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科学——你好像为了你的快乐付出了相当高的代价。
当他们独处时,野人说,还有什么别的?哦,当然·还有宗教,元首回答。
曾有个东西叫做神的——在九年战争之前。
可是我不记得了,我想你对神很清楚吧。
嗯……野人迟迟未答。
他想说些关于孤独、夜晚、月光下苍白的平顶山、绝壁、投身于黑暗的阴影,以及死亡。
他极想说,可是找不着字眼。
即使在莎士比亚中也找不着。
这时候,元首走向了房间的另一边,打开书架间嵌入墙内的大保险柜。
沉重的柜门碰地开了。
他在黑暗的柜中边翻着边说:那是个一直使我极感兴趣的题目。
他抽出一本黑色的厚书。
比方说,这本你就没念过。
野人接过来。
圣经,旧约暨新约。
他高声朗诵扉页。
这本也没有。
这是一本失掉了封面的小书。
仿效基督。
这本也没有。
他拿出另一本书。
诸类宗教经验。
威廉·詹姆士著。
我还有很多,穆斯塔法·蒙德回到座位上继续说。
一大堆古老的色情文学。
上帝在保险柜里,福特在书架上。
他笑着指向他公开的图书馆——指向满架的书、满架阅读机器的线圈和声带卷。
可是,假如你知道神,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野人愤慨地问道。
你为什么不给他们这些关于神的书?正如我们不给他们奥赛罗的同样理由:它们旧了;它们谈的是几百年前的神,而非今日的神。
但是神是永恒不变的。
虽说如此,人却会变。
那又有什么不同?完完全全不同,穆斯塔法·蒙德说。
他又起身走向保险柜。
有个名叫纽曼红衣主教的人,他说。
一个红衣主教,他提高声音加了一句,就是主乐官一类的人。
‘我,潘朵夫,来自美好的米兰的红衣主教。
’①我在莎士比亚中念过。
当然你念过。
好,我在说一个叫做纽曼红衣主教的人。
啊,就是这本书。
他把书抽出来。
既然拿了这本,就顺便拿这本吧。
是个名叫迈恩·德·比兰的人写的。
他是个哲学家,不知你可晓得那是什么意思。
一个能把天上和人间的事几乎全梦想到的人。
②野人很快地接口说。
【① 《约翰王》,第三幕,第一景。
】【② 语出《哈姆雷特》第一幕,第五景。
】相当对。
等下我要念一段他确曾梦想过的事情给你听。
先听听这位古代的主乐官说些什么。
他打开书中夹着纸条的地方开始朗读。
‘我们并不比我们的所有物更属于我们自己。
我们不曾创造自己,我们不能超越自己。
我们并非自己的主宰。
我们乃是神的财产。
持着这种观点,岂不就是我们的快乐了?认为我们是属于自己的,这又有何快乐或安慰可言呢?年少得志的人可能会这么想。
他们会认为,事事都可随心所欲是很了不起的——决不倚赖旁人——不必考虑眼前看不见的事,不必烦于不断的感谢、不断的祈求、不断的顾及自己所做所为是否符合别人的意旨。
然而,当时光流转,他们就如同所有的人一样,会发现独立是不适于人的——它是一种违反自然的状态——只是一时之计,却不能把我们平安地带往终点……’穆斯塔法·蒙德停下来,放下第一本书而拿起另一本翻着。
比方说这段,他以低沉的声音再度开始朗读:‘一个人渐趋衰老;伴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内心感觉到极度的软弱、倦怠和不适;他有这种感觉时,就想象着自己只是病了,为了平服他的恐惧,就认为这种苦恼的情况是归因于某些特殊的缘由,他希望从这种情形下康复过来,一如疾病之康复。
徒然的幻想!他的病就是年老;而这是一种可怕的疾病。
据说,就是由于对死亡和死后的那份恐惧,才使得人们在年岁增长时皈依宗教的。
但是我自己的经验使我深信:宗教情操绝非由于任何这种恐惧或幻想,才随着我们的渐趋老迈而发展的;而是由于:当热情渐趋平息,当想象和感受不再激动也不再易于被激起,我们的理性在运用时烦恼会较少,不再会被幻想、欲念和骚扰所混淆而像以往一样被吞没;于是神有如自云彩之后现身出来;我们的灵魂感觉到、看到、并转向这一切光明之源;自然且无可避免地转过去;因为那将生命和魅力给予感觉世界的一切,既已逐渐离我们而去,现象的存在既已不再由内在或外在的印象所支持,我们便觉得需要依附某些持续的事物,一些决不以虚无愚弄我们的事物——一份真实,一种绝对而永存的真理。
是的,我们无可避免地转向神;因为这份宗教情操的本质,对于经验着它的灵魂是如此纯净、如此欢悦,以致补偿了我们所有其他的缺失。
’,穆斯塔法·蒙德阖上书本靠回椅背上。
在天上和人间,这些哲学家们未曾梦想到的事情太多了,其中一件就是,(他挥挥手)我们,这现代的世界。
‘只有当你年少得志的时候才能不倚赖神而独立;但独立不能把你安全地带到终点。
’但是,我们现在可以年轻而得志一辈子,直到生命的终点。
然后怎样?显然我们可以离开神而独立。
‘宗教情操能补偿我们一切的缺失。
’可是我们根本没有失去什么而需补偿的:宗教情操是多余的。
青春的欲望从未受挫,我们又何必为青春的欲望搜寻替代品呢?我们从生到死一直享受着所有老旧的傻玩意儿,又何必要找消遣的替代品?我们的心灵和肉体都一直是快活而生气盎然,又何需休憩?我们有了索麻,又何需慰藉?有了社会秩序,又何需永恒不变的事物?那你是认为没有神了?不,我认为很可能有。
那么,为什么?……穆斯塔法·蒙德制止住他:它以不同的方式向不同的人显现它自己。
在准现代期,它以这些书里所描述的方式显身。
如今……如今它如何显身?野人问。
它以不现身来显现自己;就好像它根本不在。
那是你的过错。
称之为文明的过错吧。
神与机械、科学医药、普遍的快乐是水火不相容的。
你必须自作抉择。
我们的文明选择了机械、医药和快乐。
所以我必得把这些书锁进保险柜里。
那些都是脏话。
人们会为之震惊不已的……‘’野人打断了他:但是,感觉到神的存在,不是很自然的吗?你也可以问:裤子上装拉链不是也很自然吗?元首嘲讽地说,你使我想起那群老家伙中一个叫做布莱德雷的。
他将哲学下的定义是:一个人为他本能所相信的事情去找出牵强的理由来。
好像人是会由本能去相信任何事似的!一个人相信什么事,只因为他曾被制约了去相信那些事情。
为了一个人因旁的糟理由而相信的事去找出些糟理由来——那就是哲学。
人们信仰神,乃因他们被制约了去信仰神。
无论如何,野人坚持己见,相信神是极其自然的,当你孤独时——全然的孤独,在夜晚,想着死亡……但是如今的人们绝不孤独,穆斯塔法·蒙德说。
我们使得他们憎恨孤独;我们安排他们的生活,使他们几乎根本就不会有着孤独。
野人沉郁地点点头。
在马培斯,他因为人们将他屏除于村落的社团活动之外而痛苦不堪,在文明的伦敦,他却因无法逃避那些社团活动、无法全然独处而痛苦。
你可记得李尔王中的那一段吗?野人终于开口了:‘神明们是公正的,以我们的淫欲邪罪作为惩治我们的工具;他与人私通而生了你,结果是以他的眼睛作为代价。
’①而爱德蒙回答——你记得吧,他受伤快死了——‘你说对了,诚然如此。
命运的法轮整整转了一圈;我落到这个地步。
’怎么样,嗯?不是好像有个神在主宰一切,惩恶褒善?哦,有吗?轮到元首问他了。
你可以跟一个不育女淫乐纵欲无度,而不会冒上被你儿子的情妇挖出眼睛来的危险。
②‘命运的法轮整整转了一圈;我落到这个地步。
’但是今日的爱德蒙会在哪儿呢?坐在一张充气椅子上,臂膀搂着一个女孩子的腰,嚼着性激素口香糖,看着感觉电影。
神明们是公正的。
毫无疑问。
可是他们的法律,却是最后迫不得已时,由组成社会的人口授笔录的。
上帝也仿效着人类。
【① 《李尔王》,第五幕,第三景。
这段话是格劳斯特伯爵(Earl 0f Gloster)之长子爱德加所说的。
他便是指其父格劳斯特,与人私通生次子爱德蒙,爱德蒙陷害其父致盲。
【② 格劳斯特的眼睛是被其私生子爱德蒙的情妇瑞干(李尔王之次女)所挖。
你能肯定吗?野人问。
你真能肯定说,那个坐在充气椅里的爱德蒙,不会像那个受伤而流血致死的爱德蒙一样地受到重惩?‘神明们是公正的。
他们不是用他的淫欲邪罪作工具来贬抑他吗?从什么地位贬抑他?就一个快乐、勤奋、消费的公民来说,他是十全十美的。
当然,如果你选了其他我们没有的标准来看,那么你或许会说他被贬抑了。
但你总得依据一套先决条件啊。
你总不能用离心九洞的规则来玩电磁高尔夫。
但是价值不是可以由个人随意估计的,野人说。
估者加以重视,同时其本身亦必须具有可贵之处。
①【① 语出《特洛伊罗斯与克瑞西达》,第二幕,第二景。
】得了,得了,穆斯塔法·蒙德抗议,是不是离题了?如果你容许自己想到神,你就不会容许自己被淫欲邪罪贬抑。
你就有理由耐性地忍受事情、有理由勇敢行事。
我从印第安人看到这些。
我相信你看过,穆斯塔法·蒙德说。
可是我们并非印第安人。
一个文明人是不必要忍受任何极不愉快的事情。
至于行事——福特啊,文明人脑中若有这种念头就不得了了。
如果人们开始独立行事,就会把整个社会秩序捣乱了。
那么,自我克制呢?假若你有神,你就有理由自我克制。
但是,只有在没有自我克制时,工业文明才有可能。
卫生学和经济学把自我放纵的程度强加到顶点。
否则巨轮就要停转了。
你们总该有守贞节的理由吧!野人说到这个字句时有点脸红。
可是贞节意谓着热情,贞节意谓着神经衰弱。
而热情与神经衰弱意谓着不安定。
而不安定则意谓着文明的终结。
你没有许多淫乐邪罪就没有持久的文明。
可是,神乃是一切高贵、美好、英雄的事物的理由。
如果你有一位神……我亲爱的年轻朋友,穆斯塔法·蒙德说,文明绝对不需要高贵或者英雄主义。
这些东西是政治缺乏效能的症状。
在像我们这样井然有序的社会里,没有人有任何机会表现高贵。
必得在彻头彻尾不安定的状况下,才有发生的可能。
必得有战争,有分崩离析,有必得去抗拒的诱惑,有值得去爱、去为之奋斗或者保卫的对象——那样,高贵和英雄主义显然才具有意义。
但是当今已无战争。
社会也尽了最大的力量,防止你去过分爱任何一个人。
这里根本就没有分崩离析;你深受制约,你不由自主地做你所该做的。
而你所该做的事全都愉快无比,许多自然的冲动都被容许着自由发泄,实在没有什么诱惑要去抗拒。
万一不幸居然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哈,永远有索麻让你远离现实度个假日。
也永远有着索麻来平抑你的忿怒,使你与你的仇敌重归于好,使你有耐心又坚忍。
在过去,你只有奋尽全力经过许多年艰苦的道德训练,才能臻于此境。
如今,只消吞下两三片半克量的药片,你就做到了。
现在任何人都能做到深具美德。
你可以用一个瓶子随身携带你至少一半的德行。
没有眼泪的基督教——那就是索麻。
但是眼泪是必要的。
你可记得奥赛罗说的吗?‘若在每次暴风雨之后有如许的宁静,愿狂风直刮到它们将死亡唤醒。
’①有个老印第安人曾对我们讲过一个故事,是说一个玛沙奇的女孩子,要求想娶她的少年们在清晨到她的园子里锄地。
这看似简单,但另墨里有魔法的蚊蝇。
大多数少年无法忍受叮咬。
只有一个能够——他便得到了那位少女。
【① 《奥赛罗》,第二幕,第一景。
】真妙!但是在文明的国度里,元首说,你不必为女孩子们锄地就可以得到她们了;也没有什么苍蝇蚊子来叮你。
我们几世纪前就把它们赶尽杀绝了。
野人皱着眉点点头。
你们把它们赶尽杀绝了。
对,你们正是这样的人。
把所有讨厌的事物赶尽杀绝,而不学着去容忍它们。
‘究竟要忍受暴虐命运的掷石和箭矢,还是拿起武器对抗浩瀚如海的恨事拚命相斗,才是英雄气概呢?……’①可是你两者都不做。
既不承苦也不抵御。
你们只是废除了弹弓和箭矢。
那太轻易了。
【① 《哈姆雷特》,第三幕,第一景。
】他突然静下来,想到他的母亲。
在她37楼上的房间里,琳达曾经漂浮在一片有着歌唱的光亮和芬芳爱抚的海洋中——漂浮而去,远到空间之外,时间之外,她的记忆、她的癖习、她的年龄和臃肿躯体的囚狱之外。
而汤玛金,仍然在假日之中——在另一个世界里·远离屈辱和痛苦的假日。
在那个美丽的世界里,他可以听不到那些话语、那些嘲笑,看不到那张可怕的面孔,感觉不到那双潮湿松软缠绕在他脖子上的手臂……你们所需要的,野人说下去,应该是一种有眼泪的东西。
可是在这里,没有什么东西的价值是够得上的。
(1250万元,当野人对亨利·福斯特说到这个时,亨利曾如此反驳。
1250万——那就是新制约中心所值的。
一分钱也不少。
)哪怕仅仅是为了一个鸡蛋壳,也敢挺身而出,不避命运、死亡、危险①。
那样做不是自有道理吗?他仰视着穆斯塔法·蒙德问道。
跟神很不相干了——虽然如此,当然是他会那么做的一个理由。
生活在险恶中不是自有道理吗?是很有道理的,元首问答。
所以我们的男人和女人都得时时刺激他们的肾上腺。
什么?野人不解地问。
那是完全健康的条件之一。
所以我们要作强迫性的V·PS治疗。
V·PS?强烈激情替代。
定期每月一次。
我们将人体整个系统注满肾上腺素。
那是恐惧和愤怒情绪的生理上完全相等量。
它的强直效果完全相等于谋杀德斯底蒙娜和被奥赛罗谋杀②,而没有谋杀事件的任何不便。
【① 《哈姆雷特》,第四幕,第四景。
】【② 奥赛罗误信其妻德斯底蒙娜不忠,而将之杀死。
】可是我喜欢不便。
我们不喜欢,元首说。
我们宁可舒舒服服做事。
可是我不要舒服。
我要神,我要诗,我要真正的危险,我要自由,我要至善。
我要罪愆。
事实上,穆斯塔法·蒙德说,你在要求着不快乐的权利。
那么,好极了,野人挑衅地说,我是在要求不快乐的权利。
不消说,还有变老、变丑和性无能的权利;罹患梅毒和癌症的权利;三餐不继的权利;龌龊的权利;时时为着不可知的明日而忧虑的权利;感染伤寒的权利;被各种难言的痛楚折磨的权利。
一段漫长的沉寂。
我要求这一切。
野人终于说。
穆斯塔法·蒙德耸耸肩膀。
悉随尊便。
他说。
(李黎 译)来自密耳瓦基市的外星人到1934年,科幻小说渐渐占有了一席之地。
在当地杂货店里一个舒适的角落里,临时报摊里一排放满末流低级杂志的报刊架上都有科幻杂志。
那种在20年代末看来是非常新颖的东西渐渐显得传统守旧,并且有些想法开始显得陈旧背时或者甚至是陈腐不堪。
读者需要某种新的东西,只要是新的,任何东西都可以——如F·奥林·特里梅因在《惊奇》中刊出的思维变体类小说——自然地得到了赞赏。
科幻小说迷成了一种有影响的群体。
这个群体是这样形成的,先是这些科幻迷写信给科幻杂志,这些信在杂志的读者来信栏中刊登出来;然后,科幻迷之间互相开始通信。
只要一个社区里科幻迷不是单独_人——比如费城、纽约和洛杉矶——俱乐部就成立了。
它们通常是些读者俱乐部,虽然杂志的稿件录用线很低,足以使每个读者梦想成为作家。
俱乐部开始发行杂志;用科幻迷运动中逐渐形成的行话来说,这些杂志被叫作俱乐部杂志。
每个科幻迷发行各自的科幻迷杂志,从外观质量到里面内容都参差不齐。
有时候邮件就是他们与其他科幻迷的唯一联系。
他们收集对于自己刊物的反应,把这些评论书信视为珍宝,并往往在下一期中刊登出来。
最初的俱乐部都是自发组织的。
但在1934年,雨果·根斯巴克和查尔斯·D·霍宁宣布创建科幻小说协会。
查尔斯是一位年仅17岁的科幻迷,被任命为根斯巴克的《奇异故事》主编还不到1年。
早期科幻迷运动的成败得失、权力纷争足以写上几卷——现在:萨姆·莫斯科威茨的《不朽的风暴》(1954),哈里·沃纳的《我们过去的岁月》(1969)是主要的两部作品。
不过最近还有一本书,是戴蒙·奈特的《未来人》(1977),此书专门详尽地描述了纽约一个科幻迷小组,这个小组的成员坚持不懈,不仅在科幻小说的写作(阿西莫夫、布利希、奈特、考恩布鲁思、梅里尔、波尔、威尔逊)和编辑(奈特、朗兹、梅里尔、波尔、萧、沃尔海姆),而且在科幻小说的出版(凯尔、沃尔海姆)以及代理(多克韦勒、基德、波尔、萧)等方面作出了及其重要的贡献。
科幻迷运动是个烧得过热的水壶,内部纷争汹涌起伏。
例如,早期有个争论,问题集中在俱乐部杂志应该强调科学还是科幻;后来在30年代,两个派系就科幻迷的集体组织生活问题争论不休;在1939年,未来人的一个小组被排除出在曼哈顿召开的、由莫斯科威茨组织的第一届世界科幻小说大会。
然而,科幻迷运动也标志着一股力量,要求刊登的小说应该更有艺术性,这意味着科幻迷要自己动手写作。
这样,人们就对《离奇故事》1934年第7期刊登的一篇题为《火星奥德赛》的小说感到惊讶并报以欢呼。
这是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作家而感到的惊讶和欢呼,因为这是他的第一篇科幻小说。
这位作家就是斯坦利·G·温鲍姆(1902—1935),家住密尔瓦基市,是一个名叫小说家组织的成员,这个组织由一些有希望的作家组成,其中还包括雷蒙德·A·帕尔默、拉尔夫·米尔恩·法利(罗杰·舍尔曼·霍尔),阿瑟·托夫特,以及一年后加入的罗伯特·布洛克。
在《火星奥德赛》中,科幻迷看到巧妙的情节处理,人物对白及人物塑造上的熟练的技巧,这些人物大多是以同情的笔调描绘出来的与人类截然不同的外星人。
他们有着不同的外表、不同的文化、不同的思维过程,甚至不同的生活规律。
直到这时为止,一直把外星人的起源追溯到从H·G·威尔斯的火星太空船中爬出来的具有危险性的家伙,他们淌着口水,长着触角,像橡胶一样富有弹性。
他们或者是些危险的敌人,出于人类能够明白的原因,想得到人类所拥有的东西,或者仅仅是生活在其他星球上的人类。
温鲍姆转向科幻小说写作稍晚了些——至少在他短暂的生命里。
他于1923年获得了威斯康辛大学化学工程学位,但他的学位没派上什么用场。
他从事了一段时间的电影剧创作,接着试写过长篇传奇文学,其中至少有一篇被一个报刊辛迪加连载刊登。
尽管《火星奥德赛》一书赢得了大声喝彩,他的许多小说却没有被杂志社立即录用,他的写作也没有得到特别的报酬。
杂志社给他的最高报酬只有每个字一便士,并且否定了他在初次成功后想乘胜追击的几次努力。
不过,渐渐地,其他小说还是出来了,刊登在《离奇故事》上的《梦之谷》,是《火星奥德赛》的续集;刊登在《惊奇》上的《土卫六星上的航行》、《寄生行星》,以及《食荷花的人》。
这些全都是有关外星世界和外星生命的故事。
温鲍姆全部作品充实丰富,现在有短篇小说如《富有适应性的结局》、《火焰的黎明》频繁地得到再版(并且被改编成了戏剧)。
1935年年底,温鲍姆因咽喉癌去世。
去世后还出版了长篇小说《黑色火焰》(1948年)。
他短暂的科幻小说写作生涯从开始算起才一年半时间,但写出了十几篇短篇小说。
温鲍姆没有给太空带去任何新东西——他的火星依然是洛威尔和巴勒斯的火星,而他的其他行星虽然反映了那个时代最新的科学知识,可从那时起在许多重要方面这些知识被证明是错误的。
他所作的贡献无疑是熟练的写作技巧,成功的人物塑造,有时带有一些浪漫传奇的色彩,以及使一切回绕着构思而不是行动展开的情节处理。
最重要的是塑造了令人置信的天外来客,他们有其存在的自身理由;以及令人信服的生态环境,在这种环境里他们能够合乎逻辑地存在。
艾萨克·阿西莫夫曾写道,科幻小说有三颗新星,3位突然跃入科幻小说舞台并立刻使读者为之神往的天才:E·E·史密斯,罗伯特·海因莱思和斯坦利·温鲍姆。
温鲍姆的才华也许是最卓越的,他的生命却是最短暂的。
《火星奥德赛》[美] 斯坦利·G·温鲍姆 著在阿里斯远征队狭小的机舱里,贾维斯尽量伸展着身体,使自己感到舒适。
空气可以尽情呼吸喽!他欣喜若狂。
在那外边稀溥的空气里呆过后,感觉这里的空气就像是浓汤!他朝着火星上的景象点点头。
透过飞机舷窗的玻璃向外望去,在越来越近的月光照映下,火星显得轮廓模糊,孤独凄凉。
其他三位同情地注视着他——普兹,工程师;勒鲁瓦,生物学家;还有哈里森,天文学家兼远征队队长。
迪克·贾维斯是这个著名工作队——阿里斯远征队的化学家。
这个远征队是第一批踏上地球的神秘邻居——火星的人类。
这当然是在过去,在那个疯狂的美国人多亨奈以生命为代价完成了原子弹爆炸后不到20年的时候,在同样疯狂的卡多萨依靠这个原子弹爆炸乘船到了月球后仅1O年的时候。
阿里斯这4位队员是名副其实的先锋队。
除去五六次登月远征,除去德兰西的那次去金星这颗诱人的星球却最终遭到失败的航行,他们就是第一次感受到地球以外的万有引力的人,当然也是第一批成功地离开了地球——月亮系的工作人员。
可是只要想一想其中的艰难困苦——在地面上,要在适应室里呆上几个月,学会呼吸跟火星上一样稀薄的空气;在窄小的火箭里要战胜失重感,那火箭是由21世纪那种运转不稳的反应电动机所驱动;更重要的是要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想到这些,这种成功他们是受之无愧的。
贾维斯伸了伸身子,用手指碰了碰由于冻伤而擦破了皮在脱落的鼻尖。
他又心满意足地舒了口气。
好了,哈里森猝不及防地发了火,我们是否该听听发生的事了?你准备得井井有条,乘了一架辅助火箭出发了。
我们有16天时间没见到你的踪影,最后普兹在这里一个疯狂的蚁冢里找到了你。
你那时正与一个模样怪异的驼鸟为伴!说说是怎么回事,老兄!叔叔?勒鲁瓦大惑不解地问道。
