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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无头的人类

2025-03-30 08:59:43

在盖索国杰德和他的所有随员居住的宫殿的屋顶上,巡洋舰先驱号正撕扯着它那牢固的缆绳。

船帆滑车呜鸣作响,诉说着大风的剧烈狂暴。

船又拉又扯,绷得很紧,那些船员,他们的职责要求他们呆在船上,个个神情忧虑,确凿证实了形势的严峻。

这些人只有紧紧抓住结实的绳子,才能防止风把他们从甲板上刮走,而那些屋顶下的,为了拯救自己,被迫持久地牢牢抱紧栏杆和支柱,以防大气的每一次猝然大怒,卷走他们。

先驱号的船首上画着盖索国的象征图案,但上方的机件上没有展示信号旗。

几面旗子,一面紧接着一面,早已被暴风雨快速卷走了。

在守望者看来,大风势必刮走船本身。

他们相信,任何船帆滑车都不能长时间地抵抗这巨大的力量。

12条缆绳上,每一条都紧拉着一位强壮的士兵,佩有出鞘的短剑。

如果一条缆绳屈从于暴风雨的力量,那么11把短剑就会斩断其他的缆绳。

因为船碇泊不稳,就注定了毁灭;然而让它在暴风雨中自由漂动,至少还有微小的求生希望。

作为伊苏斯的同族,我相信他们会抓牢缆绳的。

一位士兵向另一位士兵尖叫道。

如果‘先驱号’上的勇士不抓牢缆船,我们祖先的神灵也会保佑他们的。

宫殿屋顶上的另一位士兵应声答道,因为绳子一断,船员们穿皮革寿衣的时刻就不远了。

但是,塔奴斯,我相信他们会抓牢的。

谢天谢地,至少在暴风雨减退之前,我们没有出航。

因此,我们仍有希望活下去。

是的,塔奴斯斩钉截铁地回答道,今天,在巴宋天空中航行,就是乘最坚固无比的船,我也不愿上去。

就在这时,杰德加恩出现在屋顶上。

随同他的,还有他自己的剩余人员和氦城的12个士兵。

年轻的首领转向他的追随者,严肃地说道:我马上乘‘先驱号’出航,去寻找氦城太拉,她乘在一个单人飞行器上,可能被风刮走了。

我没有必要向你们解释了,‘先驱号,抵挡得住狂风暴雨的机会,微乎其微,我也不会命令你们去死,那些希望留下来的,允许呆在后方,毫不可耻,其余的就跟我来。

紧接着,他纵身一跃,跳上了那在狂风中胡乱击打的绳梯。

第一个跟上去的是塔奴斯。

当最后一个踏上巡洋舰甲板时,宫殿屋顶上仅剩下了氦城的12个士兵。

他们手持无鞘之剑,代替了盖索国人缆绳边位置。

留在先驱号上的士兵,没有一个会在此刻离开。

我的期望不低。

加恩振奋地说道。

在那些早已在甲板上的士兵的帮助下,他和其余的士兵找到了牢固的绳索。

先驱号指挥官痛苦地摇摇头。

他喜欢这条整洁的船儿,在盖索国的小型空军中,出类拔萃。

他想到的是她——不是他自己。

某个原始野蛮的游牧部落顷刻间占有了她,疯狂地蹂躏她,劫掠她。

他仿佛见到她躺在遥远的海底赭石色的植物上,又破又烂,形状扭曲。

他注视着加恩。

准备好了吗?山恩·托西斯。

杰德问道。

一切都准备好了。

那么斩断缆绳!第三声炮响时,斩断缆绳,这话传过甲板,传过船侧,传到了下面氦城士兵的耳中。

12把利剑必须用力相等,同时砍动,每一条缆绳都必须在顷刻之间完全断裂。

三股沉重的绳索没有绳头,纠结成一团,立刻给先驱号带来了灾难。

轰,低沉的号炮声传到了屋顶上12个士兵的耳中;轰,12把剑举过了12副强壮的肩膀;轰,12把利剑同时斩断了12条吱嘎作响的缆绳,干净利落,犹如斩断一条缆绳。

先驱号伴着暴风雨,旋着螺旋桨,直向前冲。

暴风雨用力击打着她的船尾,大船船头朝下,竖了起来,接着,暴风雨攫取了她,飞速旋转着她,宛如转动的陀螺。

宫殿屋顶上的12个士兵,默默地观望着,一筹莫展,虔诚地为这些濒临死亡的勇士的灵魂祈祷着。

从氦城高高的浮动码头上,其他人也都在极目远眺着。

搜寻分明毫无希望,然而,送其他勇士进入恐怖漩涡进行寻找的准备工作,仅仅只停了瞬间,这就是巴宋士兵的英勇气概。

但至少在这个城市的视线之内,先驱号没坠落到地面上。

尽管观望者能见到她,但她没有一刻平稳过,忽而向一侧倾,忽而向另一侧倾,或翻转过来,疾驰而行,或频频盘旋着巨大的风暴反复无常,刮得她一会儿头朝下竖起来,一会儿船尾朝下竖起来。

大大小小的碎片,弥漫了天空,随同这纷纷扬扬的碎片狂风轻而易举地刮走了大船。

在人们记忆中,或在历史记年表内,从未曾有这样肆无忌惮的风暴横扫巴宋的地面。

刹那间,先驱号就被人们忘却了,而小氦城几个时代的标志——高耸鲜红的塔却轰的一声倒坍了。

把死亡和毁灭带给了下面的城市。

到处是恐慌一片,残骸之中,一场火灾爆发了。

城市到处都陷于瘫痪之中。

就在此时,大将军命令即将出发去寻找氦城太拉的勇士,先竭尽全力拯救这个城市。

他也亲眼目睹了先驱号的启航,意识到要把小氦城从彻底毁灭中解救出来,出去寻找氦城太拉是徒劳无益的。

第二天午后不久,风暴开始减弱。

太阳下山之前,氦城太拉的小船已在生死之间盘旋了多时,顺着柔和的微风,小船飘在连绵起伏的群山美景之上,这里曾是火星陆地上的高山。

由于缺少睡眠,缺乏食物和水,再加上恐怖经历之后的神经反应,小女孩已经精疲力尽。

霎时间,附近,间隔的一个山顶上,她瞥见一个看似圆顶的塔。

她快速地下降飞行器,直到被山遮掩,不被建筑物内的居住者看到为止。

对她来说,塔意味着有人居住,暗示着有水,或许还有食物。

如果这个塔是以往时代的荒凉遗迹,那么她就几乎不能找到食物,但仍有可能会有水。

如果有人居住,她就必须非常谨慎,只有敌人才可能住在如此遥远的土地上。

氦城太拉知道,她肯定远离了她祖父的帝国,姐妹城。

但是,如果她真的猜到她现在所处的地方,即使是在1000哈兹之内,濒临这样绝望的处境一定会使她目瞪口呆的。

氦城太拉把小船驶得很低,因为浮力箱依旧安然无恙。

她轻轻地掠过地面,直到徐徐的风把她吹到了最后一座山的山坡上。

这座山正隔在她与那个建筑物之间,她认为那是人造建筑物。

她把飞行器降到地面上的小矮树丛中。

接着,又把飞行器拖到一棵小矮树下,从而可以稍微躲避一下上面经过的船只,她绑牢了小船,然后动身去侦察。

与她这类的大多数女人一样,她只配备了一把细长的刀。

面临这样的危殆关头,她必须完全依靠个人的聪颖睿智,才能不被敌人发现。

她小心翼翼地向山顶爬去,利用自然景色赋予她的每一处天然屏障,躲过前面可能出现的观察者,一边随时向下瞥一下,以免在后方出乎意料地被人发现。

最后,她上了山顶。

在矮小灌木的遮掩下,她能够窥视到别的地方。

在她下面,伸展着一个美丽的山谷,四周环绕着矮山,点缀其间的是无数圆顶的圆塔,每个塔周围都环绕着一堵石墙,围有几亩土地。

这个山谷看上去耕作发达。

她的下面,相反的山坡上,正好是一个塔和一块圈地。

最先吸引她的是塔顶。

从各方面看,这个塔与远处山谷中的塔构造相同——一堵高高的、巨大的灰泥墙围绕着结构类似的塔,塔的灰色表面上是一个奇特的图案,涂着耀眼的色彩。

这些塔直径约40沙发兹,大约是40地球英尺,到圆顶的高度为60沙发兹。

对地球人来说,可能马上就会想到奶品农场的饲料仓库,为他们的牛群储存新鲜饲料。

然而,仔细地观察,有一个通道偶尔打开,加之,圆顶的构造奇特异常,就会改变这样的结论。

氦城太拉见到,圆顶上似乎镶嵌着无数的玻璃棱柱,映在落日余晖中,放射出璀璨的光芒。

这令她忽然想起了盖索国加恩身上富丽掌皇的装饰品。

想到这个男人,她就怒火中烧,气得直摇脑袋。

她向前小心翼翼地移动一步,或是两步,遮拦少一点,她就能更清晰地窥视附近的塔和圈地。

氦城太拉朝下俯瞰着圈地,这圈地环绕着最近的塔。

骤然间,她皱眉蹙额,惊诧刀分,接着,瞪大了眼睛,脸上神情惊疑不定,又略显恐慌。

因为她看到了几十个人的躯体——赤条条、没有头。

她凝神定气,注视了好久,不能相信她亲眼目睹的事实——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居然在移动!它们有生命!她看到,它们用手和膝盖着地,四处爬来爬去,相互穿来穿过,爬上爬下,用手指摸索着什么东西,一些呆在食槽旁边,其余的似乎正在寻找食槽。

那些呆在食槽旁边的正从这些容器中取出什么东西,然后显然放进一个洞内,而这个洞,本该是长脖子的地方。

它们就在她下面不远的地方——她能清晰地看到,不但有男的,而且还有女的躯体,比例匀称、漂亮,皮肤跟她的很相似,但稍稍红一点。

最初,她以为自己正在观看一个屠宰场,刚刚斩首的尸体,在肌肉反应的促动下,正在蠕动。

但她随即意识到,这是它们的正常状态。

她恐惧万分,却又着了迷,眼睛一直紧紧地盯着它们。

它们的手四处摸索着,显然,它们没有眼睛;它们的行动迟钝缓慢,表明它们大脑发育不全,大脑记忆与其相称。

小女孩想象着,他们是如何维持生活的呢?即使是异想天开,也无法把这些发育不全的动物想象成土地上睿智的耕作者。

然而清清楚楚,山谷土壤是耕作过的,这些东西显然同样也有食物。

但是是谁耕种了土地?是谁留下并喂养这些可怜兮兮的东西?是出于什么目的?这是一个谜,并非她的推断力所能解开的。

见到食物,又唤起了折磨她的饥渴,她只觉得饥肠辘辘,喉头阵阵发干。

她在圈地内既看到了食物,又看到了水。

但是,即使她找到进去的方法,她敢进去吗?她对此表示怀疑,因为一想到可能接触到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动物,她就全身打颤。

于是,她的眼睛又一次漫无目的地扫视着山谷,最后,她看到,似乎有一条小溪蜿蜒流经农场的中心区域——这是巴宋的一个奇异景象。

啊!如果这是一条小溪,那么就有水,那么她的希望就能成真。

因为,在夜间,她可以获得田野赋予她的食物;而白天,她隐匿在附近的山上。

某个时候,是的,某个时候,她知道寻找者会采的。

因为约翰·卡特,巴宋大将军不会停止找寻她的女儿,直到行星上的每一平方哈兹都被反复多遍地彻底搜寻过。

她了解他,了解氦城士兵,因此她晓得,她只要能设法避免伤害,约翰·卡特和氦城士兵就会到来,他们最终肯定会来的。

她只好等到天黑,才敢冒险进入山谷。

同时,她认为,得在附近寻找一块安全地方才好,那么,免遭凶猛动物的侵害,才合乎情理。

这个地区可能没有食肉动物。

但在一块陌生的土地上,不能确信。

当她正要向陡坡后退去时,下面的圈地又一次吸引了她。

两个身影从塔内晃了出来,穿梭在无头动物之间,他们的身体似乎与无头动物一样优美,但新来者有脑袋。

他们的肩膀上似乎是人头,然而,小女孩的直觉感到,他们并非人类。

夜幕已经降临,余晖渐渐消逝,他们离她太远,简直如小不点,她看不清楚。

但是她知道,他们身体庞大,形状扁圆,与那些比例协调的躯体相比,他们不成比例。

她能看到,男人戴着类似马具的东西,巴宋士兵习惯于把长剑或短剑吊在这种马具上。

他们的脖子很短,围着巨大的皮革衣领,衣领裁剪得天衣无缝,正好合住肩膀,紧贴后脑勺。

他们的面貌不能辨清,但他们有点怪诞丑陋,带给她阵阵憎恶的感觉。

这两个人拉着一条长绳子,绳子上绑着什么东西,其间的距离约两沙发兹。

她后来猜测可能是轻型手铐。

因为她看到,圈地内,士兵穿梭于可怜兮兮的动物之中,在每一个动物的右腕部,戴上一个手铐。

当所有的动物都这样被绳子绑住之后,一位士兵开始在绳头用力拖曳,好像试图把这队无头动物拉向塔内;而另一位士兵,穿行在无头动物中间,拿着一根长长的轻巧的鞭子,抽打着赤裸裸的皮肤。

于是,缓慢地,迟钝地,这些动物站了起来。

在前面士兵的拖曳下,后面士兵的抽打下,这帮绝望的动物进入了塔内。

氦城太拉转过身去,不寒而栗。

这是些什么动物呢?夜晚骤然降临,巴宋的白天结束了。

黄昏,日间到黑暗的过渡阶段,非常短促,宛如熄灭电灯,只在瞬间。

氦城太拉找不到避难地方。

但是,也许没什么动物可恐惧的——确切地说,要去躲避——氦城太拉不喜欢恐惧这个词。

然而,要是在她的小飞行器上有一个舱,甚至是很小的一个舱,她也会喜出望外。

但是,没有舱,船壳内部完全被浮力箱占据了。

啊!她有了!她以前没有想到,真是太蠢了。

她可以把小船停在树下休憩,让小船拉高绳子的长度,把自己绑到甲板圆环上,就可以免遭任何闲逛或恰巧路过的动物的侵袭。

清晨,在小船未被发现之前,她就再次降到地面上。

当氦城太拉爬过坡顶,走向山谷时,她的身影被黑漆漆的夜色所遮掩,也躲开了任何观察者视线,他们可能在附近的塔内,偶尔在窗户边徘徊。

克路洛斯,较远的月亮,刚刚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开始了他穿越天空的从容旅程。

8个时德之后,他就降落到地平面下——稍稍多于19个半地球小时——在那期间,苏里亚,他快活的同伴,已经环绕行星两周,第3周的旅程也已过了一半多。

她只是刚刚落下去,多于3个半小时之后,她才能从相反的地平线上升起来,低低地疾驰在空中,穿越濒临灭亡的火星的表层。

趁这狂乱的月亮消失的短暂期间,氦城太拉希望既找到水,也找到食物。

然后,再登上飞行器甲板,才能平安无事。

她在黑暗中摸索着,尽可能地避开塔和圈地。

有时,她跌跌撞撞,因为,克路洛斯正冉冉升起,投下长长的阴影,物体都扫曲了,一片奇形怪状:然而,月光朦朦胧胧,不足以帮助她。

事实上,她也不希望有月光。

仅仅利用下山的有利条件,她就能在黑漆漆中找到小溪。

走进山谷,她已见到,山谷中到处是硕果累累的树木和茁壮成长的庄稼,要是月亮能更清晰地为她引路,她就不会跌跤。

要是她等到第二天晚上,情况会更好,因为克路洛斯根本不会出现在空中,苏里亚不在期间,黑暗将笼罩一切。

但是,食物和饮料就在眼前,她已不能再忍受干渴的痛苦,饥饿的折磨。

于是,她决定冒险,宁愿被发现,也不愿再长久忍耐下去。

她安全地经过了最近的塔,她快速移动着,尽可能地选择路线,以利用间隔生长的树木的阴影。

同时,又可找到果树。

找果树,她几乎是马到成功。

她停下来的第三棵树,上面恰好长满了沉甸甸的成熟的果实。

氦城太拉未曾想到,会有如此美味可口的食物让她一饱口福。

然而,这并不比近乎索然无味的尤河好吃多少。

大家认为尤河只有在煮过后,拌以浓浓的香料调味,才可以食用。

它极易生长,几乎不用灌溉,却果实累累。

这种水果,是穷人的一种主食。

由于它价格便宜,营养丰富,不但成了巴宋陆军的主要口粮,而且也成了空军的主要口粮。

这个用途为它赢得了一个火星绰号,译成英文,就是战斗土豆。

聪明的小女孩也会吃这种水果,但一般吃得不多。

继续赶路之前,她用水果塞满了小口袋。

她经过了两个塔,最后来到了小溪边。

这儿,她又很有节制,慢吞吞地只喝了一点点水,她频频地用清水嗽口、洗脸、洗手,把脚浸在水中,心满意足。

如火星夜晚一样,尽管这个晚上非常寒冷,温度很低,身体觉得不适,但那种心旷神怡的感觉远远弥补了这一切。

换上便鞋,她在小溪附近蓬勃生长的蔬菜丛中,寻觅着可能种在那儿的任何可食的浆果或块茎。

她找到了两种可以生吃的食物。

她用这替换了口袋里的一些果子,这不仅是为了保证品种多样,而且因为这些食物更加美味可口。

她偶尔回到小溪边喝水,但每一次都喝得很适度。

她的眼睛和耳朵时时警惕着蛛丝马迹的危险信号。

但她没看到任何搔扰她的东西,也没听到任何扰乱她的声响。

苏里亚在空中低低摆动看。

她立刻感到,回到琶行器上去的时间快到了,以免在月光暴露之下被逮住。

她害怕离开水,因为,她晓得,当她再次有希望来到小溪边时·必定早已口干舌燥了。

要是她有一个盛水的小容器就好了!即使是一点点水,也能帮她渡过难关,直到第二天晚上。

然而,她什么也没有,只好自我安慰,能喝到采集的水果汁和块茎汁,已是最好不过的了。

在小溪边,她饮了最后一次水。

这一次,她容许自己开怀畅饮,是时间最长,也是最为投入的一次。

而后,她站起来,顺原路返回山林。

但是,正当她向山林走去时,忽然间,她焦虑紧张起来。

那是什么?她敢说,她见到了什么东西,在不远处的树荫下唰唰移动。

长长一分钟,小女孩一动不动——屏住了呼吸。

她的眼珠紧紧盯着树下浓黑的阴影,耳朵全神贯注地聆听着这万籁俱寂的夜晚。

从藏着飞行器的山上,传来了一阵低沉的呜咽声。

她很清楚——这是出来觅食的狮子的怪诞吼声。

巨大的食肉动物径直躺在她的过道上,但她没像这儿那个东西那么近。

它就藏在阴影之中,离她近在咫尺。

这是什么?她琢磨不定,更使她紧张不安。

假如她了解潜伏在那边的动物的本性,那么危险就会消掉一半。

假如证实这个动物非常危险,就得找个避难地方。

她快速地扫视了一下四周。

山上再一次传来了呜咽声,但这一次更近些。

即刻之间,从山谷的对面,她的后方荡起了回应声。

接着,从远方传到她的右侧,两次还传到她的左侧。

她的眼睛发现了一棵相当近的树,她紧紧盯着另一棵树的阴影,缓缓地向悬垂的树枝移将过去,在危殆时刻;这些树枝可以给她避难。

当她移动第一步时,从她一直注视着的地方,传来了一阵低沉的怒吼声,接着,她听到一个庞然大物骤然移动的嗖嗖声响。

同时,这个动物向她展开了全面的袭击。

它直立着尾巴,涨扁了小耳朵,龇裂着大嘴,露出几排锋利有劲的尖牙,直向小猎物扑来。

十条腿带着它大步向前跳跃。

接着从动物喉咙里发出一阵恐怖的咆哮声,企图吓瘫小猎物。

这是一只狮子——巴宋巨大的长有鬃毛的大狮子。

氦城太拉见它扑过来,就向她一直在移动过去的那棵树跃去。

狮子意识到她的意向,马上速度加倍。

它那令人惊骇的吼声唤起了山中的回应声,也唤起了山谷中的荡漾声,声音缭绕不断。

这些回应声发自这类动物一模一样的其他喉咙,不绝于耳,直到小女孩似乎觉得命运已把她扔进了不计其数的凶猛残暴的动物丛中。

一只正在冲锋的狮子,其速度之快,是令人难以置信的。

小女孩在遥远的野外,没被狮子逮住,非常幸运。

尽管如此,她已几乎没有安全可言。

因为,当她敏捷地抓住较低的树枝摇摆上去的时候,追逐她的动物,向上纵身一跃,想逮住她。

那庞然大物猛撞树上,差点把她撞到。

仅仅是好运气和灵活敏捷,她才幸免于难。

食肉动物举起耙子似的爪子,向小姑娘耙去,被一棵粗壮的树枝顶住,偏斜了方向,但这次袭击近在咫尺,就在小姑娘爬上较高树枝前的瞬间,一个巨大的前臂抓破了她的皮肉。

狮子受了挫折,勃然大怒,又灰心丧气,发出一阵阵骇人的吼声,震得地面直打颤。

它的伙伴火上加油,呜咽着,咆哮着,怒吼着,从各个方向不断靠近。

凭着狡猾的伎俩和不同凡响的技能,它们希望从它那儿劫掠任何捕获的动物。

当它们包围这棵树时,大狮子转向它们,大声咆哮着。

小女孩呆在它们上方,在树叉上蜷成一团,俯瞰下方。

这些黄色的、瘦骨嶙峋的庞然大物,正在她的周围悄无声息、慑慑不安地绕来绕去。

她觉得诧异,命运真是怪诞荒唐,允许她在夜晚进入山谷这么远,竟然平安无恙。

她想得更多的是,如何回到山上去。

她知道,晚上,她不敢冒险;也猜到,白天,她可能面临更危殆的处境。

她注意到,要依靠这个山谷,取得食物,绝不可能。

因为,夜晚,狮子将阻止她取得食物和水;而白天,塔内居民同样不可能让她搜寻食物。

只有一个方法,才能解决她的困难,就是,回到飞行器上去,祈求风把她飘到一个不太恐怖的地方。

但是,她何时才可能回到飞行器上去呢?几乎没有迹象表明,狮子会放弃对她的希望,纵然它们在她的视线之外游荡,她敢冒险去尝试吗?她表示怀疑。

她的处境似乎是无可救药了——无可救药了。

(王菲 译)别有洞天冒险与幻想类文学作品喷发出了新的力量;这种力量来自伯勒斯的每一次成功,也来自其他作家的成功,如柯南·道尔和乔治·艾伦·英格兰。

柯南道尔于1912年出版了《失落的世界》;艾伦·英格兰的最著名的长篇小说《黑暗与曙光》(后来写成三部曲)同年在《骑士》杂志上连续刊载。

那是一个丛书、续编、三部曲繁荣的时代,也是世事叠出的时代:发现宇宙射线、行星原子、原子序号;发明X射线管、坦克、真空管振荡器、不锈钢、质谱仪,以及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等等。

查尔斯·B·史蒂尔森的三部曲讲的是一个民族迷失在南极的火山谷中。

三部曲以《雪源上的北极星》为第一部于1915年首先刊在《小说》杂志上;J·U·吉尔西的三部曲讲述了一个男人将自己的魂灵抛到天狼星后的冒险经历。

该三部曲以《大大星座之首》为先于1918年首先刊登在《小说》杂志上。

从事同样体截的作家还有奥斯汀·霍尔、霍墨·伊昂·弗林特、雷·卡明斯、维克多·卢梭、弗朗西斯·史蒂文斯和格瑞特·史密斯。

1917年,通俗杂志界出现一位新天才,出现了一种冒险幻想作品的新形’式。

这种新形式趋向于更具幻想小说的情景,着力于极善与极恶之间的壮丽搏斗。

这位作家就是亚伯拉罕·梅里特(1884-1943)。

梅里特在整个职业生涯中长期担任威廉·伦道夫·赫斯特的《美国周刊》杂志副主编,后来又担任主编。

工作薪水可观,可是梅里特显然需要展示他的创造力,而展示创造力的途径可能就是通过办公桌上的文章开辟出来的,鲜见怪诞的事件、神秘莫测的地方、虚幻浪漫的情节,都成了赫斯特为读者提供的周末饮食中的主食。

梅里特的第一篇短篇小说——《穿过龙镜》为东方式幻想作品,于1917年发表在《小说》杂志上。

次年又发表了第二篇《峡谷里的入》,同年还发表优秀中篇小说《月亮潭》。

一年后出版了《月亮潭》续篇《征服月亮潭》,是梅里特的长篇处女作。

以上两部作品在1919年以《月亮潭》为题重印。

梅里特成为幻想小说的稳产作家,虽然不及伯勒斯多产,但是与伯勒斯一样获得了成功。

后来他还写了《伊什塔尔号船》(1926)、《走向撒旦的七个足印》(1928)、《深渊里的脸》(1931)、《海市蜃楼中的居民》(1932)、《火烧女巫》(1933)、《爬影》1934)。

全部作品帮以连载形式发表,主要刊在《宝座》杂志上,并经常重印,又往往很快出书。

他的书畅销数十年。

初次出版是精装本;两本由普特南公司出版,一本由道布尔迪克拉姆俱乐部出版社出版,另一本由利弗莱特公司出版,后来全由埃文公司出版简装本,已经售出数百万册,奎今仍在重印。

梅里特在科幻小说史上的重要性不仅在于他的作品本身的价值,而且在于他对其他作家和读者品味所产生的影响。

梅里特的作品曾重刊在根斯巴克的《惊异故事》杂志上。

早期的科幻小说家杰克·威廉森、艾德蒙·汉密尔顿等,在他们的早期作品中都模仿他故事中的虚构环境、极度的恐怖景象和:丰富的散文体语言。

他那种独有的虚幻故事风格遍及早期的科幻小说杂志。

伯勒斯的小说属虚构背景下的冒险故事,而梅里特的小说以善与恶的生死搏斗收场。

冲突的结果不是单纯依靠臂力、技巧、勇气、荣誉或智谋,而且要依靠意志力和坚定的信念,抵制诱惑,忍受艰难,常常由无私的爱激发起强大的力量,去面对巨大的挑战。

伯勒斯作品中的男主人公从不承认失败的可能性。

约翰·卡特说:我还活着。

而梅里特作品中的男女主人公们面对难以逾越的障碍时,总是怀疑能否战胜。

他们所面对的常常是比死亡更。

加可怕的命运。

梅里特在作品中都将失落的部落置于人迹未至的地方。

山洞、幽谷是他最钟情的场所,通常都在偏远之处。

在这些与世隔绝的地方,是一些绝无仅有的怪物:能量人,海妖,流着红色眼泪的大脸人,蛇母,恶魔似的罪魁祸首……在那里,男女主人公经受难以想象的魔力或势力的考验。

这种魔力或势力常常远远超过主人公的力量,并有大量的恐怖和壮观景象的描写。

梅里特在对这些地方、这些势力进行描绘时,经常使用少见的词汇。

他得意于一些生僻的形容词和名词,如 amethyst,cusped,cornute,chimericalIy angted,opalescerice,luminescence,等词,以及mingled ecstasy and horror,fantasric yet disquietingly symmetrical之类的矛盾修辞手段。

但是,梅里特作品中的怪物的矛盾性,加上他的创造性,使得这些怪物比纯粹的恶魔更加新奇,甚至更加迷人。

这是一种最最美妙的感受。

梅里特华丽丰富的词藻在当时受到青睐,在当今并不受欢迎。

然而,因他要激发的是人们对完全虚幻的世界的感受,如果为描述一些难以言喻的东西而使用生僻的词,是完全可以原谅的。

就像伯勒斯一样,他生造词语,但是人们都原谅了他。

《峡谷里的人》[美] A·梅里特 著在我们的北边,一道光射向半空中。

那光来自五座山峰的后面,光束穿过一根蓝色烟柱,直射而上。

烟柱轮廓分明,犹如一场大雨从雷云中直泻而下。

闪亮的光束,就像探照灯,在蔚蓝色的薄雾中搜索,没有留下任何阴影。

在光柱升上时,五座山峰轮廓幽暗清晰,但见整座山形如一只巨手,在光的映照下,伸张开五根巨大的手指j似乎正朝前扑去,想要抓回什么。

闪亮的光柱稳定了片刻,随即破裂成无数个小光球,来回晃悠,然后缓缓地降落,好像正在搜寻什么东西。

森林里变得非常安静,所有树木没有一丝声响。

我感觉到猎狗们都紧挨着我的腿,也毫不出声,可是他们浑身颤抖,毛发耸立,眼睛紧盯着沉落的光球,充满了惊恐神色。

我看看安德森。

他正注视着北边。

此时,光柱再一次射向天空。

不可能是极光。

我心里说着,嘴唇却没动。

我的嘴涩涩的。

如果真是极光。

我也从未见到过这个样子。

他说话的语气和我一样。

再说谁听说过这种时候会有极光呢?他说的正是我所想的。

我看那边正在捕捉什么。

他说,是一次可怕的行动,我们幸好离得远。

我说:光柱上来一次,好像山就动一动。

想捉住什么呢,斯达?这让我想起夏恩·纳得,他用云状的冰手拦住艾布利斯为食尸鬼挖的鬼穴外,不让食尸鬼出洞。

他举起一只手,侧耳静听,只听见北边高空中传来一阵哼唧声。

那不是极光出现时的哨音。

嗖嗖的噼啪声,像创世纪时的鬼风刮过夜妖栖息的、叶片上只有经脉的古树。

那声音听起来在索求什么,非常迫切。

它充满诱惑力,要把我们引到发光的地方去,声音中透出了坚定性。

它像无数只手指撩动着我的心,使我极想奔跑上去,融入那光亮之中。

被捆在桅杆上的乌利西斯听到塞壬清亮甜美的歌声时,感觉肯定也是如此吧。

哼唧声越加响了。

那些狗究竟怎么了?安德森大声喊道。

你瞧!只见那些拉雪橇的狗哀嚎着朝光亮处奔去,消失在树丛里,接着就传回了它们的哀鸣声,随后哀鸣声也消失了,只剩下空中不断的哼唧声。

我们的营地正对着北面,估计已到达通往育空河的科斯科昆河第一个大湾道以上的300英里处,无疑已进入了人迹未至的荒芜之地。

我们刚开春就从道森市出发,前往被世人遗忘的五座山峰。

听阿萨贝斯的巫医说,那山里流的是黄金,像挤出拳头缝的油灰。

我们找不到一个印第安人愿意跟我们走,都说掌形山上闹鬼。

头一天晚上我们已看见过那些山峰,借助冲上天空的光亮,隐约看到一个轮廓。

此时此刻,我们又看到了引我们来时的亮光。

安德森呆立着,一阵奇怪的唏唏沙沙声打破了哼唧声,听起来像一头小熊正朝我们走来。

我朝篝火里添了些木柴,等火旺时,看见有一样东西穿过柴丛。

那东西四肢着地,但走路样子并不像熊。

我忽然感觉到,那动作就像婴儿爬楼梯,战战兢兢,让人好笑,又让人害怕。

那东西越来越近,我们提起枪,但又放了回去。

我们突然发现那爬行物原来是人!那是一个男人。

他仍然像爬高一样向前挪着,到我们的篝火边才停下。

没事了。

爬行人说道,声音就像头顶上传来的哼唧声。

这里安全多了。

他们出不了那蓝色烟雾,他们抓不住你。

除非你送上门去……他侧身倒在地上。

我们跑了过去。

安德森跪下来,说:天哪!弗兰克,你瞧!他指着那人的手,只见手腕上裹着厚厚的衬衣布条。

两只手就像两只树桩,手指卷在掌心,皮开肉绽,形似一头小黑象的脚。

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发现他的腰里圈着一条金属带,沉甸甸的,上面挂有一个环,环上有一条白链,亮闪闪的,有十几节长。

