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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2025-03-30 08:59:36

圣莫里兹是个令人着迷的去处。

那里有几英里长的下山滑雪道、步行小径、乘双连雪橇和马拉雪橇用的林间马道,还有马球比赛和上十种各种有趣的活动。

这个小小的山村位于阿尔卑斯山南麓的六千英尺高处,弯弯曲曲地环绕着那在英加丁山谷巾闪闪发光的湖泊,坐落在赛勒灵那与皮斯·奈尔之间。

它的景色简直使得凯瑟琳兴奋得透不过气来。

凯瑟琳与柯克·雷诺尔兹到神话般的皇宫饭店去登记,达家饭店的门厅里挤满了来自十多个国家的游客。

柯克·雷诺尔兹对接待员说:我要雷诺尔兹先生与夫人预订的房间。

凯瑟琳把脸转了过去。

我应该带上结婚戒指才对。

她心里明白,门厅里的人一定个个都在朝她看,知道她在干什么。

是,雷诺尔兹先生。

请到215号套房。

接待员将钥匙交给待应生。

请这边走。

侍应生说。

他们被送进一间很漂亮的套间。

这里家具简单,从每一个窗户都可以看到山区壮丽的景色。

服务员离开房间后,柯克·雷诺尔兹把凯瑟琳拥在怀里。

亲爱的,我无法告诉你,你已使得我多么幸福。

但愿如此。

凯瑟琳回答说,我……这已有很久很久了,柯克。

别担心,我不会冒失从事的。

他真是可爱。

凯瑟琳想。

但是,如果我将我过去的经历告诉了他,他又会有什么感想呢?她过去从来没有对他提起过拉里,也没有提过那件谋杀案或发生在她身上的任何可怕的事情。

她想使自己与他关系密切,想对他吐露真情,可是又但有什么东西让她欲言又止。

我看最好还是把行李打开。

凯瑟琳说。

她慢慢地解开行李——十分缓慢地——突然她觉得自己是在敷衍,是害怕她正在做的事结束,因为她害怕下一步所要发生的事。

她听到柯克在另一个房间里叫她,凯瑟琳……哦,天哪!他就要说让我们把衣服脱掉了。

凯瑟琳吞咽了一下,轻声说,什么事?我们为什么不出去逛一逛呢?凯瑟琳好了一口气,浑身发软。

这是个好主意。

她热心地附和道。

我究竟是怎么啦?我现在正在世界上最富有浪漫气息的地方之一旅游,有一位十分爱慕我的迷人的男士为伴,而我竟像被吓坏了似的。

雷诺尔兹惊奇地朝她看。

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啦?我很好。

凯瑟琳心情开朗地说。

很好。

你看上去有点忧郁。

不,我……我是在考虑——滑雪的事。

滑雪是有危险的。

雷诺尔兹微笑道。

别担心。

明天我会让你先在平坦一点的山坡上开始滑。

我们走吧。

他们穿上厚毛衣与条纹外套向外面走去,进入清新、寒冷的空气里。

凯瑟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啊,太好了!柯克,我喜欢这个地方。

你还没有看到呢,他咧嘴笑道。

这里的夏天比现在还要美一倍。

他到夏天仍然还要看我吗?凯瑟琳心中嘀咕着。

我会使他感到大为失望吗?我何必担心这么多呢?※※※圣莫里兹村是个中世纪式的、十分趁人的胜地,村予里到处是古色古香的商店和饭店。

在巍峨的阿尔卑斯山中掩映着一些农舍式的别墅。

他们在商店附近漫步。

凯瑟琳为伊芙琳与威姆买了些礼品,然后他们在一家小咖啡馆门前停了下来,吃了一份干酪煎肉丁。

下午,柯克·雷诺尔兹租了一架由一匹栗色马拉的雪橇。

他们就坐着雪橇沿着白雪覆盖的山间小径朝山上驶去,白雪在雪橇的金属滑板下面嘎喳嘎碴地直响。

高兴吗?雷诺尔兹问道。

喔,高兴。

凯瑟琳朝他看看,心里在想。

我今天夜里也要使你高兴。

今天夜里,不错,就在今天夜里,我要在今天夜里让你高兴。

※※※那天晚上,他们在旅馆里的树桩餐厅用餐。

这是具有古老的乡村旅店风味的餐厅。

这间房间可以追溯到1480年。

柯克说道。

那么我们最好不要叫面包了。

你说什么?对不起,我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拉里总是懂得我开的玩笑;我为什么又想起他来了?因为今天晚上我不愿想起这些。