哪个叔叔?他是说‘说说’普兹神情严肃地解释道。
就是……是讲讲。
贾维斯脸上不带一丝笑意,与哈里森迷惑的目光相遇。
是这样,卡尔·他表示同意普兹,口气严肃。
我‘述述’那个!他舒舒坦坦地用德语咕哝了一句,开始了他的叙述。
按照命令,他说,我看着卡尔在这里起飞朝北飞去,接着我就进了我的那个飞行小囚室朝南飞去。
你该记得,队长——我们接到过命令不许登陆,只能四处侦察,寻找令人感兴趣的地方。
我打开两架相机,一路喀嚓作响,咝咝声不断,我飞得很快,也飞得相当高——约有2000英尺——这有两个原因。
第一,这样能使相机的视野更广;第二,由于底部喷射出来的气流在这里他们叫作半真空的这种空气里穿越距离较远,要是低空飞行,就会搅起尘土。
从普兹那里我们知道了一切,哈里森咕哝道。
不过,我希望你保全了那些胶卷。
他们或许能抵偿这次漫游火星的开销;还记得公众怎样拥挤着抢购首批月球图片吗?胶卷倒没事,贾维斯回嘴道。
好,他继续说,刚才说到我一路上疾速飞行,速度相当快;正如我们想象的那样,在时速不到100英里时,机翼在空中的升力并不大,即使那时我还得借助底部喷器机。
因此,以这样的速度,这样的高度,再加上由于底部喷射出来的气流所造成的模糊不清的情况,能见度根本就不好。
不过,我还是足已看清,辨认出我飞行的下方正好是我们登陆以来整整一个星期里一直在考察的这块灰色平原——一样黑乎乎的植物,一样满地爬行的没完没了的行星小动物,或者像勒鲁瓦所称呼的,生物豆荚。
我就这样一路飞行,根据指示每小时汇报我的位置,也不知道你们是否听到我的汇报。
我听到过!哈里森厉声说道。
往南150英里处,贾维斯继续说道,说话口气沉着,地面变成了一片低平的高原,除了沙漠和橘黄色的沙土外,别无他物。
那时,我琢磨着我们的猜想是对的,我们意外发现的这块灰色平原实际上是辛梅里亚姆海,我发现的橘黄色沙漠就相应叫作克桑斯地区。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再飞行200英里我就该到达另一个灰色平原,克劳尼亚姆海,然后,另一个橘黄色的沙漠,赛尔Ⅰ或Ⅱ。
我真的到了这些地方。
普兹在一个半星期前就核实了我们的位置!队长不满地说道。
给我们讲讲关键的事。
就要讲到了!贾维斯说道。
进入赛尔20英里处——信不信由你——我越过了一条运河!普兹拍摄过100条呢!给我们听点新鲜的东西!那么他也看到过一座城市?有20座呢,如果你把那些土堆也叫作城市的话!那好,贾维斯说道,从现在起我就讲些普兹没见到过的东西!他擦了擦冻得通红的鼻子,继续说道。
我知道在这个季节,白天长达16个小时,因此,从这里出发——飞了8个小时——800英里后,我就决定返回。
我仍在赛尔上空,是Ⅰ号还是Ⅱ号我说不准,进入这个地区还不到25英里。
就在那里,普兹的宝贝引擎停止不动了!停止不动?怎么回事?普兹焦虑地问。
原子冲击波变得软弱无力。
我立即就开始失去高度,突然就在赛尔的中央我遭到重重一击!在窗户上把鼻子也撞破了!他懊恼地擦了擦那受伤的部位。
你也许有没有试试,冲先那个引擎燃烧室碰碰硫酸?普兹用很不规范的英语询问道。
有时候那个引线也会放出一种次级辐射。
没有!贾维斯深感厌恶地说。
我当然不会试着刃匹样做——不会老是那样做!再说,那次碰撞撞平了起落架,并且打飞了底部的喷气机。
即使我把那东西开动——那又能怎样?从正底部进来的喷射气流,不出1O英里,就会把脚下的地板熔化掉!他又擦了擦鼻子。
令我幸运的是,1英磅在这里重量只有7盎司,不然的话我早该被压扁了!我会修理!工程师突然叫道。
我敢说这并不严重。
或许不严重,贾维斯挖苦地表示同意。
只是飞不起来了。
没什么严重的,只是我面临两种选择,要么等着被发现,要么尽力走回去——800英里哪,并且也许再过20天我们就得离开了!每天40英里哪!行啊,他作出最后的决定,我决定走回去。
同样有被发现的可能,再说这能使我忙于赶路。
我们可能会发现你。
哈里森说。
这毫无疑问。
不管怎样,我用座椅上的一些带子拼凑成一条绳带,背上水箱,带上一条子弹带,一支左轮手枪,还有一些罐头食品,就这样出发了。
水箱!小个子生物学家勒鲁瓦叫喊道。
它可有四分之一吨重呢!没装满。
大约地球上重量的250磅,而在这里就只有85磅。
还有,再加上我自己的21O磅体重在火星上只有70磅,这样,连同水箱,我总重量为155磅,换句话说,比我在地球上的日常体重还轻55磅。
在进行每天40英里的流浪时,我合计着这事。
噢——当然我还带了一个保温睡袋,以度过火星上这些严寒的夜晚。
我出发走了,一路上非常迅速地弹跳着。
大白天8个小时意味着起码要走20英里。
不用说这显得很累人——在松软的沙漠上,苦苦行走,看不到任何东西,连勒鲁瓦的爬行生物豆荚也没有。
但大约1小时光景我就来到运河——只是一条约400英尺宽的干涸的壕沟,直得就像一条显示在铁路运行图上的铁路。
不过,不知在什么时候,里面有过水。
壕沟上覆盖着一层清绿色草坪似的东西。
可是,当我走近时,那草坪从我脚边移走了!嗯?勒鲁瓦问道。
是的,那是你生物豆荚的一个亲属。
我抓了一个——一瓣样子像草的叶片,约跟我手指一样长,长有两条瘦长多茎的腿。
他在啥地方?勒鲁瓦非常急切。
他让我给放走了!我还得赶路,所以我就像一把犁一样向前推进,那会走的草在我前面分开,又在我身后合拢。
就在这时,我从中走出来,又回到了橘黄色的赛尔沙漠。
我一路上埋头赶路,稳步向前,咒骂着这使得行走如此累人的沙漠,还有,偶尔也咒骂着你那台瘪脚的发动机,卡尔。
刚好在黄昏前我到达了赛尔的边界,俯瞰灰色的克劳尼亚姆海。
我知道这里有75英里的路要赶,接着还有克桑斯沙漠中的200英里,再加上差不多同样路程的辛梅里亚姆海。
我乐意吗?我开始咒骂你们这些家伙为何不找到我!我们在努力,你这个笨蛋!哈里森说。
这不顶用。
行了,我合计着最好还是乘着天还亮爬下赛尔边界的悬崖峭壁。
我找到了一个容易爬的地方,就下去了。
克劳尼亚姆海跟这地方一模一样——着了魔似的无叶植物以及成串的爬行动物,我看了一眼就拉出睡袋。
到那时为止,你看,在这个半死不活的世界里,我还没遇到什么值得忧虑的东西——就是说,没什么危险的东西。
真的吗?哈里森问道。
还真的呢!等我讲到时你就会听到是怎么回事了。
喏,我正要钻进去睡觉,突然听到最不可思议的一种鬼把戏!啥是……是鬼把戏?普兹问。
他说,‘我不知道’,勒鲁瓦听成了法语,解释说。
也就是说,‘莫名其妙的事’。
不错,贾维斯表示同意。
我觉得莫名其妙,于是我就偷偷地过去要弄个明白。
那边有一阵骚闹声,像是一群乌鸦在吃一群金丝雀一呜叫声,格格声,呱呱声,金丝雀的啼啭声,应有尽有,我绕过一簇树墩,看见了特威尔!特威尔?哈里森说道,特维尔?勒鲁瓦和普兹也说道。
那只奇特的驼鸟,讲述者解释道。
至少,如果要说得不结结巴巴,特威尔就是我能发出的最接近的声音。
他叫起来有点像‘特尔威尔尔’。
他在干什么?队长问。
他在被吃掉!当然,还在尖叫,谁都会这样。
、被吃掉!被什么东西吃掉?后来我弄清楚了。
当时我能看见的就是有好几只黑色绳状的手臂缠结着一个看起来像是普兹向你们描述过的东西:一只驼鸟。
很自然,我本不打算干涉;如果两个动物都危险的话,那我就少了一个要担忧的。
可是那鸟类动趣开始渐渐占了优势,用18英寸长的喙发出恶狠狠的进攻,夹杂着愤怒的尖叫。
还有,有一二次我还瞥见那些长在手臂末端的东西!贾维斯战栗着。
但是关键的还是我注意到那鸟类动物的脖子上挂着一个黑色的小袋或是说小箱!它是有智能的!要么就是经驯化的,我想。
不管怎么说,这使我作了最后的决定。
我拔出自动手枪,尽可能瞄准,朝着它的对手开枪。
那些触角一阵垂死挣扎,喷射出一股黑色的脓浆,接着那东西发出一声令人作呕的吮吸声,缩起身子,收起手臂,就钻进了地下的洞里。
另一个发出一连串咯咯声,站起来摇摇晃晃兜着圈子,那腿约莫跟高尔夫球棒一样粗。
突然它转过身来面对着我。
我立即握住手中的武器,我们两个就眼瞪着眼相互看着。
实际上,这火星上的东西并不是鸟。
它甚至不像鸟类动物,只是初看一眼还像。
它确实长有长喙,还有一些羽毛状的附属物,可那长喙实际上不是喙。
它有点儿会弯曲变化,我看得见喙尖慢慢弯曲,左右移动;简直像是集长喙与象鼻子于一体。
它长有4个脚趾的脚,4个手指的那种玩意——你会把它们称作手,还有一个小小的圆滚滚的躯体,一个长长的脖子,末端就是小小的脑袋——还有那个长喙。
站起来约比我高出1英寸,还有——行了,普兹见过的!工程师点点头:对!我见过!贾维斯继续着。
就这样——我们四目相对。
最后那动物发出一连串啪嗒啪嗒声,叽叽喳喳声,并向我伸出手,手里没有东西。
我把这当作是友好的表示。
也许,哈里森绕着弯儿说,它看看你那个鼻子,就把你当作它的兄弟了!哼!你闭嘴不说倒反而会逗人喜欢!不过,我还是收起枪说道,‘噢,别客气或者类似的什么话,那东西就走过来,我们就成了朋友。
到那时候,太阳已经落得很低,我知道我该生堆火或者钻进保暖睡袋。
我决定生火。
我在赛尔悬崖脚下选了块地方,我的背能感受到岩石折射过来的一点热量。
我开始一块块折断火星上这种干涸的植物,我的同伴领会了我的意思,就抱来一大捆。
我伸手拿火柴,可那火星人在小袋中搜索出一个东西,看起来像是一块炽热的煤。
只碰一下,火就熊熊燃烧起来——你们都知道在这个大气层里我们要生火有多费劲!还有他那个口袋!讲述者继续说,那是件制造出来的玩意,我的老兄;在一端挤压一下,它就噗的一声打开了——在中间挤压一下,它就会合上,合得天衣无缝。
比拉链还好。
这样,我们眼瞪着火堆,过了一会儿,我决定跟火星人尝试一下某种交流。
我指着自己说,‘迪克’;他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伸出一只瘦削的爪子指着我,重复说‘剔克’。
接着我指着他,他就发出那种啭鸣声,就是我说过的特威尔;我摹仿不出他的口音。
事情进展顺利;为了强调这些名字,我重复着‘迪克’,然后,指着他‘特威尔’。
可到这里我们卡住了!他发出几声短促的尖叫声,听起来像是表示否定,又说一些像‘普一普一普一鲁特’的声音。
可这还仅仅是开始;我总是成了‘剔克’,至于他——一会儿是‘特威尔’,一会儿是‘普一普一普一普鲁特’,一会儿成了16个别的乱七八糟的声音!我们就是难以沟通。
我试过‘岩石’,试过‘星星’,还有‘树’、‘火’,天知道还试过别的什么,我尽管竭尽所能,却连一个字也没理解!在连续两分钟内,没一个东西名称相同,如果说这就是语言的话,那我就可算是炼丹家了!最后我放弃了努力,把他叫作特威尔,看来还行。
可特威尔却对我的一些单词抓住不放。
他记住了其中两三个单词,我认为这已是一个巨大的成功,就如你习惯了一种语言,而随着形势的发展,你得造出几个单词来一样很不容易。
可对他的谈话,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要么是我没听懂他的一些微妙之处,要么就是我们思维不同——我倒相信后一种看法。
我相信这点还有其他一些原因。
过一会儿,我放弃了语言这件苦差使,试了试数学。
我在地上涂写上二加二等于四,并用石子来解释说明。
特威尔又一次领会了意思,并告诉我三加三等于六。
又一次我们看来有了进展。
这样,明白特威尔至少具有小学教育程度,我画了个圆表示太阳,先指看男瞄圆,接着指着太阳最后的余辉。
然后,我圆了水星,还有金星,还有我们的地球母亲,还有火星,最后,指着火星,我把手朝四周一挥,作一个包罗一切的手势,来表示火星就是我们目前所处的环境。
我正渐渐升级,想告诉他我的家在地球上。
特威尔对图解理解得还好。
他用长喙戳了戳草图,伴随着一连串啼啭声和咯咯声,他给火星加上了火卫一和火卫二,接着又画进地球的卫星月亮!你们明白这说明什么吗?这说明特威尔的种族使用望远镜——说明他们是文明开化的!绝非如此!哈里森厉声说。
从这里可以看到月亮是一个第五星等的星星。
他们用肉眼就可以看到月亮的循环往复。
月亮,是这样!贾维斯说。
你没领会我的意思。
水星是看不见的!可是特威尔了解水星知识,因为他把月亮放在第三颗行星的位置,而不是第二颗。
如果他不知道水星,他就会把地球放在第二,火星第三,而不是第四j懂了吗?哼!哈里森说。
反正,贾维斯接着说,我继续上我的课。
事情顺利进行,并且看来我能使他懂得我的意思。
我指指图解上的地球,接着指指我自己,再接着t为了得出最后结论,我指着我自己,然后指着几乎在天顶上空绿光四射、光辉照耀的地球本身。
特威尔发出一声短促而兴奋的尖叫,由此我断定他明白了。
他上下跳跃,突然他指着自己,接着指着天空,接着又指指自己指指天空。
他指指自己的腰部接着指指牧夫座@星,指指自己的脑袋接着指指角宿一,指指自己的脚接着又指指五六颗星星,而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然后,突然,他猛然一跃。
老兄,逡是怎样的一跳!他径直跃入星光中,75英尺就好像当作1英寸!我看到他在天空中黑影绰绰,看到他转回来,头朝下向我飞过来,他的长喙像支标枪,啪地一声砸在地上!他正好砸在沙地里我画的太阳圆周的中央——不偏不斜!疯子!队长说道。
十足的疯子!我也真是这样认为!我只是张大嘴眼巴巴地瞪着他,看他从沙地里拨出脑袋站立起来。
这时我琢磨着他没明白我的意思,我就把这该死的一大套说明从头到尾又讲了一遍;可结果还是一样,特威尔鼻子朝下砸在我画的图画中央!也许这是一种宗教仪式。
哈里森提醒说。
也许是,贾维斯含糊其词地说。
你看,我们就在那里停住了。
在一定程度上,我们可以交流思想,可是然后呢——就出了毛病了!我们之间有些东西不一样,风马牛不相及;我并不怀疑特威尔认为我古怪,正如我认为他古怪一样。
我们的头脑仅仅是从不同的角度来看待世界,并且也许他的考虑角度与我们的角度一样正确。
可是——我们走不到一块,事情就是这样。
不过,尽管困难重重,我还是喜欢特威尔,并且我有一种奇怪的把握,肯定他也喜欢我。
疯子!队长再次说道。
真是疯了。
是吗?等着瞧。
有两三次我认为也许我们——他停下来,接着又继续他的陈述。
不过,我最后还是放弃了,钻进我的保温袋去睡觉。
那火根本没有使我感到温暖,可这该死的睡袋却管用。
关上睡袋,5分钟后就觉得闷热。
我稍微打开一点,嘿!约莫零下80度的空气扑鼻而来。
原来因火箭冲撞时碰出来的肿块,就在这时又锦上添花,多了这么个可爱的小冻疮。
我不清楚我睡觉时特威尔在干了什么。
他原先坐在附近,可当我醒来时,他不见了。
不过,当我刚从睡袋里爬出来,就听到一种啁啾声,他过来了,从那三层楼高的赛尔悬崖上滑翔而下,长喙朝下落在我身旁。
我指指自己,又指向北方,而他指指自己又指向南方,可当我背上行装上路时,他跟着一同来了。
老兄,他行走多快呀!一跃就是150英尺,伸展着身体像一枝长矛滑过空中,长喙朝下落在地上。
对我走路慢慢蹭蹭,他似乎很是惊讶,但过了片刻,他就落在我身旁,只是每隔几分钟他才跳跃一次,一鼻子插在前面离我一条街远的沙地里。
接着他就会朝着我飞驰而来;起初看到他鼻喙像个长矛朝我过来,我还感到紧张不安,可他最后总是落在我身边的沙地里。
这样我们俩默默赶路,穿越克劳尼亚姆海。
跟这里同样的一种地方——沙地里生长着或在你脚下爬行着同样古怪的植物,同样小小的绿色生物豆荚。
我们说着话——不是因为我们相互听得懂,这你明白,而只是为了作伴。
我唱着歌,我猜想特威尔也在唱;至少,他的一些啭鸣声,啁啾声带有一种微妙的‘节奏。
接着,为了换换花样,特威尔会卖弄他那寥寥几个英文单词。
他会指着一个突露的物体说‘岩石’,又指指一块鹅卵石再说一次‘岩石’;或者碰碰我的手臂说‘剔克’,接着再重复着说。
对于同一个字能连续两次表示同样一个东西,或者同一个字能用来表示两个不同的东西,他似乎觉得非常好玩。
我不禁纳闷,也许他说的语言跟地球上某些民族的原始语言不一样——你知道,队长,比如说吧,像分布在东南亚及大洋洲的矮小黑人,他们没有任何类属词。
没有词表示食物或水或人——可是有词表示好的食物与坏的食物或者表示雨水和海水,或者表示强壮的人和脆弱的人——但没有表示类属的名词。
他们太原始,不懂雨水和海水只是同一种物体的不向方面。
可是特威尔的情况却不同;那只是我们在某种程度上有不可思议的不同之处——我们的思维对对方来说都格格不入。
不过——我们都喜欢上了对方!疯子,就这么回事,哈里森抢白说道。
所以你们俩都如此喜欢对方。
行了,那我喜欢你!贾维斯刻毒地还击道。
不过,他继续说,不要有这样的想法,认为特威尔有什么古怪之处。
事实上,我感到没有完全把握的只是对于我们这样受到高度赞扬的人类智慧,他难道真的耍不出一两个花招?噢,他不是一个有智慧的超人,我猜想;但不要忽略了这一点,他能设法理解一点我的思维活动,而我对他的思维活动却一点也琢磨不透。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队长含蓄地说,而普兹和勒鲁瓦却眨巴着眼,听得专心致志。
等我讲完了,你就能对此作出判断。
贾维斯说。
喏,那天一整天再加上第二天一整天,我们在克劳尼亚姆海上默默赶路。
克劳尼亚姆海——时间之海!嗨,在那次行走完时,我已欣然同意了夏帕勒利取的这个名字!就那么一个无边无际的灰色平原,长满奇异植物,没有一丝其他生命的迹象。
这地方如此枯燥单调,到第二天傍晚时分看到克桑斯沙漠时,我竟然会感到很高兴。
我完全筋疲力尽了,可特威尔似乎精力充沛如初,尽管我从没看他喝过或吃过什么。
我想凭他那几个伸展鼻子跨越一条街区的俯冲,他可以在两个小时内就穿越克劳尼亚姆海,可他却坚持跟我在一起。
有一两次我给他水喝;他接过我的杯子把水吮吸到鼻喙里,接着就把水全部小心翼翼的注回到杯中,神情严肃地还给我。
就到我们瞧见克桑斯沙漠,或者说它边界的悬崖时,有一团讨厌的沙漠阴云吹了过来,不像我们在这里遇到过的那样糟糕,但是有意要冲着我们过来。
我拉出保暖睡袋的透明盖蒙住脸,设法对付过去了,可我看见特威尔用一种长在鼻喙底下像胡须的羽毛状附属物盖住鼻孔,又用一种类似的绒毛挡住眼睛。
他是一种沙漠动物!小个子生物学家勒鲁瓦突然喊道。
是吗?为什么?他不喝水——他能适应沙漠风暴——这证明不了什么!在这个叫作火星的干燥的小星球上,任何地方都没有足够的水可供浪费。
要是在地球上,这种地方我们会全叫作沙漠,你说是不是。
他停了一下。
不过,沙漠风暴吹过以后,有股微风一直吹在我们脸上,不算强,没有搅起沙子。
可是,突然从克桑斯沙漠悬崖处一路漂过来一些东西——小小的,透明的球体,跟玻璃网球一模一样!不过很轻——轻得简直可以在这稀薄的空气中漂浮起来——还是空心的;至少,我敲开两个,除了一股难闻的味道,里面没其他东西出来。
我向特威尔问及这些玩意,可他只一味说‘不,不,不我就把这当作是表示他对这些东西一无所知。
他们就这样跳跃着过去了,好像风滚草,或像肥皂泡,我们就一步步朝克桑斯走去。
特威尔又一次指指其中一个水晶球说‘岩石’,可我累得不想跟他争论。
后来我弄清了他的意思。
我们终于到达了克桑斯悬崖脚下,那时白天已剩下不多。
我决定可能的话就睡在高原上,如果有什么危险的东西,我推断着,那么在克劳尼亚姆海的草木中潜行觅食的可能性要比在克桑斯的沙堆里大。
这不是因为我见到过哪怕一次的危险迹象,除了那个诱惑特威尔的手臂像绳的黑色东西,况且很明显那东西根本就不会潜行觅食,只是把猎物引诱到它够得着的范围。
当我睡着的时候它也引诱不了我,再说特威尔,看来根本就不睡觉,只是整个晚上耐耐心心地坐在一旁。
我纳闷,那牲畜怎么就诱惑了特威尔,可是我根本就没办法问他。
后来,这事我也弄清楚了;那牲畜像个恶魔!不过,我们那时正沿着克桑斯悬崖脚下缓缓而行,寻找一个容易爬行的地方。
至少,我是这样!特威尔可以轻而易举地跳上去,因为那悬崖要比赛尔低——约60英尺。
我找到个地方就开始上去,咒骂着背在背上的水箱——除了在攀爬的时候以外,它没有让我操过心——突然我听到一个声音,我觉得似曾相识!你知道在这稀薄的空气中,声音多么容易使人受骗上当。
枪声听起来就好像是软木瓶塞打开时噗的一声。
可是这声音却是火箭的嗡嗡声。
果然不出所料,在向西约10英里处,介乎我与落日之间,我们的第二架辅助火箭疾飞而去。
去的是我!普兹夹杂着法语说,我去找你。
对!这点我知道,可这对我有什么用?我紧贴着悬崖,叫喊着挥舞着手。
特威尔也看见了,发出一连串啭呜声,啁啾声,一边还跃上屏障接着又腾入高空。
而我却眼巴巴看着机器嗡嗡响着消失在南方的阴影里。
我攀爬到了悬崖上。
特威尔还在兴奋地指点着,啭鸣着,一边向着空中疾飞而去,又头朝前飞落下来,背朝下倒着身体一头砸在沙地里。
我指着南方,又指指自己,他就说,‘是——是——是’,但在某种程度上,我猜想他以为那飞行物是我的一个亲属,或许是一位家长。
也许我对他的智力评价有欠公平;现在稻认为确实如此。
没有引起火箭的注意,我感到极度失望。
我拉出保暖睡袋爬了进去,因为我已能明显感受到夜间的习习凉气。