他是干什么的?从哪里来?安德森问,瞧,他睡得很熟,双手却仍在爬,两脚前后跟着!看他的膝盖,天晓得他是怎么爬的?正如安德森说的,那爬行人在沉睡中四肢仍在移动着,做着有意识的爬行动作,让人惊心。

好像他的四肢具有独立的生命,可以独立于身躯自行运动,可运动方式像铁路信号灯。

你站在火车后,看过上下交换的信号灯,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头顶的哼唧声陡然停了下来。

光柱落下去再也没有上来。

爬行人平静下来了。

周围笼罩上柔柔的霞光。

天亮了,短暂的阿拉斯加的夏夜已结束。

安德森揉揉眼,形容憔悴。

老兄!他大声说道,你像是病了一场!你也好不了多少,斯达。

我说,你怎么想?我看谜底就在那儿。

他指着那一丝不动的躺着的人说。

我们已在他身上扔了一张毯子。

不论他是干什么的,他就是他们追逐的对象。

那根本不是什么极光,弗兰克,而是地狱之光。

以前听传教士说过,可那时一点也不觉得害怕。

今天我们不走了。

我说,我不想叫醒他,不管那五座山峰之间有多少黄金,也不管山后有没有妖魔鬼怪。

爬行人睡得很深沉。

我们为他清洗了双手,为他扎上绷带。

他的四肢僵硬得像拐杖。

我们上下忙着,他一动没动,像倒下时一样,手臂略微抬起,腿部弯曲。

他为什么要爬?安德森低声问道,为什么不用脚走?我开始锉他的腰带。

腰带是金做的,但不像我见过的金子。

纯金质地软,这金腰带软是软,可有股子邪气,粘乎乎的沾锉刀。

我用刀划开,从他身上拉下后抛到远处。

真恶心!他睡了一整天。

夜暮降临时,仍没醒。

当晚,没有出现光柱,没有四处搜寻的光球,没有哼唧声,恐怖好像已经消失。

爬行人醒来时已是中午。

听见他开口慢慢说话,我一阵惊喜。

我睡了多久?他问。

我注视着他,只见他黯然的蓝眼睛中,充满了迷惘。

将近两天一夜。

我说。

昨晚那边天空有亮光吗?他朝北边挪挪下巴,神情急切,有嗡嗡声吗?什么也没有。

我说。

他又将头靠到地上,两眼望着天空。

这么说他们放弃了。

他终于说到点上了。

谁放弃了?安德森问。

峡谷里的人。

爬行人平静地说。

我们睁大眼睛看着他。

峡谷里的人。

他说,魔鬼在洪水泛滥前创造的,不知怎么逃过了上帝的惩罚。

只要你们不听他们叫唤,就不会有危险。

他们出不了那蓝色烟雾。

我被他们抓去过。

他又添了一句,他们想引诱我回去!我和安德森互相对视,心里有同样的想法。

你们错了。

爬行人说,我没疯。

给我点东西喝。

我快完了,希望你们在我死之前带我到南方去,越远越好。

然后放把火把我烧了。

那样他们就无法用魔法拖我回去了。

等我把事情说了,你们也会走的。

他停顿了一会又说,我身上的镣铐解下了?是我割的。

我迅速说道。

感谢上帝。

爬行人轻声说道。

我们把白兰地和水送到他嘴边,他都喝了。

我的手脚都快死了。

他说,就像我的灵魂一样。

我活该受罪。

让我告诉你们那只手后面的事吧。

听我说,我叫史戴顿,辛克莱·史戴顿,耶鲁大学1900届,探险家。

我去年从道森市出发,出来寻找形状像手的五座山峰。

早听说那儿闹鬼,山间流着纯金。

你们也在找它吧?错不了。

去年深秋,我的同伴病了,就让几个印第安人送他回去了。

没多久,所有印第安人都跑光了。

我决心坚持到底,就搭了棚,备足食物,躺在里边过冬。

春天一到,我又上了路。

差不多两周前,我看到了那五座山峰。

但不是从这边,是那边。

再给点白兰地吧。

我绕了个大弯子。

他接着说:我朝北走过了头,又折回来。

从这边只能看到森林,一直到掌形山麓。

从那边……他沉默了一会儿。

那边也是森林,但没有这边大。

没有!我穿出森林,眼前是延伸几英里的平原,荒凉苍老,就像巴比伦城废墟周围的沙漠。

尽头就是五座山峰。

我与五座峰隔开很远,中间像有一道矮矮的石堤。

接着我穿过了马路!马路!安德森叫喊起来,不敢相信。

是马路。

爬行人说:一条平坦的石头路,直通山里。

噢,绝对错不了,好像有无数人走了几千几万年,足迹斑斑。

两边有沙子石堆。

很快我注意起那些石头,都是人工开凿的,从堆砌的形状看,几万年前可能还是房屋。

我隐约感到古人们都在周围,四处透出远古的气息。

嗯……离山峰越来越近。

废墟堆越来越厚,上面笼罩着难以描绘的凄凉,感觉到有鬼魂伸出手来揪住我的心。

那些鬼魂都非常苍老,必定是鬼魂的祖先。

我朝前走去。

现在看清了,山麓的矮石堤原来是一堆厚厚的废墟。

实际上掌形山还很远。

马路穿过两块高耸的岩石,形似一个进口。

爬行人稍停了一会。

那的确是进口。

他说,我来到进口处,走了进去,满怀敬畏,伸手抓起一把泥土。

我站翟一块又大又平的石头上,前面就是一个大窟窿!有五个科罗拉多河大峡谷那么宽,深不见底。

我低头看去,犹如站在一条裂缝边,穿过地球,看到了另一头的广阔无垠的宇宙星云。

五座山峰耸立在一边,像一只警告世人的巨手,直指苍穹。

无底的峡谷口,在我两侧弯弯曲曲,伸向远处。

我看到一千英尺深,下面就蒙上了厚厚的蓝雾,就像傍晚在高山上看到的那种云雾。

峡谷深不可测,像拉那拉克的墨瑞峡谷,令人生畏,只有初生牛犊有胆量跳过去,但决不敢跳第二次。

我爬离峡谷口,站起来时浑身酥软,一手搁在一侧门柱上,只见上面有雕像。

那是一尊英雄像,依然清晰可辨,背朝外,伸展双臂,头带奇特的尖顶饰物。

看看另一侧门柱,雕像完全一样。

门柱呈三棱柱体,雕像背对峡谷,两位英雄似乎要拦住什么。

我仔细看,在伸展的双手后面又隐约发现别的图形。

我模糊看出了点名堂,一下子感到难以言状的恶心,感觉那是些竖立着的大鼻涕虫,膨胀的身体快爆开了,头部都呈球状,让人十分恶心。

我又走到峡谷边,爬到大石板上,朝峡谷里张望,看见有台阶通入峡谷!台阶!我们惊叫起来。

是台阶。

爬行人重复了一遍,仍然很有耐心。

好像不是凿成的,而是砌上去的。

都有六英尺长,三英尺宽,从大平台往下伸,直到消失在蓝雾里。

谁会造那种台阶呢?我问,谁会在峭壁上砌台阶通到无底洞去呢?不是没底。

爬行人平静地说,有底,我到过。

你到过?我们重复了一遍。

是的,沿台阶下去。

爬行人说,真的,我下去了。

我拾级而下,不过不在那天。

我先在门外扎营,天一亮,我把背包装满食物,从边上一口井里灌满两壶水,就穿过门,来到峡谷口。

台阶呈40度斜角沿壁而下。

我边走边细心观察。

阶石呈淡青色,和壁上的花岗岩很不同。

我原以为建造者是利用突出部分雕凿出台阶的,然而下面的台阶块块角度规范,我就产生了怀疑。

大约走了半英里,到了一个平台。

台阶在此拐了个‘V’字形弯,继续下去,倾斜角度和上面的一样。

台阶呈‘之’字形而下,转了三个弯后,我就意识到下面都一样。

天然岩石绝不至于这么规则,这些台阶肯定是人工建造的!谁造的呢?答案就在那上面的废墟里,可是我想再也不能亲眼看见了。

到中午,五座山峰和峡谷口都看不见了。

上面下面全是蓝色云雾。

周围也空空荡荡,石壁早已消失。

我没有一丝困惹,没有一丝恐惧,只有满心好奇。

我将发现什么呢?是南北两极还处于热带时期的统治人类的古老而神奇的文明?我相信这里不会有生命,因为一切都太古老了。

然而,眼前如此壮观的台阶必然通往某个神奇的地方。

那是什么地方呢?’我继续拾级而下。

每隔一段距离,我就经过一个小洞口。

过2000级一个口子,再过2000级又一个口子,一直这样下去。

傍晚,我在一个口子前停下来,估计已到3英里深处,而实际上弯弯曲曲足足走了1O英里。

我检查了洞口,发现两侧各有一尊雕像,形状与上边的两尊一样,只是面朝前方,伸出手臂,好像要拦住下边来的东西。

雕像的脸上罩着面纱,身后没有什么可怕的图案。

我走进洞,洞内有20码宽,干燥而明亮。

洞外,只见蓝雾像一根圆柱竖立着,轮廓鲜明。

我不觉得害怕,反而有一种特别的安全感。

我想口子上的雕像是卫士,但是他们要防备谁呢?蓝色云雾越来越浓,光亮暗淡下来。

我想上面已是黄昏。

我吃了点东西就睡了。

等我醒来时,蓝色云雾又亮了,我想象上面已经天亮。

我又继续前进;全然不顾身边张牙裂嘴的深渊。

我吃得很省,可一点不觉得疲劳饥渴。

当晚我在另一个洞过了夜,天亮时又往下走。

就在那天下午,我第一眼看见了城市……他沉默了片刻。

城市,他终于又开口了,你知道,有一个城市。

但不是你们所见的城市,也不是别人所谈论的城市。

我想,那峡谷形状像一只瓶子,五座山峰前的裂缝是瓶颈,但瓶底多大我说不上来,也许几千英里吧。

我首先看见蓝雾下面有小光点,又看见……树冠,姑且说是树吧,但不是我们这种树。

它们样子很难看,像蛇一样,弯弯曲曲,树干又细又高,树顶上像一只只卷须搭成的厚实的鸟窝,叶片又小又难看,像箭头。

树是红色的,血红色,非常扎眼。

四周,我看见一些闪亮的黄点,知道那是水,因为我发现有东西在上面穿行,或者说起码看到了水花和涟漪。

可是,是什么打破了平静的水面呢?我没看见。

我的下面就是……城市。

朝下看去,只见无数只圆筒,密匝匝堆得很高,三只、五只、一打,层层叠叠,像金字塔。

很难说清城市的样子。

就这么说吧,你有很多一样长度的水管,先并排放三只,然后在上面放两只,再上面放一只;或者用五只作底,再四只、三只、二只、一只地叠上去。

明白了吗?就那样子。

顶部有塔形,有伊斯兰教寺院的尖顶形状,有漏斗形,扇形,还有的歪歪扭扭,奇形怪状。

它们都发出光亮,像冒着淡红的火焰。

边上是红色的树,像九头蛇,守护着那满身珠宝的巨大的睡蠕虫的巢穴!离我脚下几英尺以外,台阶向前伸展,形成巨大的拱桥。

桥的跨度很大,超乎自然,好像是一座跨越地狱、通往仙宫的大桥。

拱桥蜿蜒而下,穿进最上一堆圆筒,然后就消失其中,叫人毛骨悚然。

真中了邪了。

爬行人停了下来,两眼上翻,浑身战栗,手脚又作着可怕的爬行动作,嘴里哼哼唧唧,就像我们看见他的晚上所听到的声音。

我用手遮住他的眼睛,他才平静下来。

该死的!他说,峡谷里的人!我刚才哼唧了吧?是的,可他们现在逮不着我,逮不着!一会儿后,他又平静如初。

我走过拱桥,从那……建筑物顶上下去。

开始四周漆黑,只觉得台阶呈螺旋状。

我盘旋而下,来到里边。

我说不出我进了什么地方,暂且称之为房间罢。

我们从未见过峡谷里的一切,因此叫不出名堂。

我脚下100英尺深处是地面,墙壁呈一定坡度,我站在一排形似月牙的地方。

房同很大,充满斑驳陆离的红光,像绿色和金色斑点相杂的火蛋白石中所看到的光。

我走到最后一级石阶,看见眼前竖着一高大的圆形祭坛,祭坛的柱子上刻有奇特的漩涡,像长满触须的凶恶的章鱼。

背景是奇形怪兽,都刻在血红色石头上。

祭坛正面是一块紫色大石板,上面也刻有图案。

我无法描绘那些图案!没有人能够,人眼看不懂他们,就像看不见时间,只有凭大脑深处的微妙感觉才能模糊感觉到。

它们没有固定形状,说不清是什么样,像仇恨,像恶魔间的战斗,像在烟雾缭绕的地狱般的丛林中盘旋,像令人切齿的欲望和野心,让人没齿难忘。

我站在那儿,意识到祭坛上有一东西,高出我50英尺。

我知道那儿有,我的每根毛发每一块皮肤都能感觉到,有一个非常邪恶、非常恐怖、非常古老的东西。

它潜伏着、蹲着,发出威胁,它是——无形的!我身后有一蓝色光环,我跑过去。

这时感觉有什么人要劝我回去,叫我登上台阶逃走。

但是已经不可能。

我对那个隐形者非常害怕,于是继续朝前奔跑,好像脚后有大水追来。

我穿过光环,来到一条街上。

街道一直延伸,到看不见为止,两侧摆满刻有图案的圆筒。

到处都是红树,树丛里有石洞。

这时我才看清石洞表面的奇怪装饰物:它们像表皮光洁的树枝,上面长着高高的毒兰花。

对,那些圆筒就是这样。

它们早应和恐龙一起消失。

真是……邪。

像针刺你的眼睛,用刀锉你的神经,经过一次就忘不了。

里面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圆筒上有圆圆的洞口,就像神殿里的光环。

我钻入一只筒,进入一间拱形的空房间。

房间很长,弧形的墙壁在20英尺高处收拢,留有一条缝通向上面的拱形房间。

房间里空无一物,只有神殿上见过的斑驳陆离的红光。

我被绊了一下,可什么也没看见。

地上肯定有东西,于是我伸出手,在地上摸到一样东西,冷冷的,很光滑,会动。

我转身就跑,离开了那个地方,我只想作呕,像要疯了一样。

我盲目地奔跑,搓着双手,吓得流下了眼泪。

等我清醒时,发现还在圆筒堆和红树丛中。

我想返回原处,去找神殿。

我恐惧得要命,像一个新生命第一次受到惊吓。

我找不到神殿!云雾渐渐浓厚,光线暗下来了,圆筒发出更亮的光。

我知道外面又天黑了,我也感觉到我的危险时刻已随之而来。

云雾变浓就是一种信号,生活在峡谷里的一切都将苏醒。

我爬到一个洞边,隐蔽在一块怪石后面。

我想或许能待到蓝光再次出现,躲过危险。

此时周围响起了嘟哝声,越来越响,终于形成了巨大的嗡嗡声。

我从右头边向下面的街道窥视,只见许多亮光窜来窜去,而且还有亮光不断从圆形门中浮游出来,挤满了整条街道。

最高的高出路面8英尺,最矮的或许2英尺。

有的来去匆忙,有的逍遥自在,有的点头鞠躬,有的驻足窃窃私语,可在亮光的下面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安德森吸了口气。

没有。

他又往下说,下面什么也没有,亮光只是可怕的一部分。

那些光无疑是生物,他们有意识,有意志力,有思想,别的什么我不得而知。

最大的有2英尺宽,中间是个明亮的核心,红蓝绿三色相间。

核心逐渐暗淡,只剩一点微光,然后逐渐消失,似乎什么也没有了,但是又似乎还有什么。

我睁大眼睛,试图看清那失去光亮的东西,看透那可感觉却不能看见的东西。

我突然浑身僵硬,一种又细又冷的东西像鞭子一样抽在我脸上。

我转过头去,发现身后有三道亮光,呈淡蓝色,一个个看着我(只要你能把光想象成眼睛)。

又一鞭抽在我肩上。

从最近的一个亮光下传来刺耳的私语声。

我尖叫起来。

街上的嗡嗡声刹时都停了下来。

我从淡蓝色的光球处转移目光,朝外看去,只见街上的亮光密密麻麻都升到我站的高度,然后停下来注视着我。

他们拥挤上来推推攘攘,好像百老汇大街上那些充满好奇心的人群。

我感觉挨了二十多次抽打。

我醒来时,发现又回到了大神殿,躺在祭坛边,四周静悄悄,只有斑驳的红光。

我一骨碌站起来,奔向台阶,可是被什么东西猛拉回去,接着就看见腰上套了一个黄色金属圈,上面挂着一条链子,链子向上经过一块高突的岩石,将我锁在祭坛上!我伸手到衣袋里掏刀子,想割断金属环,可刀子不在!我已被洗劫一空,只剩下脖子上一只水壶。

我想他们以为水壶是我的身体的一部分,我想挣开金属环,可那东西像是有血肉的,在我手里蠕动着,把我箍得更紧了!我拉链子,就是拉不动。

我又感觉到祭坛上的那隐身考的存在。

我趴在石板边,眼里掉下了泪水。

你想想,孤零零一人在这么个地方,到处充满古怪的光,高高的祭坛上伏着可怖的怪物,难以想象的怪物,散布恐怖的无形怪物……我很快控制住了自己,看见柱子边有一只黄色碗,碗里有浓厚的白色液体。

我喝了液体,死了也无所谓。

可味道很不错,喝了之后,一下子又有了劲。

我显然不会挨饿了。

不管那些发光物是什么,他们也有人的欲念。

斑斑驳驳的红光开始变深,外面又出现嗡嗡声。

许多光球从圆洞口涌出,按等级高低排列,直到挤满神殿。

他们的嗡嗡声变成了歌声,音调起伏。

随着节奏,光球也上下起伏。

一整夜,光球来回地窜,歌声随着光球起伏也响了一夜。

终于我觉得自己也只是一个有意识的原子,夹在高低起伏的歌声中,随着光球一起升起沉落。

跟你说吧,连我的心脏也和他们一起跳动!红光渐渐消退,光球蜂拥而出,哼唧声也随之消失。

我又是单独一人,我知道在我自己的世界,天又亮了。

我睡了一觉,醒来时发现柱子边又有一些白色液体。

我仔细看了锁住我的链子,便开始摩擦其中两节。

几个小时后红光又暗下来时,已磨出了一个口子。

我有了希望,终于有机会逃跑了。

光球又来了,哼唧声又响彻通宵,光球上下起落。

那声音控制了我,它穿过我的身体,直到每一根神经、每一块肌肉随之颤动。

我的嘴唇开始发抖,像恶梦中的人拼命地想叫喊,后来终于像峡谷里的人一样哼唧起来。

我的身体跟光球一起弯下直起,动作、声音都和那些不知名的东西融合在一块,灵魂却仍在退缩,感到害怕却无能为力。

我在哼唧时终于看见了他们!看见了光球?我傻问道。

光球下的东西。

他答道,巨大而透明,像蜗牛,晃着十几根触须,嘴张得圆圆的,就在光球下边,光球就是眼睛。

那些东西像鬼怪,样子像鼻虫,怪模怪样。

我可以看透他们的身体。

正当我一边哈腰哼唧,一边定睛注目时,天又亮了。

他们朝洞口蜂拥而入,既不爬行,也不直立行走,而是漂浮进去,很快都没了踪影!我没有睡觉,而是磨了一天链子。

到红光暗淡时,已磨穿6节。

整个晚上我跟着峡谷里的人弯着腰,一起面对高高的盘膝而坐的‘东西’唱赞歌。

经过一天,红光又一次暗淡下来,我不停地唱着赞歌。

到第5天上午,我挣脱了链子。

我自由了!我喝了碗里的白色液体,将吃剩的倒入壶里,然后奔向台阶。

我向上飞跑,经过祭坛上无形的恐怖物,出门来到拱桥,飞速跨过,上了台阶。

当你沿着悬崖峭壁往上爬,身后就是地狱,此种感受你能想象吗?后面是地狱,我胆战心惊。

城市早就隐没在蓝色雾云之中,这才知道不能再爬了。

我的心怦怦跳,瘫倒在一个小洞前,心想终于找到了避难所。

我钻到洞里,尽量往里靠,等待云雾变得浓厚。

说变就变,很快从下面远远传来充满愤怒的嗡嗡声。

在峡谷口,只见一柱光穿过蓝雾冲向天空,然后缓慢消逝,昏暗中看见无数小球晃悠悠落到峡谷中。

那些小球都是峡谷人的眼睛。

光柱一次又一次冲上去,小球一次又一次落下去,他们是在搜捕我。

嗡嗡声一浪盖过一浪,经久不息。

我心中有个可怕的欲望,想加入他们一起哼唧,像在神殿上时一样。

我狠命咬住嘴唇,不让开口。

当晚,光柱一直没停地冲出峡谷,小球不停地晃荡,哼唧声响个不止。

我现在才明白那些小洞的用途,那些至今仍然有保卫能力的雕像的用途。

但是刻像的人是谁?为什么把城市建在峡谷边?为什么在峡谷里造台阶?他们与住在峡谷底的‘东西’是什么关系?那些‘东西’对他们有什么用以致于生活在峡谷附近?肯定有某种目的,否则不会有这么大的工程去造如此难造的台阶。

为了什么呢?为什么峡谷边的人早就消失而峡谷里的人还在呢?’我不得而知,现在仍不知其解。

我说不出一点儿道理。

想着想着,天又亮了,随之又变得安安静静。

我喝了壶里剩下的液体,爬出洞,又开始往上爬。

到下午,两腿已动弹不得。

我撕开衬衣,给膝盖做了垫子,把手也裹上,然后又向上爬。

爬着爬着,又进到一个洞里,等到蓝色云雾再次变浓,光柱再次射出峡谷,嗡嗡的低语声再次出现。

可这一次的嗡嗡声有些不同,不再有威胁的语气,而是充满召唤诱惑的语气,有一种引力。

我感到一种异样的恐惧,有一种强烈的欲望,想走出洞,到晃动着的光球中去,随他们怎么对我;随他们把我带到哪里。

这种欲望越来越强,光柱冲上一次,就增强几分,最后浑身都战栗起来,就像在神殿上听到赞歌时一样。

我的身体像一只钟摆,光柱冲上来,我就向它倾斜过去!只有灵魂还滑醒,我紧紧抓住地图。

整整一夜,我的灵魂与身体进行了搏斗,抵抗峡谷人的引诱。

天亮了,我又爬出洞。

面对台阶,我无法上去。

双手已经磨破,流着鲜血,膝盖痛得要命。

我使命一级一级向上爬。

不一会儿,手麻木了,膝部也不觉得疼了。

手脚都死了一样。

可我的意志驱使我一级一级继续往上爬去。

接下来就像一场恶梦,沿阶匍匐而上,没尽没头。

记忆中充满恐怖景象:我藏在洞里,外面光芒冲天,嗡嗡声四起,不停地呼唤我。

想起有一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跟随呼唤回到了刻有卫士像的门柱外,数不清的光球在蓝色云雾中注视我。

我拼命不让自己睡着,一直向上向上,没完没了的台阶就像来自地狱,通向蔚蓝广阔的天堂。

终于感觉到晴空就在头顶,眼前就是峡谷口。

记得我穿过大石柱,缓慢地退了出来。

想象蒙面巨人,头戴奇特的尖顶王冠,把我朝前推,阻止罗马焰火一样的光球引我回到深渊里去。

那里有红树,有蛇缠在一起一样的树冠,有行星一样游荡在树丛里的峡谷人。

后来在岩石缝里长长睡了一大觉,究竟多长,只有天知道。

醒来时远远看见北边仍有光柱起起落落,‘嗡嗡声仍在高空呼唤。

僵死的四肢又开始爬行,像一艘古船,我自己无法操纵,却把我带出妖魔之地。

后来,就看见你们的……篝火,就……平安无事了!爬行人朝我们露出微笑,很快脸上没有了表情。

他睡着了。

当天下午我们就带上爬行人向南出发。

我们走了3天,他睡了3天。

第3天,他在睡梦中死了。

我们架起一堆木头,按他的意愿,焚烧了尸体,把骨灰木炭一起撒入森林。

谁能分出他的骨灰,变成一朵云把他带回到他所称的鬼地方,那才怪呢!我想即使峡谷里的人也没那么大的魔力,肯定没有。

不过我们没有回到五座山峰那里去加以证实。

(叶琴法 译)奇幻世界的召唤任何有关追溯科幻小说根源的讨论都可能会过度强调通俗杂志及那些向这类杂志投稿者的作用。

至少,在本世纪初通俗杂志并未像它们后来那样成为统一科幻小说的势力,而且有影响的科幻小说往往通过出书或在一般的大众杂志上发表。

一般的读者还未鄙薄科幻小说,而科幻小说读者如饥似渴地四处寻觅,以满足他们当时尚未特定的需求。

甚至在科幻小说杂志刨刊后,在最初几年中每月只能到手一本新杂志,加上一年半后出的一份季刊。

这些至多只能使读者过一两天的瘾,接着他(几乎总是一位男性读者)会另觅它处。

他一页一页翻开其他通俗杂志,寻找一些类似科幻小说的东西;他的目光在图书馆的新书丛中穿梭;他在积满灰尘的图书架上黑乎乎的旧杂志合订本中翻找熟悉的作家或有指望的标题。

20世纪30年代又推出两本科幻小说杂志,但读者依旧翻阅诸如《野蛮的博士》之类大型的通俗杂志,从中发现了奥拉夫·斯特普尔登、奥尔德斯·赫胥黎及菲利普·怀利,以及他们出版的书。

然后,又翻找到儒勒·凡尔纳、亨利·赖德·哈格德、M·P·希尔、赫伯特·乔治·威尔斯以及A·柯南·道尔等诸位作家。

柯南道尔(1859-1930)塑造了夏洛克·福尔摩斯这一形象后已名利双收,放弃了前途渺茫的医职而成为一名自由作家。

他个人最喜欢的是他的历史传奇文学作品,但他向争相向他约稿的杂志投科幻小说和幻想小说。

通常是英国的《斯特兰德月刊》、美国的《列宾格月刊》、《星期六晚邮报》双周刊和其他大众刊物。

他最有名的科幻小说是以挑战者乔治·爱德华教设为主人公的《失落的世界》(1912)、《毒带》(1913),另一部流传较广的中篇科幻小说是《马拉考特深渊》(1927)。

另一位经常写科幻小说作家是杰克·伦敦(1876-1916)。

当然,科幻小说并非其主要作品。

他是一名私生子,生父是一个爱尔兰流动的星相家,母亲是个热忱的巫婆。

生父在伦敦出世前遗弃他的母亲,而且从未承认父亲身份。

伦敦生养在加利福尼亚州的奥克兰市,与贫穷相伴。

他取名于约翰·伦敦,此人在杰克未满一岁时与他母亲结合。

伦敦从小到大干过各种报酬低微的体力活。

他当过罐头厂定时工:一做过非法私捕牡蛎的营生,当-过码头工人,也当过水手。

他一度成为考克西①失业请愿军成员向东游行到华盛顿特区,继而又一路流浪,后在纽约州尼亚加拉瀑布囱流浪罪被拘留,在州监狱服了一个月役。

1897年。

他加入克朗代克淘金热,次年无所收获而回。

他转而成为一名热情的社会主义信仰者。

【① 考衷西(1854-1951),美国商人、社会改革家,1894年率考克西失业请愿军自俄亥俄州马西隆出发,赴华盛顿请愿,要求国会为失业者提供就业机会。

】在旅游、谋生、受教育的这些年里,伦敦一直在创作,并取得一定的成功。

基于他的阿拉斯加经历的小说《荒野的召唤》售出150万册精装本,给他带来一定的经济保障。

但是他豪华奢侈、挥金如土的生活方式迫使他不断写作以支付众多的账单。

不惑之年,也许感觉到自己创作能力衰退,财政上压力重重,加之酗酒彻底毁坏了身体,使他英年早逝。

他可能死于尿毒症,也可能故意过量服用吗啡和阿托品酯自杀。

在他的22部小说中,其中两部——《亚当之前》(1906)和《星游者》(1914)显然是科幻小说。

还有一部《铁蹄》(1907)主要是一部宣传社会主义的小说,但也是一部有关未来政治的作品。

此外,他其他小说中所包含的推测甚至幻想成分也使得它们很合科幻小说迷的胃口,尤其是《荒野的召唤》和《海狼》(1904)。

他最早的一篇科幻小说《一千次死亡》在一与众不同的幻想小说杂志——H·D·翁伯斯达特尔的《黑猫》上发表。

但不久伦敦的故事出现在《柯里尔》周刊、《大西洋》月刊、《麦克留尔》、《红书》、《世界主义者》月刊和《星期六晚邮报》双周刊上。

也许他最有名的短篇科幻小说是《红色瘟疫》,并于1915年用同一篇名收在他的一卷故事集里重版。

伦敦的主要小说为三四十年代的科幻小说读者所熟知,但是他的短篇科幻小说,除了40年代末在《著名怪异神秘小说集》上重版的《红色瘟疫》、《阴影和闪光》、《星游者》外,却鲜为人知,《天外来鸿》就是其一。

此文在伦敦过世两年后才在《世界主义者》月刊上发表,同年以同一篇名收入他的一本故事集里重印。

《天外来鸿》这篇小说是60年前的有修养的作家当时能达到的水平,也是其读者所能接受的水平。

星外来客在故事中如此随意地扮演了一个浑然一体的角色,这类小说至少一直要到科幻小说的黄金时期才重新出现。

《天外来鸿》[美] 杰克·伦敦 著就在那儿!那声音突然间爆发出来。

巴塞特用表计算声音延续的时间,他把它比作大天使的号声。

他想,在这无处不在、摄人魂魄的召唤声前,一堵堵城墙也会顷刻倒下。

他上千次地试图分析这统治大地、波及周遭部落要塞的轰轰巨响的音质,但都毫无结果。

声源所在的峡谷回荡着这高涨的声潮,直至它充溢、弥漫在大地、天穹、空气中。

他把这声音比作前世泰坦备受痛苦或愤怒折磨时发出的嚎叫。

声音越开越高,充满挑战,富有威慑,音量之深沉似乎是为了给狭小的太阳系区域以外的耳朵听的。

而且声音里有种抗议的吼叫,然而没有耳朵能听懂它表达的含义。

——这是巴塞特病中幻觉?然而,他依然竭力想分析这声音。

它洪亮如惊雷,柔和如金钟,细甜如绷紧的银弦上的轻拨慢拢——不,这些都不是,也不是这一切的合奏。

他无法用言语或类似的东西,或亲身经历来描绘这声音的全部品质。

时间流逝。

数分汇成了数刻,数刻汇成了数半个小时,而这声音依然未消失。

从它最初的剧烈爆发开始,不断变化,然后再无新的推动力——继而大幅度地减弱、变模糊、终而逐渐消亡,正如它当初声势浩大地跃入耳朵。

现在混成了一片窃窃声、潺潺声和巨大的沙沙声。

缓缓地,这声音在阵阵呜咽中退向孕育它的不知名的宽广胸怀,直至变成抽泣声,低声诉说着难以仰制的愤怒,同时又像是细声呢喃,撩人心怀,令人愉悦,竭力试图让人听见,传达着某种宇宙的秘密、某种对无穷含义和价值的理解。

它渐渐衰退成一种伴随波,失去了威胁和预兆的含义。

在它停息后又变成一种东西在这病者的意识里搏动了好几分钟。

当这声音再也听不见时,巴塞特瞥了一眼他的表。

一小时已过去了,大天使的号声才消失得无声无息。

那么这是他的黑塔?巴塞特思索着,回忆起他读过的布朗宁的诗,一边凝视着自己因高烧而消瘦如骨的双手。

在他的幻觉中,恰尔德·罗兰拿起号角放至唇边,用的就是像他一样虚弱的一只手臂。

对此他不禁微微一笑。

他自问,当他第一次在林曼纽海滩听到那神秘的召唤,是几个月还是几年前?他说不上也不愿费劲去想。

病魔缠身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

清醒时他计算时间,知道过了好几个月,但他却无法估计自己神志不清、不省人事的间隔有多长。

纳利号贩运黑奴船上的贝特曼船长怎么样了?他极想知道,贝特曼船长烂醉的同伴是否已死于震颤性谵妄?一番徒劳猜测后,巴塞特漫无边际地回顾起自从那日在林曼纽海滩初闻那声音寻踪钻入丛林后发生的一切。