我觉得自己就像玛利安唐妮①走向断头台一样。

我不要在餐后点心时吃小面包。

『①玛利安唐妮(1755~1793),法皇路易十六之妻,后被处死于断头台。

』这餐饭的饭莱非常好,但凯瑟琳太紧张了,以致没有好好品尝。

当他们用完餐,雷诺尔兹说,我们上楼去好吗?我已给你在明天一大清早安排了一堂滑雪课。

当然。

很好,当然。

他们起身上楼。

凯瑟琳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在怦怦地跳动。

他马上就会说,让我们上床吧。

他为什么不该说呢?这本来就是我们到这里来的目的,可不是吗?我不能假装自己是为了滑雪才到这里来的。

他们走到他们的套间。

雷诺尔兹打开房门,开了灯。

他们走进卧宝。

凯瑟琳盯着那张硕大无比的床铺,看上去占了整个房间。

柯克看着她说:凯瑟琳……你是否在担心什么?什么?她假装地笑了笑。

当然没有。

我……我只不过是……只不过是什么?他冲着他灿然一笑说,没有什么事,我很好。

那就好。

让我们脱了衣服上床吧。

我知道他要说的正是这句话。

但是这还需要他来说吗?其实我们之间早就应该干过这种事情了。

把它说出口来显得多么……多么……愚蠢。

你说什么?凯瑟琳没有觉察到她已经把心里想的话说出声来了。

没有说什么。

凯瑟琳已经走到床边。

这是一张她所见过的最大的床。

它是为了情侣们,而且专门为情侣们制造的。

这不是一张为了睡觉用的床,而是为了……亲爱的,你要不要脱掉衣服?我要脱吗?我已经有多久没有与一个男人睡觉了?已经有一年多了,而且他是我丈夫。

凯茜……嗯。

我就要脱光衣服了,就要上床了,而我要使你失望了。

我并不爱你,柯克。

我不能和你睡在一起。

柯克。

他转过身来对着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脱掉一半。

什么事?柯克,我……请原谅;你会恨死我的。

我……我不能这样。

我确实非常抱歉。

你一定会以为我……她看见他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

他强自笑了一笑。

凯茜,我告诉你,我会忍耐的。

要是你还不想,我……我理解。

我们仍然可以在这里过得非常快活。

她感激地吻了吻他的面领。

哦,柯克,谢谢你。

我觉得自己真可笑。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你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他向她保证说,我理解你。

她拥抱了他。

谢谢你,你简直是天使。

那么,他叹息说,我就在起居间的长沙发上睡觉。

不,你不能这样。

凯瑟琳高声说,因为该对这个愚蠢的难题负责的是我,至少我也务必让你感到舒适才是。

让我来睡长沙发,你睡在床上。

那绝对不行。

※※※凯瑟琳躺在床上,一点睡意也没有。

她想起柯克·雷诺尔兹。

我还能够再和一个男人作爱吗?是不是拉里已经把我身上的爱欲全都烧光了、也许,从这一点上说,拉里结果还是真的已经把我杀死了。

最后她终于睡着了。

※※※半夜里,柯克·雷诺尔兹被呻吟声惊醒。

他在长沙发上坐起身来,听到呻吟声不断,就急忙走进卧室里去。

凯瑟琳在床上扭动得很厉害,双眼紧闭,嘴里嚷着,不,不要!不要!别管我。

雷诺尔兹跪下身来,用手臂紧紧地搂着她。

嘘!他说,没事,没事。

凯瑟琳的身体由于抽泣而激烈地颤动,他将她紧紧地抱着,直到她平静下来。

他们——企图淹死我。

这不过是一个梦。

他抚慰说。

你做了一个恶梦。

凯瑟琳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她的身体还在颤抖。

不,这不是梦,这是真的。

他们企图杀死我。

柯克迷惑不解地朝她看。

谁企图杀了你?我的……我的丈夫和他的情妇。

他摇摇头说:凯瑟琳,你做了一个可怕的梦。

而且……我说的是真话。

他们企图谋杀我,而且他们已经因此而被处死了。

柯克的脸上充满了不相信的表情。

我以前没有告诉过你,因为它是……对我来说,提起它是件痛苦的事。

凯瑟琳……他突然感到达是一件严重的事。

发生了什么事?我不愿与拉里离婚。

……而他与别的女人相爱,她们下决心要杀死我。

柯克现在用心地倾听着。

一年以前。

他们怎么样了?他们——他们已经被法庭处死了。

他举起一只手。

等一下,你是说他们由于企图杀害你而被处死了?是这样。

雷诺尔兹说,我对希腊法律并不精通,但我愿意打赌,企图谋杀罪是决不会判死刑的。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错误。

