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妮弗和亚当在露德赛餐馆共进晚餐之后已过去了三个星期。
她尽量不去想他,可是周围的一切都使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他:一句偶然听到的话语,一位陌生人的后脑,一条和他戴过的相似的领带。
想和她约会的男人很多,对她提出非分要求的男人更是形形色色,其中有她的当事人,有在法庭上被她击败过的律师,还有一位在夜法庭工作的法官,可是詹妮弗一概不予理睬。
律师们邀请她外出吃吃玩玩,她也不感兴趣。
她身上具有的独立不羁的性格,使男人们感到难以对付。
肯·贝利经常跟她在一起,可是这丝毫无补于她心中的寂寞。
只有一个人能够使她摆脱孤寂的心境,真该死!一个星期一上午,他打来了电话:我来试试运气,看你今天中午是否有空。
我们一起吃饭去,好吗?她碰巧没有空,但她却说:我当然有空啰。
詹妮弗向自己起过誓,如果亚当再打电话来的话,一定要对他既友好又严肃,既客客气气又要明确地谢绝他的任何要求。
可是一听到亚当的声音, 她早把自己的誓言丢到九霄云外, 反而急切地说:我当然有空啰。
这是她最不应该说的一句话。
他们上唐人街的一个小餐馆去。
边吃边聊,一顿饭足足花了两个小时,可是在两人看来却只是过了两分钟似的。
他们无所不谈,谈到了法律、政治、戏剧等等。
人世间一切纷繁复杂的问题到了他们这里似乎都轻易地得到了解决。
亚当头脑敏锐,分析精辟,议论趣味横生。
他对詹妮弗所从事的工作怀着浓厚的兴趣,为她取得的每个成功感到骄傲和由衷的高兴。
他有权利为我骄傲和高兴,詹妮弗想,要不是他的话,我早就回到华盛顿州凯尔索市去了。
詹妮弗回到事务所时,肯正在等她。
中午吃得很称心吧?是的,谢谢。
亚当·沃纳是不是要找你办案?他问话的声调有些随便得过了头。
不是,肯。
我们是朋友。
这话一点不假。
那天以后,亚当的形象一直萦绕在她的心头。
她明白自己应该忘掉他,不能再与他见面了。
他是属于另一个女人的。
当晚,詹妮弗和肯去观看理查德·罗杰斯主演的新剧《二乘以二》。
他们踏进戏院厅门时,人群中发生了一阵骚动。
詹妮弗回过头去看个究竟,只见一辆黑色的高级轿车在拐角处停了下来,从车内走出一对男女。
是他!一个女人嚷了起来,人们纷纷向车子围过去。
壮实的司机退到一边,詹妮弗看到了迈克尔和他的娇妻。
原来,众人所注目的人物是迈克尔。
他是平民百姓心目中的英雄。
他仪表堂堂,相貌够当个电影明星;又胆识过人,足以使人钦慕。
詹妮弗站在大厅里看着迈克尔·莫雷蒂夫妇穿过人群。
迈克尔在离詹妮弗不到三英尺的地方走了过去,霎时,两人的视线相遇了。
詹妮弗注意到他的两个眸子乌黑乌黑的,几乎看不出瞳仁来。
不一会儿,迈克尔便走进了剧场。
詹妮弗无心欣赏演出。
看见迈克尔,那惨痛丢人的往事像洪水似地涌进脑际。
第一幕刚结束,她就匆匆要求肯送她回家。
次日亚当又打来了电话。
詹妮弗狠下心准备谢绝他的邀请。
她打算这样回话:谢谢你,亚当,但是我实在抽不出身来。
然而,亚当所要告诉她的是:我要出国去啦。
这简直是当头一棒。
你……你要去多久?不过几个星期,我一回来就给你打电话。
好。
詹妮弗欢快地回答道,祝你一路顺风。
她心里直觉得如丧考妣。
她宛如看到亚当正在里约热内卢的海滩上玩乐,身边围着一群半裸体的少女;又好像瞧见亚当坐在墨西哥城小披屋里,和一个到了成婚年纪的黑眼睛漂亮女郎对饮马格里塔斯酒;又似乎窥见亚当在瑞士的一间避暑小屋里跟一个女人……快别胡思乱想了,詹妮弗告诫自己说。
她应该问一下他是上哪儿去。
或许他是因公出差,上一个死气沉沉的地方,忙得根本没时间找女人;或许是到某个沙漠的中心地带去,一天得干上二十四小时。
如果她刚才装作非常漫不经心地就这个话题谈一谈,该有多好:你是不是得坐很长时间的飞机?你会讲外国话吗?如果你到巴黎去,请给我捎一点法国名茶。
打预防针大概很痛吧?你带着夫人一起去吗?我这是怎么搞的!大概神经失常了吧。
这时肯已走进她的力公室,正在凝视着她。
你在自言自语呢。
身上没有什么不舒服吧?没有!詹妮弗真想喊出来。
