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的心情很好,很显然,他实际上是想对柯拉进行研究。
但他的举动却令柯拉大吃一惊:这里有一套综合诊断系统,可对柯拉进行检查并做出一切必要的结论。
但克列里并没有启动这套系统,而是亲自动手对她进行检查。
看来,他借口对病人进行检查,乘机动手动脚讨便宜。
柯拉是个直性子,她问医生:您是对所有的妇女都这样检查呢,还是只对年轻的妇女这样?我不明白,医生愤怒地说,我不明白,什么使你难为情了?我是按照标准的计划对你进行检查的。
即使现在你是一个老头儿,我也会这样进行检查的。
你想干什么?柯拉颤抖着声音问。
柯拉接受过21世纪医学的人道主义传统教育。
21世纪的医学认为,‘不动刀切割’的原则,是最重要的原则。
现在,柯拉面对的是落后的并行世界的医学,这一世界的医生要对柯拉进行切割。
把你的一个手指头给我,不要大声喊叫。
就连托儿所里的孩子,都不害怕。
医生对柯拉呵斥一声。
柯拉恐惧地服从医生命令,把一只手伸了过去。
医生紧紧地抓住了柯拉的无名指,柯拉开始经受一生中最可怕的考验:医生用小剃刀在柯拉的手指上一割,宝贵的鲜血一下子流了出来。
为什么要进行这种折磨?为了给您化验血。
医生回答。
可难道为此就给人开刀?我还没给您开刀呢。
医生说。
说着,他开始用手挤伤指,一滴一滴地提取女病人的血液。
这位医生并不满足于对柯拉的手指头进行摧残,他又在柯拉的臂弯处扎了一根可怕的针,他解释说,需要从静脉里采血。
还真的是这样!后来……柯拉看见了折磨她的工具,名字叫注射器。
在与我们相邻的世界里正流行霍乱病,医生说,我们要给所有的人接种疫苗。
柯拉英勇地承受了这一切。
她在书里读到过,在电影里也看到过英雄和秘密间谍是怎样经受拷打和死刑的。
现在,轮到她了。
今天就到这里了,医生在对她进行一番折磨后说,明天继续。
只求别再这样了!柯拉说。
下一步给我做什么?当痛楚过去后,柯拉问。
您在我这里呆一会儿,休息一下,恢复一下。
克列里吩咐说,然后,给您检查一下心脏。
那我现在可以自由活动了?这不可能!克列里反对说,您现在还处于检疫期间,您带有一种很危险的杆菌。
那我是不是要长期呆在这间监狱里?嗨!医生生气了。
难道这是监狱吗?您在这里同您的朋友们在一起,您会感到很有趣的。
您对待我就像对待白痴一样!我们可是要让所有的人都满意。
克列里反驳说。
说着,他伏到桌子上翻阅他刚才给柯拉进行检查时所做的记录。
他的姿态有点装模作样,就像是为了创作一幅历史画卷——一位统帅伏在地图上,正在决定向哪个方向实施决定性的突击。
两名穿着肉铺里卖肉的常用的漆布围裙的护士,走进医生的办公室。
她们显然是根据医生的召唤进来的,但柯拉却没有发觉医生是怎么发出信号的。
处理一下,克列里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吩咐说,把她领到8号房间去。
两位护士熟练地抓住柯拉的胳膊肘,就像防备她反抗似的,把她带出了办公室。
在走廊里,她们推着她向一道开了一点缝隙的门走去。
过了这道门,他们来到一段狭窄的、拦着一张办公桌的过道。
从这里望去,远处黑乎乎的。
办公桌的后面坐着一个医生模样的人,他也扎着一条柯拉已经习惯了的围裙。
这个人的两侧摆放着好长的两排木头架了,上面放着一些箱子、盒子、瓶子和其他物品。