我认识一个在雅典的律师,实际上他是为国家工作的。

明天早晨我给他挂个电话,把问题弄弄清楚。

他的名字叫彼得·德蒙尼德斯。

※※※柯克·雷诺尔兹醒过来时,凯瑟琳还在睡。

他轻轻地穿上衣服走进卧室,在那里站了一会儿,朝凯瑟琳看着。

我多么爱她。

我必须找出事情发生的真相,把她心中的阴影去掉。

※※※柯克·雷诺尔兹下楼到饭店的门厅里,给雅典挂了一个电话。

话务员,请接彼得·德蒙尼德斯,我要受话人亲自接电话。

电话在一个半小时后接通了。

是德蒙尼德斯先生吗?我是柯克·雷诺尔兹。

我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我,不过……我当然记得。

你在替康斯坦丁·德米里斯办事。

是这样。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雷诺尔兹先生?请原谅我来打扰你。

我刚才遇到一些令人有点困惑不解的情况。

这件事涉及到希腊法律。

我懂一点希腊法律。

德蒙尼德斯心情愉快地说,我乐意给你提供帮助。

在你们的法律里有没有允许对犯有企图杀人罪的人处以死刑的规定?在电话的另一端出现一次长长的沉寂。

我想问一下,你为什么提这样的问题?现在我与一位名叫凯瑟琳·亚历山大的女人在一起。

她似乎认为她的丈夫和他的情妇就是由于企图谋杀她而被国家判处死刑的。

这话听起来不合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明白。

德蒙尼德斯的声音显得十分认真。

我懂得你的意思。

现在你在哪里,雷诺尔兹先生?我住在圣莫里兹的皇宫饭店。

让我查一查,就会答复你。

非常感谢。

情况是这样的,我认为亚历山大小姐可能是想象出这些事情。

我希望把事情搞个水落石出,好让她放下心来。

我理解你。

我保证你就会得到我的回音。

※※※清新明朗的天空以及四周美丽的景色把凯瑟琳在前一天晚上所遇到的恐惧心情一扫而光了。

他们两人在村子里吃早餐。

当早餐吃完时,雷诺尔兹说,让我们走过去,到滑雪的斜坡那边,让你领略一下第一次滑雪的滋味吧。

他携着凯瑟琳到初学滑雪的人所用的斜坡,并且为她聘请了一位教练。

凯瑟琳穿上她的滑雪板,站了起来。

她朝自己的双脚看了看说,样子多古怪。

如果上帝把我们弄成这副样子的话,我们的祖先就该是树木了。

什么?没有什么,柯克。

教练微笑道,别担心,你马上就会滑得像一个行家一样,亚历山大小姐。

我们将在柯维里亚·萨斯·仑索尔开始。

那是专为初学滑雪的人所用的斜坡。

你会感到惊讶,掌握滑雪的诀窍是多么快。

雷诺尔兹给凯瑟琳鼓气说。

他看了看远处的滑雪道拐过身来对教练说,我想今天我可以尝试一下福克拉·蛤哩茄的滋味了。

这听起来味道不错。

我喜欢烤烤吃。

凯瑟琳说。

柯克没有笑容。

这是滑雪道的名称,亲爱的。

嗨!凯瑟琳觉得不好意思对他说这只是一个玩笑。

我在他身边不开玩笑了。

她想。

教练说:蛤哩茄是一条漂亮但又坡度很徒的滑雪道。

雷诺尔兹先生,你可以在柯维利亚标准码根出发,先做做热身运动。

好主意,我就那么办。

凯瑟琳,我们在饭店里吃午餐时见面。

好的。

雷诺尔兹挥挥手就走开了。

祝你玩得痛快。

凯瑟琳喊道。

不要忘记写信。

好啦,教练说,我们开始干吧。

※※※使凯瑟琳感到惊讶的是,滑雪课果然非常有趣。

开头,她有点紧张,觉得很狼狈,上一个小小的山坡时动作也很笨拙。

身体向前倾一点,使你的滑写板朝向前方。

你去对滑雪板说吧,它们老不肯听话。

凯瑟琳大声宣告。