萨加瓦已提出反对,巴塞特还清楚记得他那古怪的小猴脸上满是恐惧。

他背着标本盒,手中拿着巴塞特的蝴蝶罩,还有自然学家的猎枪,一边用贝西德海英语颤声说:我们的人很害怕沿树林走,坏人总是要在树林边拦截他们。

回想起这一切,巴塞特惨然一笑。

这来自新汉诺威的小男孩早巳害怕了,但还是忠实地、毫不迟疑地跟随他进入树林,探寻那奇妙声响的来源。

巴塞特曾推断,这声音决非丛林深处爆发了一场激战后被战火烧空的树干发出的声音。

他接下去的推断错了,即认为声音的来源或起因不会远于一小时步行的路程,他将从容地在下午3点前赶回并搭上纳利的捕鲸船式救生艇。

那巨大的嘈杂声不是什么好兆头,简直是见鬼。

萨加瓦那时认为。

他所言极是。

他不就是在这一天被砍下脑袋的?巴塞特不寒而栗,无疑萨加瓦正是被那帮经常在树林边拦截行人的坏家伙给吃了。

那一切历历在目。

巴塞特最后一次见到他时,他已被缴卸猎枪及他手中自然学家的所有物件,躺在狭窄的小径上,几乎顷刻间他在此被斩首。

是的,一切就发生在刹那间,回顾一分钟前巴塞特还正见他在重负下,默默忍耐着,步履艰难地行走着。

后来,巴塞特自己也碰到了麻烦。

他看着自己左手尚未愈合的大拇指和食指的残节,然后把它们伸至后脑勺的凹痕处轻轻抚摩着。

回忆起当时那把长柄战斧猛地一挥,他恰好来得及躲过头部,左手一挡,那一砍没有正着。

为了活命他付出了代价,丢了两个手指,头上留下难看的大伤口。

他用他的1O口径双筒猎枪的一个枪管击毙了那险些砍死他的林民,用另一个枪管雨点般朝那俯身萨加瓦的林民射击,他庆幸那拎着萨加瓦的头跳着逃走的林民身上中了他的大部分子弹。

所有这一切发生在一瞬间。

在这野猪出没的窄道上,现在只剩下他自己,还有那被杀的林民和萨加瓦的无头尸体。

黑黝黝的树林四周没有任何声响,也没有生命的迹象。

他深感震惊——真切而可怕的震惊。

他平生第一次杀了人,注视着他亲手制造的那一堆血肉模糊的东西,感到一阵恶心。

接着一场追逐开始了。

他在追捕他的人前面,沿着野猪道撤退,海滩就在他们身后。

他没法猜测究竟有多少人。

也许本来是一人或上百人,但他根本看不到人影。

他确信其中一些人潜入了树丛,穿梭在枝丫荫蔽里。

但至多他除了偶尔瞥见影子的掠过就看不到什么了。

他也未曾听见弓弦拉动时嘣的声响;但每隔一小会儿,不知从哪儿射出的数支小箭;或从他边上飒飒而过,或撞击在树干上,翻落在他身旁的地上。

这些箭都是骨制的箭头,羽毛做的箭身,而羽毛是从蜂鸟的胸前拔下来的,因此珠光四射,七彩斑斓。

长长的一段时间流逝过去了。

他欣喜地暗笑,想到有一回当他抬头凝望时觉察到上面有个影子霎时停下来。

他看不清楚,然而决定冒一下险,就集中火力朝影子猛烈开火,打了五枪。

那影子似发怒的猫般发出尖叫,从蕨类植物和兰科植物丛中坠落下来,噗的一声落在他脚边的地上,还在愤怒痛苦中尖叫着。

那人的利牙深深陷入他的一只坚固的皮靴的脚踝部位。

他这一边,也不怠慢,用空着的一只脚猛一踢,尖叫声没了声响。

自此,巴塞特对于残暴已习以为常,一回忆起来他又禁不住开心地笑了。

接下来他度过了多么难挨的一个晚上!难怪他现在集各种恶性发烧于一身,他想。

他回忆起那个折磨人的无眠之夜。

那晚伤口的阵阵抽痛与蚊群的上万次叮咬相比已微不足道。

他无法逃避蚊群的攻击,也不敢生火,蚊群确实把毒汁灌满了他全身。

因此白天到来时,他双眼肿得几乎睁不开。

他步履蹒跚、盲目地朝前走,不很在意脑袋什么时候落地,然后尸体沿着萨加瓦的遇害之路被拖至炊火边。

这24小时已把他折磨得身心俱疲:他几乎神志失常,体内吸收的巨大毒素使他发疯。

好几次,他开枪射击紧随他的影子。

大白天出没的虫蠓使他进一步受折磨。

同时他流血的伤口吸引了大群可恶的苍蝇,一动不动贴在他血肉之躯上,迫使他把它们拂去或压死。

有一次,他又听到那奇妙的声音,似乎来自更远的地方,却一阵比一阵紧迫,盖过丛林里更近处的战鼓声。

至于丛林,他判断有错。

他原以为自己已穿过丛林,因此它处于他和林曼纽海滩之间。

他打道回来朝着丛林走,而实际上他正越来越深入这未经探险的岛屿的神秘腹地。

那晚,他在一棵榕树的盘缠的树根之间爬行,由于精疲力竭而很快入睡,这时蚊群又趁机在他身上尽情肆虐。

在他的记忆中,接下来的日日夜夜依稀如梦魇。

他清楚地想起的一个景象是:突然发现自己处于一林中村庄的中部,看着老太和小孩纷纷逃入丛林。

除了一个,所有的人都逃了。

在他头上近在咫尺的地方,好像瘠昔、惊恐的野兽发出的一阵呜咽声使他大吃一惊。

抬头一望,他看见了她-——个女孩,确切地说,是一个年轻女人,用一只胳膊,被吊起在炙烤的太阳下。

也许她被这样吊了好些天了。

她仍然插着,用充满恐惧的眼光注视着他。

他断定她己没救了。

因为他注意到她大腿肿起,显然关节已被压得粉碎,大部分骨头也折断了。

他决定向她开枪,让这惨象就此终结。

他想不起自已是否开了枪,也压根儿想不起自己怎样恰好到了那个村庄,又怎样成功地离开了那儿。

一 当巴搴特回忆起那段可怕的经历时,许多互不相关的画面在。

他脑海里稍现即逝。

他记得闯入另一个有几幢房子的村庄,用猎枪驱赶着他面前所有的人,只剩下一个体弱而无法逃跑的老人。

当巴塞特掘开一个地炉,从滚烫的石块中拖出一只用绿叶包裹着,香气四溢的烤猪时,那老人对着他一会儿怒吼,一会儿哀诉,一会儿咆哮。

就在这地方,巴塞特有一种野蛮、粗暴的冲动。

美餐一顿后,一准备拿着一个猪后腿离开时,他故意用取火镜点燃了一座房子的茅草屋顶。

然而在巴塞特记忆中留下最深烙印的是那阴湿、恶臭的丛林。

丛林里散发着邪恶的恶臭到处只是昏暗的微明。

很少有一束阳光穿透头上100英尺高的枝叶的荫蔽。

在那树顶下面是植物的分泌在空中的气息,是腐朽的生物渗出的液汁,这些生物生于死亡之中,依靠死亡而存活。

他就在这些东西中游荡,吃人的林人快速掠过的影子始终跟踪着他。

尽管这些邪恶的鬼魅不敢当面与他决斗,但他知道他们迟早会吃他。

巴塞特记得在那清醒的时刻,他把自己比作一头受伤的公牛,被草原上的狼群追赶;虽然狼群没那胆量为吃他而战,但他确信被狼群吞吃的结局是不可避免的。

正如公牛用角顶,用蹄踢,不让狼群靠近,他用猎枪扫开这些所罗门岛民,这些瓜达尔卡那尔岛山林人若隐若现的影子。

接着一天,出现了草地。

像被上帝甩手中的利剑劈开一样,丛林突然终止了。

丛林的边缘垂直而下有百米高,阴森森的充满丑恶。

自丛林边缘开始长着绿草——芬芳、柔软、娇嫩的牧草,能让任何农民和他们的牲畜看着心欢。

草地连绵好几里,像青翠的天鹅绒一直延伸到大岛的脊骨,那远古时地球上某场大变动后隆起的高耸的山脉。

山几经热带雨水侵蚀、冲刷,许多地方沟沟坎坎或呈锯齿状,但仍然巍峨屹立。

但那青草啊!他在草地里爬了好几码,把脸埋在其中,闻着那草,一阵冲动,情不自禁地流下泪来。

当他流泪时,那奇妙的声音已轰隆隆向前了。

从那时起,他常常想,如此无边无际、温柔甜美的声响,能否用隆隆声来充分描述它。

声音如此甜美,闻所未闻;音域如此宽广,恰似有黄铜喉咙的巨兽发出的博大振晌,余音绕耳。

而且这声音召唤他穿过无数里宽的热带大草原,对于他久经折磨、痛苦不堪的灵魂来说是莫大的祝福和慰藉。

他记得他是如何躺在草丛中,面颊湿湿的,但不再流泪,边听着那声音边纳闷,他怎么能在林曼纽海滩上听见它。

他细想是气压和气流中某种奇特东西使那声音得以传得这么远。

这种情形也许过一千天或一万天都不会再度发生。

但在他从纳利号下来登陆打算花几小时收集标本的那天,这声音响起了。

当时他一直主要是在寻找郝著名的丛林蝴蝶。

这种蝴蝶从一翼至另一翼有一英尺长,它像黑天鹅绒般暗淡无色、像树顶一样灰暗。

生活在高高树上的习性使它只栖息在丛林的树顶,故而只能一阵扫射才能将它打下。

由于这个原因,萨加瓦带了一支20口径的猎枪。

他用两天两夜时间爬过了那草原地带。

他已历经磨难,幸好在丛林的边缘林民停止了追越如果第二天没有下一场大雷雨,他可能早渴死了。

接着,芭拉塔出现了。

在第一个避荫处,即热带大草原让位于稠密的山上丛林处,他虚脱得几乎要死去。

起初,看到他的无助,她高兴得尖叫起来,并准备用一根结实的树枝敲打他的头。

也许正是他彻底的无助感染了她,也许是她的好奇心使她迟疑。

不管怎样,她迟疑了。

当又一棒要打下来时,他又一次睁开了双眼,发现她正热切地注视着他。

他最吸引她的是蓝眼睛,白皮肤。

她平静地蹲下来,将唾液吐到他的胳膊上,然后用指尖刮去他几日几夜以来在腐土和丛林中染上的那玷污他洁白皮肤的脏东西。

她所有的一切都给他留下特别的印象,尽管她身上没有任何不平常的地方。

他淡淡地笑着回忆起来。

因为她毫无遮蔽的装束像偷吃禁果前的夏娃。

她盘腿坐着,同时倾斜着身子,肢体不对称,筋脉突出像条条细绳,除了偶尔几次淋雨,她身上从婴儿时代开始积聚的污垢已凝成块。

他那科学家的眼光从未凝视过像她这样一个女人的原型,毫无美丽可言,有一次他看到,她的乳房,表明她已成年,正当在青春期;除此之外,能表明她性别的就是她用于装扮自己的唯一华丽饰物,即穿在她左耳垂孔上的一条猪尾巴。

这尾巴刚被切下来,以至于连着肉的一端滴着血。

并凝固在她的肩上,像蜡烛流下的一滩油。

她的那张脸啊!是一副扭曲、干枯、线条错杂的猿人嘴脸,被向上歪,朝天开的蒙古鼻孔打穿;一张嘴从宽大的上唇下陷,突然退缩到凹陷的下巴里;一双隐约显现、稍触即怒的眼睛眨巴看,像关在猴笼里的异域动物的眼睛。

尽管她用林叶给他盛来水,又带来一块陈腐的烤猪肉,却丝毫不能使他的奇丑无比减轻半分。

他十分虚弱,只吃了一点点,便闭上眼睛不想看她,而她一次次拨开他的眼皮为了注视他湛蓝的眸子。

接着那声音又响起了,他知道这回近多了。

同时他也清楚地知道,尽管他一路艰辛跋涉,但那声音仍离他有许多小时的路程。

那声音在她身上的效果令人诧异。

在那声音下,她畏缩着,转过脸去,恐惧地呻吟着。

但是在那声音足足响了一小时后,他闭上眼睛进入梦乡,芭拉塔则坐在他身边赶走他身上的苍蝇。

当他醒来的时候已是晚上,那女人已离开。

但他感觉恢复了力量。

那时由于身上灌满蚊毒,他无法忍受日趋剧烈的炎症,便闭上眼睛,一觉睡到太阳升起。

不一会儿,芭拉塔回来了,带了6个女人,她们尽管无姿色可言,但显然略胜过她。

她用举止证明她认为他是她发现的,是属于她的。

如果他不是身处绝境,她向人炫耀他的洋洋自得神情则显得滑稽可笑。

后来,他们走了好几里路,对他来说这行程是颇艰难的,最后,他倒在一棵面包果树遮蔽下的那座恶魔屋前。

她绘声绘色地讲了她应该保留自己财产的理由,而尼根一见到他就要他的头。

巴塞特后来知道,他是这个村庄的恶魔医生、巫师及药师。

其他人则叽叽喳喳,露齿而笑。

这些像猴一般的人,都像芭拉塔那样赤条条,形似野兽。

那时,他还不懂他们的语言,如果把他们表达思想的粗鲁声音冠以语言,那太抬举他们了。

但是巴塞特理解他们的争论,特别是当那些人又按又戳,掂量他的肉体,好像他是屠夫摊上的商品。

争论过程中,芭拉塔不久就步步失利。

其中一个人,好奇地察看巴塞特的猎枪,并扣动了扳机,结果枪把一个反冲撞入肇事者的肚眼。

而最为血腥的场面是子弹出膛后把一码远处一个争论者的头打得稀巴烂。

甚至芭拉塔也跟着其他人落荒而逃。

还没等他们回来,巴塞特重新拿到了枪,尽管由于发烧他直觉得天旋地转。

他的牙齿由于疟疾而打颤,两眼昏花,几乎看不清东西;意识也越来越微弱。

但他仍竭力支撑着,用指南针、手表、凸镜和火柴的简单魔力来威吓这些林人。

最后,为了使他们更加对他肃然起敬,心存恐惧,他开枪射杀了一只小猪。

随之迅速晕厥过去了。

巴塞特屈曲着手臂肌肉,力求在虚弱中尽可能保存体力,并慢慢拖动身体,在摇摇欲坠中站起来。

现在,他瘦得吓人;数月以来,一直顽疾缠身。

虽时有好转,体力从未恢复得像现在这样好。

他害怕的是像以前好几次那样,再次旧病复发。

在没有药物,甚至没有奎宁的情况下,目前他已挺过了最有毒、最恶性的疟疾和黑水热综合症。

但他能继续坚持吗?他一直这样问自己。

因为像真正的科学家那样,在未解开声音的秘密前他不能安然死去。

在一根棍子的支撑下,他摇晃着走了几步,来到了受死亡和尼根统治的昏暗魔屋。

在巴塞特眼里,这魔屋几乎像丛林那样阴暗,散发着邪恶的臭气。

但在里面经常可发现他最喜爱的老朋友,饶舌者——尼根。

当尼根坐在死人的骨灰上,在袅袅升起的烟雾中敏捷地旋转着从屋椽上挂下来的正在薰着的人头,那时他总喜欢奇谈阔论。

因为通过一个月来久病恢复知觉的间歇,巴塞特已掌握了尼根、芭拉塔和根根所在部落的语言的难点。

这种语言的心理机制十分简单。

根根是尼根的儿子,是一个糊涂的年轻首领,受尼根控制。

根根一有情况总是小声地和父亲共商计谋。

那红东西今天会说话吗?巴塞特问道,这时,他对老人可怕的工作已习以为常,以至于对烟薰人头的过程产生了兴趣。

尼根用专家的眼光审视着他正在薰制的一个特别的头。

10天后我才能说‘完工’,他说道,从未有人摆弄出如此坚固的头颅。

这老家伙不愿意和他谈论红东西,巴塞特暗自笑了。

他一贯如此。

尼根和这奇怪部落中的其他人从未在任何情况下透露那红东西的任何物理特性,一丁点儿暗示都没有。

能发出奇妙声音的红东西必定是有形的。

尽管它被称为红东西,巴塞特不能肯定红色代表它的颜色。

从他搜集的线索来看,红色足够体现它的行为和力量,不只尼根一人告诉他,那红东西比邻近部落的众神更强大、更残忍。

它嗜血成性,需要活人鲜红的血一直供奉它,而邻近众神自己在它面前也成了祭品,备受折磨。

它是整个村庄联盟的神,此联盟由许多类似本村的村庄构成。

而本村是联盟的中心并起统率作用。

由于红东西的原因,许多外村已变得荒芜,甚至销声匿迹了,而俘虏被献祭给红东西。

在今天依旧如此,而且可以一直追溯到远古的历史中,并通过口述代代相传。

当尼根还是个年轻人时,草原外的部落发动了一场袭击战。

在反袭击战中,尼根和他的战友们捕获了很多俘虏。

光是小孩就有一百来个在红东西前被活活放了血,男人和女人更是不计其数。

雷公是尼根给那神秘的神起的另一个名字,有时它也被叫作嘹亮的呼喊者、神之声、鸟喉、有着蜂鸟般甜蜜喉咙的东西、太阳歌手以及星星之子。

为什么叫星星之子?巴塞特询问尼根,却白费劲。

对这个老魔鬼医生来讲,那红东西一直处于它现在的位置上,永远唱着歌,响着雷,将它的意志加于所有的人,但是尼根的父亲、现被裹在发腐的草席里,挂在他们头上魔屋的烟乎乎的屋椽上,他则持另一种观点。

这位过世的智者认为红东西来自满天星星的夜晚,他进而推断,这就是为什么那些旧时被遗忘的人们称它为星星之子而流传下来。

巴塞特只能认同这一论点有可信之处。

但尼根断言,在他长长一生的漫长岁月里,他凝视过许多个繁星的夜晚,也曾去寻找过,但从未在草原和丛林深处发现一颗星。

的确,他目睹过飞速流逝的星(这是给巴塞特论点的答复);但是同样在黑夜他目睹过真菌生物、腐烂的肉,以及萤火虫发出的点点磷光和树林大火和燃烧的石栗果发出的熊熊火焰;然而当它们燃烧过、发光过、闪耀过,火焰、光芒、闪光又是什么东西呢?答案是记忆,仅仅是那已不复存在的东西留给人们的记忆。

就像完成的做爱,淡忘的宴会给人的记忆;还有愿望,鬼魂一般撩拨人心,使人激情进发,欲火中烧,然而在舒适和满足中心愿未遂,徒留一段回忆。

昨日的欲望今焉在?是美味的烤野猪肉?但猎人的箭没射中那野猪。

是未婚的少女?然而年轻人还未认识她。

却已香魂消亡。

一段记忆不是一颗星,这是尼根的论点。

一段记忆怎么能是一颗星呢?而且,毕竟在漫长生涯里他仍然观察到那繁星的夜空永恒不变;他从未发现一颗星从原来的位置上消失。

此外,星星是团火,但那红东西并非一团火。

但这无意中的泄密并未告诉巴塞特任何东西。

那‘红东西’明天会讲话吗?他问道。

尼根耸耸肩,好像说谁知道呢?那么后天呢?大后天呢?’巴塞特追问着。

我想薰你的头,尼根换了个话题,它不同于任何其他的头。

没有任何魔鬼有你这样的头。

而且,我会把它薰得很好。

我会用好几个月时间。

月亮会来了又去,烟会缓缓升起,并且我会亲自收集薰烟的材料。

皮肤不会起皱纹,就像你现在一样光滑。

他站了起来,从那薰过无数的头,被烟弄脏的昏暗屋橡下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取出一个用编席裹住的小包,然后动手打开。

它像你的头,他说道,但是薰得不好。

一听见暗示这是一个白人头,巴塞特的耳朵就竖了起来;因为他早就开始认定这些住在巨岛最中心的森林居民从未和白人有过交往。

他发现他们显然不会讲南太平洋西部广泛应用的贝西德海英语。

他们也无有关烟草、火药的知识。

他们少量的珍贵小刀,是用几段铁箍做成的;他们很少的战斧,是用交易来的便宜小斧子做的,而那些人用相似手段从咸水人那儿得到的小斧子。

这些咸水人住在珊瑚海岸边缘地带,并和不时出现的白人有过接触。

外面的人不知如何薰制人头。

老尼根解释道,同时从肮脏的草席里取出一个确凿无疑的白人头放在巴塞特手中。

这人头无疑很古老,上面的金黄色头发证明它的确是白人的。

他能发誓这是一颗英国人的头颅,很久以前的一个英国人。

这可以从那仍然穿在萎缩的耳垂上的沉重的金耳环看出来。

现在你的头……这魔鬼医生开始了他最喜欢的话题。

我来告诉你,巴塞特打断他,想出一个新主意。

我死后我会让你薰我的头,但首先,你得带我去看看那红东西。

你死后不管怎样我都会得到你的头,尼根推翻了这个提议。

用野蛮人的直率补充道,另外,你活不了多久了。

你已经半死不活了。

而且你会越来越衰弱,不出几个月,我会在这儿把你在烟里翻来覆去。

无数的长长的下午,翻转着自己所熟悉的人的脑袋,譬如说你的,这真是一种乐趣。

那时我会告诉你许多你想知道的秘密,因为你死了,那就无所谓了。

尼根,巴塞特勃然大怒,威胁道,你知道我掌握着铁管里的小雷声(这是指他神秘可怕的猎枪)。

我随时都可以置你于死地,那时你甭想得到我的头。

还是一回事,根根或我或其他的人也会得到你的头。

尼根洋洋得意地使他确信,同样,你的头会在这魔屋的烟雾中被翻来翻去。

你越早用‘小雷声’把我杀死,你的头将越早在烟雾中被翻来覆去。

巴塞特知道自己在这场争论中失败了。

那红东西是什么呢?在以后的一周内,巴塞特上千次地自问,同时他似乎强壮了些。

那奇妙声音的来源是什么?这太阳歌手、星星之子,这被奉为神明的神秘东西究竟是什么呢?它像崇拜它的这些黑乎乎,怪头怪脑,猴模猴样的人兽那样行为凶残。

长久以来他在禁区距离听到它发出的声音,如同公牛嘴里发出的歌声,银铃般甜美,且又威慑人心。

尼根那儿他无法用自己的头来贿赂他,因为死后它注定要被烟薰。

至于根根,这个愚昧的太受尼根控制的首领根本不值得考虑。

剩下的就只有芭拉塔了。

她从发现他,拨开他的蓝眼睛到爆发出奇怪的、可怕的女人情感,一直爱慕着他。

他早就知道要使她背叛她的部落,唯一的方法是获得她那颗女人的心。

巴塞特是个挑剔的男人。

芭拉塔这丑陋不堪的女人,一开始就使他感到面目狰狞,以后这感觉一直伴随着他。

回想在英国,那时即使最具魅力的女人也从未使他心旌激荡过。

然而现在,做为一个能为科学事业牺牲自己的男人,他毅然准备违背自己优雅矜持的本性,和那恶心得无法想象的丛林女人做爱。

他浑身战栗,为掩藏脸上的怪相,转过脸去,抑制住作呕的感觉,同时用胳膊搂住她污垢结壳的肩膀。

他感觉到她油腻、卷曲、散发恶臭的头发正触及他的脖子和下巴。

在他第一次的求爱中她便被他的拥抱征娘了,做出一张怪脸,她幸福不已,发出低低的、怪怪的、猪一样的哼哼噪声,对此他几乎失声尖叫。

这太让他受不了。

接下去,在这不寻常的求爱中,他把她放在溪流里,用劲地擦洗她。

从那时起,他就像真正的情人把自己献给了她,次数之频,时间之长,直到他厌恶得不堪忍受为止。

为了遵守部落风俗,她强烈提议结婚,对此他一再回避。

所幸的是,禁忌规则在这个部落里根深蒂固。

这样,尼根从未碰过鳄鱼的骨头、肉或皮。

这一禁忌是在他出生时颁布的。

根根永远不能碰一下女人。

这样的亵渎如果恰巧发生,冒犯的女人即被处以死刑。

自巴塞特来后,发生过一回。

当时一个9岁的女孩在玩耍,奔跑着绊了一下脚,倒下时碰了这位神圣的首领。

事后再也没见过这女孩。

芭拉塔小声地告诉过巴塞特,那濒临死亡的小女孩在红东西面前被放置了三天三夜。

至于芭拉塔的禁忌则是面包果树。

巴塞特对此很感谢。

她以前的禁忌可能是水。

至于自己,他捏造出一个特别的禁忌。

他解释道,只有当南十字星座在空中上升到最高点时,他才能结婚。

因为他知道天文,这样他就赢得了近几个月的暂缓期;他自信在这段时间内他不是不久于人世,就是带着所有关于红东西和红东西所发奇妙声音源泉的知识逃到海滨。

起初,他想象那红东西是一座巨大雕像,像门农①,在有阳光的一定温度条件下会演奏声乐。

但是一场袭击战后,夜间俘虏被带过来当作祭品。

那时下着雨,没有太阳,红东西却比平时唱得更响了。

巴塞特故而推翻了先前的猜想。

【① 门农:指埃及Thebes附近阿孟霍特普三世的巨大石像,每在日出时发出竖琴声,170年罗马皇帝修复后不再发声。

】和芭拉塔在一起,有时还有男人们和成群的女人,他可以在丛林四分之三周围的范围内自由活动。

而剩下的四分之一的范围,永远是红东西的地盘,是禁区。

他和芭拉塔做爱更彻底了,并让她经常擦洗自己的身子。

她永远是个女性,可以为爱,做出任何背叛。

尽管一见她就一阵恶心,一碰她就陷入绝望,尽管她像梦魇缠绕着他使他无法摆脱她那丑陋的容貌,但他意识到了性的广大真理。

正是性使这个女人充满活力;她的生命和希望与她的爱人的幸福相比,显得毫无价值了。

朱丽叶和芭拉搭的本质区别在哪里呢?一个是高度文明的产物,温柔纤弱;另一个是一干多年前女人的原始型,兽性未褪。

但两者没有本质差异。

巴塞特首先是一个科学家,然后才是一个人道主义者。

在瓜达尔卡那尔岛的丛林深处,他的这场恋爱试验,就如同他在实验室里做的任何化学反应实验一样。

他对这丛林女人的虚假感情步步升级,同时他更迫切要求她带他去面对面看着那红东西。

他确认这女人必定会报答他。

这种事情在男女关系中是屡见不鲜的。

事情的发生是这样的。

那时他们两人正在抓一种不知种类、叫不出名字的小黑鱼。

这种鱼长1英寸,身体一半像鳗,一半长鳞,体形圆胖,并有鲑鱼般的金色黑斑纹。

这种鱼常出没于清水中,估计无论新鲜或变腐,整个儿生吃将是一道可口无比的美餐。

它们伏在丛林地带的腐土中,芭拉塔用手握着他的脚踝,吻着他的双脚,发出一种令他脊梁骨上下凉透的鲁钝的嘈杂声。

她乞求他杀了她,而不要强迫她这样做作为至高无上的爱的回报。

她告诉他打破有关红东西禁忌的惩罚是受一星期的活活折磨。

她把头埋在淤泥里哭诉着那细节。

这时,巴塞特才意识到,一个人竟能将无比巨大的恐惧施加在另一个人身上。

对此,他以前一直无法理解。

尽管她会经受长时间的折磨,并尖叫着可怕地死去,巴塞特仍坚持要满足他个人的心愿。

只要这女人肯冒险,他可能解开红东西歌唱的秘密。

女人毕竟是女人,芭拉塔屈服了。

她引着他走进了四分之一圆周的禁区。

一座陡峭的山从北耸出,翻搅出一条溪流,从南相对而出是另一座高山。

顺着山溪,他们摸索着进入一个深而昏暗的峡谷。

沿着峡谷走了一英里,路陡然向上,直到他们穿过一段由光秃秃的石灰石组成的鞍状山脊。

这石头吸引了巴塞特这位地质学家的眼睛。

尽管由于身体极度虚弱,他不得不时常停下,但他仍坚持向上爬。

他们登上了被森林覆盖的高地,最后出现在高原上一座裸露的平顶山上。

巴塞特认出来这平顶山是由火山砂构成的。

他知道一块小磁铁就能吸住他脚下的满满一立方码的砂粒。

接着,他拽着芭拉塔的手引着她向前走。

他来到了位于高原中心的一个大坑前;这巨大的坑显然不是天然的。

古老的历史,南海的航行路线,无数记得起的数据和它们的含义,在他脑海里迅,速汹涌翻腾。

是蒙大那发现了这岛屿群,并取名为所罗门群岛,相信自己找到了那传说中国王的宝藏。

当时人们都嘲笑老航海家像孩子般容易轻信。

然而,现在巴塞特自己伫立在这儿。

在这巨坑边缘。

就像站在南部非洲的宝石矿井前。

然而他看到的并非是宝石,而是一颗有着浓烈七彩的珍珠;其大小即便地球上从古至今所有珍珠融合在一起也不及它;其色彩是任何珍珠或任何其他东西无法梦求的;因为那物质是红东西才具有的色彩。

巴塞特知道红东西就在附近。

这是一个正球体,直径足有200英尺,顶部在坑缘水平线100英尺以下的地方。

他把它的色质比作为漆。

他认为实际上这是人工涂上去的漆,但这种漆体现了高度的智慧,因此是丛林里的那伙人无法制造出来的。

它较之鲜红的樱桃更为晶莹透亮,色彩的丰富仿佛是红色层层相叠。

它在阳光下闪烁着,七彩斑斓,仿佛下面是层层红垫。

芭拉塔竭力劝阻他不要下去,但巴塞特就是不听。

她一下倒在尘土中。

然而当他沿着坑墙螺旋状的路线继续下行时,她畏缩着身子跟了下来,边哭诉着内心的恐惧。

这红色球体显然是做为珍物被挖掘出来的。

考虑到联盟的12个村庄人员少,以及他们原始的工具和方法,巴塞特知道即使无数代人的辛苦劳作也几乎不可能挖出那么巨大的一个坑。

他发现坑底铺着遭过猛击、面目全非的累累人骨,其中还躺着村里的木头和石头神像。

一些表面有淫猥图腾形象和图案的神像是用长40或50英尺的坚固树干雕刻而成的。

他注意到没有在海岸村庄普遍存在的鲨鱼和海龟神。

那不断出现的头盔主题使他大为诧异。

这些居位于瓜达尔卡那尔岛黑暗腹地的森林野人对于头盔知道一些什么呢?难道蒙大那的那一班武装人马几个世纪前戴着头盔曾深入此地?如果没有,那么林人们从哪儿得到这些题材呢?巴塞特在一片狼藉的神像和尸骨上往前行,芭拉塔呜咽着跟在后头。

他进入了红东西的阴影里,红东西高过他的肩,庞然屹立,他一直向前直到指尖触摸到它。

那儿没有漆,表面也不像有漆那样光滑;相反,它的表面波纹起伏,凹凸不平,随处可见的一小块一小块表明是经过高温熔合的金属。

它的质地确实是金属,但不像他以前知道的任何一种金属或合金。

至于它的颜色,他认为未经涂抹,而是那金属固有的颜色。

他移动指尖,这样正好只是轻轻掠过其表面。

他感到整个巨大球体有了生气,活起来并作出反应。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在如此庞大的物体上如此轻微的触动!然而在指尖的抚摸下它的确有节奏地震颤着,接着变成了细语声、沙沙声和咕浓声。

