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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2025-03-30 08:59:27

空旷地边上有人移动的声音,海梅·米罗立刻惊醒。

他溜出睡袋,手拿着枪站起身来。

当他靠近的时候,只见梅甘跪在地上祈祷。

他站在那儿,仔细端详着她。

这个可爱的女人深夜在深山密林之中祈祷,给人一种超凡之美,此刻海梅却产生一种憎恨之感。

如果不是费利克斯·卡皮奥泄漏我们要去圣塞瓦斯蒂安的话,我一开始就不会被这个修女拖累的。

他必须尽快赶到圣塞瓦斯蒂安。

他们四周全是阿科卡手下的人,他单身一人想逃出他们布下的天罗地网本就不是容易之事。

有了这个女人作累赘,减慢了他的速度,危险增大了十倍。

他朝梅甘走去,满腹怒气,他的声音粗鲁,出乎他的用意。

我跟你说过,要睡一会,明天我不想让你减慢我的速度。

梅甘抬起头,轻声说:如果我使你生气了,我很抱歉。

修女,为了更重要的事情,我没有发火。

你不过使我心烦罢了。

你们在石墙之后度过一生,只是为了能在来世漫游。

你们使我感到恶心,你们所有人都这样。

因为我们相信来世吗?不,修女。

因为你们不相信尘世。

你们逃避现实。

是为你们祈祷。

我们用一生为你们祈祷。

你认为这样就能解决世界上的事了吗?是的,我们相信总有一天会的。

没有那一天的。

大炮声、被炸弹炸成两半的孩子们的尖叫声满天响,你们的上帝是听不到你们的祈祷的。

当你有了虔诚之心——哦,我对很多事情都有信念,修女。

我相信我为之奋斗的事业。

我相信我的人,相信我的枪。

我不相信的是那些在水上走的人。

如果你认为上帝现在在听你说话,那么告诉他把我们送到门达维亚修道院吧,这样我就能丢开你了。

他恨自己居然发火了。

佛朗哥的长枪党徒肆意强奸和杀害巴斯克人和加泰罗尼亚人的时候,教会袖手旁观,这并非她的过错。

我的家人也被杀害了,海梅自言自语道,这并非她的过错呀。

海梅当时还是个孩子,但是那幅情景永远不会从他的脑子里抹去……深夜他被落下的炸弹爆炸声惊醒。

弹炸像天女散花,在四处撒下毁灭的种子。

起来,海梅,快点!父亲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对这个孩子来说,这比飞机轰炸的可怕咆哮声更恐怖。