特威尔一鼻子砸在沙地里,缩起腿和手臂,看起来活像那边一棵不长叶子的灌木树。
我想他整个晚上都是这个样子。
保护性模仿!勒鲁瓦突然大喊道。
明白吗?他是沙漠动物!到了早上,贾维斯继续说,我们又出发了。
在克桑斯沙漠里还没走100码,我突然看到一样奇怪的东西!这东西普兹没拍过照,我敢打赌!一排小金字塔一体积很小,不足6英寸高,铺展在克桑斯沙漠上,一眼望不到尽头!用极小的砖块搭起来的小建筑,中间空空的,并且截去顶部,或者说至少是顶部开裂,空无一物。
我指着它们问特威尔说‘什么?可他却发出一串表示否定的啭鸣声,我想,是表示他不知道。
所以我们就走开了,顺着那排金字塔:因为他们往北延伸,而我也是往北。
老兄,我们跟踪着金字塔走了好几个小吼过了一段光景,我又注意到一件古怪的事情:金字塔渐渐变大了。
每个金字塔砖块一样多,可是砖块变大了。
走到中午,金宇塔已高及肩膀。
我看了两三座——全都一样,顶部开裂,空无一物。
我还检查了一两块砖;是硅石,与天地造物一样古老!它们日晒雨淋,被风化了——边缘没有了棱角。
即使在地球上,硅石也不易风化,何况在这种气候下!你认为有多古老?5万——10万年。
我怎能说得清?我们在早上见到的那些小些的就更古老——也许要古老10倍。
化为碎屑。
要使他们变成这样得经历多长岁月?50万年?有谁知道?贾维斯停了一会。
这样,他继续说,我们顺着路线。
特威尔指着它们说了一两次‘岩石’,可他在前面已这样说过许多次了。
再说,他这样说也没有什么错。
我试着盘问他。
我指着一座金字塔问‘人?并暗示我们两个。
他发出一种咯咯响声,表示否定说,‘不,不,不。
不是一——一——二。
不是二——二——四’;同时一边揉擦腹部。
我只是瞪眼看着他,而他把刚才这一番又重新说了一遍,‘不是一——一——二。
不是二——二——四。
’我只是目瞪口呆地凝视着他。
这不就说明问题了!哈里森大声叫喊,疯子!你这样想吗?贾维斯带着嘲讽的口气问道。
行了,我弄清楚不是那么回事!‘不是二——二!不用说,你不理解,对吧?不理解——你也不理解!我想我明白了j特威尔在用他知道的仅有的几个英文单词来表达一个非常复杂的思想。
恕我提个问题,数学使你想到什么?想到——想到天文学。
或者——或者逻辑!这就对了!‘不是一——一——二!特威尔在告诉我金字塔的建造者不是人——或者说他们没有智能,他们不是理性动物!懂了吗?嘿!真该死!你也许是该死。
那,勒鲁瓦插嘴问,他为什么揉擦肚子?为什么?因为,我亲爱的生物学家,他的脑袋就长在那儿呀!不是在他小小的头部——而是在他的身体的中部!这不可能!要不是在火星上,那确实不可能!这种动植物群不是地球上的;你的生物豆荚就证明了这一点!贾维斯咧嘴笑着,又继续他的陈述。
不过,我们在克桑斯沙漠上继续赶路,大约下午过半时,又有一件古怪的事情发生了。
金字塔到了尽头。
到了尽头!对,古怪的是那最后一座——现在已有10英尺高——上面居然盖了顶!明白吗?不管建造这金字塔的是什么,现在仍然在里面;我们刚才循着他们50万年古老的源头一直追踪到了现在。
特威尔几乎是和我同时注意到了这座金字塔。
我猛地一下拉出了自动手枪(里面装有一梭博兰开花弹),特威尔就像耍花招一样手法敏捷,从袋里迅速拨出一支古怪的玻璃小左轮手枪。
那手枪跟我们的武器很相似;只是枪柄大了些,这样他长有4个爪子的手就能握住。
我们就这样握看武器作好准备,一边悄悄地顺看几排空空的金字塔走上去。
特威尔先发觉有动静。
顶层的砖块在隆起、摇晃,突然之间顺着金字塔的边沿滑了下来,发出微弱的碰撞声。
接着——有东西——有东西出来了!一条长长的,银灰色的手臂出现了,后面拖着一个披挂着盔甲的身体。
披挂着盔甲,我是指,长有甲鳞,银灰色并且发出暗淡的光。
那手臂把身体举出洞口;那个动物就哗啦一声落在沙地上。
那是一种难以归类的动物——身体像一个灰色的大酒桶,一端是手臂和一个像嘴巴的口;另一端是僵硬的尖尖的尾巴——就这样完了。
没有其他肢体,没有眼睛、耳朵、鼻子—~什么也没有!那东西拖着身子爬了几码远,把尖尖的尾巴插在沙土里,挺直身子,就这样坐着。
特威尔和我看了有十几分钟才见它移动。
接着,随着一声嘎吱嘎吱声、寒塞率率声,就像是——噢,就像是弄皱一张挺括的纸张——那手臂移到嘴巴孔处,从里面出来了一块砖!手臂小心地把砖放在地上,那怪物又一动不动了。
又过了10分钟——又有一块砖。
简直就是一位天生的砖瓦匠。
我正要悄悄走开继续赶路。
这时特威尔指着那东西说了声‘岩石’!我发出一声‘嘿’?他又说了一遍。
接着,伴随着几声啭鸣声,他说,不——不——,并像吹口哨似的叹了两三口气。
这时,我总算理解了他的意思,说来奇怪!我说,‘没有呼吸?’并用动作解释这个字。
特威尔欣喜若狂;他说,‘对,对,对!没有,没有,没有吐吸!’说着就纵身一跃飞了出去,鼻子朝下落下来,离那怪物竟约一步之遥!我被惊呆了,你们可以想象!那手臂还伸出来拿砖块,我就料想会看到特威尔被抓起来撕得血肉模糊,司是—一什么也没发生!特威尔连续重击那畜牲,而那手臂拿了砖块整齐地放在第一块旁边。
特威尔又笃笃地敲击那身体,一边说‘岩石’,而我越加紧张,想亲眼去看一看。
特威尔又说对了。
那东西是岩石,并且它不会呼吸!你怎知道?勒鲁瓦厉声问道,一双黑眼睛兴趣盎然,炯炯有神。
因为我是个化学家。
那牲畜是用硅石制成的!沙地里肯定有不含杂质的硅,那东西就是靠吃这东西为生。
明白了吗?我们,还有特威尔,还有那边的那些植物,甚至还有那些生物豆荚都是碳素生物i而这东西通过另一种化学反应生活。
它是硅素生命!硅素万岁!勒鲁瓦夹着法语叫喊着。
我曾经猜疑过,现在这就是证据!我必须去看看!我应该——行啊!行啊!贾维斯说。
你可以去看。
可是,那东西就在那里,活也好,死也好,每10分钟动一次,就只是为了移动一块砖。
那些砖是它的排泄物。
明白了吗,法国佬?我们是碳素,我们的排泄物是二氧化碳,而这东西是硅素的,它的排泄物就是二氧化硅——硅石。
可是硅石是一种固体,因此就成了砖块。
而它把自己围在里面,当它封顶时,就移到了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
难怪它发生嘎吱嘎吱声费力行进!一个年纪上了50万岁的生物!你怎知道年纪有多大?勒鲁瓦显得狂暴。
我们从头追寻着它的金字塔,是吧?倘若这东西不是建造金字塔的人,那么在我们找到它时,那一连串的金字塔就会在某个。
地方结束的,是不是?结束后会重新以小金字塔开始。
这很简单,是不是?可是他自行繁殖,或者说,尽力想这样。
在第三块砖出来之前,有一阵轻微的塞慕牵率声,啪的一响,冒出一连串小水晶球。
那是他的生殖细胞,或者说是种子——随便你把他们叫作什么。
他们跳跃着穿过克桑斯沙漠,就像刚才在克劳尼亚姆海中从我们身边跳跃而过一样。
我也凭直觉知道他们怎样运行——这供你参考,勒鲁瓦。
我认为那由硅素构成的水晶壳只不过是一个保护层,就跟蛋壳一样,而有效成分却是里面的气味。
是某种气体侵蚀硅素,一旦那硬壳在那种元素附近破裂,就会开始产生一些反应,最终就长成跟那个东西一样的动物。
你应该试验一下!小个子法国人叫喊着。
我们得打破一个看看!是吗?喏,我试过。
我在沙地里打碎了两个。
你是不是想要在1万年后回去看看我是否栽种了一些金字塔型的怪物?到那时候很可能你就能明白了!贾维斯停顿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气。
主啊j那古怪的动物!描绘一下?又瞎又聋,没有神经,没有头。
脑——就像是~个机械装置,可是却——永恒不朽!肯定会一直造砖,建塔,只要硅素和氧气存在,即使没有了硅和氧,它也只会停止下来。
它不会死。
如果1OO万年中有一些偶然因素再次给它带来食物,那就又会有它,随时又会运行起来,尽管头脑和文明已成为过去。
古怪的动物——可我还遇见了更奇怪的一个!如果这样的话,那准是在你的梦里!哈里森咆哮着。
你对!贾维斯口气严肃地说道。
某种意义上说,你说对了。
幻觉怪兽!那名字最好不过了——并且那是能想象出来的最凶恶的、最可怕的造物!比狮子更危险,比毒蛇更狡诈!快说!勒鲁瓦恳求道。
我必须去看看!不是这个恶魔!他又停顿下来。
好了,他接着说,特威尔和我离开了金字塔怪兽,奋力赶路,横穿克桑斯沙漠。
因为普兹没有发现我,我已感到累了,并有点儿泄气,而特威尔的啭鸣声越加使我神经质,还有他飞翔时的那种俯冲动作。
所以,我就一声不吭地大步走着,一个小时接着一个小时地穿越着那单调的沙漠。
下午3点,地平线上低低的有一条黑色的线映入我们的视野。
我知道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条运河。
我曾经乘着火箭穿越过,那表明我们在克桑斯沙漠里正好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
想到这个令人高兴,是吗?毕竟,我还是赶上了时间里程表。
我们慢慢地向运河靠近;我想起这条运河边上围了一层宽阔的植物带,泥堆城就在运河岸边。
我感到累了,这我刚才说过。
我一直在想着能热气腾腾美餐一顿,接着,由此我一跃想到,在到过这样一个令人疯狂的星球后,就连婆罗洲也显得这样的美好,这样的亲切,还由此想到了古老的小纽约,想到了我在那里认识的一个女孩——范西·朗。
认识她吗?幻想场面的表演者,哈里森说。
我收听过她的节目。
讨人喜欢的金发女郎——在‘巴拉圭茶点’节目时间里表演舞蹈和唱歌。
那是她,贾维斯说这句话有点不合乎语法。
我和她相当熟悉——只是朋友,懂我的意思吗?——尽管她到阿里斯来为我们送行。
喏,我那时就想着她,感到非常孤独,而我们一直都在接近那一排类似橡胶的植物。
这时——我说,‘到底是什么?’就瞪眼看着。
啊,是她——范西。
朗,清清楚楚地站在_棵稀奇古怪的树下,一边笑着,一边挥着手,就跟我记得的离开她时的那情景一样!那么你也一样疯了!队长说道。
伙计,我那时差不多跟你想的一样!我瞪大眼睛,拧了自己一把,闭上眼睛然后又睁开眼一看——可是每一次,都是范西·朗在微笑着招手!特威尔也看到了什么;他啭鸣着咯咯响着走了,可我几乎没听见他的声音。
我在沙地上朝看她跳跃过去,惊奇碍甚至忘记问问自己是怎么回事。
我离她不到20英尺时,特威尔飞速一跳把我抓住了。
他紧紧抓着我的手臂,叫着‘不——不——不!’声音短促刺耳。
我猛力想把他摇开——他很轻就好像是用竹子制成的—一可是他边用爪子紧紧掐住我,一边叫喊着。
终于我又恢复了某种理智,在离她不到10英尺的地方停了下来。
她就站在那里,看起来就像是普兹的脑袋那样实实在在!啥?工程师问道。
她微笑着招手,边招手,边微笑,我站在那里,跟勒鲁瓦那样目瞪口呆,而特威尔吱吱喳喳叫个不停。
我知道这不可能是真实的,可是——她就在那里!终于我喊了‘范西!范西·朗!’她还是不停地微笑招手,可看起来真实得就好像我没有离开过她;可现在,我离她有3700万英里。
特威尔拔出他的玻璃手枪,把枪指着她。
我抓住他的手臂,但他挣着想把我推开。
他指着她说,‘不吐吸!不吐吸!,我懂了,他指的是范西·朗那玩意是不存在的。
老兄,我的头都发晕了!可是,看到他把武器指着她仍然使我紧张不安。
我不知道为何站在那里看着他仔细地瞄准,可我就站在那里。
接着他就扣动了扳机;随着一小股蒸汽,范西·朗就不见了!在她站着的地方是一个黑色的盘缠在一起的手臂像绳子的令人恐惧的东西,就跟我把特威尔解救出来的那东西一样。
幻觉怪兽!我站在那里头晕目眩,看着它渐渐死去,而特威尔又是叫又是唱。
最后,他碰碰我的手臂,指着那盘缠在一起的东西,边说,‘你一——一——二,他,一——一——二。
’他重复说了十来次后,我懂了。
你们有谁懂?懂!勒鲁瓦用法语尖声说遭。
我——我懂!他的意思是说你想到某样东西,那怪兽他就知道了,这样你就看到所想的东西!一条狗——条肌肠辘辘的狗,它就会看到一块有肉的大骨头!或者说闻到骨头味道——对不?对!贾维斯说。
那幻觉怪兽借助它牺牲品如饥似渴的渴望来诱捕猎物。
鸟儿在筑巢季节就会见到配偶,狐狸在搜寻猎物时,就会看到一只孤独无援的野兔!, 他用什么法子?勒鲁瓦询问道。
我怎么知道?地面上的蛇是怎样用魔法把鸟儿哄到嘴巴里的?是不是还有深海里的鱼把牺牲品引诱到嘴巴里?老天!贾维斯说得不寒而栗,你明白那怪兽有多残暴吗?现在我们得到了警告——可是从此连我们的眼睛都不能相信了。
你也许会看到我——我也许会看到你们中的哪一个——而在其背后却只是又一个黑色的凶残的怪兽!你朋友怎么会知道的?队长唐突地问道。
特威尔?我真纳闷呢!也许他正在想着某样东西,本不可能使我感兴趣,而我开始跑时,他就意识到我看到了不同的东西就提醒了他。
或者也许那幻觉怪兽只能投射单单一种意象,而特威尔看到了我看到的东西——或者什么也没有。
我又不能问他。
可这又是一个证据,证明他的智力跟我们相匹敌,或者超过我们。
他是疯子,我告诉你!,哈里森说道。
什么东西作崇,使你认为他的智力能够跟人类相提并论?多着呢!首先是那金字塔怪兽。
在此之前,他可没有看到过;他好像是这样说。
可是他认出来这是硅石构成的单调乏味的自动玩具。
他可能听说过,哈里森反驳说。
他生活在这周围,这你知道。
那么那语言怎么回事?对于他的想法我一点也琢磨不到,而他却学会了我的六七个单词。
并且你有没有意识到就凭这仅有的六七个单词,他传递了多么复杂的想法?那金字塔怪物——那幻觉怪兽!仅仅一个词语他就告诉我一个是不会伤害的玩具,而另一个则是能够致命的摧眠术士。
这怎么样?嘿!队长轻蔑地说。
你尽管去嘿!你能做到这一点吗?就凭只知道6个英文单词?你能更进一步像特威尔那样,告诉我还有一种动物具有一种智力,这种智力跟我们大相径庭,因此根本谈不上理解——比起特威尔与我之间的理解更不可能吗?噢?什么东西?过一会儿再说。
我要说明的一点是特威尔以及他的种族值得做我们的朋友。
火星上某个地方——你会发现我是对的——有一个能跟我们相提并论的文明和文化,也许还不至可以相提并论。
他们与我们之间的交流是有可能的;特威尔证实了这一点。
这也许需要几年耐心的尝试,因为他们的头脑性质不同,但是比起我们接着遇到的那种头脑——如果算是头脑的话——那就小巫见大巫了。
接着遇到的头脑?什么接着遇到的头脑?运河边上泥土城的居民。
贾维斯皱眉蹙额,接着又继续他的陈述。
我原以为那幻觉怪兽和那个硅素怪兽是能够想得出来的最奇怪的动物,可我错了。
这些动物比起这两者来更加稀奇古怪,更加不可理解,比之特威尔,那更是不可琢磨,跟特威尔还可能有友谊可言;并且,如果运用耐心再集中注意力的话,甚至有可能交流思想。
喏,他继续说道,我们丢下了那个钻回洞去的垂死的幻觉怪兽就一步步地朝着运河走去。
路上,绿草如茵,脚下不时地蹦跳出那会走动的怪草,到我们到达岸边时,看到男5里流淌着一股黄色的细流。
我从火箭上看到过的土堆城在右边约莫一英里的地方,我好奇心切,想去瞧上一瞧。
从我原先瞧见的来看那里好像空无一人,如果有什么怪物潜伏在里面的话——那好,特威尔和我都带有武器。
唉,顺便说一句,特威尔的那个水晶武器,还是个挺有趣的玩意;在那幻觉怪兽的插曲过后,我瞧过一眼。
它能射出一颗小小的玻璃弹片,我想是有毒的,我猜一次至少能装100颗。
推进剂是蒸气——是纯粹的蒸气!进气!普兹重复道。
从啥东西出来的,进气?当然是从水中出来的,这说都不用说!透过透明的枪柄就能看到里面有水,并且还有约莫——吉尔的另一种液体,粘绸并带点黄色。
特威尔用力挤压枪柄——没有扳机——就有一滴水还有一滴黄色的东西喷入射击弹膛,水就变成蒸汽——砰的一声——就这样。
这并不难;我想我们也能想出同样的原理。
浓缩的硫酸能把水加热几乎到沸腾,生石灰也一样,再说还有钾和钠——当然,他的武器的射程范围没有我的远,不过在这样稀薄的空气里,这不算糟糕,况且它里面装的子弹真正有西部片中牛仔的那么多。
那枪战斗力也强,至少在对付火星生命方面;我试了试,对准其中一颗怪草,要是那草既不枯萎,也不溃散的话,那才怪哪!因此,我认为那些玻璃弹片是有毒的。
不管怎样,我们步履艰难地朝着泥堆城走着,我开始纳闷是不是这个城市的建筑者们挖了这些运河。
我指向那城市然后又指着运河,特威尔就说‘不——不——不!’并朝南方打着手势。
我把这手势理解为是其他种族挖掘了这运河系统,也许是特威尔的种族。
我不得而知;也许这星球上还有一个别的智慧种族,或者有十几个。
火星是一个古怪的小世界。
离城市100码远处,我们横芽过一条所谓的路——只不过是一条压得结结实实的泥土小道,就在这时,突然,走过来一位土堆的建筑工!老兄,该谈谈那荒唐古怪的生灵了!看起来很像一个大肚汉,用四条腿快步小跑着,还长着另外上四条手臂,或者是触手吧。
它没长脑袋,只有躯体和手足以及布满全身的密密的一排眼睛。
那圆筒似的躯体顶部是一个隔膜,绷得跟鼓面一样紧,除此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
它正推着一辆小小的铜质的小车,正好从我们身边狂奔而过,就像是成语中所说的:横冲直撞。
它根本没注意到我们,尽管我想,在它从我身边经过时,那些朝我这边的眼睛稍微转动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一个,推着又一辆空的小车。
一样的货色——它只是从我们身边飞奔而过。
好吧,我不打算被那帮玩车的大肚汉搁在一边不予理睬,所以到第三个走近时,我就插在路中央——当然了,作好了跳跃的准备,要是那东西不停下来的话。
可是它停下了。
它停下来;从顶部的隔膜中发出一种响亮的击鼓声。
而我呢,伸出双手说道:‘我们是朋友!’你猜猜那东西干了什么?说了‘很高兴见到你’我敢打赌!哈里森绕着弯说道。
要是它这样说的话,那我也不会感到大惊特惊!它敲击着隔膜,接着突然之间,嗡嗡地说道,‘我们是笨——笨—一笨——友!’说着就把手推车狠狠地一击,朝着我冲过来!我跳到一边,而它就离我而去,留下我在后面目瞪口呆地看着。
过了1分钟,又有一个急奔过来。
这一个没有停下来,只是击鼓似地发出,‘我们是笨——笨——笨——友’的响声,说完就急匆匆地过去了。
它是怎样学会那句话的?是不是所有这些生灵都相互保持着某种联系?是不是他们都是某种中心机体的组成部分?我不得而知,。
可。
我认为特威尔知道。
这样,这些生灵从我们身边急驰而过,每一个都向我们致以同样的问候。
这变得滑稽可笑;我从没想到过在这样一个被上帝遗弃的星球上会找到这么多的朋友!终于,我向特威尔作了二个迷惑不解的手势;我猜想他明白了我的意思,因为他说‘一——二——是!——二——二——四——不!’明白吗?当然,哈里森说。
那是火星上的童谣。
是吗?好吧,我渐渐习惯了特威尔的符号体系,并且是这样来理解的。
‘一——一——二——是!’那些生灵是有智力的。
‘二——二——四——不!’他们的智力与我们不属于同一种类,而是有所区别,并且超出了二加二等于四的逻辑推理。
也许我没领会他的意思。
也许他指的是他们的思维层次较低,只能理解简单的事物——‘一——一——二——是!’却不能够理解难度较大的事物——‘二——二——四——不!’可是从我后来看到的情况来分析,我认为他指的是另外一种意思。
几分钟后,那些生灵们跑着回来了——先是一个,接着又是一个。
他们的手推车装满了石头,沙子,大块大块的有弹性的植物,以及诸如此类的废物。
它们嗡嗡地发出友好的问候,可是实际上听起来并不怎么友好,接着就继续急匆匆地赶路。
过来的第三个我认为是我最早结识的那个,我决定再跟他聊聊。
我就决定再次挡住他的路。
他走过来了,嗡嗡地说着他的‘我们是笨——笨——笨——友’,并且停了下来。
我看看他,他有四五个眼睛看着我。
他又试了一遍通过警戒线时的口令,说着就推了一把小车,可我还是站着一动也不动。
这时这个——这个受了挫的牲畜就伸出一条手臂,两个像手指的螯就拧住了我的鼻子!哈!哈里森大声吼笑道,说不定那货色还有审美能力呢!笑吧!贾维斯咕哝着道。
那个鼻子我早已猛猛地挨了一次碰撞又长了个很不雅观的冻疮。
可是,我还是‘哎哟!’大叫一声,跳到一边,那牲畜就飞跑着离开了;可是从那时起,他们的招呼就成了‘我们是笨——笨——笨——友!哎哟!’真是古怪的怪兽!特威尔和我顺着路正好通到最近的一个土堆。
那些生灵们来来往往,搬运着成车的垃圾,根本就不注意我们的存在。
那路深入进去就是个开口,朝下有个斜坡,就像是老的矿井,进进出出飞跑着那圆筒状的人,用他们永恒不变的语句跟我们打着招呼。
我一眼望进去,看到下面某个地方有盏灯,我好奇地想去看看。
你可知道,那灯看来既不像火焰,也不像是火把,更像是一盏现代生活中使用的灯,那时我想我或许能得到一些有关这些生灵发展的线索。
所以就走了进去,特威尔在后面尾随着,当然少不了几声颤抖的啭鸣和吱吱的啁叫。
那灯好生奇怪;劈劈啪啪,熠熠发亮,就像一盏老的弧光灯,可它来自安装在走廊墙上的仅有的一根黑色金属棒。
那是电棒,这毫无疑问。