但声音如此非同一般,如此细微,闪忽不定,一像是发微光时的咝咝声;如此柔和,以至于甜美得令人着魔发狂,像是精灵吹奏号角的声音。

这正是巴塞特上回认为像是越过太空,飞向地球的众神携带的某种铃上发出一阵响声。

他用询问的目光迅速地看了看芭拉塔,但被他引发的红东西的声音迫使她猛地埋下脸,并在骨堆中呻吟着。

他又重新陷入了对这奇事的沉思中。

他推断,它是中空的,是用地球上不知晓的金属制成的。

古时的人称其为星星之子确实名符其实。

它只可能来自群星,而这决非是随便可以制造出来的。

它是技巧和心智造就的。

外形如此完美,内部肯定中空,这一切不可能只是偶然的结果。

不容置疑,一个来自无法猜测的遥远地方的智慧之子在金属里活动着全身。

他愣愣地看着它,惊诧不已。

他的大脑中如野火般驰骋着一个假设,来解释这遥远的旅行者:他在黑暗的太空中探险,穿过群星,而今矗立在他面前,高高在上;他在两种大气中经过火的洗礼,变得凹凸不平,并被漆了一层,后又被丛林里的食人族耐心地挖掘出来。

但这颜色是某种熟悉金属上的热漆,还是这金属本身固有的品质呢?他用口袋里的小刀的刀尖一刺,来检测这物质的成分。

霎时,整个球体爆发出巨大的沙沙声,几乎是洪亮的弦声。

如果沙沙声可以被认为是弦声;声音一忽儿升高,一忽儿降低,最高音和最低音气势汹汹,循环不止,最后融合成如同公牛嘴里发出的轰隆声。

这正是他经常在禁区距离外听到的那种声音。

这不可思议和无法猜测的奇妙东西使他着了迷。

全然忘却个人生命的安危。

他高举起刀准备用力敲击,但被芭拉塔阻止住了。

在恐惧引起的剧痛中,她双膝跪下,紧抱着他的膝盖,恳求他不要那么做。

为了表达她强烈的愿望,她把用牙齿紧咬前臂以致咬穿了皮肉,碰到了骨头。

巴塞特几乎没注意到她的行为,但出于温和的本性,他自动屈服了,并收回了小刀。

在这从遥远的恒星宇宙来的高等生命的巨大怪物面前,人的生命显得微乎其微了。

他踢着这丑陋、矮小的丛林女人的脚,好像她是只狗,迫使她与他一起绕着球体基座走。

走了一段路后,一副令人发怵的景象呈现在他眼前。

在累累尸骨中,他甚至认出了那不巧打破酋长根根个人禁忌的9岁女孩经烈日炙烤后干枯的尸骸。

在逝者的遗骸中,他迎面可见一个尚未消逝者留下的这一奇迹。

实际上丛林里这些家伙自己称其为红东西,在他身上看到他们自己的形象,并以此鲜红的献礼来竭力取悦他,安抚他。

继续绕行,一路踩着尸骨和神像组成的古老的祭祀墓地的地板。

他看到了那个装置。

红东西凭借这个装置高歌他雷声般的呼唤,穿过丛林地带和草地,传到遥远的林曼纽海岸。

它如此简单质朴,正体现了红东西炉火纯青的技艺。

一个巨大的柱中之王长约50英尺,饱经几个世纪的迷信看护,现在已干燥无比。

上面雕刻着各个朝代的众神,每一位都端坐在张开的鳄鱼嘴里,头顶钢盔,重影相叠。

那柱子从由三根巨大的森林树干做成的三脚架顶点吊下来,用的是寄生攀缘植物搓成的多股绳子。

这些树干上雕刻着的神露齿而笑,勾画奇特,颇具当代艺术概念之韵味。

这供打击用的柱中之王上悬挂着攀缘植物构成的绳子,可供人们施力和控制方向。

像一个甩于猛击的锤,柱中之王末端可向前驱动,敲击那璀璨鲜红的庞大球体。

就在这儿,尼根为他自己和他统治的12个部落的人司祭和进行宗教活动。

想到这乘着智慧的翅膀飞越太空的神奇信使落入到林人的要塞,被吃人成性,猎取人头,猿猴模样的野人崇拜着,巴塞特几乎发疯似地大声笑起来。

就像上帝的圣谕落入地狱底层的淤泥深渊中;就像耶和华刻在石头上的诫令被呈现给动物园猴笼里的猴子,就像基督的山上宝训被传道给疯人院里的狂吼的病人。

又慢慢过了几个星期。

夜晚,巴塞特选择在魔屋满是死灰的地板上度过,那些不停旋转,被缓慢薰制的人头就在他的上方。

他这么做的原因在于那屋对于低人一等的女人是个禁区,也就成了他摆脱芭拉塔的避难所。

当南十字座在空中越升越高时,标志着她结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这女人的爱越来越强烈,使他深受折磨,几乎要置他于死地。

在魔屋前一棵大面包果树荫蔽下挂着一张吊床。

白天,巴塞特就在那儿躺着度过。

也有间断的时候。

那就是当高烧袭身,昏迷不醒时,他则整日整夜躺在满是人头的屋子里。

他一直努力与发烧作斗争,为了活下来,坚持活下来,为了变强壮,强壮到有一天能敢于穿越草地和那外面的带状丛林,胜利到达海滩,到征收劳力、贩运黑奴的双桅船或纵帆船上,返回到文明社会,重见文明人。

那时他可以告诉他们在那瓜达尔卡那尔岛最中心的黑暗腹地,存在着来自其他星球的信息,但现在却被那儿的野人盲目无知地崇拜着。

有时候,巴塞特晚上也躺在面包果树下。

夜深了,他长时间观察西边星星在丛林的黑色树墙后缓缓下落。

野蛮人为了修建村庄砍掉了一些树木,因而丛林已往后退去。

由于对天文学知识较为精通,他病中取乐,遐想着那些生活在遥远的星球上的居民。

这些由恒星构成的无法看见的世界确实令人不可思议。

他像一个从无光的地窖里出来的害羞客人,逗留在他们的光明之屋,生命从那里涌出。

他无法猜想空间的界限,正如他无法猜想时间的极点。

有关破坏性镭的种种猜测无法动摇他对于能量转换和物质不灭定理的坚定科学信仰。

星辰必定总是而且永远存在在太空中。

无疑,在宇宙变动中,除了一些畸变,所有一切必定相对而言是近似的,是由同一种或相同的多种物质构成的。

所有一切必须遵守或构成同样的规律,不会与人类的整个历程背道而驰。

、因而,他论证后认为,正如自己所在的太阳系这颗恒星上有世界和生命,所有的恒星上必定都有世界和生命。

即使躺在面包果树下,做为一个智者。

他凝视的目光穿过了无数的星沟。

所有的宇宙必定也这样展现在无数双像他一样的审视的眼睛前。

尽管可想而知眼睛后并非是与他一样的人,但同样地,智者们提出疑问、并探索整个宇宙的意义和结构。

这样推理着,他觉得自己的目光永远凝视着无穷无尽的宇宙帐幕,他感到他与那尊严的一群在心灵上是相通的。

那些极其遥远的高级生命在空中架起了一座桥梁。

传达着巨大的、虹光四射的、如天堂歌声的信息。

他们是谁?他们是什么样的?在宇宙的历法中,他们肯定早已踏上人类新近才涉足的路。

他们无疑已高度发达,使他们能够穿越空间的深渊传递信息,而人类却为达到他们的那种发展高度,正含着热泪,流着血汗,忍着剧痛,在无数次研究的困惑中,在黑暗中摸索着为之作艰难、缓慢的奋斗。

达到他们的发展高度,一切会是什么榉的呢?他们是否已天下一家,博爱互助?他们是否知晓爱的法则影响了对懦弱和腐败的惩罚?生命就是奋斗不息吗?无情的自然选择规则是整个宇宙的生存规则吗?他们深远的推论,长期以来赢得的智慧,隐藏在红东西巨大的金属心脏里,是否极其迫切地等待着第一个地球人去破译?只有这一点他是肯定的,即那发声球体并非某颗恒星上一只受伤的狮子从毛上抖落下来的红色血珠。

它是精心构思的产物,并非偶然天成,而且蕴含着许多星球的言语和智慧。

那儿可能有什么样的引擎、元素和动力呢?又可能有怎样的学问、奥秘和控制时代发展的机器呢?无疑像小小一块奠基石可以圈起整座高大的公用建筑,这巨大的球体肯定包含了茫茫历史;它含有深刻的研究,其深度即使人类作最奇诞猜测亦无法企及;它隐藏着众多定律、公式,如果被轻而易举地掌握,将使地球上人类个体和群体生活从目前的泥潭中脱身而出,上跃到纯净的、充满力量的高度。

这将是时间给予懵懂无知、贪得无厌、心比天高的人类最丰厚的礼物。

对于巴塞特来说,作为接受这一从人类星际家族来的信息的第一人,他被赐予了极高的荣幸。

没有哪个白人,更没有其他丛林部落的人能看了红东西而活下来的。

这就是尼根向巴塞特解释过的法令。

过去,巴塞特经常反驳说,难道通过姻亲关系也不允许?但尼根严肃地否认了。

即便通过姻杀,也不讨红东西喜欢。

唯有出生在此郡落的人才能看过红东西并活下来。

但现在,他罪恶的秘密只有芭拉塔知道,而她害怕在红东西前被献祭,因此一定会守口如瓶。

这情形就不同了。

他必须从摧残人的可恶发烧中恢复过来,回到文明社会。

然后他将带一支探险队打道回来,即便整个瓜达尔卡那尔岛上人口被毁灭,他也要从红东西的心脏里设法得到来自外部世界的信息。

但是巴塞特的旧病复发越来越频繁,他短短的暂愈期也越来越缺乏活力,周期性的昏迷越来越长,直到他渐渐明白,即使他高大身躯内固有的乐观主义给予他最后的激励,也无法活着穿过草地,穿过危险的海岸丛林,抵达海域。

当南十字座在空中越升越高时,他病体日衰,直至芭拉塔也认为他活不到禁忌规定的婚礼日期了。

尼根亲自长途跋涉,收集发烟物质以备薰制巴塞特的头,并骄傲地向他宣布和展示他死后用精巧绝伦的技艺薰制他的头的意图。

至于巴塞特,他丝毫不震惊。

长久以来,他的生命奄奄一息,急剧衰退,以至于生命之火既将熄灭也不会使他惧怕。

在周期性的昏迷和半昏迷不断交替的梦魇中,他有一种虚幻的感觉,他不仅怀疑他是否真的看到过红东西,还是只是他神志昏迷时的梦中臆想。

有一天所有的薄雾和蛛网消散了,他发现自己的大脑清醒异常,便估量一下身体虚弱到何种程度。

他想举起手和脚,却不能。

他对身体的控制力已小得使他几乎意识不到自己肉体的存在。

实际上,他的肉体轻附在他灵魂之上,而他的灵魂在短暂的清醒中,清楚地知道生命终结的黑暗已临近了。

他知道结局快到了;知道自己确确实实双眼目睹过红东西——世界间的使者;知道他永远不可能活着把那信息带到他的世界,那信息可能已经在瓜达尔卡那尔岛腹地整整隐藏了一万年,等待人们去聆听。

巴塞特决心马上行动,他叫尼根来,在屋外面包果树的树荫下和这个年老的恶魔医生就他生命中最后一次努力、以活生生的肉体作最后的冒险,谈条件,讲安排。

我知道这个法令,尼根,他总结道,谁若不是这儿的人不可能看了‘红东西’而活下来。

我无论如何要死了。

你的那帮年轻人可以把我抬到‘红东西’前,我可以看看它,听听它的声音,然后死在你手里。

噢,尼根,这样可满足三件事:法律、我的心愿,你做了所有准备等待着我的头可更快得到。

对此尼根表示同意,并加上几句:这样更好。

一个不能好转的病人想多活一会儿是愚蠢的。

而且,对活着的人来讲,他最好是死去,你已经拖得太久了。

不只是好在我可以与这样一位智者对话,而是好些天来我们很少讲过话。

相反,你在我的头颅的屋里占着地方,像垂死的猪一样乱哼哼,或者用那我不懂的语言大声讲了许多。

这使我大受困扰,因为当我在烟里翻转人头时,我喜欢思考一些有关光明与黑暗的重大事情。

我长期学习,慢慢孕育形成我临死前最后智慧。

而你发出太多的噪音打搅了我。

至于你,黑暗早已笼罩在你头上,你最好即刻死去。

我向你保证,在今后的漫长岁月里,当我在烟中翻转你的头,部落里不会有其他人进来打扰我们。

而且,我会告诉你很多秘密,因为我是一位非常睿智的老人,在烟中翻你的头时,我的智慧将与日俱增。

这样,一副担架做成了,6个人抬着他,巴塞特就这样出发,开始了最后一次冒险,以圆满完成他整个一生的冒险活动。

他几乎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甚至疼痛也已殚竭。

由于大脑清醒,他非常平静,并为思维完全清晰而深感喜悦。

他躺在倾斜的担架上,望着过往世界变得渐渐模糊。

他最后一次凝视着魔屋前的面包果树、丛林枝丫荫蔽下昏暗的天日、高耸的山脉间的昏暗峡谷、裸露的石灰石形成的山鞍以及黑色的火山砂构成的平顶山。

他们抬着他沿着大坑盘旋的道路往下走,接着又绕着光彩四射的红东西走。

它似乎总是急切地从光和色构成的彩虹中幻化成甜美的歌唱和惊雷声。

6个人抬着他走在祭祀的人骨和神像木头上,穿过那些未死的可怕的活人献祭,然后来到了三根柱子构成的脚架台和巨大的撞击柱前。

在尼根和芭拉塔的帮助下,巴塞特虚弱地坐了起来,上身轻微地摇摆着。

他用清澈的、颤抖的,洞悉一切的双眼凝视着红东西。

噢,尼根,来一次,他说道,目光仍驻留在那闪烁的震颤的球体表面上。

那儿,从里至外,所有鲜红的光影从未停止过震动。

进而变成一种声音,一种丝绸的瑟瑟声,银子的沙沙声,琴弦的金色弹拨声,小精灵的柔和笛声、远处听到的醇厚的打雷声。

我等着。

长时间停顿后尼根突然说道,手中握着长柄战斧。

噢,尼根,来一次,巴塞特重复道,让‘红东西’说话,这样我可以边看着它讲话,边听着。

然后当我举起手,你就可以砍下来;因为,当我举起手时,我会低头向前,在脖根处留出位置由你砍。

但是,尼根,我这个即将永远离开白天光明的人,希望在耳边响着‘红东西’的奇妙歌声而去。

我向你发誓,永远不会有一个头像你的薰制得这样好。

尼根向他保证,同时示意部落的人操纵从巨大的敲击柱上垂挂下来的驱动绳。

在我薰制的头中,你的头将是我最伟大的杰作。

对于老人的自负,巴塞特平静地笑了笑。

那巨大的经雕刻的木头从离地40英尺高的空中被拉下来,解脱了绳索。

接下来的时刻,突然得到解放的、雷声般的声音使他沉浸在狂喜中。

然而这是怎样的惊雷声啊!声音之令人沉醉,汇集了所有发声金属的可贵品质。

大天使们在里面说话;在所有其他声音面前,它的美妙堪称精彩绝伦;它体现了其他恒星系中行星上超人的智慧;它是上帝的声音,诱惑着,命令着人们去聆听。

那来自星际的金属造就的这一永恒的奇迹!巴塞特用自己的双眼看到色彩、众多的色彩变成了声音,直到巨大球体的可见表面欢快地蠕动着,似乎水汽氤氲,使他分不清是颜色还是声音。

那个时刻,属于他的是物质的空隙,还有物质和力量的融合。

时间迅速流逝着。

最后,尼根的不耐烦举动使巴塞特从狂喜中回过神来。

他差不多忘记了这老恶魔。

一个怪念头迅速一闪,使巴塞特从喉咙里发出一阵沙哑的笑声。

他的猎枪就放在身边的担架上。

他所要做的只是,枪口对着脑袋,扣动扳机,把自己的头打个粉碎。

但是为什么要欺骗尼根呢?这是巴塞特接下来的想法。

尽管尼根猎取人头,是个食人肉的人兽,粗鲁愚笨。

然而依老尼根自己看来,他公正至极,他自认为是道德和契约的先驱,是德高望重,受人尊敬的贵人。

不,巴塞特认为,在最后一刻欺骗这老家伙将是一种极大的遗憾和不光彩举动。

他的头是属于尼根的,将由尼根去薰制。

巴塞特举手示意,根据商定的,他向前伸出头,并清楚地暴露出绷紧的脊椎关节。

他忘了芭拉塔,她只不过是个女人,仅仅是个没有吸引力的女人。

尽管没看见,他知道,装有锋刃的短柄小斧已在他身后举起。

在临终前的瞬间,未知世界的阴影笼罩着他,他感觉到奇迹将至——在可以想象的世界前一堵堵墙分崩离析。

正当他知道斧子已挥动,钢铁刀口即将咬到他的肌肉和神经时,他似乎看见了美杜莎安详的脸,千真万确。

当钢刃扎入脖根,一阵阵黑暗向他袭来的同时,一个幻觉如同闪电刹时而过,他看见自己的头正在慢慢旋转,一直在面包果树旁的魔屋里旋转着。

(张继青 译)对神的恐惧人们在想到科幻小说时,往往会联想到一般的文学结构中所穿插的离奇的线索。

这就是超自然恐怖的线索。

事实上,恐怖小说,就其广义而言,要早于科幻小说至少50年或100年;按有些关于恐怖小说的定义,也许要早,数千年。

现在,H·P·洛夫克拉夫特自认为是使读者恐怖的、这门艺术的最重要的实践者。

他在一本很薄的题为《文学中的超自然恐怖》(1927年出版,1939年修订)的书中,先把这门艺术追溯到埃及和闪米特族人的巫术仪式上,然后追溯到中世纪蛊惑人心的妖法祭礼上,最后再追溯到被他称之为最令人厌憎的远古时期的生育仪式上。

哥特派小说出自于以上这些礼仪神话和其他中世纪神话;这些神话讲述狼人、鬼怪、术士、死而复活者以及这些东西对现实想象所隐含的双重性。

霍勒斯·沃尔波尔创作了第一本哥特式小说《奥特朗托城堡》(1764)。

威廉·贝克福特的《万赛克》(1784),安·拉德克利夫夫人的《尤多尔福之迷》(1784),绰号叫修道士的M·G·刘易斯的《修道士》(1796)以及夏洛特·戴克里的《佐弗洛亚》(1806)是最受欢迎的哥特式小说。

这些小说大同小异,描写危境中的少女,鬼魂出没的城堡,发出铿锵声的镣铐和各种鬼影;有时还描写命运的凶兆如何比死亡还要可怕。

玛丽·雪莱的《弗兰肯斯坦》(1818),受哥特式小说的影响,具有很多哥特式小说的特点,被一些评论家视为第一本科幻小说。

洛夫克拉夫特认为,布沃尔·利顿,莱法奴·威尔基,柯林斯,哈格德,多伊尔,威尔斯以及史蒂文森这些人的作品具有传奇的,半哥特式的和半寓言的风格。

不过,他最钦佩埃德加·艾伦·坡、奥布赖恩和贝亚勒斯。

他也经常谈到F·马利安·克劳福特、罗伯特·W·钱伯斯、亨利·詹姆斯、奥斯卡·怀尔德、M·P·西尔、布拉姆·斯托克、萨克斯、罗麦、威廉·何伯·霍特森等人的作品。

此外,他还特别称颂阿瑟·麦勤、阿尔杰农·布莱克默、M·R·詹姆斯和洛特·邓色尼。

然而,洛夫克拉夫特本人最终成了他所描写的郡种恐怖小说的代表人物,也成了刊登他的大部分作品和刊登同时代人对他的作品所作的评论的《离奇故事》杂志的代表人物。

《离奇故事》是由克拉克·海尼伯杰在1923年创办的,一年后被他出卖。

与该刊有着密切关系的方斯华思·赖特编辑接管了它,直至1938年该杂志再次被出卖。

以后,由多拉西·麦克尔雷斯主编《离奇故事》,直至1954年最后一期。

该杂志从不赚钱,最近重新出版同样也不赚钱。

喜欢受惊的读者人数似乎是有限的。

不过,《离奇故事》的读者却是忠实无比;其作者也舞如此,尽管他们的稿酬不但低而且还来得迟。

洛夫克拉夫特就是这样一位作者。

他发表在《离奇故事》上的第一篇小说《半人半鱼之神》,是由该刊在1923年3月份创刊号出版之后的6个月刊登出来的。

这篇小说曾由一家称为《漂泊者》的小型杂志早在1919年9月号一期中就刊登过。

不久,洛夫克拉夫特成了《离奇故事》的经常投稿人。

事实上,当他的稿件有时被退回后,他很少再把它们投往其他地方去。

因此,他的朋友一度不得不擅自将他的两份手稿拿到《惊奇》杂志上去发表,因为那时很少有其他杂志会刊登这类小说。

《小说》杂志、《宝库》或《骑士》杂志偶尔会刊登像欧文·S·科伯的《鱼头》这样难得的小说,但唯有《离奇故事》才专门刊登怪诞故事。

以后出现的专讲极端残暴的恐怖故事,连同那些惊险读物、离奇故事以及鬼怪小说,不是很快消失了,就是没有什么影响了。

洛夫克拉夫特此人的重要性在于其文学生涯的两个方面:一是在通俗读物方面为自己开辟了一个特殊的领域,即超自然恐怖领域;二是引来了众多追随者。

按照他的分析,超自然恐怖与世俗的恐怖是有区别的,尽管世俗的恐怖也有一定的吸引力;但这种恐怖仅仅是具体的实实在在的恐怖。

洛夫克拉夫特追求的是对未知的恐怖:对真正的离奇故事的唯一衡量标准仅是这样——能否激起读者深刻的恐怖感,以及与未知领域和力量的接触感;可怕的声音,又是否会产生一种微妙的意识,好像倾听到黑压压的鸟群拍打翅膀发出的声音,或像倾听到已知宇宙最边缘上的外部形影和实体发出的刮擦声。

洛夫克拉夫特本人看来几乎同他的小说一样不寻常。

当他只有8岁时,父亲患麻痹性痴呆,死在一家精神病医院里;母亲患精神病,去世前也住院多年。

除了与布鲁克林区的一位女商人过了一段短暂的并不和睦的婚姻生活外,洛夫克拉夫特同在普洛维顿斯的姑母们住在一起。

大家靠逐渐减少的家庭收入和替人代笔、校阅勉强度日。

洛夫克拉夫特曾花费不少时间业余从事新闻写作,并且还无偿地给其他出版物撰稿。

他的小说也没有给他带来多少稿费。

洛夫克拉夫特喜欢用写信的方式来扶助许多青年作家,常给他们寄去难以置信的又长又详情的书信。

他既批评又支持他们的工作,有时还和他们合作。

因而,这些青年作家对他的散文风格和神话不但崇拜而且还加以借用。

在这些青年作家中,有E·霍夫曼·普赖斯、克拉克·阿什顿·史密斯、唐纳德、霍尔德·万德里、罗伯特·布卢奇、亨利·库特纳、C·L·穆尔、弗兰克·贝尔克纳普’朗和卡尔·杰克比。

奥古斯特·德莱思非常热爱洛夫克拉夫特的作品和他为他自己的小说提供背景情况而杜撰的奇吐尔伍神话。

所以,他和唐纳德·万德里两人创办了阿克哈姆书屋,出版了洛夫克拉夫特的遗作《外来人及其他》(1939)以及他的另外一些作品。

以后,他们又出版了雷·布拉德伯里早期写的一些幻想作品和像A·E·范沃格特这样的作家写的科幻小说。

洛夫克拉夫特于1937年患肾小球和肠癌去世。

他去世后留下一部长篇小说《查尔斯·德克斯特病房之案》(1941连载)和许多短篇小说,其中一些短篇小说都是围绕着一个神话展开的。

这个神话说的是:权势很大的罪恶之神一度统治了世界,后被放逐;现在它们在放逐地这个世界上古老的,死气沉沉的黑暗角落里仍然受到敬奉,并希望回来。

洛夫克拉夫特最有名的小说有《不合时宜的阴影》、《在疯狂的山脉上》、《邓韦奇的恐怖》、《来自太空的色彩》、《因斯蒙斯上空的阴影》、《黑暗中的低语者》、《奇吐尔伍的呼叫》、《墙里的老鼠》和《外来人》。

洛夫克拉夫特早期的一篇小说《半人半鱼之神》,取材于民间流传的神话,而并非是他虚构的。

这篇小说缺乏洛夫克拉夫特在后期形成的某些非同寻常的语言风格——使读者毛骨悚然的语言风格。

恐怖小说和任何类型的幻想小说都难以同科幻小说相分开,因为它们都涉及到奇异的人和事。

许多文学评论家都不想对它们加以区分,有些还始终坚持认为两者之问根本不存在明显的差别。

不过,幻想小说靠它的幻想力和文字的夺魂摄魄使人着迷,使人恐怖;而科幻小说则靠逻辑和解释使人相信。

科幻小说描述读者想象不出的会在他生存的世界上存在着的离奇之事;而幻想小说则告诉读者世界是难以置信地离奇。

《半人半鱼之神》①[美] H·P·洛夫克拉夫特 著我是在精神明显紧张的状态下撰写此文的。

因为到明晚,我将不复存在。

我身无分文,在唯一能维持生命的药物中断了时,将再也不堪忍受精神的折磨;我将从顶楼这个窗口跳到下面肮脏的大街上去。

不要从薪俸和吗啡上来断定我是一个弱者或是一个堕落者。

等你阅毕这几页草草写就的文字时,你也许会料想我为什么非得忘却一切,或非得寻死的原因,但你决不会完全料及这一原因。

【① 这是《圣经·旧约》中非利士人的主神,称之为大衮,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鱼。

】在茫茫太平洋最开阔也是最没有人去的一块海域上,我押运的邮船成了德国军舰的牺牲品。

那时,大战刚起,德国佬的海军力量还没有被削弱到后来的地步,我们的押运船自然也成了他们的战利品。

但另一方面,由于德国佬收编了我们这些战俘,我们也就理所当然地受到了公正、客气的对待。

德国佬的军纪很松散。

在我们被俘后的第5天,我便有了机会,找到一条小船独自逃走。

船上备足了可用很长一段时间的水和食品。

当我最终发现小船在随波逐流时,我如坠五里雾中。

我从来就不是合格的航海者,因而只能依据太阳和星星的位置,模糊地推断自己处在赤道偏南一点的地方。

我对经度一窍不通,而且当时又看不到任何岛屿或海岸。

天气一直很晴朗。

在灼热的阳光下,我漫无目标地漂流了不知多少天,期待着有艘路过的船,或被海浪抛到某块可居住的陆地上去。

然而,既没有船只也没有陆地出现。

我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困境。

面对一望无际波涛汹涌的大海,我开始感到绝望。

奇迹在我睡眠时发生了。

但到底是怎样发生的,我将永世不得而知,因为我的睡眠尽管多梦不安,但从未中断过。

最后醒来我竟发现自己的一半身子陷进了一片可怕的黑黏泥地之中。

黏泥地呈一丝不变的起伏形状,从我的周围一直延伸到我能看得到的地方。

小船也搁浅在黏泥地上,离我有些距离。

你很有可能会猜想我的第一反应将是对如此意想不到的巨变感到惊讶。

但事实上,与其说是惊讶,倒不如说是恐怖,因为空中和泥中都透出一种令我不寒而栗的不祥之兆。

这一带充满了各种腐臭味。

它们是从腐烂的鱼体和辨不清何物的尸体上散发出来的。

或许,我不该仅用语言叙述这种恐怖,这是万籁俱寂极目无际的不毛之地中存在着的无法形容的恐怖。

这儿,除了一大片黑沉沉的黏泥地外,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这死气沉沉的地方使我深感压抑,恶心和恐惧。

太阳从空中直射下来,然而在我看来,天空几乎也是黑沉沉的,残酷得不见云层,这天空恰似被我脚下漆黑的怩地反照着一般。

我爬进了搁浅着的小船,意识到只有一种理论能解释我的处境。

经过某一史无前例的火山剧变,有块海底被隆上海面,形成了陆地,而这块陆地在深不可溅的海底已蕴藏了无数个百万年之久。

在我脚下隆起的这块新大陆十分恢宏十分荒凉,我竖起耳朵也听不到汹涌澎湃的大海传来的最微弱的声音。

我举目远眺也看不到任何的海鸟。

一连好几个小时我都坐在船上沉思默想。

小船侧身搁浅着,当太阳在空中移动时,才提供了一点荫凉。

随着白天的消逝,黏泥地失去了不少黏性,干涸得似乎可以让人短时行走。

那晚,我难以成眠。

第二天,我便打点好带有水和食品的行李,准备去陆地旅行,寻觅消失的大海,寻求可能的救援。

第三天早上,泥地已干洒得可以自由行走。

与此同时,死鱼发出的气味与日俱增,臭不可挡。

不过,我对这区区小灾已毫不介意,因为我必须顾及大事。

我开始大胆地出发寻找未知的目的地。

在这此起彼伏的旷野中,我整夭都以远碰最高的一个圆丘为目标,朝西稳步前进。

晚上,我露宿休息。

次日,我继续前进,尽管圆丘看上去似乎并没有比我起先前望见它时要近些。

到第四天晚上,我终于到达圆丘脚下。

其实,圆丘要比远处望到的高得多,它由一条横在中间的波谷隆起,坡度较陡。

我疲惫不堪,无力登山,倒睡在山影之下。

我不明白那晚我为什么老做恶梦。

在渐渐亏缺的奇特月亮远在东边的平原上升起之前,我出了一身冷汗醒了过来。

恶梦难耐,我决定不再入睡。

月光下,我倏然悟出白天行走真是愚蠢之举,假若不在灼热的阳光下行走,我本可省却不少体力。

现在,我清楚地感到能在日落时向阻碍我的山坡进军。

拾掇好行李,我开始朝山顶爬去。

我曾说过那连绵起伏的大荒原是我模糊恐惧感的来源。

但当我登上山顶,顺着另一边山坡往下看一看到一条月光尚未照至其漆黑深处的大峡谷时,恐惧感顿然倍增。

我顿觉自己是站在了世界的边缘上,凝视着深不可测与黑暗共存的谷底。

随着恐惧的加剧,我不由地浮想起《失乐园》一书申的奇特情节和撒旦可怕地爬过未成形的黑暗之国的奇异情景。

月亮爬得更高了。

我开始看到峡谷的坡度并不像我原先想象的那么大毒突出的岩石为下山提供了相当方便的落脚点,并且从下面数百英尺的地方起,坡度逐渐变小。

被盲目的冲动所驱使,我踩着岩石艰难地往下爬到较为平坦的山坡上。

而后站在那儿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月光仍未照屣的阴森森的谷底。

骤然间,我的注意力被对面山上一个巨大而又异常的物体所吸引。

此物陡直而立,离我百码光景,在半空中月亮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我随即搞清那是一块巨大的石头,但又注意到它的外形和位箕并非天公所作。