这个人在等柯拉,一见到柯拉来了,他就从桌子后面站了起来。
这个人的背有些驼,只有一只眼睛。
他木呆呆地打量了一下柯拉,嚷道:我到哪里去给她找合适的衣服?规格44,身高6英尺。
说着,他就走进过道里,把架子上的盒子搬到地上,在里面翻找起来。
鞋子要多大号的?他问柯拉。
他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的。
我有鞋子,柯拉试探着说,我不需要鞋子了。
可以。
一个护士说。
说话间,这位仓库管理员把一条蓝色的长褂、一摞囚服和一双缠绕在纸板上的长袜扔到了桌子上,要求说:奥尔瓦特,在这里签字。
在这里,还有这里。
管理员把发给柯拉的这些囚徒用的东西,统统装进一个盖着淡紫色印章的灰色袋子里,递给柯拉,同时,随手把柯拉签过字的登记册塞进了抽屉。
而两个护士重新抓住柯拉的胳膊肘,领着她沿着走廊向前走去。
哎,我自己能走!柯拉气愤不已。
不行,不可以,一个护士说,一您是病人,是去治疗的。
治什么病?柯拉问。
护士没有回答。
她们三人沿着楼梯下到地下一层。
又是一段走廊。
这里的窗户开在天棚上,上面安装着栏杆。
在走廊的另一侧有一些门。
她们来到8号房前。
钥匙在哪儿?一个护士问。
钥匙在哪儿?另一个护士嗓门更高。
钥匙原来插在门上。
从现在起属于柯拉的这个房间并不大。
有3米长,2米宽,正好放下一张床。
床上铺着被子,被子上绣着一只长着角的老虎的图案。
也许,这里饲养着这种叫不出名字的动物。
另外,房间里还有一个抽水马桶,旁边是一个洗手盆。
其余的地方显然可以用来散步活动。
这个是老虎吗?柯拉问,这里现在还养着呢,还是你们已经把它们都杀光了?这个东西,一个护士回答说,在偏僻的地方还有。
不过,那些地方离这里很远。
所以,您大可不必担心。
你们的话真让我高兴,柯拉说,要不的话,我还不敢出去散步呢。
两护士转身就往外走,在门口碰撞着飞快地出去了。
根据种种情况,柯拉认为,这个并行世界要落后地球一百多年。
可这个世界里的人为什么把人往他们这里拉,而不是反过来,他们到地球上去呢?房门猛地被推开了,一个身材高大魁伟、长着一副小脸盘、留着小胡子的人出现在门口。
原来是上校拉伊·赖伊。
柯拉觉得,上校有点像彼得一世,只是他高大一些、愚蠢一些。
把衣服换了,上校站在门口说,我要对你进行审问,而你却穿着老百姓的衣服。
我不喜欢你们的大褂,柯拉回答,上面的肥皂味太难闻了。
我也有许多不喜欢的东西。
上校说,上校的手指头上戴着许多个金戒指和宝石戒指。
请您出去,在外面呆一会儿。
柯拉说。
为什么?因为我不喜欢换衣服时有别的男人在场,更何况我还不愿意换呢。
你又蠢又幼稚,姑娘,上校说,您觉得您的身体能够引起我的某种兴趣,这是胡闹!我有自己的情人,我同她在一起很幸福。
只要她的姑妈不再阻拦,不排除我会娶她。
说到这里,上校怒不可遏,显然,他是冲着她的情人的姑妈去的。
只见他从刀鞘里拔出马刀,但他并没有劈柯拉的脑袋,而是噼哩叭拉地猛击自己的膝盖。
您别担心,我这是假腿,上校自豪地说着,坐到了床沿上,脱吧,柯拉,脱吧,我还有好多事,需要对您的衣服缝隙进行检查。
什么衣服缝?万一那个在飞鸟堡上观察大海的老太太在您的衣服缝里缝进了书信什么的怎么办。
柯拉心里想,他们知道的太多了,真的是太多了!那我只要求一个条件,柯拉说,我要留下自己的内衣,我不能什么都脱下来。
胡说八道,上校说,你的裤头穿多久了?你要在睡觉前把它洗干净,并在屋子里晾干。
