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西斯和杰西按照原来的行走方式,一步一步地吃力地向主控室走去,杰西对此颇不耐烦,可弗朗西斯却很受用。
当他们到达主控室时,飞船已经在通常引力条件下加速飞行了五分钟。
这间主控室和杰西小时候在电视上看到的不尽相同:它的设备更显得少而精,基架上安装了一些可以180度旋转的手扶椅,上面加装的安全带上,还配着一种以发明者维可洛命名的尼龙搭扣。
椅子前有一个弧形的塑料工作台,台面上嵌入着一些刻度盘和键盘。
工作台上方有一排显示屏,可以全方位地看到飞船上每一块工作区域。
没有观察窗。
杰西想起,当时卡文迪问起这个时,阿德里安还嘲笑他。
观察窗!杰西差点就像弗朗西斯那样,猜想这其中或许有什么故事情节,还好她及时打住,知道那样做没用。
阿德里安转过来看着他们,他在他的世界里非常愉快。
杰西不想破坏他的情绪,她看着弗朗西斯。
我在卡文迪的橱柜里找到这个。
弗朗西斯手里拿着面具说道。
阿德里安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异常冷静地说道:这么说,卡文迪就是大胡子男人。
我不明白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他对此怎么说?我想我们水远也不会知道了。
杰西回答说。
他可没准备来回答这个问题。
弗朗西斯接下去说道。
那应该快点找到他。
阿德里安说。
弗朗西斯耸了耸肩,说:他已经离开飞船了。
她现在对失重的状态已能应付自如了,事情就怎么明摆着:你指示,我照办。
阿德里安对弗朗西斯略带挖苦的话不置可否。
杰西不知道那表明他同意弗朗西斯说的话呢,还是那些话另有含义。
她但愿是后者。
她清楚阿德里安和弗朗西斯的友情深厚,她琢磨着弗朗西斯最后一句话的含义,不知道阿德里安为什么不回应她。
我们正坐在一颗定时炸弹上。
阿德里安总结说。
是的。
弗朗西斯回答。
我为卡文迪感到遗憾。
阿德里安说道。
我明白。
杰西不耐烦地看了看他们两个: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可你们却在这儿讨论可怜的卡文迪?问题是,我们从何入手?阿德里安问道。
一切就像在做梦,我们无法预知噩梦何时会出现。
弗朗西斯补充说。
杰西的目光在阿德里安和弗朗西斯之间来回游动:你在说什么?你们又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甚至不能确定究竟有没有问题。
她匆匆走到飞行员位子上,查看屏幕上的内容。
如果真有什么出了问题,阿德里安说,我敢确定肯定会有的,那地方应该就是电脑。
两天前的小故障实际是他们的一次实验。
同时也是一个警报,提醒我们应该提高警惕。
弗朗西斯补充道。
杰西讨厌他们的彼此呼应,好像结婚很久的夫妻。
她键入指令,要求转为人工操作,可是飞船仍然在加速。
我们都知道这个项目对卡文迪意味着什么,阿德里安说,我怎么也想不到他会破坏惟一能带给他安宁的东西。
我们不知道的是,弗朗西斯接着说,他内心其实有多么害怕。
阿德里安摇了摇头,好像是想在这一片混乱中理出一点头绪。
他是整件事的由头。
没有他就没有外星人的信息,没有设计图,也没有这个项目。
他代表了人性的本质,弗朗西斯说道,迷恋未知的世界,却又害怕知道答案。
在本能的吸引和反抗中寻找平衡点。
夸张地说,这点令他痛苦不堪。
胆怯最终占了上风。
也许我们和他所处的情况不同。
阿德里安说道,可是我真的为他感到惋惜。
他永远不会知道。
他应该知道的,但永远不可能了。
尽管我不愿意,但我还是要说,杰西开口说道,这是我听到的最愚蠢的话了。
卡文迪在为梅克皮斯工作。
只有梅克皮斯可以在废弃的太空站中那样巧妙地安装一个太空舱,只有他可以拿着计划书把我们骗来这里。
他可不希望我们成功,人性说有一些道理,但大部分肯定是梅克皮斯的意思。
我给他打过工,我知道他怎么想的。
阿德里安和弗朗西斯互换了一下眼神。
也许是对的,阿德里安说道,可也改变不了什么。
我们就顺其自然吧,手工操作反正也不灵了。
阿德里安点点头:我想船上也没有人会为电脑重新编程。
杰西先看了看阿德里安,又瞧了瞧弗朗西斯,在他们的眼睛里看不到害怕。
她意识到他们也在看她,她的眼睛里有着失望、焦虑,还有,是的,恐惧。
她转而面对显示屏,借机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
从后视图上可以看到月亮正在快速地后退,稍稍过去便是蓝白相间的富饶地球,它正在慢慢地消失。