再仔细一看,倒使我充满了难以名状的感觉。

尽管此物身躯庞大,且位置又处在自世界初期起就已在海底豁开的一个深渊之中,但我坚信这一奇特的物体是造型恰到好处的独石柱。

它那庞大的身躯与既能生活又能禺考的动物的手艺或崇拜不无关系。

在既茫然又害怕的同时,我倒也有一种科学家和考古学家才会一时产生的快感。

于是,我便更加仔细地环顾周围。

月上中天,月光清澈而又不可思议地照在了深渊周围的悬崖峭壁上。

猛然间,我看到有股山水从高处飞泻而下。

几乎溅到了我站在山坡上的双脚,继而沿着蜿蜒的溪道朝两个方向奔腾而去。

水波冲洗了深渊对面巨大的独石柱底基。

底基上刻有碑文和粗糙的雕饰。

碑文是用我看不懂并且从未在书中见过的象形文字刻写而成的。

大多数象形文字以简单化的象征手法表示诸如鳗鱼、章鱼、鲸鱼,甲壳类动物、软体动物等海生动物。

少数几个象形文字则显然表示世人所不熟悉的海生动物,不过对其腐烂的形状,我倒在海洋隆起的平原上目睹过。

然而,最使我着迷的是生动的雕饰。

在溪涧对面,硕大无朋的系列浮雕清晰可见,其题材会使像多雷这样的插图画家羡慕不已。

我想这些浮雕该是用来描绘人的——至少是某一类人,尽管所雕之物像鱼一样在。

某含海洞中姿意嬉戏,或在浪涛之下出现的某个极大的神殿中举行效忠仪式。

对它们的形态我不敢细说,因为仅看一眼它们的外形;就会令我昏厥。

这些东西长得奇形怪状,其丑态超过了像埃德加·艾伦·坡或布沃尔这些作家的想象力。

但除了带蹼盼手艘,惊人的宽厚嘴唇,目光呆滞的凸眼以及其他回忆起来更令人不悦的特征外,它们总体上具有人的形体。

够奇的是,这些半人半鱼被雕刻得与它们的实情很不相符,其中有条半人半鱼欲要杀死一条并非比它本身大多少的鲸鱼。

根据它们古怪的模样和肥大的身躯,我很快得出绪论:它们只不过是某个原始捕鱼部落或航海部落想象中的神,这一部落在波尔舟人和尼安德特人的始祖出世前好几个时代就已灭亡。

此番情景恐怕连最具探险精神的人类学家都尚未见识过,对此意外遭遇我恐惧得呆如木鸡,直到月光奇迹般地投射在我面前的寂静的山谷里。

突然,我看见了它。

伴随着其要露出水面而发出的轻微搅动声,此物悄然出现在黑色的水面上。

它身材高大,面目可憎,酷似独眼巨人波吕斐摩斯。

它如同恶梦中的巨大怪物一样飞快地奔向独石柱,然后在独石拄旁猛烈地挥动其一双一巨大的带鳞手臂,并低下其可怕的头,发出某种有节奏的声音。

我想我当时一定是疯了。

我是如何发疯似地登上山坡和悬岩,又是如何发疯似地回到搁浅的小船上,对此我几乎回忆不起来了,但我相信我曾狂叫过,也狂笑过。

我模糊地记得回到船上后不久,天下起了一场狂风暴雨。

不管怎么说,我清楚地听到了隆隆的雷鸣声和其他声音,这是大自然在其心情最不好时才会发出的声音。

当我走出阴影时,我躺在了旧金山的一家医院里,我是在太平洋中被美国船长搭救并护送到那里的。

在医院里,我神志失常时说了不少话,但发现别人对我的话并不怎么在意。

对太平洋中隆起的陆地一事,甚至连我的援救者也毫光所知。

以后,我找到一位大名鼎鼎的生态学家,并逗向他有关腓力斯人对半人半鱼之神,即鱼神的传说中的一些古怪问题,但顷刻发现他未能免俗,言不及义,令人失望。

也就不再向他逼问。

每当夜幕降临,尤其当月亮亏缺不圆时,我能看见它。

我试用了吗啡,但它只有短暂的药效,却使我像一个绝望的奴隶一样深深地陷入了它的魔掌,完法逃脱。

因此,在写下了一篇供我的同胞参考或耻笑的完整记事后,我现在就开始彻底断药。

我常问自己这是不是-个纯粹的幻觉——一种仅是从德国兵那儿逃跑后,在没有甲板的船上中暑发高烧时讲着积话的反常行为:然而,每当我向自己提出这个问题时,在我的面前总会出现一幕非常清晰的令人局促不安的画面。

我一想到大海就对那些不知何物的尸体怕得发抖。

因为它们此时此刻可链在泥泞的海底挣扎着爬行:去敬奉它们古老的石偶,并把同它们自己很相似的可憎之物雕刻萑海底那渗透了水的犬理石碑上。

我梦拭有朝上日它们能浮上海面妒用其冒着血腥气的爪子把被战争搞得筋疲力尽的弱小韵人类残余者拉下海去——有朝一日大地下沉,黑色的海底上升到宇宙中的混乱不堪的地方去。

末日即将来临。

我听到了门上发出的响声,似是某个庞大的滑行躯体在笨拙地撞击房门。

它不该找我。

天啊,那只手!窗口!窗口!(郭宏丰 译)科幻杂志辉煌历程的起点第一本科幻小说杂志本来完全可以在1924年,即在《离奇故事》的创刊一年之后出版的。

美国出版家、科幻小说的主要奠基人雨果·根斯巴克(1884-1967)自1911年以来一直在他创办的那些大众科学杂志上刊登科幻故事,其中有些故事是他自己创作的。

1923年他的《科学与发明》杂志出了一期科幻小说专刊。

1924年他把将取名为科幻小说杂志的一份内容简介寄给了可能订阅的读者,但回复却不能令人满意。

然而,根斯巴克并不为之气馁,1926年4月,就推出了《惊异故事》这一刊物。

他在刊首语中,宣扬他基于科学技术发展对未来那种激动人心、意义深刻的设想,并指出他是鉴于科学技术的日新月异而创办了这本杂志的。

但他认为科幻小说这个字眼太吓人了,不能用作杂志正名;而且,科幻小说带有过浓的科学气息。

用惊异故事作为正标题则更贴切,科幻小说对它进行解释并成作为副标题:《惊异故事——科幻小说》杂志就这样诞生了。

就最早的3期而言,该杂志选登了儒勒·凡尔纳、赫伯特·乔治·威尔斯、埃德加·艾伦·坡以及其他一些作家的作品。

该杂志的忠实读者杰克·威廉逊在杂志出版的第一年就开始阅读,他认为,也许这本杂志的最大成功之处就是重新发行了威尔斯的短篇小说和长篇。

在最初的一年半时间里,杂志的封面上印有凡尔纳、威尔斯或是坡的名字,有时就干脆印着其中2人甚至全部3个人的名字。

该杂志从第4期开始刊登新作品。

因为到了1927年的10月版,读者已在抱怨威尔斯作品的冗长了。

为了新作者,根斯巴克开始减少那些老作家的作品,并取消了杂志封面上的上述3位老作家的名字。

根斯巴克是该杂志的创办人。

他早在18岁时就带着200美元钞票和电池制造计划移民美国,并开始创业。

最初,他的事业开展得并不顺利,在经历了几次失败之后,他就开了一家商店做电器设备的进口生意。

为了宣传他的商品,他开设了一家(能发能收的)地方电台,编制了商品目录册,接着还创办了一本杂志。

这为他以后创办多种科技杂志打下了基础。

在大众科学杂志以及《惊异故事》杂志上刊登的那些早期故事,是以其热情而不是以其叙事技巧而著称的。

然而,像《组织培养王》之类的新故事偶尔也会出现,这类新故事不但以其语言运用的精湛,而且还因与生物学方面的关连而著称。

生物学几乎没有为三四十年代的小说提供任何创作灵感——因为当时的作考和读者都对自然科学更感兴趣——只有到了60年代,生物学方面惊人的新发展才使作家们开始从中汲取灵感。

不过一直等到19世纪下叶和20世纪上叶才出现生物学方面的一系列重大发现:例如,巴斯特关于细菌致病理论的发现,利斯特的消毒程序论,孟德尔遗传原理的再发现,以及遗传学和进化论的进一步发展。

刊登在《惊异故事》杂志上的《组织培养王》这一小说中提到的亚历克西斯·卡雷尔是引发创作这篇小说最最直接的灵感。

1912年卡雷尔由于创造了血管缝合技术,获得了诺贝尔医学奖;但令人更感兴趣的是他在器官移植方面的研究,以及通过给器官灌输血液和营养成分来使其存活并保持健康这些方面的努力。

他曾使雏鸡的一小片心脏存活并生长了34年。

他还跟查理·林德伯格一起研制人造心脏。

该文的作者朱利安·赫胥黎(1887-1975)是个超前于时代的人。

不过话得说回来,他的家族也是历次运动的先驱。

他的祖父托马斯·亨利·赫胥黎是达尔文学说在英国的支持者(他还是赫伯特·乔治·威尔斯的生物老师)。

他的舅公就是英国诗人兼评论家马修·阿诺德。

隔了多年之后,他的弟弟奥尔德斯也成为一名杰出的小说家和社会评论家。

朱利安·赫胥黎既是一位生物学家,也是一位写科学文章的作家。

他在美、英两国教过动物学和心理学,当过考察队员,在非洲居住过,担任过英国王家动物园的经理和《不列颠百科全书》的生物编辑,跟赫伯特·乔治·威尔斯和G·P·威尔斯父子俩合著了《生命科学》一书,还跟人合著或单独写了许多关于科学和社会方面的书籍。

他曾担任过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第一任总干事。

《组织培养王》是朱利安·赫胥黎唯一的一篇科幻小说。

小说首先发表在《耶鲁评论》季刊上。

后来被根斯巴克,也许是一位读者发现了,并重新刊登在1927年的《惊异故事》上。

他开了科学家写科幻小说之先河。

接着,许许多多的科学家都纷纷以他为榜样,进行科幻小说的创作,例如约翰·泰恩(著有《埃里克寺院之钟》),菲利普·莱瑟姆(写了《罗伯特·S·理查森》),艾萨克·阿西莫夫,弗雷德·霍伊尔,格里戈里·本福特。

敬请读者注意的是,赫胥黎在《组织培养王》一文中,早在原子弹发明之前,就提出了科学的社会价值和科学家的社会责任的问题。

《组织培养王》[英] 朱利安·赫胥黎 著三天来,我们一直在沿泽地中穿行,最后终于来到了干燥地区,沿着一个平缓的斜坡蜿蜒而上。

只见在坡顶附近,那灌木丛窆磐更加稠密了。

当我们快到山顶时,一堵仿佛经人翔意布置的挡墙呈现在眼前。

我们不想去穿越这堵由荆棘密布的灌木组成的挡墙,因而就朝右沿着这堵绿墙继续赶路。

走了三四百码之后,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一片通向荒野的空地,而且空地越来越窄,看起来像是条通道或古道之类的。

这让人觉得有点可疑。

但我认为,我们最好还是尽力前进,因而命令旅行队往空地走去,由猎人带路,我督个就踉在他后面。

突然,那猎人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惊叫并停了下来。

我抬眼一看,只见一只非洲大蟾蜍笨拙地跳过通道。

嘻,这只蟾蜍的上背部居然还另外长着一个脑袋!这种事我还是头一回看到,因而就想抓住这只罕见的一怪物,作为我们旅行中的收获;就在我向前挪动的当儿,那蟾蜍连接几下跳进了荆棘密布的灌木丛。

我们继续向前赶路,我开始意识到我们一直在走的这条通道并不是天然而成的。

稍微过了一会儿,传来一阵嗡嗡声,很快地我们就辨出那是人的声音。

我命令队伍原地等候,并叫向导(即那位猎人)跟我一起向前爬去。

通过仅剩的一道灌木屏障向下窥视,看到一个山谷。

利这一看可不打紧,那山谷里发生的一切把我们给深深地震骇了:刚才那嗡嗡声是由一个至少8英尺高的黑人发出来的,这么高大的人,除了在马戏团,我可还是第一回看到。

那人盘坐着,不时地把上半身卧拜在地,口中念念有词。

祈祷的对象就在他前面,放在地上——这是一小块玻璃片,立在一个小巧玲珑的乌木支架上。

在他身旁放着一支长矛和一只带盖的漆篮。

过了大约一分钟之后,那巨人开始默默地顶礼膜拜,然后拿起那由乌木支架和玻璃片组成的物品,放到篮子里。

接下来让我惊讶至极的是:他取出了一只双头蟾蜍并放到地上,这蟾蜍的形状跟我第一次看到的那只相似,不过这回是装在野草编织的笼子里;他接着开始更长时间的跪拜和祷告。

这一切一结束,那盘坐着的巨人就把蟾蛉放回篮子,然后静静地凝视着周围的风景。

山耷的那端是令地势起伏不平的国家,到处都是一丛丛的灌木。

只听到从山谷至那国家的一半路途处传来一个震人心弦的声音;接着瞥见一片色彩在灌木丛中穿行;只见大约由四五十人组成的一队人马在向前行进。

其中绝大多数人跟刚才所见的那个黑人一样地巨大。

他们秩序井然地前进着,手持长矛,腰系彩带,腰带前面似乎还有个囊袋一样的东西。

走在人群前面的是个中等身材的黑人,那人手持木棍,长得较有灵气;伴随他的是两个矮个子,走在队伍中,比那帮巨人还要显眼。

这两人长着硕大的脑袋。

浑身肌肉极其发达,简直像是个侏儒,那黑黝黝的肩膀上还披着醒目的黄色披风。

远远地看到那帮人,这位盘坐着的黑巨人就站了起来,直挺挺地屹立在篮边。

这时,人群走近并停了下来,首领(即那位中等身材的黑人)发出命令,接着从队伍中走出一个巨人,向着我们的黑巨人走来,后者就拎起篮子,僵硬地递给新来者,然后站到那巨人的队伍当中。

显然,我们正在目睹的是换哨的一种例行手续,我绞尽脑汁地想,这一切——卫兵、巨人、侏儒、蟾蜍——会意味着什么呢?这时,使我惊愕的是,耳边传来一声惊叫。

原来是个该死的挑夫,一个可恶的家伙,总是喜欢表现一下他的独立性。

我想,他是等得不耐烦了,就狂妄自大地爬过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而突如其来地看到这一群巨人则使他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惊慌失措。

我向他打暗号,叫他保持安静,可惜太迟了。

那帮人已听到了惊叫声;首领快速地下达命令,巨人们就兵分两路,冲上来包抄我们。

武力对抗显然是不可能了。

这时,我的心也快提到嗓子眼上了,但还是竭立维护着尊严,边叫猎人不要打枪,边跳起身来,伸出双手向他们示意手中没拿任何武器。

看起来,十多支长矛好像都在向我射来,但没有一支落在我身上;那首领跑上山坡并发出指示。

两个巨人走上前来,用手臂架住我的双手;其他巨人则用长矛把那猎人和挑夫团团围住。

余下的挑夫发现出了乱子,开始叫喊着逃跑,那帮巨人就分出一半在他们后面穷追猛赶。

另一半巨人则慢吞吞地但又非常坚定地押着我们3人穿过山谷,向前走去。

我一点也听不懂他们的话,便叫猎人试试。

结果发现这是一种方言,他也只能略微听懂一些。

因此除了知道我们正被带去见一个高级官员之外,便一无所知了。

两天来,我们被押着通过一个花园般美丽的国家,每隔一段路程就是一个村庄。

不时地,还可看到各种怪物:侏儒、肥胖无比的妇女或双头动物之类的,导致我萌发了这样的念头,我这次偶然的机会发现了马戏团怪物新的来源。

该国的地势开始缓缓地向下倾斜,最后我们来到了一个景色宜人的河谷地带;现在已快到首都了。

对非洲而言,这确确实实算是个大城市了。

城墙是用泥土垒成的,由沉重的板状拱壁支撑着,建筑式样非常怪异,让人过目不忘,墙上还站着守卫的巨人。

看到我们走近,一大群人喊叫着,从最近的一扇门涌泄出来。

天哪,这是怎样的人群啊!到那时,我已慢慢地看惯了巨人,可现在没料到竟会像美国的巴纳姆和贝利举行的一次奇人怪物展览:许许多多的半侏儒;有些人比他们更矮些,人们无法辨出这是些早熟的孩子还是发育严重不良的成年人;有些人出奇地胖,手臂像黑乎乎的熏羊腿,肥肉一圈一圈地鼓出来;还有一些人显得过早地老态龙钟,浑身干瘪瘪的;另一些人则面目可憎,一副痴呆相。

当然,也有许多正常的黑人,但太多的怪人让人感到很不舒服。

此外,进城后不久我还突然注意到一样令人费解的东西——一根带有完好绝缘体的电话线,挂在两棵树之间。

一台电话——在一个不知名的非洲小镇上。

我实在想不明白。

另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是:我看到一个白人经过,从一所大房子走进另一所大房子——绝不会搞错,是个白人。

首先因为他穿着白色帆布裤,戴着硬壳太阳帽;其次是他长着一张浅色的脸。

听到我们一队人马的声音,他转过身来,站着看了一会儿,然后朝我们走来。

你好!我向他大声打招呼,你会讲英语吗?会的,他答复道,但等一会儿。

然后开始跟那个押我们的首领迅速交谈起来,不难看出,首领对他极其尊重。

那白人返回来快速地对我说,他们准备把你们带到议事大厅去接受审讯,但我会留心不让你们受到伤害的。

这是片陌生人禁止入内的国土,你们得做好被关押一段时间的心理准备。

审讯一完毕,他们就会把你们送到圣殿来见我,然后我会向你们解释的。

这一切都需要作些解释,他干笑了一声。

顺便提一下,我叫哈斯库姆,以前曾在英格兰的米德尔塞克斯郡医院搞过研究工作,现在是尊敬的姆哥伯陛下的宗教顾问。

他笑着讲下去。

这人很有趣——50岁左右,体态清瘦,脸孔尖削,蓄着一撮小胡子,淡褐色的双眼深深地凹陷着。

至于他的神情,显得有点悲观,但又似乎并没有对生活失去兴趣。

我们继续向前走。

此刻已来到了大厅门口,押送我们的巨人在外面排好了队伍,我的人马排在他们后面,就我跟首领两人走了进去。

只见两名审判官身穿长袍,相貌极其周正。

审讯进行得很正规,并且不同于众,其不同主要体现在审讯程序和审判官庄严的举止上。

这一切结束后,巨人们就把我的人马赶到一个围地里;而我则被送往一间带有点欧洲风格的小屋,在那儿我见到了哈斯库姆。

当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时,我就马上追问哈斯库姆。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我们在哪儿?所有这些‘马戏团表演’和‘怪物展览’是什么意思?你又是如何来到这儿的?他打断了我的话,这事说来话长,因此还是让我来讲吧,以免浪费时间。

我不打算照他的原话来讲述这一故事,不过我会尽量结合以下两点——跟他后来的许多次交谈以及我自己收集得来的资料——给出一个更合乎逻辑的介绍。

哈斯库姆曾经是一个有远大前途的医学专业学生,在获得学位之后,他就着手搞研究。

刚开始他研究的是寄生原生动物门,但为了搞组织培养,他放弃了那份工作;之后,他曾搞过癌症研究,接着还搞过发育生理学研究。

后来,政府组建了一支庞大的考察队伍,去调查昏睡病,哈斯库姆对此心潮澎湃,怀着对旅行的渴望,通过走门路,成了一名去非洲的科学工作者。

其中,野生动物充当锥虫病原体的储存宿主——这一课题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当他获悉野生动物的大规模迁徙后,他意识到这可能是传播昏睡病的一种重要途径,就请求考察队允许他去内陆地区,对整个问题进行调查。

于是,考察队在完成整体工作后,为了看看他能发现些什么,就批准哈斯库姆继续呆在非洲,跟他在一起的还有另外一个白人和一队挑夫。

他的这位白人同伴是个实验室技术员,名叫艾革斯,是位不苟言笑的科学工作者。

哈斯库姆一行人在非洲的经历多得不胜枚举,只要说说他们迷路后落入这个部落这一段经历就足够了。

事情发生在十五年之前,而如今艾革斯早已过世。

那是在该部落呆了几年之后,艾革斯企图逃跑而被抓住时受了伤,以致死亡。

他们遭捕获后,也曾在议事厅里接受过审讯。

哈斯库姆(他对人类学,如同对科学研究中的其他绝大多数课题一样,感过兴趣,但只是一个半吊子)对他所描述的那种极端宗教氛围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该部落的人干每一件事都有一个复杂的仪式;酋长看起来倒不像国王,反而更像牧师,他每隔一会儿就变换一下仪式;而牧师们则整天在看似圣坛一样的地方忙碌着。

另外还有许多仪式,他注意到了其中有一种跟血液有关系——首先是酋长,接着是那帮长老,一个个刺破指尖,挤出一滴血,放进一个小管子里,然后把这混合血液放在火焰上慢慢地蒸发。

哈斯库姆的挑夫当中,有几个所讲的语言跟这些人的话语很相似;因而其中的一个就充当了翻译。

看来一切对他们不太有利。

该国似乎是片圣地,该部落是个圣种,他们对那些私自闯入的其他非洲人,不是杀掉就是进行奴役;但其他非洲人通常是远远地避开,不去闯入。

白种人,这儿的人们是听说过的,但直到现在才亲眼目睹,因而就如何处置这些人——杀、放还是奴役呢?——展开了一场争论。

把这些人放走,有悖于他们的原则:假如关于圣地的消息传到国外,就会玷污这片圣地。

把他们变为奴隶——对,就这么办;可是他们又能干些什么呢?长老们似乎对这些人,这些属于其他人种的人,有种本能的厌恶。

哈斯库姆有了个主意,他转身对翻译说:告诉他们,你们视血液为圣物,我们白人也跟你们一样;但我们做得更多——我们能使血液的内在属性变得实实在在,可以看得见。

如果你们允许的话,我会向你们表演这一伟大的魔术。

说完这些话,哈斯库姆便向挑夫招手,叫他把那台精密的显微镜拿过来,然后就架起显微镜,接着用小刀划破指尖,挤出一滴血液放到切片盖片下的载片上。

对此,这帮达官贵人明显地流露出感兴趣的神情来,他们一个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最后,酋长命令道:你示范一下。

与以前他给医学专业一年级的学生操作、讲解血液标本相比,这次哈斯库姆则更带劲。

他解释说,血液是由各种各样的细胞组成的,这些血细胞都有自己的生命,因此通过对血液的窥视就能获得全新的力量来控制他们。

他的话语或多或少地打动了这些长老。

因为不管怎么说,以前他们在血液中什么也没看到,现在却观察到了成千上万的血球,迫使他们去思索并意识到:这个白人有着一种本领,他可以成为一名称心的奴仆。

由于害怕自己受人控制,长老们不想观看自己的血液,但他们抽了一个奴隶的血进行观看。

哈斯库姆还要了一只鸟,通过展示鸟的血细胞与人的血细胞之间的不同,激起了这帮人的兴趣。

告诉他们,他对翻译讲,我另外还有许多本领和魇力,如果他们愿意给我时间的话,我会向他们——展示的。

总之,他们赦免了哈斯库姆一行人——哈斯库姆终于舒了一口气。

他说,在那时他领略到了听法官说在押一星期时的那种滋味。

该部落的一位元老——一名体格强壮的高个中年男子——引起了他的注意;令他惊喜的是,第二天这人就过来看他。

哈斯库姆后来就给他起了个绰号王储主教,因为在他的身上结合了政治家的特征和牧师的特色;但这人的真名叫巴格勒。

他急着想更多地了解哈斯库姆的神秘力量,如同哈斯库姆急着想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民族,他落入了何人的手掌中一样。

于是,他俩几乎每个晚上都要见面,并一直谈到深夜。

巴格勒的问题跟哈斯库姆的疑问一样,很少是在纯粹的学术好奇心的驱使下提出来的。

显微镜对他的强烈影响,尤其蹙显微镜对他同僚的影响,使巴格勒急着想发现:利用这个白人的力量,能否使自己得到提升?最后,他们达成了协议:巴格勒保证不让哈斯库姆受到伤害;反过来,哈斯库姆必须把他的设备和本领交给长老院支配,而且由巴格勒来精心安排一切事务,以使他自己受益。

巴格勒设想着——只要哈斯库姆能够取得进展,全国的宗教就会发生巨大变化,这将是一场以哈斯库姆的魔力为基础的改革;而且,在这改变了的宗教体制中,他自己还将担任大祭司。

哈斯库姆的幽默感这回得到了满足。

看起来似乎很清楚,他们不可能逃跑,至少在眼下不可能。

既然这样,何不抓住这个机会——花政府的钱来搞些研究工作呢?这种机会,在国内时,他跟其他研究工作者都曾一直争着想得到的。

他开始浮想:他将尽可能地发现该部落的所有宗教仪式和迷信习俗;在所学科技知识的帮助下,把这些宗教仪式的细枝末节,那些迷信习俗的表现方式以及他们笃信宗教的具体方方面面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这在该部落的人看来将是真正的奇迹。

在这儿,我不想费神地讲述哈斯库姆与他们之间的所有磋商,经历的多次挫折以及遭受的种种误解。

最后,他得到了他所需要的一切——一座房子,用作实验室;源源不断的人员供应,由奴隶和牧师来充当实验室助手,分管低、高级工作;他还得到这样的承诺,即在科学器材用完时,他们会竭尽全力从沿海地区搞来其他器材。

这些人不折不扣地遵守着这一诺言,因此哈斯库姆从来都没缺乏过凡是能用钱买得到的实验器材。

接下来,哈斯库姆就专心致志地对他们的宗教进行研究,发现该国的宗教是围绕着各种各样的主题建立起来的。

其中,为首的是对该国祭司王的神性和无与伦比的重要性的信仰;第二个主题是一种祖先崇拜;第三个主题则是对动物的膜拜,尤其是对非洲动物群中那些非常奇异的物种的膜拜;第四个主题是性,是关于分化变异方面的。

哈斯库姆对这些细节进行深思,他联想起了生物学方面的种种研究:组织培养,实验胚胎学,内分泌疗法,人工单性生殖。

他笑了笑,心想,哦,这应该是挺有趣的,至少我可以试试。

整个故事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也许,最好是由我来接着讲述故事的发展,讲一些我的切身体验,这些印象是在哈斯库姆领我参观他的实验室时形成的。

该城的整整四分之一全都用来搞宗教——这给我的感觉是太多了些,而哈斯库姆却提醒我说,西藏把五分之一的收入花在黄油上,还把熔化的黄油放在圣坛前燃烧。

大广场的正面是主庙,由大量的泥巴建成,很坚固。

广场两边是公寓,分别住着神仆和牧师。

广场的背面就是哈斯库姆的实验室,其中有些是泥房子,另外一些则是木结构,那是在他后来的指导下建造起来的:这些实验室围成了几个四方院,日夜由巨人巡逻队守卫着。

在第一个四方院里面有个鱼池;在第二个院子里有巨大的鸟笼和鸡舍;在第三个院子中则有许多笼子,装着各种动物;在第四个院子里是一个小植物园。

实验室后面是些牛棚和羊圈,另外还有一个所谓的人类试验区。

哈斯库姆把我带到最近的一所实验室里,他介绍说:这就是人们所熟悉的‘工厂’(要给出这个词的确切含义并不容易,但它的字面意思就是制造的地方),这儿既是‘陛下制造厂也是‘祖先不朽的源泉’。

我环视了一下,看到一排排的非洲妇女,她们个个胸部丰满、神情欢快,身穿紧身白大褂,头戴白帽子,打扮得非常得体,手上还戴着橡皮手套。

房间里面摆着一架架的显微镜和各种各样冒着蒸汽的容器,相当显眼。

我还注意到一扇木头屏障,把房间的后半部分隔了开来,屏障上装了许多玻璃门;通过这些玻璃门可进入到一问间的小隔室,每间里面都贴着一个用我们所不懂的语言写的名字,而且还放着几样我先前所看到过的那种由乌木支架和玻璃片组成的物件。

房子四周布满管道,看来,这些管道是用来输送房间角落处的一个炉火所散发出来的热量的。

‘陛下制造厂’!我大声叫嚷道,‘不朽的源泉,!你到底在指什么?如果你想听一个普通点的名字,哈斯库姆回答说,那好,我就称它为‘宗教的组织培养所’吧。

听到组织培养这个字眼,我的思绪飞回到1918年的某一天:那天,一位在纽约搞研究的朋友带我去参观著名的洛克菲勒学院;在那儿,我看到了法国外科医生亚历克西斯·卡雷尔和几队身穿白色服装的美国姑娘,他们在我面前搞着一系列的工作——选择培养菌、进行消毒、放到显微镜上、进行培养,等等。

的确,与洛克菲勒学院相比,哈斯厍姆的组织培养所装备得不是很好,但它却拥有一支更为庞大的员工队伍,只不过是肤色不同而已。

哈斯库姆解释说:你也许知道,在弗雷泽的《金枝》①一书中我们熟悉了宗教的祭司王这样一个概念,《金枝》还阐述了祭司王在原始社会中举足轻重的地位。

在这儿,整个部落的利益与国王的利益是息息相关的,因此人们采取超乎寻常的防备措施来保护国王不受伤害。

在古老的岁月里,他们几乎禁止国王走路,以防失去神威;他们还把国王剪下的头发和指甲交给该国最重要的一个官员,让他来管理,该官员的职责就是把这些东西秘密地埋在地下,以防敌人通过对它们施展妖术从而达到致使国王生病或死亡的阴谋。

如果有哪个地位卑微的人踩踏了国王的影子,他就得付出生命的代价。

该国每年都要选出一名奴隶,扮成国王的模样,在一周里让他享受国王所有的特权,在这短暂的荣耀结束后就遭斩首。

通过这种方式,人们认为那些可能降临到国王头上的疾病和不幸都已经由那奴隶代受了。

【① 《金枝》是部非常详尽的专著,书中提到了部分罗马神话,尤其反映了对月亮和狩猎女神狄安娜的狂热崇拜。

】他接着说:首先,我装配好仪器,并在艾革斯的帮助下,成功地获得了各种优质培养菌——起先是小鸡组织的培养菌,后来,借助胚胎萃取物,从发育成熟的各类哺乳动物体中取得了组织培养菌。

然后我去巴格勒那儿,告诉他。

如果我不能把国王作为一个人体来增强其安全性的话,至少我可以把他作为一个生命来增强它的安全性;我还告诉他,按照理论的观点,我认为搞国王组织的培养将取得同样令人满意的效果。

接着,我还向他指出:如果愿意担任国王的子生命(即细胞组织)的保卫官的话,他的职位跟国王指甲的管家和埋葬官相比,将重要得多,他还可能成为该国最有权势的官员。

最终,我获准把国王皮下结缔组织中的一小部分从局部麻醉药中取了出来(一旦发生意外,我就受到杀头的危胁)。

在聚集的一大帮贵族面前,我把组织碎片放到培养基里,然后放在显微镜下指给他们看。

接着叫人把这些组织拿走,放进恒温器,由6名士兵组成的看守队守卫着——他们每隔8小时换一班。

3天之后,令我高兴的是,这些组织都成活了并且长得很快。

我可看出,这一切已把长老们给打动了,因此就滔滔不绝地谈论起来,指出这种成长形成了国王神圣组织的数量的实际增加;我还指出,我能无限制地增加组织数量。

接着,我就把每个组织切成8片,并对所有的组织片进行次培养。

这些进行次培养的组织片再次由人守卫着,并且还是在3天之后进行检查。

但这次并非所有的组织片都成活了,因此有些人就以我杀死了国王的组织为理由,开始窃窃私语并脸露愠色;但我向他们指出,国王还是国王,他那小小的伤口早已痊愈,每一个培养成功的细胞组织都意味着对该国的一份额外奉献和特别保护。

我得承认,这批人很善于推理,并有很强的神学灵敏性,因为他们立即领会了我的暗示。

我向巴格勒指出,现在他们可以摒弃一些针对国王的古老信条了;然后,巴格勒就说服了其他人,他也没费什么大劲。

我介绍了许多新观点,其中最最重要的一个就是‘大规模生产’,我们的目标是对国王的组织进行无限制的繁殖,并且确保在该国处处都有保护它们的力量。

这样,通过集中精力增加数量,我们足以取消对国王生活方式的某些限制。

国王对此当然是欣然同意;同样地,对于巴格勒来说,这也是乐于接受的,他想象自己正在操纵着意想不到的大权。

人们或许会想,这样的创新,就因为是个新生事物,肯定遭到了许多人的反对;但我得承认这里的人们没有先入之见,在这一点上完全比得上普通商人。

就这样解决了原则问题之后,针对计划所需要的大部分人员的最佳征招方案问题,我跟巴格勒展开了许多次争论。

这是多好的一个刊登科学广告的机会啊!但不幸的是,该国国民并不识字。

然而,大家都知道,在多少有点儿不识字的国家里,战争宣传开展得还是很成功——因此为何不在这儿进行科学宣传呢?在首都,哈斯库姆组织了一系列的公开讲座。

每次,都要从贵族当中挑出一批人,威严地坐在讲台上;听众是些普通百姓,他们是受了皇家传令宫的邀请前来参加的。

在讲座中,哈斯库姆向老百姓展示了国王的组织,还解释了全社会拥有越来越多的神圣组织(即国王的组织)的重要性,但遗憾的是,这项准备工作既艰辛又费用庞大,而且全民都得参加。