显而易见,那些生灵相当开化。
接着我又看到一盏灯照耀在闪烁发亮的东西上,我就继续进去看那盏灯,可这不过是一堆发亮的沙子。
我转向入口处要走,可是该死,那入口处不见了!我那时猜想那走廊呈曲线形,或者我走进了一条偏道。
可是我朝着我认为是进来的方向走回去,看到的却是光线更阴暗的走廊。
那地方是个迷宫!里面全是通往各个方向的弯弯曲曲的通道,偶尔有几盏灯照明,并且不时地有生灵从身边跑过,有时推着一辆小车,有时没有推车。
不过,起初我并不怎么担忧。
特威尔和我只不过从入口处进来还没走上几步。
可是在这以后,每走一步仿佛使我们进入更深的地方。
最后,我试着跟踪一个推着一辆空车的生灵,心想他可能正要出去装垃圾,可是他却毫无目的地到处跑着,从一个通道进去又从另一个通道出来。
当他开始像一只日本华尔兹鼠那样绕着一根柱子飞奔时,我就放弃了尝试,把水箱扔在地上,坐了下来。
特威尔跟我一样,不知所措。
我朝上一指,他就说‘不——不——不!’发出一阵啭鸣,显得孤独无助。
从这些本地人身上,我们得不到帮助。
他们根本就不注意我们,除了让我们相信他们是我们的朋友——哎哟!主啊!我不知道我们在里面四处徘徊了多少时光,多少日日夜夜!由于我感到完全精疲力尽,我睡了两次;特威尔看来从不需要睡眠。
我们试着只沿着走廊向上走,可是那些走廊一会儿上坡,一会儿又接着下坡。
在那该死的蚁冢里,温度始终不变;你辨不出是白天还是夜晚。
我第一次睡觉后,也不知道是睡了1个小时还是13个小时,所以从手表上也看不出是半夜还是正午。
我们看到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在有些走廊上有机器跑动,但看来它们并不在做什么事情——只是轮子在转动。
有好几次我还看到两个圆筒似的牲畜中间长着个小的,跟它们两个都连在一起。
单性生殖!勒鲁瓦惊喜道。
又夹带着法语,通过芽植单性生殖,就跟郁金香一样!就算你这样说没错,法国佬。
贾维斯表示赞同。
那些东西根本没注意过我们,除了我说的那样,用‘我们是笨——笨——笨——友!哎哟!’跟我们打招呼。
他们看来没有任何形式的家庭生活,只是推着小车到处急速飞跑,运进垃圾。
后来我终于发现了他们运垃圾干什么用。
我们还算幸运找到了一条走廊,这走廊向上有一段很长的坡路。
我正感到我们该是接近地面了,突然之间通道豁然开朗,进入一个穹顶居室,我们见过的仅此一个。
唉,老兄!当我透过房顶的裂缝看到那日光似的景象时,我真想欢跃起来。
这居室里有——有那么一种机器,仅仅是一个缓慢转动的特大轮子而已,其中有个生灵正在把垃圾倒入轮子底下。
那轮子吱吱噶噶地把垃圾——沙啦,石头啦,植物啦,一股脑儿地碾成粉末,那粉末就不知筛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们观看的当儿,其他生灵又鱼贯而入,重复着同样的程序,看来这样也就算完了。
整件事情从头到尾无缘无故——不过这个古怪的星球就这个样子。
并且还有另外一件事情,简直是稀奇怪诞得难以置信,可这都是事实。
有一个生灵,倒好了车上的垃圾,把车哗啦一声推到一边,自己镇定自若地挤到了轮子底下!我看着他被碾得粉碎,惊得呆若木鸡,发不出一声响声。
一会儿以后,又有一个跟着他去了!他们做起这事还有条不紊,精确无误;一个没有推车的生灵就接过遗弃的小推车。
特威尔看来并不惊讶;我指给他看下一个自毁者,他却只是不经意地耸耸肩,那样子像人,惟妙惟肖,好像是说,‘对此我无能为力。
’他肯定或多或少了解一些这些生灵的情况。
接着我还见到了别的东西。
轮子后面有样东西,这东西在一种低低的轴承上闪闪发亮。
我走了过来;那边有个跟蛋一样大小的小水晶物体,发出闪闪荧光,撞击着地狱之门。
发出来的光近似静电发射,灼痛了我的双手和面颊,而就在这时,我又注意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还记得我长在左手大拇指的那个疣吗?看!贾维斯伸出左手。
它渐渐干透,结果脱了下来——就像那样!还有我那个受伤的鼻子——哎,那疼痛像变魔术一样神奇消失了!那东西具有了射线的强烈X光性能。
可能还不仅如此;它能破坏有病的组织而对健康的组织却丝毫无损!我正在想着要是能把它带回我们的地球去,这将是怎样一份礼物,突然我的思绪被一阵喧闹声打断。
我们猛地冲回到轮子的另一边,刚好看到一辆推车被碾得粉碎。
看来,有些自毁行为是出于疏忽大意。
这时,。
突然那些生灵在我们四周轰轰隆隆击鼓齐鸣,那噪音明显地具有危险性。
他们成群地朝我们推进;我们倒退着出了我认为是刚才进来的那条通道,而他们闹轰轰地跟在我们后面。
有推车的,也有空手的。
疯狂的牲畜!成群队伍异口同声地喊着‘我们是笨——笨——笨——友!哎哟!’我不喜欢那‘哎哟’声;那声音太具有挑逗性。
特威尔拔出了他的玻璃枪,我扔下水箱,这样就能够更加行动自如,并且也拔出了我的枪。
我们在走廊里倒退着,那些圆桶状的怪兽尾随着——大约有20个。
真是稀奇古怪——那些推着装有垃圾的小车进来的怪物从我们身边通过,只相距咫尺,可是一点也没有注意我们。
特威尔肯定注意到了这一点。
突然,他一把抓出他那个灼热的香烟打火机跟整车的植物叶片一碰,噗地一吹!整车东西就烧了起来——可是推那辆车的怪物居然脚步丝毫不乱地继续往前走着!不过,这火还是在我们的‘笨——笨——笨——友,中引起了骚乱——这时我看到滚滚烟雾在我们身边打着转,盘旋而过;毫无疑问,入口处就在那边!我一把抓住特威尔朝着外面急速跑去,身后跟着那20个追击者。
在日光下,那感觉就像是到了矢堂,尽管我那时一眼就看到太阳差不多已落下去了。
这可不好,因为在火星上,夜里如果没有睡在保暖睡袋里的话,我就无法活——至少,要是不生火的话。
猝不及防地,事情变得越加糟糕。
那些生灵把我们围困在两个土堆之同的角落里,我们就站在习巧里。
我没开枪,特威尔也没有;激怒那些怪兽毫无用处。
他们在不远处停了下来,就开始嗡嗡作响,念叨起他们有关友谊的话。
接着事情更糟!一个圆桶怪兽推着一辆车出来,那帮怪兽就一轰而上,匆匆钻进车里,取出大把大把的大约一脚长的铜制飞镖——看起来尖锐锋利——忽然之间,有一个从我耳边飞掠而过——飕的一声!这时要么开枪射击,要么就是等死。
有一会儿,我们干得相当漂亮。
我们逐个击倒了车边的几个,并设法使他们的飞镖尽量减少。
可是突然传来了雷鸣般的轰隆声‘笨——笨——笨——友’声,‘哎哟’声响彻不断。
他们整班人马都从洞里出来了! 老兄!我们完了,我知道我们完了!这时我意识到特威尔不会完蛋。
他可以从我们身后的土堆跳过去,不费力气,就跟没有一样。
可他为了我留了下来!唉,要是有时间的话,我也许会叫喊!从一开始我就喜欢特威尔,但是我是否会怀着一种知恩图报之情来像他这样做呢——假如说f是我曾经把他从第一个幻觉怪兽手下救了出来——他也已经为我做了同样的多,是不是?我抓住他的手臂,就说‘特威尔’,并往上指指,他懂了我的意思。
他说,‘不——不——不,剔克!’说着就拿起手枪,迅速离开了。
我怎么办?太阳一落山我准保完蛋,可是这一点向他解释不清。
我说,‘多谢,特威尔,你是个男子汉!’并感到这并不是在恭维他。
男子汉!能像他这样做的男人寥寥无几。
这样我就‘砰砰’开枪,特威尔‘噗噗’射击,枪声大作,而那些圆桶怪兽在投掷飞镖并随时会向我们扑来,可还是念叨着有关我们是朋友的话。
我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这时,突然一位天使从天而降,原来是普兹,这一来他那个底部喷气机把圆桶怪兽喷射得粉身碎骨!哇!我发出一声大叫,向着火箭冲过去;普兹打开门我就进去了,边笑边哭边大声叫喊!过了一会儿,我才想起特威尔;我往四周一看,刚好看到他鼻喙朝下纵身一跃跳过土堆走了。
我费了多少口气才说服普兹去追赶啊!等到我们把火箭飞往高空,夜幕已经降临,你们知道这里夜色降临是怎么回事——就像关了一盏灯。
我们在沙漠上空飞翔出去,降落了一二次。
我叫喊着‘特威尔’。
我想,我已经叫喊了100次了。
我们没找到他;他步行如风,而我所听到的——要不然就是我想象出来的——就是一阵似有似无的吱吱啭鸣嗡嗡啁叫,朝着南方漂浮而去。
他走了,这真该死!我多愿——我多愿他没有走!阿里斯队的4位男士都沉默了——就连那个总是冷嘲热讽的哈里森也是。
终于勒鲁瓦打破了寂静。
我想去看看!他咕哝着说道。
对,哈里森说。
还有那治疣药。
你要是没看见,那可太糟糕了;这也许是那些人一个半世纪来一直在寻找的那种治癌药。
噢,这个!贾维斯表情忧郁地咕哝道,就是这玩意引起了争斗!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闪闪发亮的物体。
给你。
(王银娥 译)谁去过那里?20世纪上半叶的自然科学史也许可以概括为巨大物质的再扩展和微小物质的再分解。
1918年,哈罗·沙普利宣布地球所在的星系银河系的体积要比人们原先认为的大1O倍;稍后,这个数字稍有减少,估计为2·5万光年乘10万光年。
1924年,埃德温·F·哈布尔证实了其他星系的存在。
随着时间的推移,几千年来一直被认为是宇宙中心的地球,以及几百年来实际上一直被当做独一无二的太阳系,被转到了它们所在星系螺旋式分支中的一个外围的位置,而银河系也缩小成仅仅是宇宙数10亿个星系中的一个,这些星系有些距太阳达10亿光年之遥,几乎以光速难以觉察地急速飞旋着。
与此同时,原子——这个曾经一直被看作是不能再缩小的物质形式,此时也被分解成越来越小的微粒。
对于这些微粒的活动方式,只有等到人们发现了新的定律才能解释。
1896年,托马森发现了电子。
接着在1904年拉瑟福德弄清了辐射性分裂的本质,1910年,戈克尔发现了宇宙射线,1913年库利吉发展了X射线管,博尔制成了行星原子的模型。
1924年与1926年间,德布洛格里和施罗丁格宣布了他们在原子理论方面的光波力学理论,海辛格宣布了量子力学。
劳伦斯在1930年制造了第一个回旋加速器。
1931年泡利提出了中微子的假设,1932年查德威克发现了中子,爱迪生发现了阳电子。
1934年弗米开始创制超铀元素。
1938年梅特纳·哈恩和斯特拉斯曼宣告了铀原子核分裂的成功。
在这样一个不断扩展的宇宙中,就连其中物质的真实性都在消溶瓦解,人类也由创造万物的独一无二的中心位置转到了与蚂蚁或微生物没多大区别的位置。
人类在经济萧条时期难以调节操纵自己的社会体制,以及无力对付处理造成美国大草原中干燥地带的干旱气候,这两件事进一步削弱了人类的重要性。
就这样,有两种力量从不同方向把科幻小说作家的想象力推进到了空间。
一是人类地位的削弱要求得到抵消中和——假如人类重要性削弱了,他们就需要有更大的野心,更大的勇气,更强的能力来应付更大的挑战;二是科学在洞察微妙事物方面的巧妙性i暗示了人类有能力掌握这种科学。
自从H·G·威尔斯写了《被释放了的世界》(1914)一书以来,有关原子能甚至原子战争的小说就源源不断。
现在,随着科学开始解释原子的结构,开始解释辐射过程的本质,这种小说在杂志上发表的频率就越来越高。
有关宇宙飞行的小说在读者中流传的时间比这更长。
它起源于卢琦安撰写的《一个真实的故事》(约公元165—175)。
这类小说开始更加令人信服地在一些早期的廉价流行冒险小说杂志中发表。
去另一个行星或恒星旅行,人们较为喜欢的方法是幻想的外化,也就是伯勒斯作品中的约翰·卡特去火星或吉尔西作品中的贾森·卡罗夫特去天狼星的方法。
接着,1928年《离奇故事》连载了埃德蒙·汉密尔顿的《碰撞的恒星》、《惊异故事》刊登了爱德华·埃尔默·史密斯的小说《太空云雀》。
当伯勒斯在《金星的海盗》(1934年出版,1932年在杂志中连载)中把卡森·纳比尔送往金星时,用的是太空船(当然,他起初是被送往火星的,但由于月亮使他偏离了航道,结果去了金星)。
这种新类型的故事建于这样一个假定:人类会通过科学和工程征服太空——不是借助精神而是借助机器。
一旦进入故事所发生的太空,人类就会征服太阳系,随后扩展到银河系,当然,这会遇到生理上困难以及来自外星的威胁,有时也建立起帝国,进行统治和管辖。
汉密尔顿写了一系列有关恒星议会和星际巡逻队的故事。
史密斯(1890-1965)也写了一系列小说(通常更长些)。
在他的小说中,善与恶经常为了争夺对宇宙的控制权而交战:最先在《云雀》四部曲中,接着是在以主人公命名的六集连续集《摄影师》中。
史密斯成了科幻迷们最喜欢的宠儿,而在二次大战后出现的科幻迷出版运动,其动机看来主要是想重新印刷史密斯博士的太空剧。
譬如说《摄影师》系列就是以《文明史》为书名统一盒装成套,由幻想出版社出版的。
但是,有个青年作家,当他还在麻省理工学院读书时就向《惊异故事》投稿,不久就向史密斯提出了挑战,争夺科幻迷们的恩宠。
1930年小约翰·W·坎贝尔(1910-1971)在《惊异故事》中刊登了两篇小说。
有个事实经常为人们所注意,这就是,他的第一篇故事与《惊异故事》杂志的第一期在同一个月诞生,后来他竟与这本杂志紧密相连。
这犹如人生中的一个奇怪的巧合。
坎贝尔由于德语没通过被麻省理工学院淘汰。
一年后在杜克大学学完了物理方面的学位。
在经济大萧条早期的困难岁月里,他为了谋生尝试过各种各样的职业,其中有6个月撰写专题作品,并为卡尔顿·艾利斯编写课文。
但他一直坚持着写小说,并每月为《惊异故事》献上一篇天文学方面的系列文章。
在最初的几年里,坎贝尔专写太空剧。
到1934年,当他的第一部小说《超级机器》在《惊异故事》连载时,在撰写题材广泛的传奇性文学方面,许多人已把他与史密斯相提并论了。
但甚至还没等《超级机器》一书付诸印刷,坎贝尔已开始着手写作另一种形式的故事,少了些狂乱,多了些诗意,更多地关注社会学、心理学和哲学,而不再是天文学和物理学。
这些故事在描述科技文化方面更富砚实主义,在处理永恒主题方面则更具浪漫色彩。
其中的第一篇《黄昏》是在《超级机器》开始发表前一月以唐·A·斯图亚特的假名,在《惊异故事》上发表的。
接着《黄昏》后,坎贝尔又写了一系列风格和质量相似的故事。
到1937年,斯图噩特这个名字(取之于他第一位妻子的婚前姓氏)已比坎贝尔自己的名字更受敏锐的读者们的青睐。
《谁去过那里》是科幻小说中的一部经典中篇作品,于1938年出版,署名为斯图亚特。
后来,以这篇小说为基础,改编成了一部粗制滥造的电影《物体》(1951)。
然而,当1937年,坎贝尔已受雇于《惊异故事》担任编辑。
不到一年,他自己的小说写作生涯实际上已经结束,那时他才28岁。
从那时起,他致力于从其他作家那里搜集他想要的科幻小说。
作为作家,他标志着科幻小说的一个转变;作为编辑,他最终把科幻小说引向另一个转变。
《黄昏》[美] 约翰·坎贝尔 著说起搭便车的人,吉姆·本德尔感到困惑不解地说,前几天我搭载了一个,那人肯定是个怪物。
说着,他就笑了起来,但笑得不自然。
他给我讲了个闻所未闻的最最离奇的经历。
大多数搭便车的人总对你说他们怎样失去了好工作,怎样想出去到西部的广阔天地里寻找活于。
他们似乎没意识到,离开这个地方,外面还是有许多人。
他们认为这整个美丽而伟大的国土荒芜人烟;吉姆·本德尔是个房地产商,并且我知道他会有怎样的发展前途。
你知道,这是他最喜欢的行业。
他真正担忧是因为本州还有大片宅地可以开拓利用。
他谈论着美丽的国土,可他从来跨出过这个城市的边界,更没有涉足荒漠野土。
实际上他害怕那种地方。
于是,我微微掉转话头,让他言归正题。
他声称是什么,吉姆?他说他自已是一个找不到勘探土地的勘探者?这并不好笑,巴特。
不,这不仅仅是他声称是什么。
他根本就没有声称标榜自己,只是谈谈而已。
你看,他也没说自己说的是真话,他说过就完了。
真是这令我感到不解。
我知道这并非真实,但他说话的样子——唉,我弄不懂。
从这里我看出他确实弄不懂。
吉姆·本德尔向来措辞讲究——对此非常引以为豪。
他找不准字眼,表明他心烦意乱,就好像他把响尾蛇当作了一根木棍,想把它拿起来扔入火中时一样心慌意乱。
吉姆接着说:他穿的衣服也很滑稽。
看着像银子,可又软滑得像丝绸。
在夜晚居然还会发点光呢。
在黄昏时分,我把他载上了车。
那真是把他捡到车上的。
他那时正躺在离南大路约10英尺的地方。
起初我以为是什么人把他撞了,没停车就溜了。
你知道或许是因为没看清。
我把他拉起来安顿在车里,就继续赶路。
我还有约300英里的路要赶,不过我想可以让他在沃伦泉下车留在万斯大夫那边。
可是大约5分钟后他就苏醒了,睁开眼睛,他直盯盯地看着远处,先看看汽车,又望望月亮。
感谢上帝!他说道:接着看看我。
这一看使我大吃一惊。
他长得很潇洒。
不,是很英俊。
两者都不是二他不同凡响。
我看他身高约6·2英尺。
棕色头发,略带点真金的颜色,就像是泛红的细铜线。
卷成波纹式的鬈发。
前额很宽,有我的两倍。
外表纤弱却给人以极其深刻的印象;眼睛是灰色的,像是蚀刻出来的铁制品,比我的要大——大多了。
他穿的那身衣服——更像是浴衣与睡裤的凑合。
他手臂修长,肌肉匀称,像个印第安人;他皮肤白晰;不过被太阳晒成稍有点金褐色而不是棕褐色。
但是他不同凡响,是我见过的最潇洒的男子。
我说不清,真该死!喂!我说。
出事了?没有,至少这次没有。
哦,他的声音也不同凡响。
这不是普普通通的声音。
听起来就像是风琴在说话,只是这风琴具有人的形态。
不过也许我的头脑还没冷静下来。
我进行了一次实验。
告诉我今天是几号,哪一年,所有的一切,再让我想想。
他继续说道。
怎么了——今天是1932年12月9日。
我说。
这并没使他感到满意。
他一点也不喜欢这个答案。
但他原先脸上歪着嘴苦笑着,现在却咯咯发笑了。
一千多呀——他怀旧地说。
还不至于坏到700万。
我不应该抱怨。
700万什么?年呀,他说,口气很坚定,就像是说话算话,我曾经尝试过一次实验。
或者将要尝试,现在我得再试一次,这实验是在3059年。
我刚完成了投放实验。
测试那时的空间。
时间——那可不是,我仍这样认为。
那是空间。
我感到自己被吸进了那个磁场,脱不了身。
r-H481磁场,位于帕尔曼范围内,强度为935。
磁场把我吸进去,而我出来了。
我认为穿过太空到太阳系将要占据的位置是抄了近路。
穿过较高的平面,使速度超过了光速,就把我投进了未来的星球。
你看他并不是在对我讲话,他只是在想,想得发出了声。
接着他开始意识到我的存在。
我看不懂他们的仪器,经过700万年的进化,一切都变了。
所以到我回来时稍微越过了记号。
我应该属于3059年。
但请告诉我,今年最新的科技发明是什么?他使我大吃一惊。
我几乎未加思索就答道:怎么,我想,是电视机。
还有无线电、飞机。
无线电——好。
他们会有仪器的。
可是,请问一下——你是谁?喔——很抱歉,我给忘了。
他用那特有的风琴式的声音回答道。
我叫阿里斯·科·金林。
你呢?吉姆斯·沃特斯·本德尔。
沃特斯——这是什么含义?我不认识这个字。
怎么,这当然是个名字。
你认识它干什么?我明白了——看来你们是不分类别的。
‘科’代表科学。
你是哪里人,金林先生?哪里人?他笑了,声音缓慢而柔和。
我跨越了700万年或许更长的时间从太空中来,他们已经搞不清确切有多少年了——那些人已搞不清楚了。
机器上淘汰了不需要的设施。
他们弄不清楚是哪一年。
但在此之前,在3059年我家在内华城。
我就是在那时起开始认为他是个怪人。
我是个搞实验的,他继续道。
搞科学的,我刚才说过。
我父亲也是搞科学的,不过是研究人类遗传学的。
我本人做实验。
他证实了他的观点后,整个世界的人起而仿照。
我就是新种族中的第一个。
新种族——噢,神圣的命运之神——到底发生了什么——还将会发生什么啊? 。
结局又会怎样?我已经看到了——几乎看到了。
我看见他们——那些小人们——他们感到困惑不解——他们迷失了方向。
还有那些机器。
难道非这样不可吗?难道什么也改变不了命运吗?听着——我听到过这样一首歌。
他唱起了歌。
这样他再也没必要告诉我那些人。
我认识了他们。
我能听见他们的声音,说着一连串稀奇古怪不合英语标准的话。
我能看出他们迷惑不解的渴望。
我想这歌声来自一个小小的暗礁。
他们在歌声中叫喊着,一边叫喊一边请求着,又无望地搜寻着。
不为人所知的,被人遗忘的机器发出的连续不断的隆隆轰鸣,呜呜哀叹盖过了歌声。
这些机器停不下来,因为前人把它们发动后,那些小人就忘记了如何使它们停止,或者根本不知道它们是干什么用的;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听着机器声——感到困惑不解。
他们不再能读会写,再说,你看,语言已经变了,祖先们的语言记录对它们来说毫无意义。
但那首歌还在继续,他们还在困惑。
他们透过太空一眼望去,看到了温和友好的星星——相距遥遥。
他们知道九颗行星并知道上面有人居住。
可相隔无边无际,它们看不到另一个种族,另一种新的生命。
透过整个太空——有两样东西:机器,不知所措的健忘。