我需要医生。
我需要洗个冷水澡。
我需要亚当·沃纳。
可是她却说:我很好,只不过有点累了。
你干吗今晚不早点上床休息?她思忖着亚当今晚是否会早早安寝。
雷恩神父打来了电话:我去看过康妮·加勒特。
她告诉我,你去过好几回了。
是啊。
这些拜访是为了减轻她自己的内疚的心理,因为她帮不上一点忙。
真使人气馁啊。
詹妮弗一头扎进了工作之中,可是这几个星期对她来说仍然度日如年。
白天,她几乎每天都上法庭。
夜晚,她差不多全花在阅读状子上。
慢慢来嘛。
你这样非累死不可,肯劝导说。
但是詹妮弗就是需要把自己的身心都忙得疲惫不堪。
这样她就不会有空闲时间去胡思乱想。
我是个傻瓜,她想,一个十足的傻瓜。
过了四个星期,亚当才打来电话。
我刚回来,他说。
一听到他的声音,她激动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我们一起吃午饭,好吗?好,很高兴,亚当。
她觉得自己回答得挺不错,既简单又扼要。
广场旅馆的橡树餐室怎么样?好的。
詹妮弗早早来到该餐厅入了座。
几分钟后亚当来了。
詹妮弗注视着向她走来的颀长的男子,突然觉得口干舌燥。
他皮肤晒黑了,詹妮弗暗想,自己原先关于亚当在海滨陷入妙龄女郎包围之中的臆想可能还是真的呢。
只见他对她微微一笑,拉住了她的手。
就在这一刹那詹妮弗意识到:不管她原先对亚当·沃纳或其他人使用过什么逻辑,现在都再也不起作用了。
她身不由己,好像别人在指挥着自己,告诉她应该做什么,必须做什么。
她无法解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因为她从来也没有这种经历。
这是化学变化吧,她想,也许是命中注定的,抑或是天意。
眼下詹妮弗强烈地渴望投入亚当的怀抱。
她有生以来还没有过如此强烈的冲动。
瞧着他,她似乎看到了他紧紧搂住自己,紧贴住自己。
想着想着,她的脸上不禁直发烧。
亚当不无歉意地说:对不起,临时才约你。
一个当事人刚取消了共进午餐的安排。
詹妮弗暗自感谢那位当事人。
我给你带来了一样东西,亚当说。
原来是一条考究的金、绿两色相间的丝头巾。
是在米兰买的。
噢,原来他去那儿了。
意大利女郎,詹妮弗闪过了一丝醋意。
挺惹人喜爱的,亚当。
谢谢你。
你去过米兰吗?没有。
我见过那儿的教堂的照片。
真好看。
我这个人不大喜欢游览观光。
我认为只要看到过一个教堂,就等于见到了所有的教堂。
事后,詹尼弗设法回忆那次午餐时两人谈了些什么话,吃了点什么菜,谁在桌旁站下来跟亚当寒暄过。
可是她只记得亚当离自己近在咫尺,只记得无意中与他碰擦了几次,只记得他脸部的表情,好像他在施展法术,使她如痴如呆,昏昏欲睡,不能自拔。
两人的手无意之中碰擦了一下,一霎时,他们似乎通了电似的。
他们隔桌对坐,漫无边际地谈着,什么都谈,又不知在谈些什么。
饭吃到一半,亚当一把抓住了詹妮弗的手,声音嘶哑地叫了声:詹妮弗……她低声应道:嗯。
我们走吧。
詹妮弗在繁忙拥挤的大厅里等着,亚当去柜台登了记。
他们在鸟瞰五十八大街的广场旅馆的旧楼要了一间房问。
两人乘坐后面的电梯上楼。
在詹妮弗看来,那电梯似乎永远都到不了他们要去的那一层楼似的。
要是说詹妮弗对那顿中饭什么也没有记住的话,那么,他们在房间里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她都记得十分真切。
许多年以后,她仍然记得那窗外的景色,那窗帘和地毯的颜色,那墙上挂的图片及每一件家具。
她还清晰地记得从大街上传来的隐隐约约的城市里的喧闹声。
那天下午的印象将永远铭刻在她的记忆之中。
这是一幅慢慢地展现在她眼前的奇妙的图景,五彩缤纷的图景。
一切的一切就这样发生了。
詹妮弗首先想到的是:我输了。
不料,亚当却告诉她:我们来想想办法。
哦,玛丽下星期一跟她姑母去欧洲。
去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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