就如何开展这项工作,哈斯库姆相应地作了如下安排:凡是捐赠一头母牛或水牛,或者捐赠其对等物——三只山羊或绵羊,或是三头猪——都将分得国王的一份组织,这些组织全都放在乌木支架上。

次培养在特定的几天、几个小时之内进行,而且必须把那些次培养后的组织片送去换新组织。

假如由于疏忽导致组织死亡,就无法以旧换新了。

按条文规定,凡是国王组织的持有者都有权进行为期一年的次培养,当然期限是可以延长的。

通过这种方式,不但使得国王的组织总数剧增,这对全国都有利;而且每个组织持有者都将拥有国王陛下实实在在的一部分,并将通过他们自己的努力来帮助国王的神力倍增,从而感到莫大的欣喜,获得无尚的殊荣。

人们还可以把女儿献给政府来为国家服务。

由政府为这些年轻女子提供膳宿,并传授神圣培养的技术。

候选人将根据其整体健康状况选出;但另外,候选人当然还得在宗教原则方面的测验中得优秀。

入选者要接受为期6个月的试用期。

试用期满后,就可得到一个永久身份,并被冠以神圣组织修女的头衔。

随着年龄、阅历和功绩的增长,她们可以由神圣组织修女晋升到神圣组织的母亲、祖母、曾祖母和祖先。

由于跟一切利益来源(即国王利益)的密切联系,使她们取得功绩、得到好处,这一切还将恩泽到她们的家庭。

这项计划开展得很快。

猪、牛、羊、黑人少女源源不断地涌入。

第二年,此计划就蔓延到全国,还建立了一个流动实验室,每周在各地巡回做实验。

到第三年年终为止,该国的每户家庭几乎都拥有一份神圣组织。

如果连一份也没有,就如同在伦敦的第五大街上没有穿裤子或至少说是没有戴帽子一样。

①【① 这部分写于1927年之前。

】就这样,巴格勒对全国的宗教进行了一场改革,成为该国最举足轻重的人物,还牢牢地确立了应用科学和哈斯库姆在国家机构中的地位。

在所获成功的鼓舞下,很快地哈斯库姆就打算对宗教中的一支——祖先崇拜进行研究。

他还发布了一个公告,指出假如能做到不仅对祖先碳化的骨骸进行信奉,还能对他们仍旧实实在在生长着的组织小片进行敬奉的话,将取得格外令人满意的效果。

因此,所有渴望从巴格勒国务部的事业中获利的人,都应在具体指定的几个小时之内把他们年长的亲戚带到实验室来;在那儿,人们会把他们的组织碎片毫无痛感地提取出来,进行培养。

对于平常百姓来说,这也是很有吸引力的。

的确,不论祖父还是年迈的母亲偶尔也会感到愤慨,并提出抗议。

但这也无关紧要,因为小孩一旦长到25岁,法律规定他们对祖先,不论死活,都有进行敬奉的义务;而且,为了及时地举行所有的宗教仪式来更好地保卫国家安全,法律也赋予他们对祖先有绝对的控制权。

此外,祖辈们很快发现,这只是一次小手术,而且手术一旦成功,就会严生最最有利的结果。

由于子孙们立即专心于搞组织培养,因为这些组织在老人们死后他们还能继续进行崇敬,从而使得他们的父辈和祖父辈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自由。

而多年来,那令人讨厌的种种制约一直困扰着这片圣地,约束着人们的举止。

因此,几乎在该国的每个炉灶边,年轻一代看到的是越来越多的家庭载物玻璃片,而不是一排排内装某个祖先骨灰的老式红坛子。

每个家庭在祈祷的时候,都会取出所有的载片,并虔敬地进行检查。

爷爷这星期长得不好,你也许会听到一个年轻黑人说出这样的话语;父亲然后会对着组织片做祷告;如果祷告失灵,那就得把组织片带回到培养所去恢复活力。

反之,看到所培养的组织在有规律地搏动,该是多么地令人高兴啊!曾祖母的组织的明显搏动则使人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她那张熟悉且又皱纹遍布的笑脸;有时,成长的激情似乎同时打动了特定的一代人,他们仿佛在联合起来保佑他们虔诚的子孙后代。

为了对付组织可能灭绝这一问题,哈斯库姆在实验室后面建造了一个中心仓库,里面存放着全国每一个家族的对应组织。

让我感兴趣的就是这个组织储存所。

哈斯库姆向我断言,像这样的储存所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这儿不是公墓,而是一个生生不息的场所,如果我可以杜撰一个单词的话,就称它为组织的城市吧。

第二所实验室专用于制造内分泌产物——一种非洲甲壳物的内分泌产物,因此这里的人们称该实验室为牧师的圣物制造厂。

哈斯库姆告诉我说:在这儿,新奇事物并不多。

你知道几年前在英国盛行的‘腺’研究热吧,其结果之一是研制出了多腺性制剂,这是一种新型的专利药品;另一结果是产生了一种有超过弗洛伊德学说之势的大众文献,而且这文献对人类的解释完全是基于腺的构造,一点也没涉及到精神分析法。

我唯一要做的就是用一种比较简单的方法把所学的知识付诸应用。

其中,第一件事就是要向巴格勒说明:我是怎样通过反复注射垂体前叶制剂来使得普通的婴儿长成巨人。

这一想法正合他意,他提出了组建神圣卫队的计划,其中的士兵个个都要体型庞大,甚至比腓特烈国王的士兵还要高大。

另外,我利用他们的宗教对畸形人和低能人的敬畏这一事实,在几个课题上,确确实实是把知识付诸于实践了。

这种敬畏,当然啰,在许多国家都是个普遍现象;在那儿,傻瓜应该受到鼓励,而侏儒则成了迷信敬畏的对象。

因此我就开始致力于创造各种各样的新品种。

通过使用一种特殊的肾皮质提取物,我制造出一批力大无比的孩童,这些孩子可以跟幼年的赫丘利——罗马神话中的大力神相匹敌;而且,这些孩子看上去确实像是把赫丘利和车夫的特征集于一身了。

通过向少女注射这种特殊的提取物,我能让她们长出最最稠密的胡须,接着马上任命她们为女先知。

拨弄垂体后叶则使人变得异常地肥胖;另外,这儿的男人还特别喜欢女人长得肥肥的。

巴格勒就利用上面这两点,把经过垂体后叶改动处理的女奴卖给男人们当小妾,我相信他是发了一笔大财。

最后,通过另一种垂体处理,我终于掌握了侏儒症的真正奥秘——即在垂体处理时保留性成熟的面积。

在这些制成品中,侏儒们呆在神殿里当侍僧;一队肥胖的年轻女子组成所谓的修女会,作为全国美的理想化身,她们肩负着特殊的宗教使命,而且应该以大慈大悲的外表形象来履行这些职责;而巨人们就组成了我们的常备军。

这些肥胖的修女给我带来了一个我得承认至今仍未解决的问题:像所有的人种一样,这些修女相应地对童贞怀有极大的敬意,而人类是通过性交来大量地繁衍后代,那么该如何来进行修女的繁衍呢?于是,我产生了这样一个念头——如果我能把雅克·洛布关于人工单性生殖的巨大发现应用于男人,或者更确切地说,是运用于这些年轻女子的话,我就能培育出一族修女,她们能进行自我繁衍,但永远是贞女。

对她们,我们应该怀有深深的敬意,这种敬意就如同我刚刚所提到的对童贞的敬畏一样。

你也知道,建议搞任何形式的活动,若对全国的宗教不利,则是没好处的。

我想,在一个真正民主的国家里,搞由政府赞助的研究工作,差不多也会遇到同样的种种困难。

如同我所讲的那样,我碰到了一系列困难,不过这些困难只在一定程度上使我退缩了一下。

例如,在单性生殖的研究方面,跟巴苔荣的无父青蛙相比,我已搞得更进一步;我还对爬行动物以及鸟类的蛋卵进行了单性生殖的人工引导;但到目前为止,在哺乳动物的单性生殖方面,我仍未取得成功。

然而,我并没有放弃!接着我们来到了第三个实验室,在这儿,到处都是畸形动物,让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本实验室是最最有趣的,哈斯库姆告诉我说,它的官方名称是‘物神院’。

在这儿,我只是又一次利用老百姓的普遍心理,搞起了研究工作。

这里的百姓对奇形怪状的动物真可谓是情有独钟,而且他们还通过最最怪诞的表现方式,用小型的陶土或象牙塑像来表示物神。

我想,总有一天我会把人工能否改进自然这一问题搞清楚的,我还开始对我所搞过的实验胚胎学进行回忆。

但在这儿,我只使用了实验胚胎学中最最简单的方法,即利用发育最初阶段的可塑性,来制造双头巨兽。

当然,双头巨型水螈和双头巨型鱼类的研制已在几年前由德国动物学家施培曼和史达卡尔两人分别搞过了;因而我只不过是运用福特先生的大规模生产原理来大量地制造这两种双头巨兽。

不过,我也有我的特制品:三头蛇和长有一个冲天脑袋的双头蟾蜍。

三头蛇的制造有点困难,但需求量很大,而且能卖好价格。

双头蟾蜍的生产则简单多了,只要把哈里森的方法运用到小蝌蚪上面就行了。

然后,哈斯库姆把我领到最后的一所房子里。

与另外三所房子不同的是——在这儿,没有研究取得进展的任何迹象,里面空荡荡的。

房间里挂着黑乎乎的窗帘,只从顶部透出些亮光;房子的中间是一排排的乌木长凳,长凳前面是个讲台,上面放着一个闪闪发光的金属球体。

在这儿,我正着手搞强化心灵感应方面的研究,他对我说,关于这一研究的全部情况,将来你一定得抽空来看看,因为这确实很有趣。

你可以想象出当时我那目瞪口呆的样子,因为这类奇事实在让我感到吃惊。

每天我都要跟哈斯库姆进行交谈,慢慢地这种交谈成了我们两人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一天,我问他是否已对逃跑不再抱希望了,他回答时支支吾吾的,很是怪异。

最后,他对我说:说句老实话,亲爱的琼斯,最近几年来我真的几乎没考虑过要逃跑。

在最初看起来,要我故意放弃这个念头,并把越来越多的精力转移到工作上,这是如此地不可思议,当时我几乎可以说是很愤怒。

而如今,真的,我对我是否要逃跑已拿不定主意了。

不想逃跑!我叫嚷道,你不可能是指这个意思!我也说不清楚,他回答道,我最最希望的就是在强化心灵感应方面取得进展。

嗨,伙计,你可知道我得到了一个多好的机会啊!并且这项工作进展得如此迅速——我可以预见一切已快成功了。

他停了下来,沉默不语。

然而,尽管我对哈斯库姆过去所取得的成就极感兴趣,我还是不想为了他那反常的求知欲望来牺牲我的前途。

不过他是不会丢下他的工作的。

最最激发哈斯厍姆的想象力的买验是他在大众心灵感应方面进行的那些实验。

在英国,在变态心理学说还不怎么流行的时候,他已完成了医学方面的学业,还幸运地结识了一个热中手搞催眠术研究的年轻医生,并通过这位医生的介绍,认识了一些伟大的先驱,如布拉威尔、温菲尔德等人。

结果是他自个也成了一名合格的催眠师,而且挚识相当渊博。

在遭监禁的最初那段日子里,哈斯库姆对圣舞开始感兴趣。

那儿的人们在满月的每个晚上都要跳圣舞,认为这是向天庭赎罪。

所有的舞蹈者都属于一个特殊的教派。

他们跳着激动人心的舞蹈,这一系列的舞步象征着追逐、战争、爱情方面的种种活动。

在跳完之后,首领把他们带到试验台上,然后进行施眠。

这给哈斯库姆留下的印象是:这些人只要几秒钟的时间就会身体靠着乌木栏杆向后倒,并处于沉沉的昏睡状态。

这使他回想起法国科学家们所记录的那些关于集体催眠方面极其可怕的例子来。

接着,首领从试验台的一端催眠到另一端,对每个人耳语一句简短的话语;然后,根据古老的礼节,他走近祭司王并大声说道:尊敬的陛下,命令这些舞者去做你喜欢的事吧。

听到这句话,国王就会指示那帮人去做一个先前保密的动作。

指示常常是去拿取某个物品,并放到假想的圣殿里;或是去迎战敌人;或是扮成某种动物或飞鸟(这是那帮舞者最愿意做的)。

不管这指示是什么,被施了催眠术的人都会去执行,因为首领的耳语已成了一种命令,使他们只听到国王所说的话,并去执行。

在他们奔跑的时候,可看到最最奇怪的景象:他们对路上的任何事物都毫不在意,只是在寻找着国王要求他们去拿取的葫芦或是绵羊之类的东西;或是用一种象征的手法朝着我们所看不见的敌人冲去;或是一下子匍匐在地,发出狮子般吼叫;或如斑马奔驰;或如鹤、鹭翩翩起舞。

命令执行完毕之后,他们就如木头一般僵立着,直到首领向他们跑去,从一个身边跑到另一个身边,用手指在他们身上一点并大喊一声醒来为止。

他们醒过来了,没精打采地,但是意识到自己在精神上已成了另外一个人,就跳回到那间独特的简陋小屋或是会所之类的房子里。

这种对催眠暗示的敏感性吸引了哈斯库姆,他获准可更近距离地对这帮舞者进行观察。

他很快就证实了:这些人作为一个部落,极易分化离异,轻而易举地就能让他们进入一种沉沉的催眠状态;可是,虽然这种催眠状态下的潜意识完全不同于清醒状态下的潜意识,它还是包含了欧洲人在催眠状态下的潜意识所没有的部分特征。

像大多数早期忙着搞心理学研究的人一样,哈斯库姆曾对心灵感应感兴趣;而现在,由他控制着这批催眠对象,他就对这个课题开始真正地进行研究。

通过挑选出两个实验对象,对他们进行催眠;接着向其中一个发出暗示,再通过这人把暗示传送给一定距离之外的另一个人,而其间并没任何物质方面的中介作用——通过以上这一实验,哈斯库姆很快就证实了心灵感应的存在。

后来,即在他工作的顶峰时期,他发现若同时向几个对象进行暗示,其心灵感应的效果要比一次只向一个人进行暗示时强得多——因为这些被施了催眠术的人正在进行相互强化。

我在研究超意识,哈斯库姆说道,而且我已经获得了超意识的雏形。

我得承认,对通过强化心灵感应的效果所展示的前景,我几乎跟哈斯库姆一样地高兴。

哈斯库姆认为,当所有的对象几乎处于同一种心理状态时,就会出现超常的强化效应。

无疑地,从理论的角度看,他的这一观点似乎是正确的:起先,要达到这种相似状态很难;然而,慢慢地我们发现,把催眠对象调到同一个音律是可能的,如果我可以这样比喻的话,接着有趣的事情就真正地开始出现了。

首先,我们发觉在越来越大的强化作用下,我们司以把心灵感应传到越来越远的地方,直到最终我们能把命令从首都传送到几乎100英里之外的国界线。

接着,我们还发现,对于那些实验对象来说,为了接受心灵感应的命令,没必要先进入催眠状态。

几乎每个人,尤其是那些性格稳定的人,都可以不经催眠就受到心灵感应的影响。

然而,最最不同寻常的是那些起先我们称之为近效应的心灵感应,因为一直到了后来,我们才发现近效应名不符实,它有可能向远处传送。

在哈斯库姆向一大群处于催眠状态下的对象暗示了某个简单的命令之后,如果径直在他们中间走动的话,我们就会产生极其异常的感觉,就如同感受到某个超人正在用威胁的语调,以铺天盖地之势重复着这一命令,一方面我们觉得必须执行命令,另一方面我们又觉得自己似乎只是命令的一部分,或者只是那威力比我们大得多的指挥力量的一部分,如果我可以这样形容的话。

而这种感觉,哈斯库姆声称,就是超意识的真正开端。

当然,我们必须考虑到巴格勒。

哈斯库姆的下意识里都是古藏族喇嘛教所用的祈祷轮。

他提议说,最终他能对全国人民进行催眠诱导,并接着向他们传送一段祷辞,从而保证所有的人每天都的的确确在做祷告,而且同时,这还无疑会大大加强祈祷的功效。

因此,根据上面这个例子,在灾难或战争时期,利用心灵感应的增强效应使全民长时间地一起抗灾或作战,这将是件可能的事情。

巴格勒对此深感兴趣。

他设想着,自己正通过这种精神工具随心所欲地向人们灌输这些思想。

他还想象着;自己在发布命令,全国的人从催眠状态下醒过来,他们在执行命令……他做着各种各样的美梦,跟他的梦想相比,报业辛迪加老板、甚至是战争煽动家的那些美梦,都将黯然失色、自惭形秽。

当然,他希望在具体方法上得到哈斯库姆的亲自指导;同样理所当然地,我们不可能拒绝他的这一要求,虽然我得提一下,如果他什么时候打定主意不理哈斯库姆。

开始自己搞实验的话,他可能会决定去干些什么?对此我常感到些许不安。

这个原因连同我一直想离开此地的渴望,导致我再次试图找到一个逃跑的方法。

接着,我的脑海中闪过这样的念头:可能就是这种精神方法(即心灵感应)本身导致了我们遭囚禁,而我对心灵感应怀有种种非常悲观的预感。

因此有一天,在使得哈斯库姆深深地意识到,让他的这一伟大发现(即心灵感应的增强效应)跟他一起在非洲消失,将是人类的一大损失之后,我用诚挚的语气,开始一个劲地对他说:亲爱的哈斯库姆,你得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国去。

有什么东西卤止你对巴格勒说——你的试验差不多快圆满成功了,但你需要更多的对象来做某些实验——这样的话呢?若按我说的那样去做的话,你就能拥有一支两百人的实验队伍,经过调整之后,其强化作用是如此巨大,从而你将拥有一支足以影响全国人民的精神力量。

接着,当然是选个晴天,把这支精神队伍的潜力尽可能地发挥出来,并通过这群人向全国发出催眠作用。

举国上下,男女老少都将陷入昏迷状态。

然后,我们就向这支实验队伍发出暗示,再通过他们向成千上万易接受暗示的人们转播‘昏睡一星期,这一心灵感应的信息,这个信息将在人们心中扎根,直到该国所有的人都只有一个超意识,即只对我们向他们灌输的‘睡觉,这一暗示有感觉。

读者也许会问,我们创设了超意识,自个又是如何逃脱它的控制的呢?这个嘛,我们已发现,金属相对于其他物质而言,几乎不受心灵感应的影响,因此就为自己准备了一种锡讲坛,在举行实验时我们可以站到讲坛后面。

这锡讲坛连同箔帽子,会大大地削弱超意识对我们的影响。

我们当然没有告诉巴格勒有关这些金属道具的内情。

哈斯库姆一直不吭声,最后,他终于说话了。

我喜欢这个主意,他说道,我还差不多在想这样的事了,假如哪一天回到英国并名扬科学界的话,那得归功于我的发现,是这些发现为我提供了逃跑的方法。

从那一刻起,为了完善逃跑计划,我们努力地工作着。

大约过了5个月之后,一切看来都很顺利。

我们把日常用品和指南针都收拾停当并打好了包裹。

我还获准可携带步枪,但有一个条件,就是不许打枪。

我们还跟一些到沿海地区做生意的人交朋友,并在不引起怀疑的前提下,从他们那儿尽可能详细地打听到有关去海滨的所有路线方面的信息。

最后,时机终于来了。

像进行平常演习一样,我们把实验队伍聚集在一块,在催眠诱发之后,开始对他们进行调整。

这时,巴格勒突然闯了进来,这正是我们所担心的,但已没有办法来阻止了。

我们该怎么办?我用英语低声地问哈斯库姆。

接着干,让他见鬼去吧,他回答说,我们可以让他跟其他人一块昏睡过去。

因此,我们向他表示欢迎,并把他安置在一个离表演队伍最近的位置上,那些实验对象都紧紧地挤在一块。

最后,一切终于准备就绪。

哈斯库姆走上讲坛,宣布说,请各位注意听马上就要发出的暗示。

人群稍稍挺直了些。

睡觉,哈斯库姆说道,睡觉就是命令:命令在本国的所有人员都毫不间断地昏睡过去。

巴格勒大叫着跳起来;但诱发作用早已开始了。

我们因为头上戴着金属帽子而没受到诱导。

但这时诱发作用已达到极点,巴格勒被这潮水般汹涌的精神力量给击垮了,他眼巴巴地看着我们,向后坍倒在椅子上。

在刚开始的几分钟里,他用非凡的意志力抵制着这一暗示,尽管身子无法动弹,他还是愤怒地瞪着双眼;但最后还是抵挡不住,也昏睡了过去。

我们争分夺秒地出发了,在这片沉寂的国土中快速前进。

人们如蜡像一般,到处端坐着;妇女们坐在牛奶桶旁,睡着了,这时奶牛早已跑得无影无踪;大腹便便的孩子们在玩具边昏睡过去,身上一丝不挂的;所有的房子里都是昏睡者,一个个围着食物竖立着,使人想起了英国诗人华兹华斯所写的著名诗篇《客厅聚会》。

因此我们继续赶路,同时心里感到相当奇怪,几乎无法相信我们竟使一个国家陷入了这样的情形。

最后终于到了边境,我们兴高采烈地从一个无法动弹的守卫巨人身边经过。

在继续赶了几里路之后;便美美地饱餐一顿,还小睡了一会儿。

由于行李相当重,就决定扔掉一些累赘物,如食品、怪物和金属头盔之类的,因为我们认为,到了这儿,催眠作用正逐渐削弱,这些精神保护装置就不再需要了。

大约在第三天的黄昏时分,哈斯库姆突然停了下来,还扭着头往回看。

怎么啦?我问道,你看到了一头狮子吗?而他的回答竞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没有,我只是在想,我真的该不该再返回去?再返回去?我叫嚷了起来,看在上帝的份上,你倒说说为什么想那么干?突然间我觉得应该回去,他回答道,这念头大约发生在5分钟之前吧。

真的,当我开始考虑该不该再返回去这一问题时,我认为离开这儿我永远不会再有这样的研究机会了。

而且,到海滨去的旅程并不安全,我估计我们不会活着通过那儿。

听了这些话,我极其悲伤也很恼怒,并把这些感受告诉了他。

但突然间,有好几回我也感到必须回去了。

良心的呼声就如童年时代的老朋友一般,让我感到无法推却。

是的,我们当然应该回去,我热切地想。

但我突然停住了脚步,因为在理智的作用下,闪过了一个念头,为什么我们应该回去呢?——当这一念头从我的心底冒出来时,一双无形的手就把各种理由——摆出。

然后,我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巴格勒已经醒过来了;他已驱走了我们所发出的超意识暗示,并取而代之以另一个暗示。

我可以想象,他正在仔细考虑,这个狡猾的恶魔(但我得承认他的智慧)。

他在施行催眠动作;之后,我听到他用规定的方式向全国低声发出他的新暗示,命令回来!。

回来!这一命令对于大多数居民来说,是没有意义的,因为他们本来就该呆在家里了。

无疑地,一些远在山上的小伙子、逃学的孩子以及偷偷溜走去会情人的姑娘,现在一个个都浑身直挺挺地,正在梦游般地往家里赶。

超意识的这一新命令只对我们以及上面提到的那些人才有一定的意义。

我正在对为什么要回去这一念头进行一长串的推理;就在那时,我完全明白了,这一眨眼的工夫发生了什么事:我对哈斯库姆解释说,肯定是这么一回事,不可能还有其他因素导致这一突然变化。

我恳求他运用理智来坚持继续往前走的决定。

我是多么地后悔啊,在我们急切地想丢弃所有的废物时,把那些抗心灵感应的金属头盔也给扔了。

但哈斯库姆是不会明白我的观点的。

我想,他满脑子怀的都是对该国的强烈感情和赤胆忠心。

不论我怎么个劝说,他都丝毫不为之所动。

他得回去;他明白他得回去;他完全意识到他有必要回去;回去是他的神圣职责;以及其他许许多多相类似的荒谬念头。

就在此时,回来这一暗示也向着我袭来;最后我感到,如果不跟那支一起发出命令的队伍隔开更大距离的话,我也会跟哈斯库姆一样抵挡不住的。

哈斯厍姆,我对他说,我打算继续向前走,看在上帝的份上,跟我走吧。

我背起包裹,出发了。

只见他动摇了一下,还跟着我走了几步;但最终他还是转了回去,向着相反的方向前进,尽管我不时地停下来,呼唤他跟我走。

我完全可以这么说,我是怀着悲伤的心情继续孤零零地赶路。

我也不想喋喋不休地向你们讲述我的那些历险故事,只想说最后我来到了一个边远的自人居住点,由于连日劳累、食物缺乏以及身子发烧使我再也支撑不住了。

对于我的奇遇,我一直守口如瓶,只对人说旅行队迷了路,我的人马不是跑掉了就是被当地的部落杀死了。

最后我终于回到了英国,但已成了一个精神颓废的人,一想到哈斯库姆以及他是如何作茧自缚的事情,心头就充满深深的沮丧。

我从未查明他是怎么了,我还想,哪怕是现在我也不可能找到答案。

也许有人会问,我为什么不设法组织一个救援队伍呢?或者,至少说,为什么不把哈斯库姆的发现呈献给皇家学会或超自然协会呢?我只能再重复一遍,我是个绝望了的人。

因为我想没有一个人会相信我的;即使是对同样的人做试验,我也根本无法确定能否获得同样的实验效果,而对另一种血统的人做试验,我就更不能肯定了;另外,我还害怕遭人嘲笑;最后一点理由是大规模心灵感应的知识是否会成为人类的祸害而不是幸运,这方面的种种疑虑令我苦恼。

然而,我现在已上了年纪,而且比实际年龄还要显得老相,因此就想把埋在心里的故事讲出来。

另外,老人都喜欢说教,因此亲爱的读者,你们务必要原谅我,因为现在我感到有必要把这一奇遇通篇讲出来了。

我想提的问题是:哈斯库姆医生在科学的若干应用方面获得了无与伦比的本领——但这一本领是为什么服务的呢?我若像我们绝大多数的人和报刊杂志一样,继续坚称科学知识和本领的增长本身肯定是件好事,这样说,我认为纯粹是胡说八道。

因而我就把故事的明确寓意介绍给大众,并要他们对此进行思索:有了这一本领——由那些因为想得到本领或是希望找到事物运转规律的人们,正在逐渐地为他们积累起来的这种本领——他们打算干些什么?(蒋阳芬 译)行人的语言 飞腾的想象既然有了一种科幻杂志(4年内出现3种科幻杂志),那么,能在那儿寻找到为杂志写文章的作家呢?答案有几种:一些作者一直在向根斯巴克的通俗科学杂志或者一般通俗杂志投科幻小说和幻想小说稿;另一些作者发现《惊异故事》是他们采用多种题材写作的又一个市场;还有一些作者感到他们自己有一股热情,一种思索精神或者适应《惊异》独特格调的灵感。

埃德加·赖斯·伯勒斯曾为根斯巴克的《惊异年刊》写了一部名为《火星智人》(1927)的小说。

雷·卡明斯,他的漫长的写作生涯是由写《金色原子中的姑娘》(《小说》杂志,1919)开始的,也为所有的科幻杂志写了许多小说。

默里·莱恩斯特(威尔·F·詹金斯)于1918年突然开始发表作品并于1919年在《宝库》杂志上发表《逃跑的摩天大楼》。

但他忙于写其他小说,直到40年代才偶尔在科幻杂志上投投稿。

一些专职作家能写各种类型的小说。

如果写得既迅速又顺利的话,他们甚至以每字半分至一分的价格便能得到一份可观的收入。

寓言作家弗雷德里克·福斯特是最有名的这类作家。

他以许多笔名,尤其在那个叫马克斯·布莱德的名下写了并出售了几百万字。

显然他从来不直接为科幻杂志写小说,不过他早期的一些为弗兰克·芝西杂志所写的短篇小说,在40年代由《著名侦探小说》杂志重新刊出。

从1930年起为科幻杂志撰著的一位多产作家是阿瑟·J·伯克斯,他每天能写1O万字,并已经把其中大部分出售给各种通俗杂志。

一些作家主要或者完全为科幻杂志而写了大量的作品。

米克于1929年和1932年之问发表了34篇小说。

哈尔·文森特于1928年和1941年间发表了73篇小说。

斯坦顿·A·科伯兰茨,他对诗歌一直情有独钟,但于1928年和1950年间在各种杂志上发表了61篇小说。

他发现科幻小说是对社会讽刺的一种极好武器。

然后,新的作家出现了。

科幻小说是一种崭新的、理想化的、开放的文学样式,它吸引着那些迷恋于未来及其前景或者人类及其潜力的人们。

有些人尽管不是专业专家,他们仍花费了生命中的许多时问写科幻小说或幻想小说。

这个领域太小,他们无法充分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

有一位名叫爱德华·埃尔默·史密斯博士(一位杂家),他于1919年完成了第一部太空史诗《太空云雀》,而且不得不等到1928年才看到它发表在《惊异》上。

菲利普·诺兰写了两篇以安东尼奥·罗杰斯为主人公的故事。

当他们于1928年和1929年发表在《惊异》上时,便开始与巴克·罗杰斯这一人物长久地联系在一起。

迈尔斯·丁·布鲁尔博士的39篇小说的第一篇就发表在1927年《惊异》上。

P·斯凯勒·米勒在接管《惊异》中的书评栏目之前发表了37篇小说。

还有一些其他作家,诸如:阿瑟·K·巴恩斯、雷蒙德·Z·盖洛思、尼尔·R·琼斯、内森·斯科纳和亚瑟·利奥·赞哥特。

在这本选集中,下面特别要提到的作家有约翰·W·坎贝尔、埃德蒙·汉密尔顿和杰克·威廉森。

有些作家觉得科幻小说是他们的归宿;这些作家包括大卫·H·凯勒医学博士(1880-1966)。

凯勒是一位内科医生,专长于心理研究,在许多家医院里为精神病患者服务。

他写了大量有关医学方面的书(700篇文章,10本书,以及许多科幻小说和怪诞小说。

很奇怪,直到47岁时,他才开始为自己写小说,并把自己的文章局限于自己的图书馆里。

他的第一篇发表的小说《行人的反叛》刊登在1928年的《惊异》上。

他发表在科幻杂志上的66篇小说大都出现在随后的6年内,不过有些晚至1941年才被发表。

他也为《离奇故事》写了一系列小说。

他的最有名的著作中有《地窖里的东西》、《一块亚麻油毡》、《速记员的手》和《常春藤战争》等短篇小说以及长龠小说《生命永恒》、《孤独的猎手》和《深渊》。

《行人的反叛》展示了一些深奥微妙的技巧,这在当时是令人吃惊的:对变革冷静接受的态度,把人类随便地分为汽车司机和行人以及故事本身所出现的讽刺性。

他类似于《机器停止运转》,但在揭示方法上却有所不同。

在凯勒的故事中,对于形势有一种认识,即使认识形势的人极少,他们也企图改变现状,在《华丽的新世界》中,野人吊死了自己。

在《1984))中,温斯顿·史密斯的心灵被净化了。

直到威廉森的《袖手旁观……》科幻小说中的反乌托邦才到了彻底失望的地步。

然而即使在那时,省略号仍意味着改变的可能性。

1928年,科幻杂志仍怀有这样的希望:如果意识到有问题,善于思考的男人们和女人们就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行人的反叛》[美] 大卫·H·凯勒 著一位年轻的行路母亲手牵着小儿在乡间的小路上缓慢地走着。