也许还有一件,嗯。
那就是这首歌,它使我感到心寒,这歌不该在现在的人周围唱。
它简直是扼杀了什么。
也许是扼杀了希望。
听完那首歌呀——哎,我就相信他了。
唱完这首歌,他有一会儿没说话。
接着他抖了抖身子。
你不会理解(他继续说)。
现在还没有理解——但我看到过他们。
他们到处站着,形态丑陋,脑袋肥大,就像畸形人。
但他们脑袋里只有脑髓。
他们有过会思维的机器——但很久以前就有人把他们关掉了,也没人知道该怎样重新发动。
这就是他们遇到的麻烦。
他们有过了不起的头脑。
远胜过你我。
他们被关掉,肯定也有几百万年了,从那以来他们就没思维过。
善良的小人们。
这就是他们所知道的一切。
当我跃进那个磁场时,那磁场逮住了我,就像万有引力磁场,旋转着把一个太空运输工具转到了一个行星上。
那磁场把我吸了进去——又从另一端转了出来。
只是那另一端肯定是在距今700万年的未来。
那就是我刚才所在的地方。
那地方肯定刚好在地球表面一个完全相同的地方,可我一直不知所然。
那时,已经是夜色笼罩了,我看见不远处有个城市,城市上空明月高照,整个景象恍若幻觉。
你想想看,在700万年里,由于来来往往的太空航班,穿过小行星群的安全空中走廊,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人类在解决处理星体位置方面已卓有成效。
再说700万年足以使自然物质的位置有所改变。
月亮那时肯定还要远5000英里,并且绕着自己的轴心转。
我在那里躺了片刻,望着月亮。
连星星都不一样了。
城市里有轮船出来。
来来回回,就像在沿着电线滑行,当然那只是一条无形的力量之线。
城市的某些部分,较低的部分,灯火通明,我断定那肯定是水银灯的光辉。
绿中透蓝。
我感到那里肯定没人住——这灯光,眼睛受不了。
但城市的顶部却灯火稀疏。
接着我看见有东西从空中下来。
那东西灯火通明。
是个巨大球体,它径直沉落在城市大面积黑银色的房群中央。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可是就连那时我还认为这城市无人居住。
奇怪的是我竟能想象出这一点,我一个从未见到过无人居住的城市的人。
但我还是走了15英里,进入了那座城市。
街道上到处有机器走动,你知道是在修理着机器。
他们不理解这城市已不需要继续运行,。
因此他们仍在工作。
我找了一辆看来很常见的出租车机器。
它有一个手工操作器,我能够进行操作。
我不知道这城市被遗弃多久了。
来自其他城市的一些人说有15万年了。
也有人说成是30万年,人类没有涉足这个城市有30万年了。
出租车机器性能很好,马上就运行了。
车很干净,城市也干干净净,井井有条。
我看到了一家菜馆,我也饥肠辘辘了。
更饥渴的是想找人说说话。
当然,空无一人,但我并不清楚。
菜馆立即就把吃的陈列上来,我作了挑选。
我想这东西已有30万年了,我说不清。
为我准备饭菜的那些机器并不介意,因为你知道他们是用合成法制作东西的,做得很不错。
那些建筑者们在建筑城市时,忘了一件事,他们并没意识到事物竟然不会永久持续下去。
我花了6个月时间制造器械,就在将要结束时,我已作好了走的准备;那些机器盲目地、毫无差错地运作着,履行着它们的职责,不知疲倦,毫不停歇。
它们的设计者以及他们的儿子以及儿子的儿子早已不需要它们了——即使地球冷却,太阳陨落,那些机器还将运行。
即使地球开始分崩瓦解,那些技能娴熟的、永不停息的机器将努力将其修复。
我走出菜馆乘着出租车在城市里漫游。
我认为那机器有一个小小的电力的发动机,可是它得到的电力却来自大型的中央电力散热器。
不久我意识到自已是在遥远的未来。
那城市分成两部分,每一部分有许多层次,机器在那里平稳地运行,只有回荡在整个城市的一个深沉的嗡嗡的撞击声,宛如一曲永恒宏伟的力量之歌。
这地方的整个金属构架一起呼和着,传播着声音,一起发出嗡嗡轰鸣。
这回声轻柔绵绵,令人舒适安静。
地面上准有30层,地下又有20层,还有那坚实巨大的金属墙壁、金属地板和金属加玻璃加力量制成的机器。
唯一的光线就是那水银灯的绿中透蓝的亮光。
水银蒸气灯的光含有丰富的高能量子,这量子促使碱金属原子进行光电运动。
哦,这或许超越了你们当今科学范围?我又忘了。
不过,他们使用那种光,因为许多机器工入需要视觉。
这些机器真了不起。
有5个小时我漫游穿过位于最低层的庞大的发电站,观察着机器,并且因为有了机器的运行,有了这些近乎有生命的机械,我不再感到那么孤单了。
我看到的发电器是在我曾经发现的释放器基础上的一个改进——什么时候?我指的是那个物质能量的释放器,因此,一看见它我就知道它们能持续数不尽的岁月。
城市的整个下半部分都让给了机器。
成千上万。
但是看来其中大多数都无所事事,或者说,至多只是负荷很轻地在奔跑。
我认出一个电话装置,可是一个信号也拨不通。
城市里没有生命。
然而,房间一侧有个屏幕;屏幕旁边有个小小的饰灯。
我一按那饰灯机器就会立刻开始运行了。
这机器一触即发。
只是再也没有人需要它了。
人知道怎样去寻死,怎么算是死,而机器却不知道。
最后,我来到了城市的顶部,即上半部分。
那是个天堂。
那里灌木丛生,树木郁郁葱葱,公园密布,在柔和的灯光下闪闪发亮。
他们学会露制作这种灯光。
与这特有的外观相吻合。
早在500万年甚或更久的时候,他们就学会了。
200万年前他们又遗忘了。
然而那些机器却没有忘记,并且他们仍在制作这种灯光。
那灯光高悬在空中,温柔和煦,银光闪闪,略带玫瑰色,那些花园在光影下斑驳陆离。
现在这里已没有机器,但我知道在白天,他们肯定要出来在那些花园里劳作,使他们继续成为主人的天堂,而他们的主人早已长眠,停止了走动,因为他们走不动了。
城市外面有个荒漠,天气凉爽,但非常干燥。
这里空气轻柔温和并且带着花的甜蜜芬芳,人们花了几十万年的岁月使这种芬芳日臻完美。
这时对从什么地方响起了音乐声。
它从空中晌起;又在空中轻柔地回荡。
那时刚好月亮开始沉落,而随着月亮的沉落,那带着玫瑰色的银光渐渐退去,音乐声变得更啊了。
那音乐从四处传来,却又无踪可寻。
它就在我的内心。
我不知道他们是怎样做到这一点的。
我也不知道这样的音乐怎样能写出来的。
野蛮的人制作音乐太单纯,不可能优美,但却鼓舞人心。
半野蛮的人写音乐优美得单纯,又单纯得优美。
黑人音乐是登峰造极的。
他们一听到音乐就理解了音乐,而一感受到音乐就会唱起来。
半开化的人谱写的音乐是不朽的。
他们以自己的音乐为荣,并且务必保证那音乐被认为是不朽的音乐。
他们使得音乐如此伟大,简直飘飘欲仙。
我一向以为我们的音乐优美。
然而,空中传来的是胜利之歌,为此歌唱的是一个成熟的民族,一个陶醉在彻底胜利之中的民族!掠过我全身的正是那人类以庄严的声音歌唱着胜利,它为我指明了前面的道路,使我坚持下去。
可是,当我观望这废弃的城市,那音乐就消失在空中。
机器本该忘了这首歌。
他们的主人早已忘了,在很久以前就忘了。
我到了一个地方,那准是他们的家;在昏暗的光线下,门廊隐约可见,可当我走上去时,30万年来没有使用过的灯发出绿中泛白的光,就像是萤火虫,为我照亮了门廊,我就这样走进了那边的房间。
立时,我身后门廊的空气中突然出现变化,那空气像牛奶一样混浊。
我站着的那个房间是用金属和石块建成的,那石块是一种乌黑发亮的物质,用丝绒作最后装饰,金属则是金银两种。
地板上有块小地毯,那地毯就像我现在穿着的那种布料,但还要厚,还要软。
房间四周都是长沙发,低低地,覆盖着这些柔软的金属材料。
那材料也是黑色和金银两种金属;我从没看到过这样的东西。
我想我也绝不会再看到,而这东西凭你我的语言是无法描述的。
建筑这城市的人们有权力,也有理由来歌唱这首势不可挡的胜利凯歌,这胜利所向披靡,横扫了15颗可供人居住的卫星。
可这些建筑者们现在已无影无踪,我就想离开。
我想出了一个计划,走到一个电话分局去查看我曾经见过的一幅地图。
旧的世界看起来大同小异,700万年甚至7000万年对古老的地球母亲来说算不了什么。
她也许能成功地把那些了不起的机器城市磨损掉。
她能等上1亿年或10亿年,才会被击败。
我试着跟地图上所表示的各个市中心拨电话。
等我检查了中心装置我已很快学会了电话操作系统。
我试了一次——两次——三次——有十几次,约克市,伦奥市,帕量,施卡哥,新波,等等。
我渐渐感觉到整个地球上已不再有人。
我感到压得喘不过气来,因为每座城市都是机器接电话,执行着我的命令。
在每一个更为广大的城市里,机器已无所不在,因为我只在他们那时候的内华城。
一个小城市。
约克市方圆为八百多公里。
每个城市我都试拨了几个电话号码。
接着,我就试拨圣·费里斯科。
那边有人,有个声音来接电话,并且有一个人像显示在发亮的小屏幕上。
我看得出他吓了一跳,瞪大眼睛,惊奇地看着我。
然后他就开始跟我讲话。
当然了,我听不懂。
我能听得懂你的话,而你也能听懂我的话,因为你们今天的语言大多都录制在各种唱片上,对我们的发音产生了影响。
有些东西改变了;尤其是城市名称,因为城市的名称往往是多音节的,并且使用得很多。
人们往往把它们省去音节,把它们缩短。
我是在——内——华——达——就如你说的?我们只是叫内华。
还有约克州。
但俄亥俄和衣阿华还是没变。
一千多年,对词语的影响并不大,因为他们被录制下来了。
可是700万年过去了,那些人也忘记了古老的录制品,随着岁月的流逝,这些录制品使用得越来越少,直到他们再也听不懂录制品时,他们的语言就发生了变化。
当然,这些语言再没有被书面记录下来。
准会有几个人偶然从这最后的种族里脱颖而出,寻求知识,可他们却没能这样做。
倘使能找到某个基本规则,古老的文字就能被破译。
可是古老的声音嘛——况且这个种族已把科学的法则以及思维的运用抛置脑后了。
因此,当他在线路那端接电话时,我听他说话稀奇古怪。
他说话尖声尖气,语言流畅,音色甜润,简直就像在唱歌。
他很激动,叫着其他人。
我听不到他们的话,但我知道他们在哪儿。
我可以去那儿找他们。
于是,我就从天堂花园下来,而当我准备离开时,我看见天空中已露出曙光。
星星出奇地亮,明明灭灭,闪闪烁烁,渐渐消失。
只有一颗星星明亮地升起,似曾相识——金星。
现在她金光闪闪。
最后,当我站着第一次遥望这奇异的苍穹时,我开始明白起初是什么东西给了我一个似幻似梦的印象。
那些星星,你看,都不同以往了。
在我的时代——还有你们的,太阳系是个孤独的流浪者,出于偶然,刚好通过银河交通中的十字路口。
你看,我们在夜间看到的星星就是移动的星群中的星星。
实际上我们的太阳系正在穿越大熊星座群。
其他五六个星群集中在离我们500光年的范围内。
但是,在这700万年里,太阳已经移出了它的星群,一眼望去,天空几乎空空荡荡。
只有零零落落地闪烁着一颗星星,时隐时现。
而在这广袤无垠的冥冥苍穹中横悬着一条带状的银河。
天空中空空荡荡。
那肯定是那些人在歌声中表达,在心中感受到的另一种东西。
孤独无伴——就连亲密、友好的星星也没有。
我们在五六光年范围内就有星星相伴。
他们告诉我,他们的仪器能直接提供任何一颗星星的距离,这些仪器显示最近的一颗星星也离他们有150光年之遥。
这颗星明亮异常。
远比我们天空中的天狼星还亮。
而这就使得它更加不太亲近,因为它是颗蓝中泛白的超大巨星。
我们的太阳或许只配充当那颗星的卫星。
我站在那里,观望着那亮光。
玫瑰色中透着银色,随着太阳强烈的血红色光线掠过地平线,那亮光恋恋不舍,渐渐消失。
现在根据星星,我知道,这距离我生活的时代,距离我上次看到太阳掠过地平线准有几百万年了。
而这血红色的光线使我怀疑太阳本身是否快要濒临消亡。
太阳的一边出现了,色彩血红,体积巨大。
它一跃而上,色彩渐渐退去,直到半小时后成了熟悉的、金黄色的圆盘。
岁月悠悠,它却依然如故。
我原来真傻,竟以为它会改变。
700万年——对地球都不足挂齿,对太阳又能算得了什么呢?自从上次看到日出以来,太阳依然升起。
宇宙步履姗姗。
只有生命不能永久,只有生命瞬息万变。
800万年短暂的岁月。
而地球上生活8天——种族就濒临死亡。
它留下了某种东西——机器:但是,他们也会死,即使他们不会理解。
这就是我的感受。
我——也许能改变这种状况。
我会告诉你的。
以后再说。
这样到太阳当空,我再次仰望天空,又看看地面,大约50层楼下面。
我已经走到了城市的边界。
机器在地面上运转,也许,在平整地面。
一条宽阔的灰色大道穿过平坦的荒漠笔直向东延伸。
在日出之前我看到过它隐隐约约发出亮光——一条供地面机器使用的道路。
路上没有车辆。
我看到从东方迅速掠过一艘飞船、它飞来的时候,伴随着空气轻柔、低沉的嗖嗖声,就像是小孩在睡眠中的抱怨;它在我眼前渐渐变大产像个膨胀的气球。
当降落在下面市区的大型滑移机场时,我发现它体积庞大。
我现在可以听到机器铿锵的当当声,低沉的嗡嗡声,毫无疑问,是在处置运进来的材料。
这些机器订购了材料。
其他城市的机器供应材料。
货运机器把它们运到这里。
圣·弗兰斯科和杰克斯维尔是北美仍在启用的仅有的两个城市。
可机器在其他所有城市里仍在运转,因为他们停不下来。
他们没有得到停下的指令。
这时在头顶上空,有东西出现了,从我脚下的城市,从一个中心部分,升起了3颗小星球。
他们,像货运船一样,没有任何看得见的驾驶机械装置。
头顶上空的一个小点,就像蔚蓝太空中的一颗黑色星星,已变大成了个月亮。
3颗星球在高空处与它会合。
然后他们一起降落下来,降落到城市的中心,我就看不到了。
这是来自金星的货物运输船。
我获悉,我在前一夜看到降落的那船运输船是来自火星的。
在这以后我就走动寻找出租飞机之类的东西。
在城市四处搜寻时,没有我认识的这类东西。
我到更高层搜寻,到处能看到遗弃的船只,但让我用实在太大了,况且没有操纵装置。
时间已近晌午——我又吃了点。
食物很不错。
这时我明白了这是一座人类希望的死灰之城。
不是一个种族的希望,既不是自种人,也不是黄种人,更不是黑种人的希望,而是整个人类种族。
我发疯似的想离开那座城市。
我害怕取道地面道路往西,因为我驾驶的出租车是由城市的某个源极提供动力,因此我知道开不出几英里它就会抛锚。
下午,我找到了一个小型的飞船棚,一是在这个城市的外围城墙附近。
里面有3艘船。
我那时一直在四处搜索居民区的较低层——地表层。
那里有菜馆商店剧院。
我走进一个地方,一进去,就响起了柔和的音乐,在我面前的屏幕上开始显示色彩和图形。
从图形、声音和色彩来看,那是一个成熟民族的胜利凯歌,一个500万年来一直稳步向上迈进的民族——并且还没有看到前面在渐渐消失的路,到那时他们死去了,停止了生命,城市自身也已死去——但它没停止运行。
我赶紧离开那里——那首30万年没有唱过的歌在我身后渐渐消失。
幸好那时我找到了飞船棚。
很有可能是个私人飞船棚。
有3艘船。
一艘准有50英尺长,直径达15英尺。
是艘游船,大概是一艘太空游船。
另一艘长约15英尺,直径有5英尺。
准是艘家用航空机器。
第三艘非常小巧,长不过1O英尺,直径2英尺。
显然在里面我得躺下。
那里有个潜望镜装置,能使我看到前方以及差不多正上方的景色。
有一扇窗口,能使我看到下面的东西——并且还有一个装置,能移动毛玻璃荧屏下面的地图,再把地图投射到荧屏上,使得荧屏上的十字丝一直表示我所在的位置。
我花了半个小时,试图去弄明白这艘船的制造者造了些什么。
但是制造这艘船的人竟然是那么一些人,他们把500万年的科学知识以及那些岁月里完美无缺的机器保留了下来。
我看到给船提供动力的能量释放装置。
我懂得这个装置的使用原理,并且模模糊糊地,也懂得它的机械原理。
可是里面没有导航装置,只有暗淡色的光柱迅速地用脉冲波发送着信号,用眼角的余光你简直很难瞟见那些波动。
约莫有五六束光柱,一直在闪闪烁烁,有节奏地跳动,少说也有30万年了,或许更长。
我进入飞船,立刻又跳跃出五六束光柱;我微微发抖,一种奇异的拉力掠过我的全身。
我立刻就明白了,因为那飞船是依靠重力废除器起飞的。
在投放实验之后,当我在发现的太空磁场里冥思、苦想时,我就一直希望能够这样。
然而,在还没制造这个完美无缺的、永恒不朽的机器前,他们却已经拥有这种废除器,有好几百万年了。
我进入船以后所产生的重量迫使其作出重新调整,同时作好飞行准备。
在飞船内,一种相当于地球引力的人为的万有引力吸住了我,这样外部与内部之间的中性层就造成了那种拉力。
机器已准备就绪。
加满了燃料。
你瞧他们装有设备自动显示他们的需要。
他们简直就是有生命的物体,每一个都是这样。
看护机器给他们提供补充,进行重新调整,在必要且有可能的时候,甚至给他们进行修理。
要是得不到修理的话,后来我获悉,那就会自动来一辆维修车,把他们运走,由一架完全相似的机器来替代,接着它们就被运到生产厂家,自动机器就将它们进行改装。
那飞船耐心地等待着我来发动。
操纵装置很简单,一目了然。
左边有个控制杆,你往前推它就向前开,往后推它就向后退。
右边有个水平的,没有支点的横杆。
把它摆向左边,飞船就左转;摆向右边,就右拐。
倘若把它翻起,那飞船就跟着翻跟斗;除了前进后退外,其他动作都是类似情况。
提起整个横杆就提起了船,按下横杆也就使船落下来。
我躺在那里,稍稍提起了横杆,眼前测量器上的指针非常自在地动了动,地面就往下面退去。
我把另一个操纵杆往后一拉,飞船就逐渐加速,平稳地驶入苍穹。
把两个操纵杆放回空档,飞船就继续飞行,直到处于平稳状态才停止,因为空气的摩擦缓冲了飞船的运动。
我把飞船调转头,眼前又有一个刻度盘在移动,显示我所在的位置。
不过,我看不懂。
地图没有动,而我原以为它会动。
‘于是,我就朝着凭感觉是西面的方向出发了。
在这了不起的飞船里,我感觉不出加速度。
只是地面开始往后一闪茼过,一会儿功夫,城市就从眼前消失。
现在,我下面的地图迅速展开,我看到自己朝着西南方向移动,我稍微转向朝北,看看罗盘仪。
很快,我也看懂了,飞船就加速前进。
我对地图和罗盘仪产生了很大兴趣,因为它突然间会发。
出一声刺耳的嘶嘶信号声,可是,用不着我作出决定,飞船器就升高,转向北面。
我前方有座山,我并没有看到,而飞船却注意到了。
这时,我注意到我早该看到的东西——可以移动地图的两颗小旋钮。
我开始把它们移动,就听到一声刺耳的喀嚓声响,飞船 的速度就开始减慢。
一会儿功夫,它就保持一个相当慢的速度,机器转向了一条新的航线。
我试图把它改正过来,可是,令我惊讶的是,那些操纵装置对此毫无作用。
对了,是那张地图。
要么是地图听从航线,要么是航线听从地图。
我刚才把它移了一下,机器就自动地取而代之进行操纵。
我本可以按下一个小按钮——可我并不知道。
我无法操纵飞船,直到最后歇下来,降落在一个停靠站,离地面6英寸高,想必是一个大城市废墟的中心。
大概是萨克拉曼多。
现在我懂了,所以我把地图重新调整到圣·弗兰斯科,飞船就马上继续飞行。
飞船瘤动拐弯绕过了一大堆碎石块,又转回到本来的航线,继续朝前,犹如一颗子弹形的飞镊,自动控制着,快速前进。
到达圣弗兰斯科时,飞船没有降落。
它只是停在空中,发出一声悦耳的嗡嗡的音乐声。
这时,我也等着,朝下观望。
这里有人了。
我第一次看到了那个时代的人。
他们个子很小—一迷惘不解——发育不全,而脑袋大得不相称。
但也并不极其过分。
他们的眼睛给我印象最深。
那眼睛很大,看着我的时候,里面蕴含着一种力量,可是好像在沉睡着,酣睡得唤不醒。
于是,我就拿起手工操纵杆着陆下来。
可是我一出来,飞船就自动升高,独自出发飞走了。
他们有自动的停机制动装置。
飞船去了公用飞船棚,最近的一个,在那里能得到自动的维修,得到照看。
飞船里有个小型的通话机。
我下飞船时本应该把它带在身边。
这样我就可以按下按钮把它叫来_一不管我在城市的哪个地方。
我周围的人开始说话了——简直像唱歌——交头接耳。
其他人在慢悠悠地过来。
男男女女——却好像没有老的,小的也没几个。
就这么少得可怜的几个小的呀,简直得到毕恭毕敬的对待,得到无微不至的照料,生怕不小心一脚踩在他们的脚趾上或不小心一步把他们撞倒。
你看,这是有道理的。
他们生活了漫长的岁月。
有些活了3000年之久。
接着,他们就一死了之。
他们不会变老,可是从未有人得知人为什么会像他们那样死了。
心脏停止了跳动,头脑停止了思维——他们就这样死了。
而那些小孩子们,那些尚未成熟的孩子们得到了无微不至的关怀。
在这个有着1O万人口的城市,一个月里只出生一个孩子。
人类渐渐不会生育了。
我告诉过你,他们孤独无伴?他们的孤独感已经毫无希望。
因为,你想想,当人类大步跨向成熟期时,他摧毁了对他有威胁的一切生物。
病害。
昆虫。
接着是最后一批昆虫,最终是最后一批吃人动物。
当这时,自然界的平衡被摧毁了,他们就要这样继续下去。
这就像那些机器。
他们把机器发动——可现在机器无法停止。
他们开始摧毁生命——可现在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他们就得摧毁各种杂草,接着是许多原来无害的植物。
