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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2025-03-30 08:59:36

【圣莫里兹】凯瑟琳正处于惊吓过度的精神状态之中。

她在这间饭店的房间里,坐在一张长沙发上,倾听着汉斯·柏格曼中尉、滑雪巡逻队队长,向她报告有关柯克的死讯。

柏格曼的话音一阵高一阵低地掠过凯瑟琳的耳朵,但是,她对这些话并没有听进去。

业已发生的这件可怕的事已经使她变得麻木不仁了。

在我周围的人都死了,她绝望地想道。

拉里已经死了,而现在柯克也死了。

还有其他一些人:诺埃尔、拿破仑·乔塔斯、弗雷德里克·斯达弗洛斯。

这是一个没完没了的恶梦。

她沉浸在一种绝望而迷悯的心境之中。

因此柏格曼的话,她只是隐隐约约地听到几句。

雷诺尔兹夫人……雷诺尔兹夫人。

她抬起头。

我不是雷诺尔兹夫人,她不耐烦她说。

我是凯瑟琳·亚历山大。

柯克和我只是……只是朋友。

我明白了。

凯瑟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这……这是怎么发生的?柯克是一个很内行的滑雪者。

我知道,他曾在这里滑过好多次雪。

他摇了摇头。

老实告诉你,亚历山大小姐,连我自己也对所发生的这件事感到困惑不解。

我们是在拉格尔拨这个斜坡发现他的尸体的。

这个滑雪坡自从上星期发生过一次雪崩之后已经关闭了。

那标志想必是披风吹走了。

我对此感到十分遗憾。

遗憾,多么轻松的字眼,多么麻木不仁的字眼。

你希望我们怎样安排葬礼呢,亚历山大小姐?看来死亡还不是结局。

不是,还有些后事需要安排;棺材与埋葬地点、还有鲜花以及必须通知到的亲戚等等,有一大堆事情要做。

凯瑟琳简直要放声大叫了。

亚历山大小姐?凯瑟琳抬起头说,我会通知柯克的家人。

谢谢你。

※※※返回伦敦的旅途充满了哀痛。

她曾经满怀热烈的希望与柯克一起到圣莫尔兹来,满以为这也许会是通向新生活大门的开始。

柯克对她曾经是那么温柔、那么耐心。

我本该与他作爱的,凯瑟琳心里想道。

但是到头来,这件事真有什么关系吗?那有什么要紧呢?我就像受了什么诅咒似的,凡是曾经与我接近过的人个个都被毁了。

※※※当凯瑟琳回到伦敦,她显得十分抑郁,无法回去上班。

她留在套房里,闭门谢客,拒绝与任何人见面,不与任何人谈话。

房东安娜为她准备了饭菜送到她房间里去,但餐盘总是原封不动地被退了回来。

你总得吃点东西,亚历山大小组。

但一想到食物就使凯瑟琳恶心。

※※※第二天,凯瑟琳感到身体更加不好,胸口就像填满了钢铁似地连呼吸也困难了。

我不能老这样下去。

凯瑟琳心想。

我必须采取点什么措施才是。

她和伊芙琳·凯伊商量了这件事。

为了所发生的事情,我一直在责备我自己。

这没有道理,凯瑟琳。

我知道这样想没有道理。

但我情不自禁。

我觉得应对这些事负责。

我需要找人来谈一谈这个问题,也许,如果我去看看精神病医生,会……我认识一个非常好的医生。