你干得不错。

现在我们向下滑。

把你的膝盖弯曲起来,身体保持平衡。

开始滑!她摔倒了。

再来一次。

你干得很好。

她又摔倒了。

再一次撩测了。

而突然之间,她发觉到一种平衡感,于是她就像长了翅膀似的,向下坡飞驰而去,使她心旷神怡。

滑雪就像飞行。

她喜欢那白雪在她的滑雪板底下吱吱作响,喜欢那风拍打脸孔的感受。

我喜欢这玩意儿。

凯瑟琳说,难怪人们爱上它不放。

我们要过多久才能到那大的陡坡上去滑?教练笑了。

让我们今天就这么滑吧,明天,就是奥林匹克。

总而言之,这的确是一个非常美好的早晨。

※※※她在小餐厅里等候时,雷诺尔兹滑雪回来了。

他两颊红润,看上去精力旺盛。

他走向凯瑟琳的餐桌,坐了下来。

喂,过得怎么样?他问道。

好极了。

我身上什么地方也没有摔伤,只不过滑倒了六次。

你知道吗?她骄傲地说。

到结尾时,我成绩相当好。

我认为教练还准备送我去参加奥林匹克运动会呢!雷诺尔兹微笑说:好啊!他开始叙述他给彼得·德蒙尼德斯打电话的事。

然而,后来他又决定不说了,因为他不愿使凯瑟琳心里感受。

午餐后,他们出去,在雪地上作了一次长时间的散步,遇到一些商店就停下来进去逛一逛。

逐渐地,凯瑟琳感到疲劳了。

我想要回房间去了。

她说。

我想打个盹儿。

好主意。

这里的空气相当稀薄。

你如果对它不习惯,就容易感到疲劳。

那么,你打算干些什么呢,柯克?他抬头朗远处的斜坡看了看说:我想,我可以从蛤哩茄斜坡往下滑。

以前我还从来没有做到这一点,这是一次挑战。

你的意思是——因为那里有……什么?没什么。

它看起来怪危险的。

诺诺尔兹点点头:正因为这样,它才不失为一种挑战。

凯瑟琳捏着他的手说,柯克,昨天晚上的事,我十分抱歉。

我……我会设法表现得好一些的。

别担心这件事了。

你回饭店里去好好睡一觉。

我会的。

凯瑟琳看着他走开,心里在想,他是个多么好的男人!我不明白,对我这样一个傻瓜他究竟看上了什么呢?※※※整个下午,凯瑟琳都在睡觉。

这次,她什么梦也汉有做。

当她醒来时,已快到六点钟。

柯克该回来了。

凯瑟琳洗完澡,穿上衣服,心里想到今晚的事。

不,不是晚上。

她自我纠正道,是在夜里,我要好好补偿他。

她走到窗边朝外看。

天色已经开始慢慢暗下来了。

柯克一定玩好太高兴了。

凯瑟琳心里这样想。

她抬头朝远处一座巨大的山坡上眺望。

那就是哈哩茄斜坡吗?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朝一日也能从那里滑下去。

※※※到了七点钟,柯克·雷诺尔兹仍旧没有回来。

暮色已经转变为漆黑一片。

他不可能在黑暗中滑雪。

凯瑟琳想道。

我敢打赌他一定是在楼下的酒吧间里喝酒。

她正要走向房门,准备出去时,电话铃响了。

凯瑟琳笑了。

我猜对了,他正在打电话要我下楼去一道喝酒呢!她拿起话筒,心情愉快地说:喂,你碰见过谢尔巴人①吗?『①谢尔巴人:原指喜马拉雅山上的少数民族,他们善于登山,常被雇来搬运东西上山。

此处指山区的土人。

』电话里传来陌生的声音。

你是雷诺尔兹夫人吗?开始,她说不是。

接着,她想起柯克在登记薄上登记的情况,又改口说,是的,我是雷诺尔兹夫人。

我恐怕不得不告诉你一些坏消息。

你的丈夫在滑雪中出了事故了。

嗬!不!它……它很严重吗?我想是很严重。

我马上就来,在哪里……我很难过地告诉你,他已经……已经死了,雷诺尔兹夫人。

他是在莱盖尔卑滑雪时折断了颈骨死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