再接着就是食草动物,鹿、羚羊啦,野兔啦,马啦。
他们是一种威胁,他们袭击人类由机器照料的庄稼。
人类仍在食用天然食品。
你可以猜想。
情况已非他们所能控制。
到最后他们就杀尽海里动物,同样,是为了自卫。
这许许多多的生物原来牵制着他们,一旦没有了这些生物,人类就拥挤得不可开交。
接着用合成食物取代天然食物的时候到了。
离你我所处的时代约250万年以后,空气得到净化,清除了所有生命,清除了所有在显微镜下才看得清的微生物。
这意味着水,也一样,必须经过净化。
事实就是如此——这样海洋中的生命就完蛋了。
海洋中有以细菌为食的微生物,以微生物为食的虾米,有吃虾米的小鱼,有吃小鱼的大鱼——可是食物链中的第一环没有了。
时隔一代人,海洋里就没有了生命的踪迹。
对他们来说,这大约为1500年。
就连海洋植物也无影无踪了。
这样整个地球上就只有人类以及受他们保护的生物——他想要用来装饰的植物,以及超卫生的宠物,跟它们的主人一样长寿。
狗。
他们准是不同凡响酌动物。
那时人类正进入成熟期,而他的动物朋友,它跟随人类经历了100万年到了你我的时代,又经历了400万年进入了人类的成熟初期,这个朋友在智力上有了长进。
在一个古代的博物馆里——一个了不起的地方,因为他们,完美地保存了一个人类的伟大领袖的遗体,这位领袖在我见到他前5500年前就与世长辞了——在那个博物馆里,那时空无一人,我看到了其中一只狗。
这狗的头颅几乎跟我一样大。
它们有简单的地面机器,狗可以通过训练来驾驶这些机器,他们还举行此类比赛,狗在比赛中驾驶机器。
接着人类就到达全盛时期。
这个时期延伸了足足100万年。
他大踏步向前,如此神速,狗也不再是他的伙伴。
狗越来越不为人所需要。
当100万年蹲去,人类也开始进入衰落阶段,狗已无影无踪了。
狗已死尽灭绝了。
而现在这批仍处在既成秩序中逐渐衰落的最后的人类,已找不到其他任何生命作为他的接班人。
以往总是当一种文明摇摇欲坠时,从它的废墟中就产生一种新的文明。
而现在只留下一种文明,所有其他的种族,甚至其他的物种,除了在植物里以外,都销声匿迹了。
况且人类是这样年高体衰,已不可能从植物中汲取智慧和灵性。
在他风华正茂的时候,或许有可能。
在这100万年里——这最后的100万年里,其他的星球都人丁兴旺。
星系中的每一颗行星和每一颗卫星都得到了人口的配额。
现在只有行星上有人口,卫星已被废弃。
在我着陆前,冥王星已被抛弃。
当我呆在另巧边时,人们正从海王星过来,朝看太阳,还有自己的祖籍星球进逼。
安静得出奇的人们观望着,大部分人第一次观望着那颗星球,它曾经给过他们种族生命。
但当我从那艘船上走出来,看着它离开我升高时,我明白了人类为什么濒临死亡。
我回头看看那些人的脸,从那些脸上我看出了答案。
从那些人依然伟大的脑子——那些比你我伟大得多的脑子中,独独消失了一种品质。
我那时需要得到他们其中一个的帮助,来解决一些问题。
你知道,在太空里,有20个坐标值,其中10个为零,6个为固定值,其他4个体现我们时空关系中正在变化的常见的维数度。
这就意味着这些积分不是以二维、三维或四维——而是以十维的方式进行的。
解决这些问题不用说花了我太长的时间。
对于所有问题我必须解答,我或许根本就解答不了。
我不会使用他们的数学计算机,而我的计算机,用不着说,是过去700万年前的玩意。
幸好,其中一个人对此感兴趣,就过来帮我。
他进行4次、5次积分,甚至在成比例变化指数极限时进行4次积分——并且还是在头脑中呢。
他这样做是在当我要求他时。
因为有一种使得人类伟大的品质已从他身上消失了。
我着陆时一看他们的脸和眼睛就明白了这一点。
他们看着我,对我这个外表极其异乎寻常的陌生人产生了兴趣——又继续走了。
他们刚才是来看飞船的到来。
一件稀罕的事情,你知道。
但是他们只是出于友好过来迎接我。
他们不感到好奇!人类已经丧失了好奇的本性。
噢,没有全部丧失殆尽!他们对机器感到好奇,他们对星星感到疑惑。
可是他们对此束手无策。
还没有丧失殆尽,只是即将丧失殆尽。
这个天性快要消失。
我跟他们一起呆了6个月,在这短短的6个月里,我学到了许多,要比在机器堆里生活2000年甚至3000年所学到的还多。
你能领会到它给我所带来的压倒一切的孤独吗?我,一个热爱科学的人,一个从中看到,或已经看到过人类的上升,人类的解放的人——看着那些奇妙的机器,那些人类得意洋洋耀武扬威的成熟阶段的产物,居然被人遗忘了,得不到理解。
这些奇妙的、完美的机器照看、保护、并且关心着那些温和、善良的人们,虽然这些人已经——把它们忘却了。
他们迷失在这孤独中。
城市对他们来说是个宏伟的废墟,一个升起在他们周围的庞然大物。
有样东西没被理解,一个属于世界本质的东西。
它存在着。
它不是人为造出来的;它只是存在着。
就如绵绵高山,浩瀚沙漠,茫茫大海。
你能懂得吗——你能明白那些机器从崭新生产出来到那时的时间比我们当今追溯到人类起源的时间还长?我们还知道最初一个祖先的传奇故事吗?我们还记得他们有关森林和洞穴的全部传说吗?还记得将一块燧石削成锋利刀刃的秘诀吗?还记得追踪一头长着具剑齿的老虎并将它杀死而自己安全无恙的神秘故事吗?尽管时间还要长,他们所处的窘境跟我们相似,一是因为语言已经大有发展,日臻完美,二是因为机器一代接着一代,为他们维护着一切东西。
唉,整个冥王星都被遗弃了——可是在冥王星上却找到了他们所需要的一种金属的最大矿藏;机器仍然在运作。
整个星系中存在着一种完美的统一性。
一个由完美的机器构成的统一体。
而那些人知道的中切就是借助某种方法做某样事情就产生某些结果。
就像中世纪的人知道拿一块材料、木料,把它跟烧得通红的其他木块放在一起,就会使这块木料化为乌有,并且变成热量。
他们不懂得木料是由于二氧化碳和水两种合成物热量的释放而被氧化了。
那些人也是这样不懂得什么东西给他们提供了衣食住行。
我在那里跟他们一起呆了3天。
接着我就去了杰克斯维尔。
约克城也去了。
那城大极了。
它连绵延伸——喏,它从现在的波士顿的最北部一直延伸到华盛顿的最南部——这就是他们所叫的约克市。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我根本就不相信,吉姆说道,打断了他自己的话。
我看出来他没有相信。
要是他相信了的话,我想他就会在那边某个地方购置土地保留起来待价而估。
我了解吉姆。
他会认为700万年跟700年差不多,或许他的曾孙们就可以把它卖掉。
反正,吉姆继续道,他说那完全是城市扩展成了这个样子。
波士顿向南扩展。
华盛顿,向北。
而约克市向四面八方扩展。
中间的一些城市就跟他们连成一体了。
那城市本身就是个庞大的机器。
秩序井然,无可挑剔。
有个运输系统,3分钟功夫就把我从北端送到了南端。
我测定过时间。
他们已经学会了抵消加速度。
随后,我就搭上了一条大型的太空航线,去了海王星。
仍然有些人在来来往往。
一些人,你瞧,从另一边过来了。
飞船很大,十有八九是艘货运班轮。
它从地球上漂起来。
一个巨大的金属圆筒,有四分之三英里长,直径四分之一英里。
穿出大气层它就开始加速。
我可以看见地球渐渐变小。
我曾经乘过我们自己的一架航班去过火星,是在3048年,花了5天时间。
而在这艘班机里不到半小时,地球就像个星星,在它附近有个更小更暗的星星。
一小时功夫,我们就经过了火星。
8小时后,我就在海王星上着陆。
那城市叫莫里恩。
跟我那时的约克市一样大——里面没人居住。
那星球又寒冷又黑暗——冷得可怕。
太阳是个暗淡的小圆盘,没有热度,也几乎没有光线。
但城市舒适得无可挑剔。
空气清新冷爽,带着含苞待放的鲜花的芬芳,弥漫着芳香。
而整个庞大的金属结构,随着那些曾经制造并照看过它的强大的机器的有力的嗡嗡响声,微微摇晃抖动着。
我破译了一些记录,因为我既有古代语言方面的知识,这是他们语言的基础,同时又有那个人类逐渐消亡时期的语言知识。
从破译的记录中我了解到这座城市建于我出生以后373万零150年。
从那天起再也没有一双人类的手触摸过任何一台机器。
然而,这空气对人太理想了。
还有,这里的高空中送来温和的淡玫瑰色的亮光,提供了仅有的照明。
我又游览了他们其他几个有人居住的城市。
在那里,在人类领地不断收缩后撤的外围边缘,我第一次听到了那首《渴望之歌》,那是我给它取的名字。
还有一首《忘却的记忆之歌》,你听:他又唱起了另外一首歌。
有件事我知道,吉姆断言说。
他声音中那种迷惘不解的音符更强烈了,到这时,我想我完全理解了他的感受。
因为,你该记得,我只是从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身上间接地听到了这首歌,而吉姆则是从一个耳闻目睹的,不同凡响的见证人那里听到的,听到唱这首歌的是那种风琴似的声音。
反正,到吉姆说他是位不同凡响的人时,我想吉姆是对的。
没有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能想出那些歌。
这些歌不太对劲。
当他唱那首歌时,那歌中充满了更多的忧伤小调。
我可以感觉到他在脑子中搜寻着已经遗忘了的东西,他竭力想记忆起来的东西——他认为他本该知道的东西——而我觉得那东西他永远也记不起来了。
我感觉到当他唱的时候,那东西远离他去了。
我听到这位孤独的、极度忧虑的探求者努力想回想起那样东西——那样可能拯救他的东西。
我听到他发出一声失败时的轻轻呜咽——歌就这祥结束了。
吉姆试了几个音调。
他没有敏锐的音乐欣赏能力——但这音乐非常强有力,令人难以忘怀。
就几声连续低沉的音符。
我猜想,吉姆缺乏丰富的想象力,或者说,当那个未来人唱给他听的时候,他或许是发疯了。
这歌不该唱给现代人听;这歌不是为他们制作的。
你听到过一些动物发出的摧心剖肝的叫声吗,就跟一个疯子的叫声差不多一样,它听起来就像是一个精神病患者遭到残杀时一样令人感到恐怖可怕。
这只不过是令人不愉快。
而那首歌让你确确实实感觉到唱歌者的涵义——因为它不仅仅听起来通人性——它本身就通人性。
我认为,它说明了人类最终遭受失败的本质。
你总是对竭尽努力后仍然失败的家伙感到遗憾。
那么,你可以感受到整个人类尽了努力——却还是输了。
你也知道他们输不起,因为他们没有再次努力的机会了。
他说他以前有过兴趣。
并且依然没有完全被那些停不下来的机器所击跨。
但这却是非他所能忍受的。
这事以后,我意识到,他说,这些不是我能生活在一起的人。
他们行将就木,而我却是充满着人类的朝气。
他们看着我,带着他们遥望星星,观望机器时一样的渴望,一样的无可救药的迷惑,看着我。
他们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却又不能理解。
我开始作离开的准备。
花了6个月。
事情并不容易,因为我的仪器没有了,这用不着说,可是他们的仪器度量单位又不一样。
不管怎么说,总算还有几样仪器。
机器不看仪器;他们根据仪器行事,仪器是他们的感知器官。
幸好,里奥·兰托尔能帮的地方总来帮忙。
我就这样回来了。
在我离开前,我做了一件事情可能会有用。
有一天我也许甚至还会回到那里去。
去看看,你知道。
我说过他们有真的能思维的机器?只是很久以前,有人把它们关掉了,而没有人知道怎样发动?我找到一些记录并把它们破译了。
我发动了最后也是最好的一架机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启动。
只要安装配件就行了。
机器能干这活,倘若不得已的话,不用说1000年,100万年也会干。
实际上我发动了5架,按照记录中的指导,把它们连接在一起。
他们在尽力用某种东西制造出一架机器,这东西人类已经失去了。
听起来非常滑稽可笑。
但在你笑之前先停下来想想。
我记得正当里奥·兰托尔猛力推动电闸前,我记起我从内华城的底层看到的地球。
黄昏——太阳已经落下。
更远处,荒漠绵绵,色彩神秘,变幻莫测。
巨大的金属城直线上升到上面的人类城。
在遇到尖塔、塔楼以及那些散发着芬芳的大树时才改变路线。
头顶上方天堂般的花园投来淡玫瑰色的闪闪亮光。
整个庞大的城市建筑随着完美无缺、不朽永恒的机器发出的平稳轻柔的节拍有节奏地震动,发出低沉的声响;这些机器建造于三百多万年前——从此以后再没有一双人类的手触摸过它们。
机器继续运行。
死气沉沉的城市。
人们曾在这里生活过、期望过、建造过——死后留下了那些小人只是迷惘、只是观望、只是渴望一种被人遗忘的友谊。
他们穿行徘徊在祖先建造的庞大的城市里,对其所知甚少,少于那些机器本身。
还有那些歌。
我认为那些歌最能说明情况。
小个子,无可救药,迷惑不解的人们处在300万年前发动的、没有知觉的、盲目的庞大机器中间——却根本不知道如何使它们停下来。
他们已经死了——却不会死去了后就停止下来。
所以,我又让另一架机器复活,派给它一项任务。
在将来,它将执行这项任务。
我指示它造一架机器,这机器中要具备人类失去的东西。
一架具有好奇心的机器。
接着,我就想着赶快离开,返航回来。
我出生在人类鼎盛时期,人类如日中天的时候。
我不应属于人类的黄昏时期——这苟延残喘的奄奄一息的日光返照中。
所以我就返回了。
稍微超后了一点。
但回去花不了多长的时间——这次要准确无误。
好了,这就是他说的情况。
吉姆说道,他没对我说这是真的——对此一点也没说。
他令我费力思索,甚至当我们停车加油时,我没注意到他在雷诺下了车。
可是——他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吉姆重复道,语调非常好斗。
你知道,吉姆声称他不相信那个离奇的故事。
而其实他信了;因此当他说那个陌生人不同寻常时,他总是表现得如此坚决。
不,我认为他没什么不同寻常。
我想他也是活过以后会死去,或许,在31世纪的什么时候。
并且我认为他也一样看到了人类的黄昏。
(王银娥 译)想象的机器科幻小说一直被称作想象的文学。
在三四十年代科幻小说的读者,甚至现在的一部分读者,(或某一时期的读者),最初都是对小说中的想象产生兴趣,而不是作品中的其他特性感兴趣。
一个新颖奇特的观点可以获得一片盛赞,而假使是些陈词滥调,即使作者用非凡的叙述手法浓描细绘,有时也会被贬成微不足道。
在科幻小说中的人物,从来就不像在幻想小说或传统小说里那样的重要。
在幻想小说中,怪异之事发生到某一个人身上,而往往是因为他是个超凡脱俗之人,除整个幻象世界外,这类经历是不会发生在每个人头上的,否则就不成其为幻想小说了。
传统小说中的人物,他们独特典型的性格尤为重要。
然而,在科幻小说里,人物仅作为人类的代表,勿须具备独特的癖性。
这个人物越典型,他的全社会意义或者全人类的意义就越发清楚明了,广大读者也就越容易用自己的阅历去理解这个人物。
多数的科幻小说都是用罗伯特·斯科尔斯教授称作旅人的散记,有用却粗俗的风格写成的,某些深受尊敬的作家写作起来也会像德莱塞一样累赘。
偶尔某一作家因其运用文字的精湛技巧或创作一种基调、背景或人物的能力而倍受赞赏,有时这种奖赏有点言过其实。
科幻小说语言通俗、粗疏,但这类特征未必就是不足,特别是当用于表达思想的理想语言明白清楚甚至一目了然时,简练本身就不成为缺点,使用得当会更有效果。
斯科尔斯接着评述道:如果能像斯威夫特或威尔斯一样恰当得体地使用英语,科幻小说就有了足以表达的语言了。
首先,要有想象。
30年代大部分的科幻小说都是以其新奇的构思而著称的,比如:加速进化、低温实验法、具有脑细胞质的机器人、身材的缩小和亚微观人、不同于人类的星外来客、到世界尽头的时间旅行、人类受到金星人的奴役、月球上的外星人、经过长时间自感昏迷去邀游宇宙、宇宙如同一个原子、行星就像下在太阳系周围开始孵化的蛋、相互交替的世界、宇宙扩张是因为其他世界纷纷逃离地球原生质生命的污染、一个科学家因为越来越小的行星原子而萎缩、会模仿一切东西,洞察人的内心的外星人,智慧单细胞的星际殖民者退化为多细胞生物最终成为人类、反物质、圈在不可逾越的城墙中的城市,还有许多其他的内容。
这样的想象在初源于某一作家,有时是某位不属文学领域中的科学家或哲学家,尔后其他作家或以这种想象作为写作素材来构思作品,或把它作为驳斥的对象。
科幻小说这座大楼就是靠大家共同建造起来的,而想象就是它的砖石。
想象故事是以F·奥尔林·特拉蒙为代表人物的,他在《惊奇》杂志里获得思维变异的称号。
他深知读者的内心,催促作家提出配得上称之为奇思异想的构思。
跟他近似的众多作家中就有威廉·菲茨杰拉德·詹金斯(1896-1975)。
詹金斯,广大科幻小说的读者更熟悉他的笔名默里·莱恩特斯,他曾有过成为一名科学家和作家的志向,却从未能读完8年级。
作为一名科学家,他首先是位发明家,而且还有许多发明的专利,其中包括用于背景拍摄及特效动画的正面投射系统。
他担任过各种工作,直至21岁生日那年才全身心地投入了写作。
他很早就获得了成功。
他的处女作,尽管没有稿酬,却被认可接受,当时他只有13岁。
17岁时他在一家名为《伶俐伙伴》的杂志里担任补白工作。
不久,他就把自己的故事卖给一些通俗杂志,尤其是那家《宝库》。
1919年他09第一篇科幻小说《逃亡的摩天大楼》就是在那儿发表的。
以后的50年里,他的写作一直都很成功,因而赢得了科幻作家元老的称号,尽管他也写过许多’非科幻小说的小说。
多年来,他为各类五花八门的杂志撰写了近1500篇的故事,一百多本书。
他的科幻故事及小说主要是以默里·雷恩斯特的名字问世的。
但他写非科幻小说或为一些华而不实的杂志撰写故事时,用的是威尔·F·詹金斯。
西奥多·斯特金写到他时说,他并没有出多少伟大的作品,可也没有蹩脚的故事。
他那平铺直叙的文体独具匠心,特点是实用。
他不但想象很有攀创性,而且还有把自己大多数想象写进小说中的技巧,与他所写的作品总数比起来,他的短篇小说简直是凤毛麟角。
正是他这种独特的能力,多数出版商极愿按字数付给他稿酬。
詹金斯主要是以新颖独到的构思而著称。
他是想象行业中的一流名手,开创的许多概念,成了这一文学样式的共同财富。
他在1920年写的那篇《疯狂的行星》中就描述了这样一个世界:那儿的植物、昆虫个个形体剽悍伟岸,而人类却矮小赢弱,处处遭捕杀;《时间倾斜》(1934)创立了一代宇宙交替的故事;《第一次接触》谈取与外星人相见时问题的最终处理;1945年他的小说《谋杀U·S·A》也许是第一次讨论了原子袭击问题;《一个名叫Joe的逻辑》(1946)涉及到由家用电脑终端可能引起的问题;《约翰·金曼的怪匣子》讲述了一个关在精神病院162年的人,竟然是外星人的故事;他的中篇小说《探险队》在1962年获得了雨果奖。
他还写过许多小说,其中包括1935年发表在《惊奇》杂志上题为《比邻星》的一篇故事。
这也许是首次涉及星际问旅行的问题,是以爱因斯坦相对论——光速理论为基本原理写的科幻小说。
到最近一颗恒星的旅行至少要用14年,所以,那条飞船就设计成一个设备齐全、自给自足的世界。
他创立的星际旅行概念会反复多次使用,确切地说,罗伯特·海因莱思的《宇宙》(1941年)以及哈伦·埃利森通过辛迪加组织发表的电视连续剧《迷失的星球》就是根据这种思路写成的。
《比邻星》中出现了一种人类无法与他们沟通或讲和的外星人种。
这或许就是科幻小说这种想象行业的机动性和可塑性吧。
而莱恩斯特著名小说《第一次接触》却阐明了这样一种论点:怀有善意的生物总能够找到调和的办法,而这比强行征服对双方更有利。
《比邻星》[美] 默里·莱恩斯特 著一离那颗恒星越来越近了。
阿达斯特拉号在恒星光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船身上用来对船体扫描的显像盘不断地把一缕缕淡光送进内部的显像板,这样显像板上就能清晰地看到巨大的金属船体和交错纵横的金属大檩,这些大檩笨重如山,却能被飞船轻轻地托在空中,5000英尺长的船身像一个发着荧光的东西,在空中一动不动。
就外表看,足以让人产生错觉。
飞船如此庞大,而且显然大得你想象不出还有什么动力可以驱动它,然而它现在的的确确在动力的驱动下向前飞行。
泛着幽光的船身侧面有十几个点,那儿是些通道口。
从这些通道口里冒出微弱淡紫色的火苗。
火苗发出的微光要比前方的星略暗一些,是把阿达斯特拉号送入太空的火箭分离时产生的火焰。
7年来,阿达斯特拉号就是靠着火箭的推动力,穿越太空,一直朝半人马座的比邻星方向飞去。
这是离人类居住的太阳系最近的一颗恒星。
现在,火箭分离后驱动飞船的推动力量慢慢地减缓下来,以每秒32英尺的速度在减速,这样的速度可以维持船体内部的地心引力。
几个月来,飞船就一直用刹车来减慢速度,从接近光速的最高速度慢慢地慢慢地减着,在靠近那颗比邻星表面大概6000万英里时就能达到一种机动速度了。
这是地球上头一艘横跨两个星系的飞船。
远方,比邻星闪着诱人的光。
飞船也泛起幽光。
显像盘不断地通过船内配对的显像板把图像传送进去,在中心控制室里,图像放大了好几倍。
一个身穿制服的白胡子老人若有所思地看着。