尽管他们长途跋涉,筋疲力竭,遍身灰垢,从俄亥俄州抵达阿肯色州。

在那里被灭绝的人种中可怜的残存者们正聚集在一起作最后的拼搏。

连日来,他俩一直朝西走,并屡屡创造奇迹,多次逃离顷刻间的死亡。

可是那天下午,这位母亲又累又饿,落日的余辉照在脸上又产生了困意,因此甚至在走路时也睡着了,只是一醒来便尖叫起来。

这时,她已突然意识到要逃脱死亡已不可能了。

于是她成功地将儿子推向街沟的安全处,自己便即刻死在一辆由熟练的驾驶员驾驶着的车子的车轮底下。

当时这辆车子的时速为60英里。

轿车里的夫人对车子的颠簸感到不满,便通过对话简颇为严厉地向司机问道:怎么回事,威廉?夫人,我们刚刚压死了一位行人。

哦,是这样的吗?唉,你至少该小心点儿。

这位夫人向她的小女儿补充说,威廉刚刚压死了一位行人,这只是最轻微的震动了。

小女孩穿着新裙子,看上去很得意。

那天是她的生臼,他们正去她姥姥家过生日。

她那弯曲的已经萎缩的双腿,在有节奏地慢慢地移动着。

女儿从未尝试过走路的滋味是这位做母亲的骄傲。

然而她却能思考,显然有什么事使她烦恼了,她抬起头来。

母亲!她问道,行人同我们一样感到疼痛吗?哦,当然不啰,亲爱的,母亲说,他们同我们不一样,事实上,有人说他们根本就不是人类。

他们像猴子一样吗?嗯,也许比猿要高一些,但比汽车要矮多了。

汽车飞速往前开着,开出几英里以后,一位惊吓的少年躺在流血的母亲尸体旁哭泣。

他费了很大的劲才把母亲拉到了路边。

他一直呆到第二天黎明才离开母亲慢慢地朝山上走去,进入森林。

当时,他饥饿、疲乏、困倦、伤心交织在一起,但他只在山顶停留了片刻,然后便无声地、愤怒地挥了挥拳。

那天一种强烈的憎恨在他的心中形成。

这个世界已变得汽车般的疯狂。

交通警已无暇顾及路人蜗牛般的行动。

行人是对文明的一种威胁,进步的一种障碍,科学发展的一种蔑视。

人的身体不重要,重要的是人的智能。

机器作为满足世间人们欲望的一种手段已逐步代替了肌肉。

生活仅由一系列汽油,即空心汽缸或涡轮机中的空气混和或蒸汽膨胀而组成。

这就使得人们可随心所欲地使用能源。

整个人类正在利用机械能实现他们的愿望,而这个机械能是由大众所利用的电通过电线传递而逐步产生的。

天空中总是有飞机的。

城市间的特快服务水平越高,私人郊外近距离交通水平便越低,那里的行车道,全由钢筋混泥土铺成,由于车辆往来众多,因而经常采用单行道以避免不断发生的撞车事件。

当一部分人已欣然走向天空时,而大部分人却因半规管(内耳中起保持身体平衡作用)不够发达而被迫留在地面上。

随着人们双腿的萎缩,汽车也发展了。

当福特的继承者再也不满足汽车长期在户外使用时,于是便对这小型个人用车进行改善而使其用于户内,所有的台阶因而也被弯曲上升的通道所代替。

人们因此便生活在金属体内,只是在睡觉时才离开。

慢慢地,一半出于需要,一半出于爱好,汽车不仅用于玩耍,也用于运动。

一种特殊型号的汽车,用来打高尔夫球;孩子们坐在汽车里,飞快地驶过多荫的公园;一位妇女懒洋洋地平卧在一辆汽车上,漂过佛罗里达州一胜地的热带水流。

人类已开始停止使用他们的下肢。

随着双腿的停止使用,就出现了双腿的萎缩;随着双腿的萎缩,人类的体型也发生了日益明显的变化。

这些变化,招致了人们对女性美的观念的更新。

所有这些都不是发生在一代人身上,也不是发生在十代人身上,而是逐步发生在整个世纪的进程中。

风俗变化了,法律也发生了变化。

法律再也不为每个人造福,而仅仅让那些汽车司机得益。

道路在以前给所有人带来好处,而最后仅限于那些使用机器的人。

起初在高速公路上行走只是一种危险,后来就成了一种罪过。

同所有变化一样,这是慢慢形成的。

首先出台一种法律禁止某些公路向汽车司机开放,接着又出台一种,禁止行人使用这些公路;然后又规定在公共高速公路上行走受伤时,就得不到法律的保障。

再后来,如果这样做就以重罪处之。

最后法律规定,所有的行人在高速公路上无论何时何地被汽车撞倒,他们的被杀是合法的。

没人愿意慢速行驶,整个世界都因追求速度而变得疯狂。

汽车司机无论身处何地都有一种想去其他城市的欲望。

因此,这种情况在星期天和节假日就表现得尤为突出,那时成千上万的汽车司机跑到某地去度假,没人愿意呆在自己的原处静静地消磨空闲时光。

于是农村出现了这样一番景象:一列列排着长队的汽车以每小时80英里的速度穿梭在贴有广告的墙壁之间,并不时地停留在汽车加油站和路边房屋,偶尔也会砍去树上的一些花卉。

空气中充满了从机器排气管里排出的废气及数不清的各式各样的喇叭发出的噪音。

没人看见什么;没人想看什么,每位司机的愿望只是超过他前面这辆车子。

这种情况被当时的本地话称为乡下的一个宁静的星期天。

没有行人,可以说几乎没有。

即使在乡村地区,人们也坐在机动车上。

先前所做的耕作也由机器来完成。

但是,如同山羊想依附于不可及的山坡一样,到处都有那么一些行人,他们一半出于选择,更多的出于需要,仍保留着使用双腿的愿望。

这些人总是很穷,起初法律对他们来说并不可怕,每个州都有一些家庭一直是行人。

开始汽车司机对此还觉得有趣,后来便感到惊慌。

直到国家法律通过禁止行人使用高速公路的条文,人们才意识到杰纳斯·荷莫组织中两派之间那么深的分歧。

一时间,行人的反叛席卷整个美国。

尽管邦克·希尔已去世几百年,但他的英灵依然存在,而且禁止人们在公路上行走只会适得其反,越来越多的人惨遭意外。

为了报复,死难者家庭想尽一切办法让驾驶汽车成为一件既不愉快又很危险的事情。

因此钉子、钩子、玻璃、木头,带刺铁丝以及大块石头全被用作了武器。

在奥扎克斯,林区的人以打碎汽车挡风玻璃或用很准的步枪击破汽车轮胎为乐,有的人则公然走在路上,对汽车司机进行挑战。

如果机会均等的话,一种混乱状态就有可能产生;由于不均等,行人只是给人惹些麻烦罢了。

当纽约的参议员格拉斯站在参议员中说了以下一些话时,便可见阶级觉悟上升到了极点。

他说:一个停止发展的民族必须消亡。

人们依靠轮子已有几个世纪了,因而才便得机械化到了至善至美的地步。

为辱些行人,不顾自己与生俱来就可行使的权利·不仅坚持要走路,而且已经到了要同那些比他们层次要高的汽车司机争取同等权利的地步。

忍耐已不再是美德,对我们民族中那些可悲的堕落者我们已无能为力。

现在要做的最后一件事,是进行一种灭绝行动。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防止混乱状态的发生,这种混乱是与我们美丽国土一贯和平的历史相悖的。

因此,对我来说除了推行《行人灭绝法令》外,别无选择。

这就是,你们也清楚,行人无论何时何地被军事警察发现,都将马上置于死地。

最近人口普查表明,现在只剩下1万左右行人,而且大部分在中西部少数几个州。

我可自豪地说,我自己的选区只剩下一位行人,是个九十多岁的老头,这已记录得清清楚楚。

刚收到一份电报说,很幸运,这位老头正步履艰难地走在某公路上,去看他妻子的坟墓时,突然被一汽车司机撞死。

但是尽管目前纽约已没有这些讨厌的堕落者了,我们仍愿意极力帮助我们那些不怎么幸运的州。

法律马上被通过了,只遭到了来自肯塔基州、田纳西州和阿肯色州的参议员的反对。

为了提高兴趣,在每个被杀行人身上加了奖励金。

银质星星奖给了每个报告彻底成功消息的地区。

每个只剩有汽车司机的州则被授予金质星星。

行人如同信鸽一样被灭绝了。

不能期望灭绝行动是迅速或彻底的。

仍有一些预料不到的抵制行动。

当那行人的孩子发誓要对破坏人类的机械方式进行报复时,事实上已经有1年了。

100年以后的一个星期天下午,费城的自然科学院挤满了往常那一群享乐主义者。

每人都坐在自己的车子里。

他们借助于橡胶车轮无声无息地驶过长长的走廊,不时地在自己感兴趣的展品前停下来。

一位父亲带着他的儿子进来了,父子俩都饶有兴趣。

男孩的兴趣在于充满奇观的新世界里,而父亲的兴趣则在于男孩聪明的提问和观察中。

最后这男孩停在了一个玻璃箱子前。

那是什么,父亲?他们看上去跟我们一样,只是形状太奇特了。

我的儿子,那是一个行人家庭,这一切都发生在很久以前。

我是从母亲那儿知道这些的。

这家人是在奥扎克山被枪杀的。

可以相信他们是世界上最后一批行人。

很遗憾,小男孩慢慢地说,如果还有的话,我倒愿意你替我搞个小小的来玩玩。

再也没有了,父亲说,他们全死了。

这个人以为他跟儿子说了实话。

实际上,他为自己总对孩子们说真话而得意。

但他错了,因为有少数行人留了下来。

他们的领袖,其实就是他们智囊,便是那个很久以前站在山上,心怀仇恨的小男孩的曾孙。

如果不考虑气候条件、环境和各种各样的对手的话,人总是有能力生存的。

对行人族来说,其实就是适者生存。

只有那些最灵敏,最聪明和最强壮的人,才能在有系统地灭绝他们的计划中死里逃生,尽管人数减少了,但他们还是活了下来;尽管被剥夺了现代文明所谓的利益,他们却仍生存着。

在不得不既要保卫他们个人的生存,又要保护整个民族的生命的情况下,他们继承了他们林区人祖先的狡诈并幸存下来。

他们生活、狩猎、恋爱、死亡持续了两代,文明世界还未察觉他们的存在。

他们有自己的政治机构,即他们的法庭,建立在布莱克斯通①法学理论和宪法的基础上作出裁决。

总有一个叫米勒的人在掌权。

先是那个心怀仇恨的小男孩长成了男子汉;然后是他的儿子,从孩提时就接受训练,唯一的任务就是仇恨一切机械操作的事情;再后是他的孙子,一位机智、狡诈的梦想家;最后是他的曾孙,阿伯拉罕姆·米勒。

为了最后的复仇,整整准备了三代。

【① 布莱克斯通(1728—1780),英国法学家,当过法官,下议院议员,主要著作为《英国法律评论》。

】阿伯拉罕姆·米勒是隐藏在奥扎克山中行人族的世袭首领。

尽管他们与世隔绝,但并非愚昧无知;尽管人数极少,却能适应环境。

首批亡命者中有许多光辉人物,如:发明者、大学教授、爱国者,甚至有一位博学的法官。

这些人保存并传播知识。

他们在田野里挖掘,在树林中狩猎,在小溪里捕鱼,并且在实验室里搞建设。

他们甚至有汽车,而且经常是四肢紧靠身体侦探般地进入敌区。

某些孩子从小就训练这方面的技能,还有证据表明,其中一位侦探在圣·路易斯住了数年。

这是一个怀有统一抱负的群体,一个只为了一种目的的个人联盟;孩子们口齿不清地学着它;儿童每天念着它;年轻人在月光下窃窃私语,讨论它;在实验室里,这一抱负被刻在每座墙上;年长者把孩子们召集在身边并令他们对此宣誓。

这一群体的每一项行动都致力于同一目标——我们要回去。

他们简直恨得发狂,他们的祖先无一例外地像野兽一样被追逐,像害虫一样毫不怜悯地被杀害。

他们想要的并不是报复,而是自由——那种随心所欲地生活和来去的权利。

这个群体保守他们生存的秘密,已经三代了。

年复一年,作为一个整体,他们为一个统一的抱负而生活、工作和死亡。

现在该是他们执行计划,实现愿望的时候了。

同时,汽车司机的世界仍以一种实利主义的,机械、自私的方式而继续生存着。

社会主义已为大众提供了安逸,但就是没能提供幸福。

所有人生活着,人人都有一份收入,人人都有家,食物和衣服。

但家由混泥土建造,他们是统一的,是数以百计的一次性建成的;家具也是用混泥土连同房子一起浇注的。

衣服由纸做成,具有防水功能;所有的衣服只有一种式样,每人一年四套。

食物以砖状物形式售出,每块砖里含有维持生命所必需的一切成份,上面还标有卡路里的数量。

几个世纪以来,发明家们搞创造发明,到最后生活变得千篇一律,工作也只是揿一下按钮的事。

可汽车司机的世界并不幸福,因为没人用体力干活。

夏季当然需要排汗,但几代以来没人出过汗。

苦活、劳动、工作等词在字典里已被标为废词。

可是没人感到高兴,因为人们发现,要发明一辆时速为150公里以上并能在普通乡间道路上停留的汽车,在机械上是不可能的。

汽车司机不能想走多快就多快。

空间不可能被消灭;时间也不可能被摧毁。

此外,每个人都中了毒。

尽管许多机器由电力来发动,空气中仍充满了危险的烟雾,这是由成千上万加仑的汽油及其代用品燃烧所造成的。

然而导致中毒症的最大因素是人们通过皮肤排泄素能力的极大降低以及人们几乎没有通过肌肉收缩来产生能量。

用一个纯古老的术语,汽车司机已停止工作。

由于停止工作,他们已停止出汗。

一天几个小时坐在工厂的椅子上,或桌子旁已足能挣得生活必需品。

由于汽车司机从不觉得疲乏,生命机能只要求他们在睡眠上花少量时间,其余的时问全花在了开车去某地上。

只要走得快,他们去哪儿并不重要。

婴儿是在汽车里养大的,事实上人们全在机器里度过一生,美国家庭已灭亡,取而代之的是汽车。

汽车司机,想去某地却不能肯定要去的地方,步行者,则确信他们要到哪儿去。

从现代意义上讲的社会,应该是社会主义的。

这意味着所有的阶层都是舒适安逸的。

诸如犯罪,在过去的几代人中已不存在,因为实施了布栗安特的理论,即所有的罪恶全是由人口中的百分之二引起的,如果这些人能被隔离或清除的话,罪恶会在一代人中消除。

当布莱安特首次公布其论点时,曾受到一些怀疑,但这理论的实际应用,却使这个未直接受到影响的人欣喜若狂。

然而,在这貌似完美的社会中,仍有一些缺陷。

尽管人人都拥有一切生活必需品,但这并非奢侈意义上的平等。

换言之,仍有富人与穷人,而且富人依然统治着政府并且制定法律。

在那些富人当中,没有人比海斯勒家族更孤傲、更高贵、更居高临下了。

他们在哈得逊的庄园四周,由20英尺高,30英里长的铁栅栏围住。

很少有人可夸耀自己曾去那儿拜访过,或曾在那由林立的松树,山毛榉和铁杉围绕的石头宫殿里度过周末。

他们太强大了,竟然从未有人担任过公职。

他们选总统,却从不在乎家里有没有一个总统。

他们的敌人说他们的财产来自于同福特和洛克菲勒家族幸运的联姻,但毫无疑问这是嫉妒的谎言。

海斯勒家族拥有银行和房地产,他们还拥有工厂及办公大楼。

可以肯定地说,他们还拥有了美国总统及最高法院的法官。

他们的其中一笔财产很少在报纸上被谈及或提到,即家族主要血系中唯一的一个孩子是位行人。

威廉·亨利·海斯勒是一位不同寻常的百万富翁。

当他得知妻子赠与他一个女儿时,他向神灵保证(尽管他不能确定他们是谁),他将每天至少花一小时对她的照料进行监督。

几个月过去了,人们并未注意到这小女孩有什么不同寻常。

不过,曾经一时所有的保姆都在评论她的丑陋的双腿。

而她的父亲,只简单地认为也许所有婴儿的双腿全是丑陋的。

1岁时,婴儿试着站立并迈出头一步。

就连这一点也被忽略了,因为儿科医师们一致认为所有的孩子都会试图使用双腿几个月,不过这是个通常容易改变的坏习惯,如同吮吸大姆指一样。

他们向保姆们提出往常那种忠告,如果不是因为小孩的父亲说每个孩子都有个性,随她去吧,看她会干些什么。

这些忠告本该听从的。

为了确保服从命令,他从私人秘书中挑选了一位,让他经常看管并每天作书面汇报。

孩子长大了,到了再不叫做婴儿的时候了,而且被赋予了一个高贵的名字玛格里特。

随着人的长大,双腿也发育了。

她路走得越多,双腿变得越强壮。

没有人帮助她,因为大人中没人曾走过路,也没人看见过别人走路。

她不仅要走路,而且以她婴儿特有的方式反对机械运动。

当她第一次被介绍给一辆汽车时,竟然像一只小野猫似地尖叫起来,甚至仅把汽车放在屋内使用也绝对不肯。

当一切太晚时,孩子父亲向任何一个有可能了解这种情况及其补救办法的人求援。

海斯勒希望孩子培养自己的个性,却并不愿意她古怪。

因此他把神经科医生、解剖学家、教育学家、心理学家以及研究儿童行为的学生召集在一起商量,却从中得不到满意的答案。

所有人认为这是一种可怜的返祖现象。

至于治疗方案,从心理分析到残忍的断绝父女关系,或用绷带把小女孩的下肢包起来几乎有上千种。

最后,海斯勒花钱付清了所有人给他惹的麻烦,并再用钱封住他们的嘴,求他们安静下来,然后严厉地叫他们下地狱去。

他并不清楚地狱在哪儿,或者他指的是什么,但讲了这话后,他感到一丝宽慰。

所有人都很快离开了,只剩下一个人。

这个人除了其他职业外,把家谱作为副业。

他是位老年人,他俩面对面坐在自己的车子里,形成一个有趣的对照。

海斯勒年龄中等,精力充沛,是男人中的真正领袖,若不是那萎缩的双腿便身材伟岸。

而另一个却老态龙钟,头发灰白,身躯枯萎,是一位梦想家。

他俩单独呆在房间里,小女孩则在巨大凸窗的太阳光下愉快地玩耍。

我想我已告诉过你,你应该同其他人一起下地狱去!男人中的领袖咆哮着说。

我怎么可以呢?回答是温和的。

那些人并非听从你,他们只是开着汽车离开了你家。

我却等着你告诉我该怎么走。

你命令我们去的地方在哪里?我们的潜水艇已勘探了低于海平面5英里的海床,我们的飞机已朝着星球飞过几英里,珠穆朗玛峰已被征服。

我看过所有这些游记,但从未在任何地方读到过地狱。

几世纪前,神学家说那是罪人死后所去的地方。

但自从布莱安特的百分之二人口被识别及清除后,就再也没有罪恶了。

当你看看你那不正常的孩子时,你以及你那无限的权力同你自己一样离地狱不远了。

但她是聪明的,教授。

海斯勒抗议道。

她虽然只有7岁,但由《比奈一西蒙智力测验量表》测得却有1O岁人的智力。

要是她能停止那该死的走路该多好!哦,我为她自豪,但希望她像其他女孩子一样。

谁愿意同她结婚?这肯定是不体面的,你看她在干什么?哎呀,天哪!老人惊呼道,前几天我刚从一本300年前的旧书上看到这样的事情,许多儿童过去常常这么干。

那叫什么?对了,过去叫做翻筋斗。

但这是什么意思?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海斯勒擦去脸上的汗水。

这事如果让人知道的话,会使我们显得荒唐可笑。

噢,你可用权力使它不为人所知,但是你有否研究过你的家史?你知道她身上有什么血系?不知道,我对此从不感兴趣。

当然我属于美国革命的孙子,还有其他所有这类革命。

他们把文件拿来,我就在虚线下签字。

我从未看过这些文件,不过为出这么一本书,我付了好多钱。

那么,你有一个独立战争时期的祖先哕?书在哪儿?海斯勒打电话给他的私人秘书。

这位秘书开着汽车进来,接受了他旨意后,没多久便带着海斯勒的家史回来了。

老人打开后急切地看了起来。

除了小女孩在玩一只剥制的小熊所发出的一些声音外,屋里一片寂静。

突然,老人笑道:这再清楚不过了。

你的独立战争时期的祖先是一个叫做米勒的人,哈密尔顿区的亚伯拉罕姆·米勒。

他的母亲被印弟安人抓获并杀死。

他们是最具有典型气质的行人。

当然,那时候人人都是行人。

米勒家族同海斯勒家族通婚。

那是几百年前的事。

你的曾祖父有一妹妹同米勒中的一员结婚。

330页这里提到她。

我念给你听。

玛格里特·海斯勒是威廉·海斯勒唯一的妹妹。

她在许多方面既独立又古怪。

她干了一件蠢事,同一位名叫亚伯拉罕姆·米勒的人结婚,这人是宾夕法尼亚行人暴徒中最杰出的领袖之一。

他死后,他的遗孀以及孩子(一位8岁的男孩)失踪了,毫无疑问,是在灭绝行人总行动中被杀害的。

她在结婚之前给她哥哥的一封信中夸口道,她从未开过汽车,将来也不会,既然上帝赋予她双腿,她便打算使用他们。

还说,她很幸运,最终找到了一位同样有着双腿并愿意依靠双腿生活的男人,因为上帝已安排男人和女人这样去做。

你的这个孩子有个秘密。

她是你曾祖父的妹妹的翻版。

那妇人不愿赶时髦而死于100年以前。

你自己说企图把这小东西放到汽车里去时,她差点死于惊厥,这是一个明显的遗传例子。

如果你试图破坏孩子的习惯的话,你有可能杀了她。

唯一能做的事是由她去,让她随意发展。

她是你的女儿,她的意愿就是你的意愿。

你们俩谁也不可能改变谁。

让她去使用双腿吧,也许她会爬树、奔跑、游泳、到处漫游。

也只能这样了。

海斯勒叹着气,这就是说我们这个家完了。

不管她有多么聪明,没人愿意娶一个猴子。

你认为某一天她会爬树吗?如果有地狱的话,那就是我的,就像你所说的那样。

但她很快乐!没错,如果笑声是一种快乐标志的话。

可是长大了她还会那么快乐吗?她会变的。

她怎么交朋友呢?当然,他们不会把灭绝法令用到她身上。

我的地位会阻止这样做,我甚至可以叫人把它废除。

可是她会孤独的,会很孤独!也许她可以学会读书,那么她就不会孤独了。

两人看着孩子。

她在干什么?海斯勒问道,你好像比我所碰到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知道这种事情。

哎呀,她在单足跳。

这太奇怪了!她从来没看见别人单足跳,但她却在这样做。

我从未见过小孩这样但我认得出来也能叫出名字。

在凯特·格里纳韦①的插图中,我看到过小孩单足跳的图片。

该死的米勒们!海斯勒咆哮着。

【① 凯特·格里纳韦(1846-1901),英国女画家,插图画家,以为儿童读物所作精美插图闻名于世,作有图文并茂的《窗下》、《鹅妈妈》等。

】自那次交谈后,海斯勒雇佣了这位老人,其主要任务是研究行人儿童问题,并找出他们玩耍及使用双腿的办法,然后再去指导小孩。

有关小女孩训练的整件事就留给老人了。

因此,从那天起好奇的观众从飞机上也许可以看到这样的情景:一位老人坐在草坪上给一位金发女孩子看很多旧书里的图片,并且共同讨论着,接着这女孩又做了一些几百年来没有一个孩子玩过的活动——拍球、跳绳、跳民间舞以及越过由两根直立棍子支撵的竹竿。

他们在阅读上花的时间很长。

老人一开始往往会这样讲:过去他们经常是这样做的。

偶尔会为她举行一次聚会,附近有钱人家的小女孩会过来一起度过这一天。

她们彬彬有礼,玛格里特也同样彬彬有礼,可聚会总不能成功。

小伙伴们除了在自己的汽车里外,不能再有所活动,而且他们带着好奇和轻蔑的眼光看待她们的女主人。

她们和这奇怪的会走路的小女孩之间毫无共同之处。

这些聚会经常让玛格里特哭鼻子。

为什么我不能像其他女孩一样?她这样要求父亲。

难道一直就这样吗?你知道他们嘲笑我是因为我走路?海斯勒是个好父亲。

他坚守诺言,每天在女儿身上花一个小时的时间。

在这期间,他将自己的智慧献给孩子同他在其他时间内做自己的事一样急切、认真。

他经常对玛格里特说话,她好像是他的同辈,一个智力发育完全的成人。

你有自己的个性。

他经常对她说,你不同于其他人,这一事实未必说明他们是对的,你错了。

也许你们都对,至少你们都在遵循自己的自然习性。

你在愿望和体格上不同于我们其他人,但也许你比我们更正常。

教授给我们看了古代人的相片,他们全有着发育得同你一样的双腿。

我怎么能说人类是退化了呢,还是进步了呢?每当我看到你又跑又跳,我就羡慕你。

我以及我们所有的人全被绑在地上,依靠一架机器来应付我们日常生活的每个方面。

你可去你高兴去的地方。

你能做到这一点而且你所需要的一切是食物和睡眠。

从某些方面来说,这是一种优势。

但另一方面,教授说你1小时只能走约4英里,而我们却可以走一百多英里。

可是当我哪儿也不想去时,干吗要走那么快呢?这正是令人吃惊的事。

为什么你不想走呢?看来不仅你的身体,而且你的头脑,你的个性,你的愿望是旧式的,已过时了几百年。

我尽量每天在这儿,或在房子里或在院子里,至少有一个小时同你在一起。

但在其他醒着的时候,我是要走开的。

你在做最奇怪的事情,教授全部告诉了我,比如说你有弓和箭;我给你买了最好的火器,你从未用过。

却不知你从哪家博物馆搞到了弓和箭,而且最终还成功地射死了一只鸭子。

教授说你用木头生火把它烤熟了,还吃了它,甚至还强迫他吃了些。

可这很好吃,父亲,比合成食物要好吃多了。

甚至连教授都说汤汁让他感到年轻了。

海斯勒笑了:你是个原始人,再合适不过了。

但我能读会写。

我承认。

好了,去好好玩吧!但愿我能找到另一个原始人同你一起玩,可是再也没有了。

你能肯定吗?要我看差不多。

其实,在最近5年里我的代理人一直在文明世界里搜寻一个行人族。

古西伯利亚及塔塔尔高原倒有一些,但他们是不可能同你一起玩的。

我宁愿你与猿为伍。

我梦到过一个,女孩害羞地低语,他是个好男孩,能做一切我会做的事。

梦能成真吗?海斯勒微笑道:我相信这个梦会的,现在我必须急着赶回纽约去。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对了,找一个能教我做蜡烛的人。

她跑开去带回一本旧书并读给他听。

这本书叫《温柔的海盗》,书中主人公总是躺在床上借着烛光看书的。

我明白了。

他把书合拢时最后说。

我现在记起来了,我曾经在书里看到过天主教堂里有类似这样的东西。

你想做一些?找教授要去。

嗯哼,蜡烛,噢,那是停电时晚上备用的,但从未停电过呀。

我不要电。

我要蜡烛及点蜡烛用的火柴。

火柴?呃,父亲!尽管你那么富有,在某些方面你是无知的,我可认识许多你不认识的词。

我承认,我愿意承认一切,我们会找到做蜡烛的方法,要我给你寄些鸭子吗?不用,把它们打下来要有趣多了。

你真是一个原始人!而你则是个可爱的笨人!这样到了玛格里特·海斯勒17岁的生日。

这时她身材高大,体格健壮,动作灵敏,久经风吹日晒后的皮肤呈棕色。

她能跑善跳,精通箭术,是个食肉者,借着烛光读书者,地毯编织者及大自然爱好者。

她的社交圈内主要的是一些年长者。

只是偶尔接触些邻里的女士们。

她宽容地对待佣人,侍从及管家。

她把给父亲的爱也同样给了老教授。

但他已经教给她想知道的一切事情,而且岁月使他衰老和困乏。

最后,去旅游的强烈欲望在她心中萌发了。

她想去看看有着两亿汽车司机的纽约及其百层大楼、无烟工厂和标准洋房。

要作这样的旅行困难很多,对此她父亲比谁都清楚。

因为公路已不存在,整个纽约现在不是街道便是房屋。

没有行人,无需人行道。

此外,在一个大城市出现一位行人这样的怪事必将引起骚动,这是连海斯勒的财力也阻止不了的。

海斯勒的确强大,但他害怕让女儿自由去纽约会引起怎样的后果。

再者,到目前为止,她的缺陷只为少数人所知。

一旦她在纽约,纽约的报刊会把她的不雅公布于众的。

纽约市的某些办公大楼有百层高,其中没有楼梯,但在每一层都建有圆形螺旋式坡道,作为安全防范措施,以便在电梯失灵时,可供汽车使用。

然而,这种现象从未发生过,并且很少有住户知道他们的存在。

只有在晚上,女清洁工们才在坡道上,忙忙碌碌地开着车,一层一层地擦洗。

楼层越高,空气越纯净,年租金也越贵。

在下面的街道或大街上,每隔几英里,便有一架臭氧机器以净化空气,因而不必使用防毒面具。

在高楼层,有大西洋吹过的纯净微风。

引人注意的是,没有苍蝇和蚊子,鸽子在缝隙处建窝。

在最高层,一对美国老鹰年复一年地在那儿筑巢,根本无视1000英里以下机动车的存在。

就在纽约市最新大楼里的最高层,开设了一家新的办事处,门上是一个惯用的镀金标志:纽约市电力公司。

那里留有单间,装饰家们修饰了最大的房间,最后使它成为标准化事务所。

一位速记员被安排坐在无声机器旁,需要时接自动电话。

6月的一天,就在这宽敞的套间,应邀来了12位产业领导,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是唯一被邀请参加会议的人。

怀疑和惊奇是这次会议的明显特点。

其中有三个人企图独自暗中损害海斯勒,想把他从金融宝座上拉下来。

海斯勒自己也在那儿,貌似平静,但内心却有一团火焰被压抑着。

·速记员在他们到来时,依次安排他们围着一张长桌子坐下。

他们就呆在自己的汽车内,没人用椅子,其中有一两人在相互打趣。

所有人都朝海斯勒点点头,但谁也没同他说话。

家具,周围的环境布置及速记员是商业部门标准事务所应有的一切,只有房间的一小部分使他们感到好奇。

在长桌的头上有一把扶手椅。

桌子四周的人,没有一个曾用过这椅子,除了在大城市的博物馆里外,也没人见过这样的椅子。

汽车已经代替了椅子也正如汽车已经代替了人类双腿一样。

钟塔内谐和的钟声传来的信息已经两点。

12个人全看了看表,其中一人皱了皱眉。

他们跟这位陌生人的约会定在两点;而他却违约了。

对他们来说时间是宝贵的。

这时门开了,这人走了进来。

这是第一件令人吃惊的事,接着他们便惊异于他的体态。

他身上还有那么点不可思议的东西,即古怪和神秘。

接着这人坐了下来,就坐在椅子里。

现在看来,他并不比其他人高大多少。

不过他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年轻,而且他的棕色皮肤同其他人的死灰白色形成了奇特的对照。