在这段时间里,面对强奸者你是毫无遮拦的。
真是活见鬼了!柯拉开始脱衣服,她在心里努力地安慰自己说,在这个房间里谁也没有。
上校忙碌起来,柯拉脱下一件,他就抓过一件,揉啊、搓啊,还用鼻子闻一闻,然后,再展平,叠好,放到床沿上,然后,等柯拉脱下的下一件。
脱得只剩下一条裤衩了,柯拉轻轻地舒了一口气,上校的确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他的注意力全放在她的衣服上,上校是一位有责任感的人。
全脱了,上校命令,都给我。
柯拉服从了,并马上把刚才发的粉色裤头穿好,这条裤头很长,穿着它马上去踢足球都行。
接着,柯拉又把衬衣穿好,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弄来的这种东西,既不舒服,还皱皱巴巴的。
在确信柯拉的所有东西都拿到手了后,上校说了一声:得了,我去实验室了,我们要进行化验。
上校走时随手把门关上了。
柯拉走到钉在墙上的一块破碎的镜子跟前。
镜子里的人大褂很肥大,但却短得可怕,粗制滥造的淡紫色衬衣从大褂的下面露了出来。
这种衬衣没有领子,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带子。
天哪,在儿童岛的教养院里,假如负责衣被的保育员做出的是这种衬衣,那她们定会挨批评的。
院长太太一定会亲自动手,重新缝制这些布片的。
这时,那个长得像海象的布拉伊医生,没有敲门就走了进来。
衣服换了吗?这位医生一下子就把整个门口给挤满了。
在昏暗的地下室里,他的皮肤呈灰色,且疙疙瘩瘩的。
换过了。
把你的内衣、外衣都拿过来,快点,快点,我要拿到实验室里去进行研究。
请原谅,可我的所有衣服都让你们的那个上校,就是那长着小胡子的上校拿走了。
是拉伊·赖伊吗?好像是他。
我就知道!医生丝毫也没有掩饰自己的失望。
您没有撒谎?医生不抱什么希望地问。
没有,这里有地方藏吗?是没有地方。
医生走了,柯拉跑到门前,想把门关上。
可那个系着白色漆布围裙的护士站在门口。
您是来拿我的衣服吗?我要把衣服拿到实验室里去。
您听着,我的衣服让拉伊·赖伊上校拿走了。
后来,又有个布拉伊医生来拿衣服,现在,您又来拿衣服。
我的衣服里有什么奇特的东西?你们的这种瘾头从何而来?愚蠢!护士说,每个人都想从您这里捞点什么。
拿着我们的工资,还想再发外来人的财?您是说,上校把我的衣服拿去给自己了?柯拉从内心里感到惊讶。
那还用说,您的衣服值钱。
这时,响起了刺耳的铃声,就像一架没有上好油的闹钟的声音一样。
吃晚饭了,护士命令说,走吧。
护士给柯拉指了指去一层食堂的路,并没有掩饰自己懊悔的心情。
要是早跟我说就好了。
在食堂的门口柯拉对护士说。
我哪会料到他们的动作那样快!这座食堂的墙壁刷的是灰色的漆,这里面是那样的令人不快,即使是最好的美味佳肴也难以下咽。
这时候,在食堂里挂着的独眼总统的画像下,从地球上来的俘虏们已经就位了。
柯拉走到自己的座位上。
这是尼涅利娅给她指定的,就在她的身边。
他们审问你了?尼涅利娅问。
还没有,只是医生检查了一下。
那难受劲儿就别提了!见过加尔布依了吗?谁?看来,加尔布依你没见过。
一个护士推着一个带轮小车走过来,车子上摞着一些大碗和盘子,晃晃悠悠的,看起来很危险。
