:刚接手一个新的项目,我走不开。
我们过几个月再去行不行?对不起,宝贝。
她说:当然可以,亲爱的。
你今天和我一起到外面吃午饭好吗?太好了。
你喜欢法国菜。
我知道有家法国餐厅棒极了。
半小时后来接你。
三十分钟后,理查德在门外等着黛安娜了:嘿,亲爱的。
我得到机场给一个客户送行。
他去欧洲。
我们先跟他道别,然后去吃中饭。
她拥抱他:行。
他们到达肯尼迪机场时,理查德说:他有架私人飞机。
我们到跑道上去跟他见面。
警卫让他们进入一个闲人止步的区域,一架挑战者停靠在那里。
理查德左右看看:他还没有到。
我们上飞机去等吧。
好。
他们走上舷梯,进入豪华的机舱。
引擎已经启动。
随机服务员从驾驶舱里走过来:上午好。
上午好。
理查德说。
黛安娜微笑着:上午好。
他们看着服务员关上舱门。
黛安娜朝理查德看着:你认为你的客户还要等多久才会来?不会久的。
喷气机的轰鸣声越来越响。
飞机开始滑行。
黛安娜往窗外看,脸色变得煞白:理查德,我们在动了。
理查德惊讶地看着黛安娜:你肯定?看窗外。
她慌张起来,关照——关照飞行员——你要我关照他什么?停下来!我不能。
他已经启动了。
片刻的沉默,黛安娜看着理查德,眼睛瞪大了:我们到哪里去?哦,我没有告诉你?我们到巴黎去。
你说你喜欢法国菜。
她惊愕地张大嘴巴。
随即表情变了:理查德,我现在不能去!我没有衣服。
我没有化妆品。
我没有——理查德说:听说巴黎有商店。
她朝他看了一会,然后举起胳膊将他一把抱住:哦,你这个傻瓜,你。
我爱你。
他咧开嘴笑了:你想要度蜜月。
这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