现在他用一种严肃的,几乎是机械的声调开始讲话了,他的发音是明白、清晰的。

先生们,我知道你们接受我的邀请来参加今天下午的会议已经给了我面子。

你们会原谅我事先没告诉你们我还邀请了其他人。

如果我不这样做的话,你们中的一些人就会拒绝参加;缺了你们中的任何一位,这次会议就不会像我打算的那样圆满。

这家公司名叫纽约市电力公司。

这个名字是一个虚设的幌子,实际上根本就没有这个公司。

我是行人族的代表,确切地说我是他们的总督。

我的名字叫亚伯拉罕姆·米勒,大约120年以前,毫无疑问你们都知道国会通过了《灭绝行人法令》。

接下来,那些继续行走的人就像野兽一样被追逐,毫无怜悯地被屠杀。

我的曾祖父,亚伯拉罕姆·米勒在宾夕法尼亚州被杀害。

他的妻子在俄亥俄州的公用高速公路上被撞死,那时她正想去加入在奥扎克斯的行人行列。

没有战斗就没有冲突。

那时整个美国只有1万行人,几年内全没了,至少你们的祖先是这么想的。

然而行人族生存下来了,我们继续活着。

这一系列早年的事件,全写进了我们的历史,并教给我们的孩子。

我们形成了一个聚居地,并继续生存下去。

尽管就你们所知,我们已从世界上消失了。

一年又一年,我们继续生活着,一直到现在,我们这个团体中已有两百多人。

我们并不无知,事实上从来就不无知。

我们总是为一个目的而工作,那就是回到这个世上的权利。

100年来我们的座右铭是:‘我们要回去’。

所以我回到了纽约,邀请你们来参加会议。

虽然你们因你们的影响、财富和能力而被选中,但目前在这件事上却有另外一个重要原因。

你们每个人都是某位美国参议员的一个直系后裔,这些参议员投票赞成《行人灭绝法令》。

你们很容易看到这个重要性,你们有权取消加在一部分美国公民身上的巨大的不公正。

你们会让我们回来吗?我们想以行人的身份回来,想随心所欲地,平安地来来去去。

我们中的一些人能开汽车和飞机,但我们不想这样做,我们要走路。

如果我们来情绪想去高速公路上走一走的话,我们愿意在没有任何死亡危险的情况下这样做。

我们不恨你们,我们同情你们。

我们没有抵制你们的欲望,我们反而愿意同你们合作。

我们相信劳动——体力劳动。

不管我们培养年轻人干什么,我们都要教他们劳动,干体力活。

我们懂机器,但不喜欢使用机器,我们得到的唯一帮助来自于家畜,如马和牛。

在某些地方,我们利用水力来开动谷物厂,锯割木头。

我们狩猎、钓鱼、打网球,在山间湖里游泳,以此作为消遣。

我们保持身体清洁,也极力保持头脑清洁。

我们的男孩在21岁结婚,女孩则在18岁。

偶尔也会有小孩长大不正常——成为弱智者,可我直率地说,这样的孩子不会存在。

我们吃肉和蔬菜,吃鱼及种在山谷中的谷物。

我们必须顾及人口不断增长的时候已经到来了,我们必须回到人世间的时候也到来了。

我们想要的是一种安全保证。

现在我离开15分钟,让你们在这儿讨论,到时间我来听答复。

如果你们有问题的话,我会作出回答。

他离开了房间。

其中一人转到电话机旁,发现电线已被切断;另一个人驶到门边发现门已上锁;速记员也无踪影。

接下来便是那充满怒气,缺乏逻辑的激烈讨论,只有一个人保持安静。

海斯勒坐在那儿,一动不动,时间长了,叼在牙齿中间的香烟也熄灭了。

这时米勒回来了。

一大堆问题向他袭来,一个人还朝他咒骂。

最后总算安静了。

怎么样?米勒问。

给我们时间——一周的时间来讨论,探查公众意见。

其中一个强烈要求。

不,海斯勒说,让我们现在就给答复。

哦,当然哕,海斯勒的一位死敌嘲笑道,你要现在就作出决定的理由很明显,尽管从未在报纸上亮过相。

就因为这个,海斯勒说,我要收拾你。

你这条杂种狗,你心里清楚否则你不会把我的家庭也扯进去。

哦,见鬼!海斯勒,你不能再吓唬我了!米勒用拳击桌子——你们的答复是什么?其中一人举起手来以争取机会。

我们都知道步行历史:这里所代表的两组人不能同时生存。

我们有200万人而他们只有200人,就让他们呆在自己的山谷中吧!这是我的想法。

如果这个人是他们的领袖的话,我们就能判断得出他们这个群体是什么样的。

他们是无知的,无政府主义者。

假如我们听从他们的话,他们会索取什么是不用说的。

我想,我们应该让人把他抓起来,他对社会是一种危害。

一席话打破了沉默。

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地发言。

最后结束时,除了海斯勒,所有人都是敌视的对抗的和毫无怜悯的。

米勒转向海斯勒说: 你的意见呢? 我打算保持沉默。

这些人什么都清楚,你已经听到了,他们观点一致。

我的话不会改变什么,其实我并不在乎,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去关心任何事情了。

米勒在转椅里转过身子,朝外向城市看去。

从某些方面来说,这是个可爱的城市,如果人们喜欢这样的地方的话。

在他下面,在城市街道上,在蜂窝里,两千多万的汽车驾驶者依靠轮子而生活。

百万人中没有一人想冲破城市界线。

连接大都市与其他城市的道路只是些市区干线,汽车像粒子一样在此经过,卡车像血浆一样向前推进。

米勒害怕城市,但他同情居住在城市里的无腿侏儒。

然后,他再次转过身来要求安静。

我本想用和平手段进行协调。

我们不愿再流血,不愿再相互残杀。

从刚才的谈话,你们这些代表公众舆论的人已向我说明,行人不可能期望从当今政府手中得到怜悯。

你们知道,我也知道,这已不再是个人民掌权的国家。

你们在掌权,你们选举你们喜欢的人做参议员,当总统。

你们挥鞭,他们跳舞,这就是我为什么找你们这些人,而不直接向政府呼吁的缘故。

因为我确信你们会有什么样的行动,于是我已准备了这份简单的文件叫你们签字。

文件里只有一句话:‘行人不能回来。

’当你们全都签定后,我会向你们解释我们要做什么。

为什么要签字?第一个人说,他就坐在米勒的右边。

我的意见是这样的!于是他把文件揉成结结实实的一团后朝桌子底下一扔。

他的行动马上引来了掌声,只有海斯勒坐着没动。

米勒一直朝窗外看,直到一切安静下来。

最后,他再次开口:在我们的聚居区,我们已经完善了一种新的电动力学原理。

它一旦被释放出来,马上能够带动一切运动,除肌肉运动外,电子也能分隔开来。

我们已在限定的空间内,对一些较小的机器作过试验,而且我们十分清楚我们能做什么。

我们不知道怎样给任何一块我们曾经破坏过的土地恢复能源。

我们的电工们正等着我们通过无线电发送信号,其实他们一直在听所有这些对话。

现在我接通电源向他们发送信息,这个信号就是我们的座右铭:‘我们要回来’。

这就是信号吗?其中一人嘲笑道,发生了什么?没什么,海斯勒答道,至少我看没什么不同,会发生什么事,亚伯拉罕姆·米勒。

没什么,米勒说,只是除了行人外,所有人类将毁灭。

我们试图想象当电工们接通电源释放这一新的原理时会发生什么,但连我们的社会学家也无法完全想象出会有怎样的结果。

我们不知道你们将活还是死,你们中的任何人是否能生存下来。

毫无疑问,城市居民将很快在他们人造的蜂窝中死去,一些在农村的可能会活下来。

喂,喂!一位大富豪高喊,我感觉没什么不同,你是个地地道道的梦想家。

我要走了,并向警察报案。

把你那该死的门打开,让我们出去!米勒打开了门。

大多数人揿了揿起动按钮,抓起了驾驶棒,没有一架机器开动。

其他人吃了一惊也企图离开,可他们的汽车死了。

于是有一个人歇斯底里地骂了一声便举起了一把自动枪对准米勒扣动了扳机。

只听咔嗒一声,就再也没别的。

米勒拿出了手表。

现在是下午2点140分。

汽车正在开始死亡,汽车司机还不知道这回事。

如果他们知道的话,将会出现惊慌局面。

我们不能给予救济。

我们只有几百人,不可能喂养和照料上百万的跛子。

所幸的是这幢楼里有螺旋式坡道或斜坡,而且你们的汽车全有刹车装置。

如果你们能驾驶的话,我会一次一个把你们推向坡道。

显然你们不想留在这儿,同样电梯也没在开动,我会叫我的速记员来帮我,也许你们曾经怀疑他是个从儿时就被训练成扮演女性角色的行人。

他是我们效率最高的间谍之一。

现在我要说再见了。

100年以前你们存心想灭绝我们,我们活下来了。

我们不想灭绝你们,但我为你们的未来担忧。

随即他走到其中一辆汽车后,开始把它推向门口。

那位速记员穿着裤子,已作为行人再次出现,也抓住了另一辆汽车。

不久只剩下海斯勒一个人,他伸出手来以示反抗。

把我推到那个窗口,你不介意吧?米勒照做了。

这位汽车驾驶员好奇地朝外看着。

天空中没有飞机,照理应该有几百架的。

毫无疑问,米勒回答,他们全都降到地面上了,你知道他们已没电了。

那么,一切都已停止了吗?差不多,只剩人力,还有由木头弯曲而产生的力,如在弓与箭中的那种,以及由金属圈产生的力,如钟表中的主弹簧。

你会注意到,你的手表仍在走动。

当然,家畜也能产生力,这也是人力的一种。

在我们的山谷中,我们用水力发动谷物厂和锯木厂,我们看它们没理由不继续转动。

其他所有力,都被破坏了。

你意识到了吗?没有电,没有蒸汽,没有任何爆炸,所有这些机器全废了。

海斯勒缓慢地,机械地掏出一块手帕,一边擦去脸上的汗水,一边说:我能听到从城市里传来的低泣声。

这声音一直响到窗边,就如远处的浪潮有节奏地拍打沙岸一样。

我听不到其他声音,只有这种声音。

这使我想到了一种声音,那是一群蜜蜂离开旧巢拥簇着他们的蜂王紧密地飞过天空去寻找新窝的声音。

这同远处的瀑布声也有相似之处。

这是什么意思?我想我是知道的,但我不愿用言语来表达。

这就是说,米勒说,在我们的下面及周围,在办公楼、商店和家里;在地铁、电梯和火车上;在隧道和渡船中;在街上以及在饭店里,2000万人正开始死去。

他们突然意识到自己已不能移动,没人能帮他们。

有些已离开汽车,企图用手拖着身子向前。

他们那萎缩的双腿无助地挂在身后,互相呼喊着求援。

但是即使现在,他们还不清楚灾难究竟有多大。

到了明天每个人将会成为原始动物,几天以后就没有食物和水源。

我希望他们在相互撕咬之前快点死去。

这个民族将灭亡,而大家对此一无所知。

因为将没有报纸,没有电话,没有无线电。

我靠信鸽同我的人取得联系,需要几个月才能重新加入他们的行列。

其间,我能活下去,我可以从一个地方走到另一个地方。

你从城市里听到的声音则是一种绝望的灵魂的呼喊。

海斯勒抓住米勒的手在颤抖。

可是,如果你能使它停止,也能让它重新开始?不,我们用电力使它停止,可现在再也没有电了。

我猜想我们自己的机器也在顷刻间全熄灭了。

那么说,我们即将死去?我相信是这样的。

也许你们的科学家能够发明一种补救办法。

100年前我们就这样做了,活了下来了。

你们的民族试图通过一切可知的科学技术来毁灭我们,但我们活了下来,或许你们也可以。

该怎么说呢?我们想仲裁。

我们想要的一切便是平等,你看到了其他这些人是怎样表决,又是怎样考虑问题的。

如果他们曾经真的有权的话,他们会马上消灭我们这个小团体。

我们这样做只不过是用来自我保护罢了。

海斯勒试着点烟,电子打火机不灵了,只好干巴巴地放在嘴角边,嚼着。

你说你的名字叫亚伯拉罕姆·米勒?我相信我们是某类表兄弟。

我有一本书谈到这个。

我全清楚,你的曾祖父与我的曾祖母是兄妹。

我想这就是教授所说的,只是那个时候我们不知道你的情况。

然而我想谈谈我的女儿。

两人谈了很久很久,那低语声继续从城市不停地、持续地往上升,充满了对当代人来说全新的调子,但在远处,从下面的低层到上面的100层,全是一种声音。

这种声音是由百万种不同口音,最终混和成一体的。

这时米勒开始来回走动,从办公墙的一面走到窗口,再走回来。

我想现在没有人比我更轻松了,我们一直在为这一刻做准备。

我们有权利,有正义,甚至有已被我们忘却的上帝在我们这一边。

我现在仍看得出,别无他法。

但这使我感到厌恶,海斯勒,这让我恶心。

小时候,我发现一只老鼠在谷仓门边被擒,几乎已被撕成两半,我想去救它,可那受伤的东西却把我的手指咬了,我只好捏断了它的脖子。

它本来就活不成,我去帮它时,它咬了我,所以我不得不杀了它。

你明白吗?我必须这样做,虽然我是公正的,可我却恶心极了,在谷仓地板上呕吐了起来。

类似这样的事情正在下面发生。

2000万在我们身边的畸形物正在死去。

他们本可以像那些我们团体中的男人和女人一样,但他们却迷恋上了各种各样机械装置。

如果我现在走上街去帮他们的话,他们会杀了我。

我不可能把他们从我身边赶走,我们会来不及杀他们。

我们是正当的,老兄,我们是正当的,但这仍使我恶心。

这对我可没这样的影响。

海斯勒答道,我已习惯于消灭对手。

我必须这样,否则他们会毁灭了我。

我把这一切看作是一种精彩的试验。

因女儿的缘故,我对我们的文明已考虑多年。

我失去了兴趣。

我在许多方面已丧失斗志。

我似乎不在乎发生什么,但我愿意跟着那个杂种狗到那环形坡道,用我的双手扼住他的脖子。

我不愿让他死于饥饿。

不,你就呆在这儿。

我要你把所有的一切,也就是事情发生的整个过程写成历史。

我们需要一份准确的记载,以证明我们的行动是正义的。

你呆在这儿同我的速记员一起干。

我打算去找你的女儿。

我们不能让一位行人受苦。

我们会带你一起回去。

’而且借助一种合适的器械,你能学会骑马。

你想让我活着?是的,但并非为你本人,有很多原因。

在今后的26年里,你可以给我们的年轻人作讲座。

你可以告诉他们当世界停止工作,停止出汗时?当他们有意地用家交换汽车,用苦力和劳动交换机器时,都发生了什么。

你可以告诉他们这些,他们会相信你的。

太妙了!海斯勒叫道,我曾当过总统,现在我却成了一个新世界无腿人的标本。

你会出名的,你将是最后一名汽车司机。

让我们开始吧!海斯勒催促,把你的速记员H叫来。

速记员在米勒和汽车司机代表开会的前一个月,已经在纽约了。

那时候,多亏了他早期接受过模拟密探训练,所以能极其成功地蒙蔽了所有他所接触过的人。

在车子里,他打扮成速记员的模样,脸上涂着香水,抹了粉,手里戴着戒子,不为人知地来往于上千位相似的女人中。

他到她们的饭店去,到她们的戏院去,甚至还拜访她们的家舍。

他是位极好的密探,但他是个男人。

他接受过密探这一行的训练。

数年来,他对自己的行人团体一直充满热情,总是衷心耿耿。

他曾宣誓要把共和国放在首位。

亚伯拉罕姆之所以选中他,也是因为他值得信任。

这位密探很年轻,两腮几乎无短须。

他独身,爱国。

但这是他一生中头一次在一个大城市中。

楼下的那家公司雇佣了一位速记员。

她是位不只在一方面都很有成效的工人。

这位新来的速记员的一些事激起了她的兴趣。

他们碰了头,并且安排再次见面。

他们谈论爱情,那种妇女之间新型的爱。

这位密探从未听说过这种感情,对此并不能理解,可他最终还是明白了爱抚与接吻。

她建议两人同居一室,但他自然找到了反对的理由。

然而,他们一起度过了大部分空闲时光,不只一次这位密探差一点向她吐露了心中的秘密:不仅仅是那即将来临的灾难,还有他的真正性别以及他真诚的爱。

这些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的情况是很难找到解释的。

在这儿却有某种东西被扭曲了,即性变态。

爱上一个无腿女人是件荒谬的事情,因为他有可能通过等待同一位有着象牙般双腿以及雪白膝盖的女士结婚。

相反他却爱上了并想要一个生活在机器中的女人。

两人都病了,灵魂出了毛病,而各自都继续保持着那种欺骗对方的亲密关系。

现在随着下面城市的逐步消亡,这位速记员有一种强烈欲望要救这个女人。

他觉得不管怎样可找到一种办法说服亚伯拉罕姆·米勒,让他同这位速记员结婚,至少可让他把她从突发灾祸中救出莱。

于是,身着柔软的衬衫和齐膝的短裤,他瞧了一眼米勒和海斯勒,那两人正在认真地交谈。

然后踮着脚尖走出门口,通过斜坡到了楼下。

这儿一片混乱。

他勇敢地大步走进速记员办公的房间,俯身向她开始讲话。

他告诉她说,自己是一个男人,一位行人。

接着很快向她透露了真相:下面的哭喊声,静止的汽车,失灵的电梯,无声的电话,这一切都意味着什么。

他告诉她汽车司机的世界因这因那即将消亡,但她却因为他对她的爱而将活着。

他所要求的一切是一种照顾她,保护她的合法权利,他们可去某个地方,去郊外生活。

他会绕着草坪替她推车,她可以有些鹅,一群小鹅,当她呼唤时,它们便会来到她的椅子边。

那无腿女人听着,她那本该苍白的两颊巧妙地被胭脂遮掩了。

她听着,看着他,一个男人,一个有双腿会走路的男人。

他说他、爱她。

但她爱上的那个人是个女人,一个有着跟她自己一样悬挂的、萎缩的、美丽双腿的女人,而不是强壮的怪物。

她歇斯底里般地大笑起来,说她愿意嫁给他,到他想要她去的任何地方。

于是她把他紧紧拥抱在身边,直接吻住他的嘴,然后又吻住他颈部的静脉。

他死了,鲜血流进她嘴里,那血同胭脂混合在一起,使她的脸变成鲜艳的红色。

数天后她死于饥饿。

米勒永远不清楚他的速记员死在哪里。

如果他有时间的话,他有可能会去寻找。

但他同海斯勒一样开始为那个走路女孩担忧,她正孤身一人陷入正在消亡的汽车司机的世界里。

对父亲来说,她是女儿,唯一的孩子,他家族中留存的仅有的血脉。

然而对米勒来说,她是一种象征,是自然界反叛的象征,是为把人类恢复到世界原来的位置而作出她最后顽强努力的象征。

她父亲希望她得救是因为她是他女儿,行人希望她得救是因为她是他们中的一位,他们行人族中的一位。

那100层楼板上已有一桶桶水和许多食物,每种供应品都用来维系死亡过程中的生命。

所有这些海斯勒都有了,他被安排得舒舒服服的。

然后米勒带了些供应品,一水壶水,二张路线图,手里抓着一根粗棍棒,离开那祥和和平静的地方,开始走下环形坡道。

这地方充其量只是难走了一些,其实环形坡道宽得足以防止眩晕。

米勒害怕的是整个坡道会在某处被一堆堆乱糟糟的汽车所阻挡,但是显然所有设法到达坡道的汽车全已顺利滑落。

米勒不时地在这个楼层或那个楼层停留,一听到哭喊声,便不寒而栗,接。

着就继续往下走,往下走,一直走进街中。

这儿的情形比他预料的还要糟糕。

当电动力能源从奥扎克山谷中释放出的那一刻,也就在那一刻,所有的机器全已停止,纽约有2000万人在那特殊的一刻,呆在汽车里或小车中。

有些人在案前工作,在商店里;有些人在饭店用餐,在俱乐部里闲逛;另一些人则正驱车去某地。

突然,每个人都被迫停在原地,除了在每个人的声音范围内,就没有别的可能联系了。

电话、电台、报纸都已失灵。

每辆大大小小的汽车均停止移动。

每个男人和女人依靠自己的身体而生存,没人能帮他人,没人能帮自己。

运输死了,而且除了在自己的圈子内,在耳目所及之处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因为随着运输的死亡,通讯也死了。

每位汽车司机在那特殊的时候就呆在自己恰好呆的地方。

当他们慢慢地想到要动已不可能时,害怕便随之而来。

接着便是惊慌,但这是一种新的惊慌,过去所有的惊慌表现为一大群人突然问朝同一方向涌去,企图逃离一种真实或想象的恐惧。

这次惊慌是无法动弹的。

一整天,普通纽约人被害怕所攫,因恐惧而哭,只好留在自己车内。

接着群体迁移开始了,但不是先前惊慌的那种迁移。

这是跛腿动物用他们从未进行过体力锻炼的双臂,拖着无腿身子向前的缓慢的曲折的移动。

这不是惊慌失措的一伙,飞快的风速般的那种转移,而是一种缓慢的狂乱的虫子般的惊慌。

他们用嘶哑的低语传着话,说这城市是个死亡之地,将成为陈尸所,还说几天后也就没有食物了。

尽管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人人明白,如果食物不及时从农村运来的话,这个城市就不会长存。

农村突然间不仅仅只是标记牌之间长长的水泥路,而是个能获得食物和水源的地方。

城市已变干涸,那把百万加仑的水送到粗心的全体居民中的巨大水泵,已停止抽水。

除了环城的河里就没别的水了,而那河里的水是不洁的,受人工污染的。

在农村某处肯定有水。

于是第二天逃离纽约行动开始了,这是跛子的逃离,而不是鹰的逃离,是形似战争中残疾军人的人类的一种迁移。

他们的速度并非一致,但最快的每小时也只能爬行不到1英里。

哲学家们会呆在原地死去。

动物受了折磨,也会静静地等待末日的到来。

但这些汽车司机既非哲学家也非动物,他们必须得动,他们的一生一直在动。

桥是第一个出现拥挤的地方,所有桥上都有一些汽车。

但在下午两点,交通就并非那么拥挤。

慢慢地到了第二天中午,这些河流交通干线黑压压地挤满了爬离城市的人们。

于是出现了堵塞现象,由堵塞导致停滞,由停滞带来一种无法前进的蠕动。

然后在一层不能动弹的人群上面,又爬上了另一层同样拥挤不堪的人群。

在第二层上面,又有了第三层。

许多街道通向每座桥梁,可每座桥只有一条街那么宽,逐渐地最上层外面几排的开始掉进下面的河里,最终许多人寻找这样的归宿。

从桥上最后传来了一声咆哮,如同海浪冲击多岩的海岸一样。

这里便是极度疯狂的开始,人们很快死在桥上,但临死之前他们开始互相撕咬。

在城市的某些地方,也出现了同样的拥挤。

饭店与咖啡屋挤满了人,几乎撞到了天花板。

这里有食物,但除了在食物旁边的一些人以及那些仍然活着的和有能力进食的人之外,没人能够得着。

在食物旁边的人在他们有幸得利之前,又被压死,尸体挡住了去路。

24小时之内,人类就已丢失了宗教信仰、人性及其崇高理想。

每个人都尽力让自己活着,虽然这样会马上给他人带来死亡,但在个别场合,个人主义上升到了英雄主义的高度。

在医院里,一位临时护士留下来陪伴病人,向他们提供食物,最后同他们一起饿死。

在一妇产科里,一位母亲生下了孩子,由于受人遗弃,母亲把孩予一直放在自己的胸口上。

直到饥饿拉下了她无力的臂膀。

米勒从办公大楼出来也就走到了这样一个可怕的世界。

他带了一根结实的棍棒,但那些爬行汽车司机几乎未注意到他。

因此,他慢慢地走到5号街,然后笔直往北走,他边走边祈祷,不过头一天,他几乎没看到后来所要看的东西。

他走呀走,一直走到河边游过了河。

然后再往前走。

到了晚上,他来到了郊外,在那儿他停止了无休止的祈祷。

他遇见了一位临时汽车司机,这位司机只是对他的车子抛锚感到懊恼。

在乡村最初没人意识到真正发生了什么,就是死在自己农舍之前,还未有人完全意识到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有城市居民知道,而他们却不理解。

第二天,米勒一早就从草地上爬起,仔细阅读了路线图,便继续走路。

他避开城镇,绕过城镇。

他已有一种愿望,一种持续的,不断的,不可避免的与那些正在挨饿的跛子们分享供应品的愿望。

但他必须保存力量,为了她,那个在30英里长的铁栅栏内,置身于无助的仆人中间的孤独的行路女孩储存食物。

这会儿,已到了结束第二天行走的时候,因为,已有好几英里没看见人了。

太阳低挂在橡树林中,把稀奇古怪的影子投到了水泥路上。

马路那头驶来一辆奇怪的大篷车,慢慢向他靠近。

马车前三匹马背上结实又笨拙地系着一捆捆,一壶壶水。

第三匹马上,一位老人靠在椅子一样的马鞍上。

这个时候,他睡着了,下巴抵在胸口上,双手即使在睡梦中,也紧紧抓住椅子的两旁。

一位高大、健壮,但又不失可爱的妇女,轻松地阔步走在水泥路上。

她的背上挂着一把弓及一袋箭,右手握着一根沉重的棍子。

她毫无畏惧地、自信地向前走着。

看起来,她充满力量、信心和骄傲。

米勒停在了路当中。

大篷车靠近他,随即在他面前停住了。

喂,那位妇女说。

她的声音同太阳下的影子和摇曳的树叶奇怪地融合在一起。

  ‘喂,你是谁,为什么要挡住我的路?哦,我是亚伯拉罕姆·米勒。

你是马格里特·海斯勒。

我在找你。

你的父亲平安无事,他派我来寻你。

你是一位行人吗?同你一模一样!然后谈话继续下去……教授从小睡中醒来,他从马背上看到这位小伙子和姑娘正站在那儿交谈,已经忘记了世上其他的事情。

哦,这就是过去的样子。

教授自忖道。

几百年以后的一个星期天下午,一位父亲同他的小儿子在重建的纽约市自然科学博物馆里游览。

现在整个城市只是一座巨大博物馆。

人们跑到那儿去看看,但没人想住在那里。

事实上,没人愿意在能住在农场的情况下生活在这样一个城市里。

在汽车司机的城市里呆上一天或更多的时间,是每位儿童教育者的一部分。

因此,在这个星期天的下午,这位父亲及其小儿子慢慢地走过这些庞大的建筑物。

他们看到了柱牙象和飞龙目动物。

他们在一只玻璃箱子前停留了一会儿,这只玻璃箱子里装有一间棚屋·里面住着一户典型的印第安人。

最后,他们来到了一辆马车前,马车装有四只橡胶轮胎,却没有轴也无法套住马或牛。

马车上坐着男人、女人和孩子们。

小男孩好奇地看着他们,然后拉住他父亲的袖子问道:看,爸爸,这马车和那些有趣的无腿人们是干什么的?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儿子,这是一个汽车司机的家庭。

于是他在那儿停顿了一下,便开始给儿子作简短的介绍,这是每位行人父亲依法必须讲给他们的孩子听的。

(张额 译)时空哲学家至1930年,科幻小说杂志数量剧增。

当每个债权人1美元的债只得到1·08美元的回报时,根斯巴克已经破产(纽约时报称之为高级破产),但他还是一期不漏地创造了一个全新的杂志系列。

在此期间已有了科幻的说法。

接着1930年1月,《超科学惊奇故事》在报摊露面。

威廉·克莱顿是位书籍出版商。

编辑哈里贝茨向他建议,新杂志在四色封页的巨大印张上填补3个空白,其他的13个封页仍是克莱顿系列的、内容为动作冒险故事的通俗杂志。

《惊奇故事》公开仿效《惊异》的名称,但贝茨和克莱顿希望像克莱顿的其他杂志一样,故事中有更多的动作和冒险内容。

贝茨有能力为故事支付2分钱一个字的丰厚稿酬,而且一旦决定采用就付稿酬,而不必等出版了再付给,然而故事提供者还  是有限。

没有足够的科幻小说作家能为3本杂志提供好故事。

要让写行为冒险系列小说的作家写科幻小说反而给贝茨出了各种不同的难题——有些因不满意需重写,增加了编辑改稿的工作量,或者干脆他自己以笔名写或与人合写。

作为克莱顿的一本杂志,《惊奇故事》从未赚过钱,甚至接近停刊的边缘。

1933年,由于克莱顿想买下一个合作者的全部产权所引起的经济困难,克莱顿杂志系列彻底失败了。

同年《惊奇故事》被斯特里特一史密斯公司买走,这位通俗小说和男性杂志的老出版商,把其变为通俗杂志系列。

在改变科幻小说本质方面,杂志对科幻小说的阅读及写作的影响开始发展起来。

但另有一件意义深远的事件——主要是科幻小说正在杂志外发表。

威尔斯还在不时地发表他的宣传作品,例如,《未来事物的面貌》(1933)和《神圣的恐怖》(1939)以及推理科幻小说《新生星星》;菲力普·怀利于1930年发表了《格斗者》,1931年发表了《看不见的谋杀者》,1932年在《蓝皮书》上发表《当世界相撞时》(与埃德温·伯马合写);辛克莱·刘易斯于1935年发表了《不能在此发生》。

1930年,在专业哲学家的行列中出现了一位意料不到的科幻小说作家,奥拉夫·斯特普尔顿(1886-1950)。

他在利物浦大学获得哲学博士学位,并在那里和别处作短期演讲。

1929年他发表了《现代美学理论》,1938年发表了《哲学与生活》,1939年发表《圣人与革命者》,1939年发表《大不列颠的新希望》。

当正致力于第一本哲学书创作的同时,他也展开了丰富的想象力,发表了第一本科幻著作《最后和最早的人》(1930)。

在书出版后的成功的鼓舞下,他放弃了大学教职,走上了写作生涯,先后发表了《伦敦的最后一批人》(1932),《怪人约翰》(1935),《造星人》(1937)和《天狼星》(1944)。

他的作品既赢得了越来越多的科幻小说读者,也受到了广大普通读者的欢迎。

他的推理既影响了那些正为杂志写作的作家,也影响了不久被称为科幻迷的读者;他们中的一些人后来也成了作家。

小说《怪人约翰》被认为是对超人主题的权威性处理。

《造星人》对宇宙产生、银河系的文明和帝国,智慧生物居住的星星和星云等有着惊人的描述。

《天狼星》是关于一只超级狗和培养它智力的人的关系的小说。

在斯特普尔顿的4本主要作品中,2本是小型小说,着眼于个人细节和人物性格发展的描述·另外2本是大范围的幻想作品。

《最后和最早的人》囊括了1930年至以后的2万亿年时间,通过17个人种进化,人类移居到金星,最后到海王星,在那里人类将庄严地面临其命运的最后厄运,寄希望于人类的新苗能借助太阳风到达星系的另一处。

J·P·普里斯特利称其为杰作;休·沃波尔称之像太阳系一样独一无二。

尽管他也许对科幻杂志一无所知,但斯特普尔顿很清楚他所写的是什么样的幻想作品。

在《最后和最早的人》的序言中他写道:为了追求奇异,无抑制的推测可能使将来的小说放纵。

然而,在这个领域里,有控制的想象,对那些对无穷潜力感到迷惑不解的人来说,可能是一次非常有价值的练习。

今天,我们应该欢迎甚至研究每一个对我们将来人种进行设想的严肃意图,不仅仅为了掌握我们将面临的各种各样常常发生的悲剧,也为了使自己更加确信,我们所怀有的许多理想对更发达的人来说是幼稚的。

对遥远未来的想象,应设法看到人类在宇宙中的情景,并且塑造我们的心灵,使之能够接受新的社会价值。

但是,如果要使这种关于将来的富有想象力的解释具有说服力,那么我们的想象就必须是有节制的。

他所写的不是幻想作品,而是对将来的一种富有想象力的解释,他称这个东西为科幻小说。

仅有幻想是没有多大力量的,他写道,因此我们必须有目的地选择……我们所必须获得的不光是历史,也不光是小说,而是神话。

《最后和最早的人》是对将来的神话的一个重要贡献。

斯密斯博士,埃德·哈密尔顿和其他一些作家也早已开始构想将来的神话并把稿纸卷进了打字机。

值得注意的是罗伯特·海因莱因和艾萨克·阿西莫夫则把将来的神话变喊一种将来的历史。

《最后和最早的人》(节选)[英] 奥拉夫·斯特普尔顿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