他缓缓地说着,就像说过去常说的同一件事:那个光环,奇怪,和土星的光环简直太像了,也是两个。
土星有9颗卫星,但不知道这颗恒星会有几颗行星呢。
女孩焦燥不安地说了句:不久就会见分晓的,不是吗?我们的飞船就快到那儿了,而且我们已掌握其中一颗的运转周期。
杰克说……哪个杰克?老人不紧不慢地回过头来。
加里,杰克·加里嘛。
亲爱的,老人温和地说,他人品倒不坏,能力也挺强的,可要记住,他是个反叛者!女孩紧咬着嘴唇,不响。
接着,老人慢吞吞地说道:我们船员中有了这种区别实在是不幸。
我们本应该在十字军东侵的精神感召下进行这次科学探险的。
你大概是忘了这一切是如何开始的吧。
可我们这些官员对此仍记忆犹新,这些反叛者费了多大劲儿要毁掉这次航行。
这个杰克·加里就是个反叛者。
他本人很聪明。
我原想招他到官员区来,可奥斯泰尔作了调查,查出了一些不愉快的事实,这就泡汤了。
老人话中并不含积怨。
我才不信奥斯泰尔呢。
女孩不以为然地说,嗯,还有,不管怎么说,是杰克先注意到信号的。
他在做这项工作,官员,哼,反叛者。
无论如何,他还是个人吧。
这会儿信号又要出现了,你还得靠人家来处理。
老人皱了皱眉,小心翼翼地走到座椅旁,像其他老人一样,极为谨慎地坐了下来。
当然,阿达斯特拉号在控制能力方面勿须像其他星际飞船那样处处不懈提防警戒。
飞船之外是广袤的宇宙,在这儿不必留心什么流星、交通,或者那些当初曾使星际飞行陷入险境的稀奇古怪、令人费解的力场。
这艘飞船的结构非常庞大,不论在什么情况下,小流星是奈何不了它的。
以它现在运行的速度,即使稍大的流星,飞船观察系统的感应场也会及时预报,因而就可以及时改变航向。
这时,控制室的边门吱地一声打开了,有个男人跨步进来。
他很内行地看了一下那排显示器。
噼啪,他的目光立刻扫了一眼发出声音的那台继电器。
接着,他转过身,向老人行了个非常标准的军礼,朝女孩笑了笑。
啊,是奥斯泰尔,老人说道,你是不是也对这些信号感到奇怪?当然,先生。
作为第二指挥官,我更要留意这些信号。
加里是个反叛者,我不能让他搜集了资料,而我们对此一无所知。
一派胡言!女孩怒冲冲地说。
也许吧。
奥斯泰尔附和了一句,我倒是希望是胡言乱语,我甚至还这么想过,可我宁可预防在先。
蜂音器响了。
奥斯泰尔揿下一个按钮,显像屏亮了起来,出现了一张黝黑冷峻的年轻人的脸。
加里,奥斯泰尔草草地说了声就揿下另一个按钮,显像屏黑了。
接着又亮了起来。
屏幕上可以看到一条长廊,只有一个人影,推近一些,还是那张冷峻的脸向内张望。
奥斯泰尔语气非常简慢:其他门开着,加里,你进来吧。
太荒唐了,显像屏咔嗒关掉时,女孩面露愠色。
你明知道他是个可以信赖的人,事实上你也不得不相信他。
可每次他一进官员区来,你的所作所为就好像他双手握着炸弹,身后还跟着一帮子人似的。
奥斯泰尔耸耸肩,看了老人一眼。
老人倦怠地说道:亲爱的,奥斯泰尔是第二指挥官,返回地球的路上,他可就是指挥官了。
我真希望你少冲撞他,好吗?女孩的目光慢慢地从生气勃勃的奥斯泰尔那身漂亮的制服上收了回来,托着腮闷闷不乐地盯着前面的那堵墙。
奥斯泰尔走到那排指示器前,逐个看了看。
通风口发出轻轻的嗡嗡声,除有只继电器噼啪噼啪悠然自得地吟唱自己的歌外,其他的就没有响声了。
阿达斯特拉号,人类的力作,带着另一颗太阳的光辉呼啸穿行在太空中。
从它前部的孔眼里发出12团烁烁的紫火。
它正以每秒32·2英尺的速度减速,但船舱里依然还维持着地心引力。
飞离地球已有7年了。
地球早已落在亿万英里之外。
现在,星际间的旅行在太阳系里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虽然火星上的那些萧条的城市不再指望能有多少贵重的掠夺物贸易之后,金星上已建起了繁荣昌盛的殖民国,木星的最大卫星上临时也设立了前哨基地来确保太空贸易的昌盛。
而今,只有阿达斯特拉号第一次作了冥王星之外的太空飞行的尝试。
这是一艘最大的飞船,其构造之大绝对是空前的。
当时有人提出这个设想就招来嘲笑奚落,认为是纸上谈兵,水中捞月,可正是这些嘲笑过的人日后终使它成了事实。
飞船上的框架横杆一经浇铸成形,任凭建造者如何开动起重装置也无法搬动一步。
结果,只好专门制造些模子,把钢水灌入飞船每一部分的最终位置。
火箭筒也大得出奇,以致于为抵销卡尔德威尔场的离合效应,而不得不在每只火箭筒的30个不相连的点上产生必要的超声振动,另外,碎裂的燃料还会自己流向火箭筒。
这样,巨型飞船就会冒出·股淡紫色的火焰飞驰向前,而全速进程中,12只火箭筒将会分裂出每秒5立方厘米的水。
。
飞船的直径有五千多英尺,空气罐装着未加净化的供给储备。
船上补给品、工场及原材料和成品的供应数量多得无法用抽象的数字——枚举。
船内有400英亩平坦的食物生长区。
那儿的庄稼在太阳灯照下生长着。
庄稼用废有机物作肥料,重新利用呼出的二氧化碳,一部分化作氧气,另一些就作了碳水化合食品。
阿达斯特拉号自身就是一个完整的世界。
如果有电力的话,就能够让船上的人员子子孙孙无穷尽地生活下去。
不仅可以自己生产粮食,而且毫无损失地又净化了船内的空气。
甚至有一天与外界隔绝时,也会在这空间里提供每个人的需求。
因此在开始人类历史上空前的惊世旅行时,就正式划分了这个世界中的各种阶层,并授权给船上指挥官来制定、执行一切所需的法律。
抵达目的地后再返回地球最少也要14年。
这么长时间的旅行,船上人员十有八九是难免一死的。
因而,此次航行的征募对象就不局限于男性,也包括了许多家庭。
阿达斯特拉号离开地面时,船上就有50个孩子。
途中第一年出生了十多个。
地球上的人一直都认为,这艘非凡的飞船,不但可以使船上所有的人永生永世地活下去,而且船员自身营养良好,又配有足够使用的教育、娱乐设施,活上1000年都不成问题,更何况只到比邻星上去,这次短短的航行当然是切实可行的。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司是大家却忘了一个虽不必要但又人皆有之的事实,这就是单调乏味。
不到半年,航行就不再是什么伟大的冒险了。
特别对妇女们说来,这次随船出征跟奔赴刑场毫无区别。
阿达斯特拉号酷似一座巨型公寓。
投有报纸,没有百货商场,没有新片上映,没有新面孔,甚至就连气候更替时人们那种烦恼的解脱都没有。
纯粹为航行而准备的一切显得平淡无奇。
平淡无奇就表明了单调乏味。
单调乏味引起了不安定。
刚上船时对冒险期望很高的妇女们,她们不安的情绪意味着后患无穷。
丈夫们早已失去往日英雄的风采,他们只是些平平常常的人。
男人们同样面临着类似梦想的幻灭。
因此,离婚的请求报告像洪水般地涌到指挥官的办公桌上,因为他是一切合法行为的主宰。
第8个月出现了一起谋杀。
随后的3个月里,又有两起。
飞离地球近一年半了。
船上处在半兵变状态,都是因为极度乏味引起的。
第二年年终时,官员区与阿达斯特拉号内的多数部分隔绝开来,船员们都被下了枪,缴了械,谋反者需要干的工作都是由手持枪支的官员们监督下进行的。
刚满3年,船员们就纷纷要求返回地球。
可阿达斯特拉号却不能从难以置信的速度减慢下来,它离目的地已经很近了。
船员们只好借助某种堕落行为或某种娱乐,譬如因无所事事临时想出的消遣来打发时间,减轻百般的单调无聊。
官员区的人习惯用反叛者一词的缩写称呼自己的部下。
于是,与长官们打交道的船员们渐渐产生了反感。
船员中开始患有某种心理障碍症。
尽管奥斯泰尔疑虑重重,也不会再有暴动起义的危险了。
住在与世隔绝的公寓房里,承受不了心烦苦痛,是心理障碍症的病因。
绝大多数阿达斯特拉号上的在编人员或多或少都染上这种孤村居民心理综合症。
但成人与孩子对这种痛苦的承受能力的区别是很大的。
特别是那些在太空长时间旅行中步入成年的孩子们,他们已完全适应了这种与外界隔绝,日复一日的生活状态。
杰克·加里就是其中的一个。
旅行开始时他16岁,是火箭筒工程师的儿子。
他的父亲在出航后的第二年就死了。
海伦·布雷德利是另一个。
她的父亲,是这艘飞船的设计者和指挥官。
14岁那年,她父亲亲手按下了控制键,启动了巨大的火箭。
开始航行时,她父亲早过了壮年。
7年来不间断地掌握船上事务,他老了。
他自己也明白,自己是一个老人了。
海伦和他都心照不宣,父亲是不能活着返回地球了。
奥斯泰尔将取代他的位置。
他天生就是个独裁专制的长官。
而且他要娶海伦。
在控制室里,海伦托着下巴,暗自思忖着这些事情。
此时,周围一片寂静,除了通风口的嗡嗡声和一只继电器偶尔自鸣得意地噼啪作响之外。
这些继电器是控制操作自动机器、保证阿达斯特拉号不发生任何情况的装置。
突然,有人敲门,指挥官睁开惺忪的眼睛,他的确是老了,竟打起盹来。
奥斯泰尔简短地说了声进来,杰克·加里走了进来。
他径直地向指挥宫行了个礼。
这一切虽都按章行事,但奥斯泰尔却气得两眼圆瞪。
啊,是你呀,加里。
指挥官说,又是到接收信号的时间了?是,先生。
杰克一声不响井井有条地做着事。
只有一次,他看了海伦一眼,其中的意思只能意会的,但他做出的行为举止是一个专心致志工作的男人。
这一瞥给了海伦许多的暗示。
霎那间,她的脸上马上就泛起了满足的红晕。
尽管这一瞥很短暂,但还是被奥斯泰尔看见了。
他厉声喝道。
加里!破译信号有什么进展?加里正在调试全景波接收机上的调谐指示板。
看了一下计算簿上铅笔写的记录,又继续调试接收图形。
没有,长官。
开始时还是一连串的声音。
一定是某种呼叫信号,因为结束时用相同的顺序作为标志的。
经指挥官的允许,我已用了第一部分那种呼叫信号的顺序作为我们答复的标志。
·可查看过记录之后,我发现了一些重要的东西。
指挥官和蔼地问道:是什么?加里?几个月来,我们一直用紧密波束向前方传送信号。
你的想法是先打信号。
这样的话,如果这颗恒星周围的行星上有文明居民,他们就会认为我们是和平使者。
说的是。
指挥官说道,要是首次星际旅行就不友好岂不是悲剧!这3个月来,我们也不断收到答复。
总是间隔30个小时左右收到一次。
我们认为是某个固定的发射台发出的。
还有,那个发射台处于最佳位置时就向我们一天发一次信号。
是嘛,指挥官和善地说,那么,从传来的信号看,我们就可以知道这颗星的运转周期了。
杰克调好最后一个调谐指示板,打开了开关。
一声低沉的嗡嗡声响了起来,又消失了。
他扫了一眼那些调谐指示板,接着逐个检查着。
我一直对记录进行比较,先生。
发现我们与这颗星之间的距离缩短得很快。
我们今天发出的信号到达比邻星的时间要比昨天少了几秒钟。
假使他们也是每天依照同一行星时间发信号的话,他们的信号也应该一样会缩短时间的间歇。
指挥官慈祥地点了点头。
一开始,信号的间歇变化不大。
杰克说,可在3星期前,时间的间隔变成一种崭新的方式,信号的强度改变了,波的形式也改变了一点儿,好像是采用了新的发射台。
改变后的头一天,传过来的信号比我们靠拢星球的速度要早1秒,第2天提前了3秒钟,第3天6秒,第4天10秒……他们不断地提前,通过一段时间的线性变换的表示可知。
但到了一星期前,改变的速度却又开始减慢了。
对这些情况,我们应该有个解释。
简直胡说!奥斯泰尔插了一句。
这是记录。
杰克简短地答道。
对这情况你怎么看,加里?指挥官和气地问。
我推测现在他们是在某一艘飞船上发的信号,先生。
杰克扼要地说,这条飞船以比我们船最大的加速度快4倍的速度向我们驶来。
而他们依然照自己的时钟,像以前一样用相同的间歇给我们发信号。
加里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海伦·布雷德利热情地笑着。
指挥官仔细地考虑之后肯定道:好极了,加里!听起来很有道理,说下去!噢,先生杰克说:自变速以来,一星期前,好像又有一艘飞船在开始减速。
这是我的计算,先生。
如果其中一艘不断地过会儿以同样的间歇给我们发信号,那么就有另一艘船朝我们飞来,减速停下来之后再调转头,4天零18个小时后就会跟我们的航向、速度相一致了。
他们以为这样与我们见面,会使我们大吃一惊呢。
指挥官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太妙了!加里。
这些人一定是些文明程度很高的人。
两种人间的交往,远隔4光年哪!我们会获知什么样的奇迹啊!想想吧,他们派出飞船飞越星系迎接我们,向我们致意问候,该多么神奇啊!杰克依旧一付冷漠的样子。
但愿如此吧,先生。
他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现在还有什么?加里!奥斯泰尔却怒冲冲地问道。
晤——杰克不紧不慢地说:他们以为用同一时间间歇给我们发信号会使我们误认为信号是从星球上发射出来的。
其实,如果他们愿意的话,完全可以一天24个小时不断地与我们交换信号,这样就可以得出我们通讯的电码。
但是,他们没有这样做,他们想欺骗我们。
我认为,他们的到来至少是准备打仗。
如果我没说错,3秒钟后就会准确无误地开始发信号了。
他停下来看了看接收器上的调谐指示板。
这时,用来摄下波的纸带和记录抑扬顿挫的其他纸带都从接收机的坯件里吐了出来。
突然,就在3秒钟之后,一个指针急冲过去,在急速移动的纸带上留下了几道细微的白线。
扬声器嗄嗄响了起来。
这是一种说话的声音。
非常清晰。
刺耳还夹杂着嘶嘶声,酷似昆虫的尖声呜叫。
发出的声音有抑扬顿挫,而昆虫是不可能有音调的变化的。
声音是由一些平板的词组合成的,既没有元音又没有辅音,可有表情而且音高、音质上都有变化。
控制室里的3个男人以前曾多次听到过这种声音,那女孩也是。
然而这还是头一回,她感受到这声音里蕴含着的威胁、恐吓,暗藏着的杀气使她不寒而栗。
二飞船在太空中疾驶。
火箭筒里扑闪着微小的紫火,没有烟,没有气,似乎什么也没有,只有零散的火星时不时地霰射在广袤的空间。
它的外表没有变化。
几年来也没有人提起要改变一下。
偶尔,会有人从气闸口里出来,到四周查看。
幸亏有加热灯释放出来的灼热的强光罩在脚下的钢板,不然,船壳板上的寒冷会透过他的太空服渗进去,冻死一个人就如同烙死一只蚂蚁一样轻而易举。
可很长一段时间,大家已不再需要这类冒险了。
只有在这会儿,在远处比邻星的幽幽光照下,小小的气闸口出现了一个人。
他一头系着细丝般的救生索,箭似地抛了出去。
飞船不停地减速,使飞船内部会模拟出地心引力,只要运动中的一切东西都会有同样的作用。
那个站在飞船前端的人,借助自己的冲力掷离了飞船,也是靠着飞船内部的同一引力,又使他双脚紧贴着地板。
他费力地把自己拽了回来。
穿着臃肿的太空服十分笨拙地一步步移动。
他紧扣把手,把自己拴得牢牢的,然后开动电钻,从一处移动另一处,笨手笨脚地又钻起来。
第三处,第四处,第五处……半个小时或更长的时间,他艰难地在开阔的钢板上安装一道道错综复杂的线路和框架,这一切过去一直是在头顶上操作的。
终于,他好像满意了。
又把自己拉回气闸,爬了进去。
阿达斯特拉号呼啸向前。
一切还是老样子,只是多了一个小小的线路板,可能只有30英尺见方,看上去更像是一块微型的刺头铁丝网。
阿达斯特拉号内,海伦·布雷德利热情地迎接刚脱下太空服的杰克。
真吓死人了。
她对杰克说,看到你凌空悬挂着,你身下可是天底的太空啊!万一救生索断开,杰克冷静地说道,你父亲早就会调转飞船赶上我的。
现在我们去打开感应器,看看新装的接收系统性能如何。
他挂好太空服,和海伦一起向门口走去。
他们的手不经意地碰了一下,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怎么的,都停了下来。
海伦的眼睛发亮,闪着爱意,两人不由自主地都向对方靠了过去,杰克热切地抬起了手。
脚步声走近了。
奥斯泰尔,飞船上的第二指挥官,绕过墙角,突然站住了。
这算怎么回事?加里!他恶狠狠地喝斥说:即使指挥官招你进了官员区,也不可以把你那套反叛者的浪漫手法用到这儿来!你竟敢说这样的话!海伦怒气冲冲地大声喊道。
杰克气得脸色由红转白。
你还是收回你刚才说的话,他很冷静地说道,否则,就让你尝尝反叛者用火力枪打斗的滋味。
我现在是一名官员,手头也有一支。
奥斯泰尔怒不可遏。
你父亲已经不行了,他生气地跟海伦说,他觉着在世的日子不多了。
期盼等待支撑了他几个月,可现在他就要……海伦哭叫了一声,跑开了。
奥斯泰尔转过身,对着杰克:我什么也不会收回!他没好气地说,遵照指挥官的命令,你暂时是官员,可你还是个反叛者。
如果有一天我做了‘阿达斯特拉’号上的指挥官,你甭想做官员了,我可是丑话先说,你在这儿做什么?杰克的脸死一样苍白。
阿达斯特拉号上官员这一身分实在太难得了,对他来说,可以带来与海伦见面的机会。
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放弃的,更何况,他手头还有需要做的事。
当然,如果他不是官员的话,工作自然就不可能再干下去了。
我在船面安装了一个干涉系统网络,他说,想借此找出一直给我们发射信号的发射站。
如你所知,在某些范围内,它又可作感应器,而且要比船上别的感应器精确灵敏得多。
那——就去做你他妈的事去吧!奥斯泰尔粗声粗气地说了句,全力去做你的事,别他妈的胡思乱想!杰克把新装的系统网络主线路的插头插到全景波接收机上。
一个小时来,他越干越来劲可不知是什么地方离谱,阿达斯特拉号上的所有电感器都空白一片。
干涉系统网络里可以看到一个相当大的物体,离阿达斯特拉号不到200万英里,位于在飞船航向的一侧。
突然,那个物体存在的一切迹象消失无影了。
全景波接收器上的每个标度盘上的指针都回到零位上。
真见鬼!他低低地咕哝了一声。
杰克在控制仪上又殴立了一个新的格式,计算了一会儿,有意地改变主感器备用库上的格式,把两个仪器同时拨向新的频率。
他屏住气等了大概半分钟。
把新频率的感应波送往200万英里之外,然后把接收到的信号送进分析器中,分析器就会把太空中发现的任何物体的报告送出来,这一切要花很长时间。
26秒,27秒,28秒,船上的每只警报器都当当地乱响,船上的所有紧急出口的门也咝咝作响,把一切通道变成气闸。
几秒钟之后,中心控制室的显示屏上开始一闪一闪地亮起来。
火箭控制台报告!航空服务处报告!能量供应处报告!杰克急促地对着话筒说:主感显示器报告:200万英里处有一个物体正迅速向我方逼近,指挥官病了,请找副指挥官奥斯泰尔。
紧接着,控制室的门砰地打开了,奥斯泰尔火冒三丈地进来。
搞什么鬼!他气乎乎地说,你竟敢把总警报也拉响?你是疯了还是怎么的?这些电感器——杰克指了指主感器组,每个标度盘都证实了警报电讯,奥斯泰尔茫然地盯着看。
看着看着,每个标度盘上的指针又都回到了零位上。
奥斯泰尔的脸变得和标度盘一样毫无表情。
他们已试探出我们的电感屏蔽了。
杰克冷冷地说,还用了某种辐射来中和我们的电感屏蔽。
因此,我就设定了两个频率,对两者都加以改动,这样他们就不可能及时调节中和剂,制止我们的警报。
奥斯泰尔木然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竭力不让怒火影响他。
他点了点头。
不错,干得不错。
一旁等着吧。
他冷静沉着地指挥着这艘巨大的飞船,虽然没有多少事要他去做。
5分钟后,一切必要的紧急工作都准备就绪,他又转过身对杰克冷冰冰地说道:我不喜欢你。
作为男人对男人,我尤其不喜欢你,但是,作为副指挥官,这会儿的指挥官,我得承认你的确干得不赖,戳穿了我们朋友耍的小把戏,企图在一个显著的距离中,不让我们知道他们就在附近。
杰克什么也没说。
紧锁着双眉,他在想海伦。
阿达斯特拉号虽说庞大而有力,但它操纵起来并不灵活。
虽是坚实无比,但也经不住撞击。
而且船本身还具有极大的破坏力,那就是在物质碎裂时产生的卡尔德威尔场。
还有,船上根本没有比2000瓦特的涡旋枪更具威胁的武器来对付着陆时可能会碰到的危险动物或植物的侵害。
你怎么看?奥斯泰尔短短地问了句。
你如何看当前的形势?他们的举动好像是在酝酿战事。
杰克简要地说,他们的加速度比我们最高的要快4倍,这样我们无法逃脱。
这么快的速度,可见他们的飞船应该更灵活,那么我们就无法躲闪。
我们对他们手中的武器知之甚少,我们心里明白,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除非他们的武器真的不堪一击。
依我看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他们想偷袭。
看来是打算不宣而战。
可能是出于害怕,只是希望在我们没有机会对他们发起进攻时先下手为强,弄清我们的底细。
如若这样的话,我们唯一可赌的就是向飞船来回转动信号束,让他们意识到我们已经注意他们,而且不怀敌意,那他们就绝不会认为我们是无力应战,可能会认为我们是要友善,最好别和我们这样一艘戒备森严的飞船挑起事端了。
好吧。
就派你去做通讯联络的事。
奥斯泰尔说道。
去吧,按你刚才计划的去做吧。