伊芙琳说,其实威姆就常按受他的治疗,他的名字叫艾伦·汉密尔顿。

过去我曾经有个朋友蓄意要自杀,经过汉密尔领医生给她彻底治疗之后,情况好极了,你愿意去找他看看吗?要是他告诉我说,我是疯了,我该怎么办?如果我真是疯了,那就糟了。

凯瑟琳勉勉强强地回答说,那好吧。

我来替你与他预约见面时间。

他是个大忙人。

谢谢,伊芙琳。

非常感谢你的帮助。

凯瑟琳走进威姆的办公室。

她想,也许他会想知道一些有关柯克的事。

威姆,你还记得柯克·雷诺尔兹吗?他几天以前在一次滑雪事故当中死了。

是吗?威斯特敏斯特-0-4-7-1。

凯瑟琳眨着眼睛说。

什么?突然间,她意识到,原来威姆是在背诵柯克的电话号码。

在克姆看来,所有的人都不过是这样吗?都不过是一串电话号码?他对他们就没有任何感情吗?他真的已不会爱别人、恨别人或对人感到同情吗?也许他还比我强多了。

凯瑟琳心想。

至少他可以幸免于我们这些人所感受的可怕的痛苦。

※※※伊芙琳为凯瑟琳向汉密尔顿医生作了预约,最后,安排次下星期五见面。

她想起应该打个电话告诉康斯坦丁·德米里斯,把她所做的事告诉他,但她又觉得这件事太细小,太琐碎了,决定不去打扰他。

※※※艾伦·汉密尔顿的办公室位于温波尔大街。

凯瑟琳忧心忡忡而又生气地到那里去履行她的第一次预约。

她感到忧心忡忡是因为她害怕医生万一会对她作出什么可怕的结论。

她生自己的气,是因为她觉得这些问题本应该出她自己设法解决,而现在却去依靠一个陌生人的帮助。

玻璃窗后面的接待员说,汉密尔顿医生已准备好,正在等你,亚历山大小姐。

但是我是否也已准备好等他了呢?凯瑟琳心里嘀咕。

她突然感到十分地惊慌。

我在这里干什么?我可不愿将自己托付给自以为了不起的江湖医生。

凯瑟琳说,我已经改变主意。

我并非真正需要看医生。

这次预约用费用由我来付。

呃?请等一下。

可是……接待员己消失在医生办公室里。

过了一会,医生办公室的门开了。

艾伦·汉密尔顿医生走了以来。

他大约四十挂零的年纪,高高的个子,白皙的皮肤,亚麻色的头发,还有一对蓝色的明亮的眼睛,态度十分随和。

他朝凯瑟琳瞧了瞧,微笑说,你使我今天非常高兴。

凯瑟琳皱眉说,什么……你还不知道自己原来是个这么好的医生。

你今天刚刚走进我的接待室就感到身体好多了,这一定是件创纪录的事。

凯瑟琳辩解说,很抱歉,我弄错了,我并不需要帮助。

我很高兴听到你这样说。

艾伦·汉密尔顿说,我希望我的所有病人都能有这种感觉。

亚历山大小姐,既然你已到了这里,为什么不进去一会儿?我们可以喝一杯咖啡。

谢谢你,不用啦,我不……我保证你喝了咖啡后会感到精神好些的。

凯瑟琳犹豫了一下说,好吧,只呆一会儿。

她跟他走进办公室。

这是一间非常简单的办公室,装饰得文静、高雅。

它的家具布置让人看上去,与其说是办公室还不如说更像是一间起居室,挂在墙上的那些画给人以一种镇静和宽慰的感觉,在咖啡桌上有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和一个小孩。