格尔尼卡是巴斯克人的一个据点,佛朗哥将军决定把它作为一个教训的实例。

摧毁它。

恐怖的纳粹秃鹫军团和六架意大利飞机进行了集中袭击,残酷无情。

城里的人想躲避天上扫射下来的枪弹,但是无处藏身。

海梅、他的父母还有两个姐姐与其他人一道逃亡。

去教堂,海梅的父亲说,他们不会轰炸教堂的。

他说对了。

谁都知道教会是站在军队首领一边的,对敌人的残酷暴行熟视无睹。

米罗一家向教堂跑去,在恐慌的人群之中冲开一条路,设法逃脱。

小男孩紧紧抓住父亲的一只手,想方设法不去听他周围可怕的声音。

他记起父亲没有感到害怕、没有逃跑的日子。

要发生战争了吗,爸爸?他曾经问他父亲。

不,海梅。

那只是报上说的。

我们所要求的只是让政府给我们一定的自主权。

巴斯克人和加泰罗尼亚人有权有自己的语言、旗帜和假日。

我们仍然是一个国家。

西班牙人永远也不会与西班牙人作战。

海梅当时年纪尚小,不明白这种事情,但是当然知道除了巴斯克人和加泰罗尼亚人的问题之外,还有很多其他的问题。

共和军政府和右翼民族主义阵线之间产生了严重的思想冲突。

起初仅仅是分歧的火星,很快变成了一场难以控制的大火,十几个国家卷入进来。

当佛朗哥的强大军队打败了共和军之后,民族主义阵线牢牢控制住西班牙,佛朗哥将注意力转到了不妥协的巴斯克人身上。

惩罚他们。

鲜血在继续流淌。

巴斯克人领袖中的铁杆分子掀起了巴斯克自由团运动,有人要海梅的父亲参加。

不。

这不对。

我们必须通过和平的手段获得我们合法的一切。

战争只会导致毁灭。

但是鹰派终究比鸽派强,巴斯克自由团运动很快成为一支强大的武装力量。

海梅的一些朋友的父亲是这个组织的成员,他听了不少有关他们英勇功绩的故事。

我父亲和他的一些朋友炸掉了民防军总部。

一个朋友告诉他。

或者:你听说巴塞罗那抢银行的事了吗?那是我父亲干的。

这一下他们可以买武器跟法西斯分子作战了。

而海梅的父亲却说:暴力是错误的。

我们应当谈判。

我们在马德里炸毁了他们的一家工厂。

你父亲为什么不站在我们这一边呢?他是胆小鬼吗?别听你的朋友胡说,海梅,他父亲对他说,他们干的那些事是犯罪呀。

佛朗哥下令处死了12个巴斯克人,甚至没经审判。

我们在举行一次全国性的大罢工。

你父亲准备参加吗?爸爸——我们都是西班牙人,海梅。

我们决不能让任何人把我们分开。

这个小男孩感到不安起来。

我的朋友说得对吗?我父亲是个胆小鬼吗?海梅相信了他的父亲。

而现在简直像世界末日。

他周围的世界全被毁灭了。

格尔尼卡的大街上挤满了尖声叫喊的人群,他们在设法躲避飞机丢下来的炸弹。

他们周围的建筑物、雕像和人行道被炸成了散雨似的混凝土和血肉。

海梅和他的父母、姐姐已经跑到了大教堂,这幢建筑是广场上唯一仍然挺立在那里的房子。

十多个人在使劲敲着门。

让我们进去!看在基督的分上,开开门吧!怎么回事?海梅的父亲喊道。

神父把教堂锁上了。

他们不让我们进去。

我们砸开门进去吧。

不行。

海梅吃惊地看着父亲。

我们不要砸开上帝的房子,他父亲说,无论我们在哪儿,他都会保护我们的。

已经来不及了,只见一队长枪党徒从一个拐角出来,用机枪向他们扫射,广场上这些手无寸铁的男人、妇女和孩子一一倒在血泊之中。

海梅的父亲在感到子弹穿进了自己的胸膛的时候,还一把拖住儿子,将他按倒在地,保全了他的性命,用他自己的身体盖住了海梅,挡住了一排排置人于死地的子弹。

袭击之后,整个世界仿佛笼罩在阴森的寂静之中。

枪炮声、跑步声、尖叫声都像变戏法似的消失了。

海梅睁开眼睛,在那儿躺了很久,父亲的身体像一床爱的毛毯盖在他身上。

他的父母、姐姐还有其他成百上千的人都死了。

他们尸体的前面是教堂紧锁着的大门。

那天下半夜,海梅逃出了那个城市,两天之后当他到达毕尔巴鄂时,他加入了埃塔组织。

征兵官看了看他,说:你太小了,不能参加,孩子。

你应当去上学呀。

你们这儿将是我的学校,海梅·米罗轻声说,你们将教我怎样战斗,为我全家人报仇。

他从不回顾过去。

他为自己、为全家人而战,很快他的功绩被传为佳话。

海梅计划并且指挥了对工厂、银行的大胆袭击,处死许多敌人。

一旦他的手下被捕,他就舍命去营救。

当海梅听说反恐特別行动小组成立以追捕巴斯克人时,他笑了起来,说:好。

他们已经注意到了。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冒险与你父亲是个胆小鬼吗是否有关系,或者这样做是不是为了向自己和其他人证明什么。