护士推着小车走到桌子旁边的时候,熟练地把大碗扔到桌子上。
这些碗落到桌子上后,沿着擦拭得不很干净的桌面,快速滑动到吃饭人的跟前,并恰好停住。
紧接着,跟在后面的第二个护士把勺子摆好。
这整个过程就跟表演杂技似的。
豌豆菜汤味道很差,盐撒得不够数。
茹尔巴大声喊道:盐在哪里,你妈的!就这么一件事儿,得说多少次!谁也没有理他。
5分钟或是10分钟过去了,当护士再次出现的时候,她们带着一口大锅。
一个护士把锅放到桌子沿上,而另一个护士则开始从锅里舀出稠乎乎的粥,分到吃光了的碗里。
分完了粥后,一个护士取出一个已经打开了的罐头盒子,里面装了半罐黄色的大颗粒食盐。
大家都开始喝粥,一些人还狠劲地往粥里加盐。
不一会儿,这一小批侨民们解决了最初的饥饿,随后,他们活跃起来,开始说东道西了。
下一步干什么?柯拉问尼涅利娅。
大概,还是考验。
他们总是考验我们会干什么。
昨天,他们曾逼着我们走迷宫。
也许,还要审问,谈谈话。
你的粥能喝完吗?喝不完,我不想喝。
那让我喝,尼涅利娅说,干吗把粥浪费了?好吧,你拿走。
尼涅利娅端过柯拉的碗,舀出满满一大勺,给了身边正眼巴巴看着她的茹尔巴,剩下的留给自己。
食堂的门开了,进来一个样子怪怪的人,身上明显地显露令人感到别扭的女人的气质。
他的头发卷曲着,就跟一个被奶奶领着去找老师学拉小提琴的胖男孩的头发一样。
拉伊·赖伊还有一个柯拉不认识的军人跟在他身后。
新进来的人穿着很轻佻:长长的短裤,白色的护腿套,白色的运动布鞋还有浸透了汗水的白色短袖足球衫。
这个男人扭动着屁股,走到桌子的另一端。
一个护士从另一个门里跑出来,十分殷勤地准备好一把椅子。
这个人坐了下来。
这个,这个男孩环视了一下桌子旁边的人,操着尖细的声音说,有什么喜事祝贺我们吗?是的,加尔布依同志,尼涅利娅大声说,我们的团队又增加了生力军。
不,暂时还不是一个团,而是一个独立步兵班。
尼涅利娅,你没有学过军事,这情有可原。
加尔布依用粗胖的两个手指头啪地捻了一个响儿,拉伊·赖伊上校马上把柯拉的病历放到了他的面前。
柯拉见过这份病历。
加尔布依翕动着肥厚湿润的嘴唇,开始一页一页地看记录。
一切都很清楚了,终于,他说话了,如果不算霍夫曼和托伊的话,你是最晚来我们这里的。
我同你还要举行多次谈话,开诚布公地谈。
你同意吗?同意。
柯拉说。
这就好。
可别像霍夫曼,他净撒谎,甚至自相矛盾。
我们需要真实的信息,据此采取重大决策。
明白吗?加尔布依转脸对着柯拉等待回答。
他的妈妈一会儿就来,他妈妈戴着眼镜,递给他一把小提琴,我们就可以听听他演奏的音乐了。
柯拉心里这么想着。
现在言归正传,加尔布依又改用指挥官的语调说话了。
同志们,今天,是我们困难而又充实的一天。
考验按照下列方式展开。
公民奥尔瓦特是新来的,要去走迷宫。
工程师托伊和我一起留下来,他将就小型航空器的发展事态问题接受友好的审问。
其余的继续进行良好心理研究。
我抗议,茹尔巴说,我们很清楚,您又要折磨我们了,而我们的岁数已经不小了,经不起折腾。
不这样搞,科学就不能进步。
加尔布依宽容地说,不这样搞,你们就不会在这个收容所里了,再说,不这样搞,你们就不能回到自己亲人的身边。
说得好听,卡尔宁小声嘀咕,除了柯拉,谁也没有听到。
愤怒的俘虏们顺从地从门口走了出去,加尔布依带来的士兵在门口等着柯拉和她的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