哦,看来他有一个漂亮的办公室和一个迷人的家庭。

那表明什么呢?请坐。

汉密尔顿医生说。

咖啡过一会儿就好……我真不该浪费你的时间,医生。

我是……不用为这操心。

他坐到一把安乐椅里,打量着她。

你吃了许多苦。

他同情地说。

你对这知道些什么?凯瑟琳急促地说。

她的声调竟然出入意料之外地盛气凌人。

我和伊芙琳谈过。

她告诉了我在圣莫里兹所发生的事情。

我感到很难过。

又是那该死的话。

你很难过吗?既然你是这么神奇的医生,也许你也能使柯克起死回生吧。

在她内心抑制着一切痛苦就像洪水一样迸发出来,而且使她自己也感到惊慌的是她竟然歇斯底里地抽泣起来了。

别管我,她尖叫道,别管我!艾伦·汉密尔顿坐在那里看着她,什么也不说。

当凯瑟琳的抽泣终于逐渐停了下来时,她困乏地说,对不起,请原谅。

我现在真的要走了。

她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

亚历山大小姐,我不知道是否能帮助你,但是我很乐意试试看。

我能向你保证的只是,我所做的事决不会伤害你。

凯瑟琳站在门旁边,犹豫不决。

她转过身来看着他。

眼里充满了泪水。

我也不明白,我究竟出了什么毛病。

她低声说,我感到一种强烈的失落感。

艾伦·汉密尔顿站起身来向她走了过来。

那么,为什么不让我们来试试把你找回来?我们可以一起为此努力。

请坐下。

我要去照看一下咖啡了。

他去了五分钟。

凯瑟琳坐在那里,心里不禁感到奇怪,不知他用什么办法竟然已经说服了她,使她同意留了下来。

他具有一种使人安静下来的魅力。

在他的态度中似乎蕴含着一种使人镇静的东西。

或许他能帮助我,凯瑟琳想。

艾伦·汉密尔顿端着两杯咖啡回到办公室里。

这里是奶油与糖,请自己拿吧。

不用了,谢谢你。

他在她对面坐下。

我明白你的朋友是死于一次滑雪事故。

一提起这事就使她十分痛苦。

是的,他是在一处应被封闭的滑雪坡上摔死的。

大风把封闭的标志吹走了。

这是你第一次遇到一个你所亲近的人死亡吧?她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呢?嗬!不,我的丈夫与他的情妇由于谋杀我已被处决掉了。

我周围所有的人都死了。

这些话会使他震惊的。

他坐在那里,等侯她的回答。

这个自命不凡的狗崽子。

好吧,她偏不让他感到满足,她自己的生活与他毫无关系。

我恨他。

艾伦·汉密尔顿看出了她脸上的怒气,于是就故意转换话题。

威姆好吗?他问道。

这个问题使凯瑟琳完全解除了戒备。

威姆吗?他一他很好。

伊芙琳告诉我,他是你的病人。

是的。

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他是怎样——为什么——会变很现在这副样子的呢?威姆到我这儿来,是因为他一直失业。

他是个难得的人物——一个天生的愤世嫉俗的人。

我说不清其中的原因,但基本上说,他恨周围的人,无法与别人搞好关系。

凯瑟琳想起了伊芙琳的话,他是没有感情的人,他永远也不愿与任何人接触。

但是威姆在数学方面有卓越的才能。

艾伦·汉密尔顿继续说。

现在他在从事一项能够发挥他特长的工作。

凯瑟琳点点头。

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他这样的人。

艾伦·汉密尔顿坐在椅子上把身子向前倾斜过去说,亚历山大小姐,你所经历的事是十分痛苦的,但我或许能使它减轻一些,我愿意试一试看。

我……我不知道,凯瑟琳说。

看起来,一切都没有希望。

只要你那样想的话,那就除了完蛋之外没有任何出路了,你说呢?艾伦·汉密尔顿微笑地说,他的微笑相当有感染力。

我们为什么不再订一次门诊预约呢?如果到头来你仍然还恨我,我们可以立即停止。

我并没有恨你。

凯瑟琳歉疚地说。

嗯,也许只有一点点。

艾伦·汉密尔顿走到他的办公桌穷,审视了一下日历。

他的日程表已经排得满满的。

星期一怎么样?他问道。

一点钟好吗?一点钟是他的午餐时间,但是他心甘情愿放弃它。

凯瑟琳·亚历山大是一个将要被沉重的精神包袱压垮的女人。

他已下决心要尽一切努力来帮助她。

凯瑟琳朝他看了许久,才说,那好吧。

好极了。

我们那时再见。

他交给她一张名片。

在这段时间里,如果你需要我,这上面有我办公室的电话号码和家中电话号码,我通常睡得不深,因此你用不着担心把我吵醒。

谢谢你,凯瑟琳说。

我星期一来。

艾伦·汉密尔顿医生看着她走出房门,心想,她是如此的纤弱,如此美丽,我必须小心才是。

他朝咖啡桌上的照片看了看。

我不知道安琪拉会怎么想呢?※※※半夜里电话来了。

康斯坦丁·德米里斯接了电话。

当他说话时,声音里充满了惊讶的语调。

怎么?塞里号沉啦?我难以相信。

这是千真万确的,德米里斯先生。

海岸警卫队发现了沉船的一些碎片。

有生还的吗?没有,先生。

恐怕不会有人生还。

全体船员都已失踪了。

真是可怕。

有人知道这是怎么发生的吗?我想我们永远无从知道,先生。

一切证据都沉在海底里了。

大海,德米里斯喃喃自语说,残酷的大海。

我们是否应该去向保险公司提出索赔?当所有那些勇敢的水手都已丧失了他们的生命的时候,我们还得去操这份心,这可真是让人为难哪!——不过,说得也是,应该去申请索赔。

至于那一只双耳酒瓶,他将把它收进了私人的收藏品。

现在是轮到惩罚他的妻兄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