另一边应该是太阳的位置,不过接受器的容量已满,已经关闭了。
眼前是繁星密布的黑色宇宙。
她看着数据图像:我们已经飞行了一个小时了。
她平静地说道,我们现在的速度是每秒三十五公里,距离地球六万四千公里。
如果我们保持这个加速度,阿德里安说道,到明天,从地球到火星,我们就已经飞行了六分之一的路。
杰西插了进来:我们的行程和速度会使我们比行星提前两小时到达火星轨道。
除非有什么事情发生改变目前的情况,看来卡文迪这么做时,心里是有谱的。
而且,弗朗西斯接口说道,如果卡文迪真的想毁掉这艘飞船,应该现在爆炸了,爆炸后的烟火正好是现实教材,好教育其他的人群。
问题是,阿德里安说。
卡文迪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杰西,你从电脑上查出什么吗?弗朗西斯问道。
是的。
你刚才说电脑系统拒绝你进入。
我是说它不允许我改变加速度和路线,不能切换成人工操作。
其余的都不变。
仍然可以读出数据,可以控制空气结构和温度,可以看显示屏,一切正常――除了我们无法决定以什么样的速度,到哪儿去。
就好像一种病毒控制了电脑的一部分。
这说明卡文迪是有计划的。
这有点像买了一张单程票,却不知道目的地是什么。
阿德里安说道。
我想到了那里就会知道了。
弗朗西斯说道。
只要他不是想把我们一扔了事。
杰西说道。
阿德里安摇摇头说:那不是卡文迪的风格。
他总是处在抗争与逃跑的矛盾中。
他自己无法抗争,又不能制止内心想知道谜底的疯狂念头,所以他想法儿让我们替他寻找答案。
去寻找那个他永远也不会知道的答案?杰西性急地说道。
是的,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弗朗西斯赞同地说,一直到老都不会知道。
如果有一天,当他得知他的信息来自我们或是他的外星人,他一定会百感交集,难受得要命,这一切会把他逼疯的。
他会痛苦地活着直至痛苦地死去,真希望他在这儿。
不过至少他知道我们已经在那个地方了,你看。
弗朗西斯作了个手势,显示屏正显现出变化着的星光点点的茫茫字宙。
也许是外星人干的呢?杰西猜测道,可能是某种外星人病毒,不知何时潜入,将我们引向他们,就像把羊赶进屠宰场。
听起来像常文迪的疯狂念头。
阿德里安评价道。
也有可能是梅克皮斯的。
弗朗西斯说道。
或许,卡文迪获得了某些我们不知道的信息。
那会是什么呢?关于飞船建成后飞行目的地的信息。
是外星人的旨意?阿德里安点点头。
那他为什么要隐瞒呢?杰西问。
说不定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知道这个信息,这听起来太叫人毛骨悚然了。
他恐惧,难道我们就不吗?杰西不禁问道。
因为他疯了,我们没有。
杰西坐在驾驶员的位子上,转过身,看着键盘,说:也许你有兴趣知道卡文迪的疯狂会把我们带到哪里。
可我想的是如何操作这台电脑,重新设定程序,让我们去想去的地方。
反正,在宇宙中,我们有的是时间。
你想去哪儿呢?阿德里安问道。
杰西沉默了一会儿: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不想任人摆布。
她转过头看着他们。
弗朗西斯,阿德里安开口道,给电脑重新编程的确是个好主意。
我和杰西,还有其他的人,对这玩意儿有些天赋,我们应该可以想出点办法来。
好的。
不过,杰西,阿德里安继续说道,如果真的成功了,我们应该考虑保留卡文迪原先设计的电脑程序。
可是为什么――杰西有点不明白。
我想他的程序是围绕如何到达外星球而设计的,他所用的一些讯息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的。
我认为这恰恰就是我们的目标,我们一定要找到问题的答案,这个问题既是我们的,也是卡文迪的。
他们为什么传递给我们设计图,他们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他们是谁?杰西又回过头去看显示屏。
无边的黑色散乱地闪着些许星光,象征着他们面前漫长的未来之路。
世间万物都有其各自的发展方向,却也不时在调节它们与宇宙总体的关系。
如果他们的速度保持不变,三十天内他们会飞离太阳系,四百天后他们就可以越过距太阳15万天文单位的奥尔特云了。
从宏观的角度看,他们身后是一片宇宙废墟;他们眼前,是一深渊,一望无底的深渊。
再想开去,他们这次究竟会神秘地飞往哪里?在旅行的终点,有什么样的陌生人正等着他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