他一次又一次证明了他的英勇,他为了自己的信念,英勇无畏。

现在,由于他的一个手下随便说话,海梅被一个修女拖累了。

她的上帝现在站在我们这一边了,这真是讽刺。

但是,太晚了,除非他们能死而复生,包括我的父母、姐姐,他痛苦地想。

夜里,他们在树林中穿行,白色的月光照着他们四周的森林,形成一块块斑点。

他们避开城市和大路,警觉任何危险迹象。

海梅忽视了梅甘。

他同费利克斯走在一起,谈论着过去的冒险经历,而梅甘产生了好奇。

她从未认识过像海梅·米罗这样的人。

他充满着自信。

可以将我送到门达维亚的人,她心想,非他莫属。

有一阵海梅也可怜这个修女,甚至有点儿不情愿地钦佩她为这种艰苦跋涉采取的办法。

他真想知道其他几个男人与上帝给他们的累赘相处得如何。

起码,他有安帕罗与他同行。

海梅觉得夜晚她对他来说是一种极大的安慰。

他和我一样奉献了自己,海梅心想,她更有理由仇恨政府。

安帕罗的全家都被民族主义阵线的军队杀死了。

她是具有坚定独立思想的女人,而且满怀激情。

天亮时,他们接近萨拉曼卡,来到托尔梅斯河边。

西班牙全国的学生都来这儿,费利克斯向梅甘解释说,上大学。

这里的大学也许是西班牙最好的。

海梅没有听他们说话。

他在聚精会神地考虑下一步行动计划。

如果我是猎手,该在哪儿布下陷阱呢?他转身对费利克斯说:我们别去萨拉曼卡。

城外就有家小客栈。

我们在那歇脚。

小客栈在主旅游线上。

一排石梯通向大厅,大厅里有一个身穿甲胄的古代骑士守卫。

他们几个人来到门口的时候,海梅对两个女人说:在这儿等等。

他向费利克斯·卡皮奥点点头,两个男人便消失了。

他们去哪儿了?梅甘问道。

安帕罗·希隆向她投去轻蔑的一瞥。

也许他们找上帝去了。

我希望他们找到他。

梅甘平静地说。

十分钟后,两个男人回来了。

一切正常。

海梅对安帕罗说,你和修女住一间。

费利克斯和我住一间。

他递给她一把钥匙。

安帕罗生气地说:亲爱的,我要跟你住在一起,不是——照我说的做。

好好看着她。

安帕罗转身对梅甘说:好吧。

跟我来,修女。

梅甘随安帕罗走进客栈,上了楼。

楼上阴暗、空荡的走廊上有一排客房,共12间,她们住其中一间。

安帕罗打开锁,两个女人走了进去。

房间很小,灰黄色,没有什么家具,木地板,灰墁墙,室内有一张大床、一张帆布小床、一个破旧的梳妆台和两把椅子。

梅甘向四周看了看,说道:太好了。

安帕罗·希隆转过身来,感到气愤,她以为梅甘的话里有讽刺的意味。

你到底在抱怨谁呀——?真大呀。

梅甘接着说。

安帕罗看了她一会儿,然后笑了起来。

当然,这与修女住的那些小屋相比看上去是很大。

安帕罗开始脱衣服。

梅甘情不自禁地瞪眼看着她。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日光下真正看安帕罗。

从世俗的角度来说,这个女人很美,她满头红发,皮肤白皙,乳房丰满,腰肢纤细,走动时臀部一摇一摆的。

安帕罗见她在看。

修女——你可以告诉我一件事吗?人们为什么进修道院呢?这个问题很容易回答。

有什么比献身给上帝更美妙的呢?我可以随便举出一千种来。

安帕罗走到大床前,坐下,你在帆布床上睡。

据我所知,在修道院,你们的上帝不想让你们太舒服的。

梅甘笑了笑。

没关系。

我内心舒服呢。

两个男人住在走廊对面的房间里。

海梅·米罗在床上舒展四肢。

费利克斯·卡皮奥在小帆布床上设法躺得舒服一点。

两人都没脱衣服。

海梅的枪放在枕头下面。

费利克斯的枪放在挨近他的一张小的旧桌子上。

你想她们干吗那么做呀?费利克斯大声问道。

做什么,朋友①?①原文为西班牙语。

像囚犯一样把自己一辈子锁在修道院里。

海梅耸耸肩。

问那个修女吧。

我真愿我们单独行路。

对这件事我有不好的预感。

海梅,上帝会为这件事感谢你的。

你真相信有上帝吗?别叫我发笑了。

费利克斯没有打破沙锅问到底。

和海梅·米罗讨论天主教会的问题不是很明智的事情。

两人都沉默了,各想各的心事。

费利克斯·卡皮奥在想:上帝将这些修女交给我们。

我们必须送她们安全到达修道院。

海梅在想安帕罗。

现在他实在需要她。

那个该死的修女。

当他意识到他还有事要做时,他开始揭开被子。

在楼下那个昏暗的小门厅里,一个男招待静静地坐在那里,一直等到他确信新来的房客已经入睡。

他心里怦怦直跳,拿起听筒,拨了一个号码。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回答说:警察总局。

男招待对电话里他的侄儿悄声地说:弗洛里安,海梅·米罗和他的三个人在我这儿。

你想抓住他们,得到奖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