我要和火箭师们商议一下,看看他们在作战设备方面能不能临时改一改。
退下!他的语调严厉傲慢。
深深刺伤了杰克,使他怒发冲冠。
可他得承认奥斯泰尔决不会让他自己那种不加掩饰的厌恶来作出对飞船不利的事。
事实上,奥斯泰尔是属于那类野心勃勃的官员,平时不受人们的爱戴,到了紧要关头,他们才崭露头角。
杰克走到通讯控制室。
不多久就编好了新的发射束。
然后,发射机就开始单调地把录制好的信讯一次次以阿达斯特拉号传送到远处,送到那颗拿今还不知名旬带环星系中的行星上去。
就在信号发出之际,杰克一遍一遍地呼叫观察室仔细察看习巧艘陌生飞船的动静。
现在,他们拿来了一个析像器,通过把光亮照明调到最大亮度,就可以把那一小点放大。
在析像器中显示出的图象看起来像老式的铜板插画一样粗陋。
杰克他们又把奇怪的飞船在显像屏上缩小到6英寸大小的图形。
这艘陌生飞船形状像蛋,表面十分光滑。
外部没有檩,没有高高突出的大气层航行时用的鳍板,也没有救生艇的附加外板,除了一些貌似炮眼和喷火的火箭筒样的小小斑点之外,它毫无特征,而且为与阿特斯特拉号速度航向相一致,它还在减速。
你们有没有拿到分光镜报告?杰克询问道。
拿到了,观察室有条不紊地答复说,我简直不能相信,他们用的火箭燃料竟是某种有机合成物。
报告上还说,船身是植物纤维成分,不是金属制的,外部是木头。
杰克耸了耸肩。
既然没有武器迹象,他又回去干他的工作去了。
那边飞船的电讯波不住地穿透过来,接收器上马上报告说,船身有股密集电射束,随着飞船的移动而移动,还说,它的出现及可能肩负的任务是为我们这艘来自外层空间的巨型飞船所熟知的。
可杰克自己的接收器却哑然无声,接收器上传出的纸带也是空白一片。
不,有一种异样,杂乱无章、模糊不清的线条,仿佛分析器已无法处理传过来的频率了。
杰克看了看热效力。
另一艘飞船源源不断地正以一种5000瓦特的功率倾注到阿达斯特拉号上。
一点信号也没有。
杰克不懈地用外差法对5米周线的波进行分析,很快就看完了它的频率与类型。
他呼叫着中心控制室。
他们正向我们倾灌一种短波,他生硬地对奥斯泰尔报告,大概有500瓦特,30厘米长的波。
在我们地球上,这类波是用来杀死小麦上的象鼻虫,对动物应该是致命的,当然,我们船本身可以轻而易举地吸收它。
杰克脑海中闪过海伦的形象。
现在叫阿达斯特拉号停下来已是不可能了。
它开始向比邻星驶去了。
尽管减慢着速度,也无法察觉许多太阳系中没有的东西。
而它目前正遭受到速度快它4倍的飞船袭击,还向它倾注一种足以叫人丧命的频率,在地球上只用于消灭害虫的频率。
海伦她……他们可能会认为我们都死光了。
他们会知道我们的发射器是机械的。
杰克接着说。
通讯总部的听筒突然急促地响起来,传来了奥斯泰尔的声音。
全体官员,请注意!敌船已向我们倾注了显然要致我们于死地的频率,现在正向我们全速靠拢。
我命令大家,绝对不要去控制一切设备,免得引起一发之差。
绝对要显出‘阿达斯特拉’号里没有活着的智慧生命的迹象。
你们要守候在所有操作控制台旁听候命令。
准备必要时的调遣。
但我们要造成一种假象,‘阿达斯特拉’号完全是自动控制的,明白了吗?杰克可以想象出别的控制室发出的报告。
突然,他这儿的接收器又活了过来,几乎全是唿唿猫头鹰叫似的呼叫声。
听上去很熟悉,像是一个个词语,接着一阵嘈杂的噪音之后,是用人类的声音在说话。
又是一连串吱吱咔咔的响声过后,用很精确的英语说了更多的话。
这是用奥斯泰尔的声调与口气说的英语,完全是录下音后播放出来的。
通讯部,奥斯泰尔厉声地说,不要回答敌方的这个信号!他们是想试探我们在辐射线的攻击下是不是还活着!行!杰克应了声。
奥斯泰尔说得没错。
杰克在接收机不停作响时观察着,听着。
停了。
大概有10分钟左右一点声音也没有。
接着又开始了。
阿达斯特拉号继续向前急驶。
太空中传来的咿哑学语声停止了。
一小会儿之后,通讯总部的听筒又响了起来。
敌船加快速度了,显然他们以为我们船上的人全死光了。
大概再过4个小时,他们就会赶到这里,这3个小时里你们要继续警戒观察,除非拉响警报。
杰克倚靠在椅子上,双眉紧锁。
他开始看出奥斯泰尔打算使用的战术了。
这种策略并不高明,可是,像阿达斯特拉号这样一条毫无抵抗力的飞船也只能如此。
这不能不说是一种讽刺,穿越了7年的太空旅行结束时,接受的问候竟是一剂地球上用于铲除害虫的辐射。
可是,他们这次攻击的失效并不等于说他们以后所有的攻击都会这样收场。
几百万英里外要击中阿达斯特拉号也不可能是件容易的事。
即使奥斯泰尔铤而走险的计划暂时对付过了这个奇特的袭击者和这种奇特的武器,并不意味着——也不可能,阿达斯特拉号或里面的人就可以侥幸保卫自己了。
还有海伦……三即使不用放大,现在就可以在显像屏上清楚地看见那艘奇怪的飞船了。
它停在离阿达斯特拉号5英里处。
船身完全是蛋形的,除尾部有几个火箭筒外,表面没有突出隆起的东西。
它现在和地球飞船一样静止不动,就是说,它们的领航员早就分析出阿达斯特拉号的减速率,准确无误地与航行中的一切常数相一致。
海伦脸上还挂着泪痕,她看着杰克旋大放大率又调亮了照明。
她父亲身体突然完全地垮了,现在正安静地休息,几乎一直处于沉睡状态,他的脸上带着心满意足的表情。
是他驾驶着阿达斯特拉号第一次与另一个星系中的文明接触,他完成了自己的宿愿,该卸下担子休息了。
当然,他对那艘奇怪的飞船首次交锋就用了一种让所有动物丧命的短波频率一无所知。
杰克转动着旋钮。
飞船在显像屏上不断地增大。
他把飞船拉近到只有500码远的视距,随着亮度的增强,甚至连船身表面上的点点星光也看得一清二楚。
其余什么都没有,没有铆钉,没有螺栓,钢板衔连的缝也没有。
一排炮眼也是黑洞洞的,毫无动静。
是木头。
杰克又说了一遍,是一种经得住太空酷寒的植物纤维物质制成的。
海伦在一旁古怪地冒出一句:我看,更像是生长出来的,不是造起来的。
’杰克眨了眨眼睛,刚要说什么,手边的接收器突然响起猫头鹰般的刺耳尖叫声,是从那艘蛋形飞船上发来的信号。
然后,尽是些英语词语,是阿达斯特拉号以前信号的录音。
是些没有元音的,走调了的只字片语。
听起来像是另一艘飞船上的人迫切想开通讯交流,一直坚持用掌握了的阿达斯特拉号信号的要诀。
真想回复信号。
不论怎样,他们是有头脑的。
杰克冷冷地说。
信号嘎然而止。
一片寂静。
杰克瞥了一眼显示波的纸带。
和先前一样,模糊杂乱。
在这么近的距离中使用更大的短波,不仅是要把我们宰尽杀绝,而且是对整个船内进行杀菌消毒。
幸亏我们船身是用磁滞率很高的重合金制成的,这种辐射一点儿也穿不进来。
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动静。
波的记录带表明,有一道可怕的30厘米长的波还在不停地照射在阿达斯特拉号上。
杰克突然接通了观察台,问了个问题。
果然,船身外壳的温度升高了,15分钟内已升了半度。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杰克咕哝了一句,这样的能量最多只能提高15度。
出来的记录纸带现在已十分清晰。
那种让人认为会致命的辐射线也切断了。
蛋形飞船猛冲过来。
二十多分钟来,杰克为了能继续看见飞船,只得一个一个地开动船外显像盘的开关。
这时,那艘蛋形飞船正谨慎小心地徘徊在阿达斯特拉号庞大船体的附近。
现在的距离是半英里,现在已不到200码了。
那东西以惊人的速度一会儿窜到这儿,一会儿又窜到那儿,而且它的刹车能力也令人惊叹。
在蛋形略小的那头只有些火箭筒。
飞船必须猛地调转船身掌握新的方向。
船内的螺旋仪必定强大无比,即便如此,急速调头也令人心惊肉跳。
我可不要呆在那东西里面。
杰克说道,他们这种正常的航行方法也会把我们碾成肉酱的。
他们不像我们,受得住的。
外面的那蛋形的东西好像有知觉,似乎是活的。
看它急迫的模样,就越发可怕了。
它在巨船四周飞来飞去,现在确信,地球飞船仅是个大棺材。
于是,它转过头直扑过来。
200码,100码,100英尺,它缓缓地贴着地球飞船的表面停了下来。
好了,我们来看看他们究竟是什么东西。
杰克简短地说了声。
他们正好停泊在气闸口,显然知道气闸的作用。
我们就可以看见穿着太空服的客人了。
海伦却紧张得直喘粗气,奇怪飞船的舷侧突然膨胀起来,像气泡一样,它一触到阿达斯特拉号的船面,似乎就粘住了。
那接触点一点一点地变大了。
天哪!杰克大惊失色;真是活的?莫非真想吞掉我们的船不成?通讯总部的听筒突然传来严厉的声音:全体官员马上带上武器,到GH41气闸口等候命令,比邻星人正从外面打开气闸。
那里的显像屏全都开着,随时会通知你们情况的。
行动吧!听筒咔嗒关上了。
杰克抓起一支重型枪。
这是一种威力极大的步枪,可以击倒1800码之外的任何一个人,开足火力时,一下子就可以击毙6人。
他的手臂紧靠住枪托,转身朝门口走去。
杰克!海伦绝望地叫起来。
他吻了她一下。
他们的嘴唇第一次相碰在一起。
可此时此刻却似乎是世上最平常最自然不过的事儿。
他飞似地沿着阿达斯特拉号的长廊奔向集合地点。
他跑着,跑着,脑子里压根儿没有在想作为一名科学家,一名高级船员,首次在太空探险之类的事,他只想着海伦,她的双唇与他接触时的那种绝望,只想着她柔软的身体紧贴着他时的那种感觉。
跑着,跑着,头顶上通讯总部的喇叭轻轻在说:他们已在气闸里面了,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气闸打开了。
现在正在检测空气,看样子适合他们。
杰克喘着气还在奔跑,喇叭早就落在了他的身后,他的前面也有人在跑。
走廊的那头,大概有五六个人,哦,十来个人了。
从墙边传出轻声低语。
……守在气闸门里头。
显然他们只有四五个人进船,那么就叫他们从气闸口滚蛋。
你去隐蔽的地方守着。
紧急气闸一打开,就是你动手的信号。
就用你手里的这把重型火力枪。
火力要一点点增强,只要把他们震倒就行了。
看样子要费很大的气力来制服他们,可不是万不得已千万不要伤了他们,准备吧!场上有十几个人或再多一些。
有胖胖的火箭长,瘦瘦的航空处长,其他部门的副官们。
那个胖胖的火箭长挤过人群消失不见时,依然可以听到他呼哧呼哧的喘息声。
气闸口咔嚓上了锁。
这是通向前厅的通道。
那些东西,不管他们是什么,是在检查那儿的太空服。
唿唿的猫头鹰叫声此起彼伏,拖着长音,突然传来像是潺潺流水的声音,顷刻间,就有无数个东西在说话,声音里充满了兴奋、热望及凯旋的喜悦。
紧接着,有件东西在前厅的气闸门上拨动着。
一个影子跨过了门槛,直到这时候,地球人才真正看清了入侵者的面目。
乍一看去,他们似乎长得有几分像人。
有两条腿,还有两条悬荡着的物体——触手,显然其作用相当于手的功能,均匀地逐渐细下去,到了末端就分成若干条会动的细丝。
这些触手以及类似腿的东西整段都是软软的,容易弯曲。
行走时不像人类是靠关节的活动,因此,比邻星人走起路都迈着滑稽的滚动步。
最令人震惊的便是没有头。
他们摇摇摆摆地出了气闸。
一只手的末端拿着一样东西,稀奇古怪的,黑色的半圆柱体的东西。
他们使起来很像是一种武器。
身上都绑着金属匣子,古怪的身体上有类似植物的纹理。
人们对他们身上的这种植物纹理是再熟悉不过了。
杰克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想从他们身上找出眼睛,鼻孔、嘴巴。
可他只看到两个小孔,心里猜想大概就是眼睛吧。
他根本没有找到嘴巴,鼻子,这些比邻星人也没有头发。
但他看到其中一个转身朝别人兴奋地唿唿猫头鹰叫时,背部是凹凸不平的褐色物质,看上去像树皮之类的东西。
突然有一道强光照到杰克身上,他差点叫出声来,但他并没有躺倒,而是马上悄悄地把火力枪扳机扳到最大火力。
那些东西还是一直向前移动。
到了走廊叉道口时,他们手臂使劲挥舞着,发出很清晰的声音之后,就分成两队,消失不见了。
声音也渐渐轻了,一直没有收到进攻的信号,躲在后亩的官员们心里都在犯嘀咕。
这时,通讯总部的一个听筒传出轻轻的声音。
沉住气!他们以为我们都死了。
他们在分散队伍,我们可以关上所有的紧急出口,叫人把每扇门与其他各部封锁隔绝起来,然后一个个干掉。
你们要看好气闸!寂静一片。
附近某个地方传来通风口嗡嗡声,突然,远处传来一个男人尖厉刺耳的叫声。
叫声过后,就听见那东西的另一种声音,这是拉着长音,高音频的尖叫声,声音里满怀胜利狂喜,使人感到不可名状的恐怖。
另一些尖声长叫应和着。
随后是一阵蜂拥过来的响声,好像其他东西跑过去加入第一个东西。
尔后就传来空气压缩的嘶嘶声和马达的轰鸣声,各处的门都砰砰地关上了,与船上其他部分隔离开来。
在死一般寂静的密封舱里,绷紧神经的官员们突然听到询问样的唿唿猫头鹰叫声。
两三个东西从气闸口闪了出来。
有个人动了动。
那东西见状就把手中的半圆柱的物体转向他。
那个人就是通讯长官,他突然尖厉地叫了声,全身猛地痉挛起来,他的身体冰冷僵硬,可肌肉因绷紧而不可思议地不住跳动。
那东西发出一种高音频的得意狂喜的声调,就像前次听到过的另一声毛骨悚然的声音一样。
只见它急不可待地扑向尸体,甩动着一条长长的手臂去碰死人的手。
这时,杰克的火力枪响了。
一下,又一下。
瞬间,整个空中都回荡着愤怒的声音。
三四个东西从气闸口出来了,但他们在杰克火力枪的喷射的火网下应声倒地。
只有在一阵气流冲开气闸,看到敌船仓惶逃走时,人们才敢停止火力射击,才敢匆忙地去堵住气闸。
也只有在这时,人们才可算把入侵阿达斯特拉号的东西紧紧地堵在船外。
两个小时后,杰克走进中心控制室,标准地行了个礼,他脸色苍白,表情十分固执坚定。
奥斯泰尔阴沉着脸转过身来。
我叫你来,他瓮声瓮气地说,因为你可能是个祸根,指挥官死了,听说了吗?听说了,长官。
杰克冷冷地答道。
因此,我现在是‘阿达斯特拉’号上的指挥官了。
奥斯泰尔挑衅道,你可能还没忘吧,如果谁有任何叛变行为的话,我有判人死活的权力。
同样,只有我签字允许才能使‘阿达斯特拉,号上的婚姻合法化,这也是真的吧。
是,我知道,长官。
杰克还是板着脸。
那就好。
奥斯泰尔有意说了句,为了严肃纪律,我命令你要克制自己,不要再跟布雷德利小姐来往了,不然,我会用反叛者不服从命令一罪治你的。
我自己打算跟她结婚。
你还有什么可杰克也故意说道:我对你的这道命令是不会太理会的,长官。
因为你总不至于傻到执行这种恫吓吧。
难道你真的看不出我们还不到五百分之一逃离的可能吗?假如你真想娶海伦的话,你最好把心里放在多给她一个活着的机会上!两个男人彼此怒目圆睁地僵持了一会儿。
一个年近中年而另一个正值风华正茂。
接着,奥斯泰尔咧嘴一笑,这笑里根本没有一点喜悦欢乐。
作为男人对男人,我极不喜欢你。
他没好气地说,但作为‘阿达斯特拉’号的指挥官,我倒希望对你有几分欣赏。
我们这艘该死的飞船整整走了7年的航程。
官员区里的人最终遇到紧急情况时,都乱了方寸,没有一点用处。
他们只会唯唯诺诺,俯首听命,却没有一个人适合来下命令。
通讯官是不是被一个魔鬼杀了?是,长官。
好,你现在就是名誉晋级通讯官了。
我对你是恨之入骨。
加里,而且,毫无疑问,你也恨透我了。
但是你有头脑,现在就要好好地用一用了。
你一直在干什么?在调录音记述机,长官。
先收录比邻星人说话的词汇,然后装接一起当双向翻译机,长官。
奥斯泰尔怔了一下,接着点了点头。
一只录音记述机能简单地把一个词分析成为几个语音部分,再把分析编排起来,选出一张与之相配的卡片,通常,卡片可以驱动打印机运转。
然而,不是选择铅字的录音记录,而是卡片可以包括另一种语言的对应语的录音,而后就能开动扬声器发出声音。
这样的机器过去只限于在地球上使用,因为需要大量词汇的储量。
在某种程度上,也曾用于印刷和演讲的文字翻译。
杰克提议把比邻星人的词汇与英语的对应语都录制下来,那么,录音记述机一听到怪物发出奇特的唿唿声时,就能找出一张卡片来促动扬声器发出英语的同义词。
当然,反过来也是一样。
不用对另一种语言进行理解或模仿的训练,就完全可以用这种准备好的词汇进行对话。
很好,奥斯泰每简短地说,可如果你脱得开身,就叫别的什么人去做这项工作。
一旦一切就绪,是不会太难的。
对这些比邻星人你掌握了一些情况,是不是?是,长官。
他们手执的武器不像我们的火力枪,好像更有威力。
我曾亲眼目睹到这种武器杀死了通讯长官。
那些怪物本身也很可怕!我帮着捆了一个。
你是如何处置的?我手头有一份医生的报告。
可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也难怪,长官。
杰克冷冷地说,他们根本不是我们想象中的智慧人种。
我们无法形容他们究竟属于什么类别。
从某种意义上看,他们显然是植物。
因为他们的躯体是由植物纤维组成的,而我们却是肌肉纤维构成的。
可是,他们有智慧,恶魔般残忍的聪慧!在我们地球上跟他们最相似的是某种食肉植物,如瓶状叶植物。
但他们远要比瓶状叶植物高级,就像人类要胜过海葵,尽管海葵和人都是动物。
我看,长官,他们既不属植物又不是动物。
身体的构造好像是从土地生长出来的,可是,又能到处走动,这一点又像地球上的动物。
我们对他们感到吃惊,也许,他们对我们也同样感到惊奇。
在他们的星球上,很可能典型的动物类型是固定长在一个地方的,就像地球上的植物一样。
奥斯泰尔痛楚地说:他们把我们当作动物,正如我们也把他们看作植物一样。
杰克面无表情地说:是的,长官。
他们是通过手臂上的那些个口子吃东西的。
杀死通讯长官的那个东西就是他的手臂,流出一种汁液,即刻就把他的肉液化了。
它迫不及待地把液体吮吸回去。
我如果作个猜想的话,长官——说下去!奥斯泰尔突然插了一句,当时每个人都团团乱转,不是惊诧不已就是惊恐万端。
那伙东西中的头目,长官,佩戴着像饰品一样的东西,竟是一条缠绕在手臂上的皮革带子。
我们已有两个人被杀死了,一个是通讯长官,另一个是传令兵。
我们最后制服那个比邻星人时,它早就杀了传令兵,吃了他一小块肉,尸体的其余部分用随身携带的某种化学物品进行过奇怪的干燥处理。
奥斯泰尔的喉咙动了动,像要呕吐一样:我见着了。
据我的设想,杰克冷冷地说,如果我们也处在比邻星人的位置上,被困在一艘外邦人的飞船上,眼前生死未卜,嗯,在供应极为不足的情况下,他能做的唯——件事,就会像那比邻星人一样,用干燥的方法把传令兵的尸体保存起来……比邻星人可能是在找金子。
奥斯泰尔突然打断杰克的话,他们拚死要夺得的或者是铂还是别的什么珠宝之类的东西!也许吧,杰克说道,不过,我在想,这些怪物既不是人,甚至不能算是动物,可他们又以动物为食。
他们珍视动物食品如同人类珍视钻石一样,动物的遗骸——皮革,他们却当作饰品佩戴身上。
由此可见,在他们的星球上,似乎动物组织非常稀少,且价值很高,结果……奥斯泰尔嗖地站起身来,脸上的五官都变了形;这么说,我们的身体在他们看来如同金子,如同钻石!加里,我们想跟这批魔鬼做朋友是毫无希望哕?杰克说:是的,我想是的。
假设有一种浑身上下都是金子组织的人降落到地球上,我可以肯定地说,他们马上会被干掉的。
哦,还有地球。
根据我们的航程,这些怪物可以辨认出我们来的方向,你知道他们的飞船是先进卓绝的,我想该派别人去负责录音记述机的工作了。
看看我们能不能把这里的情况速传回地球。
尽管无法知道地球会不会收到我们的信息,但至少可以在事情到来之时有个防备。
或许地球上已改进了接收设备,过去他们一直打算这样做的。
地球人类很可能会在太空中与这些魔鬼遭遇的。
奥斯泰尔硬梆梆地说,假如地球事先能收到警告的话,就会拿炮火回敬的。
如果枪炮治不了,那么,卡尔德威尔肯定可以。
或者,来支敢死队,以自己的身体作诱饵。
唉,加里,我们像死人在说话。
是的,长官。
杰克答道,我想我们已是瓮中之鳖了。
他又加上一句,我准备叫海伦·布雷德利去管录音记述机一事,顺便可以看着那个比邻星人,它被绑得严严实实的。
这番话无疑是向奥斯泰尔重复了挑战,使那道回避海伦的命令失效。
奥斯泰尔双眼冒火,他竭力压住火气。
见你的鬼!加里。
他粗暴地叫道,给我滚出去!杰克走出了控制室,奥斯泰尔转身看着显示敌船的显像屏。
蛋形敌船现距阿达斯特拉号有2000英里远了,刚刚减速停下来。
在这次溃逃中,它像发了疯似的,用火箭到处狂轰乱射,明知这种毫无目标的射击,根本无法射中任何目标,而要把密集射束射中某一点更是不可能的。
现在,在阿达斯特拉号上看,它是纹丝不动,但它又迟迟不愿离开,还在观察着,很可能是在酝酿某种新的阴谋诡计。
奥斯泰尔这么考虑着,忧心忡忡地看着。
阿达斯特拉号上的资源离开地球时很充裕,而现在要应付眼前的敌情却少得可怜。
它本可以把人类文明的瑰宝传送给住在这颗星系中的人种;对于未开化的野蛮人,还可以提高他们的素质;对那些比我们人类更发达的人种,也可以表示我们人类的亲善友好,以及愿受监护的热切心情。
可是这些怪物,他们……蛋形飞船还是一动不动,也许是在向本国星球发信号,请求下一步的命令。
一份份的报告送到了阿达斯特拉号中心控制室。
奥斯泰尔——看过。
这些比邻星人毫无疑问是呼吸空气中的二氧化碳,他们的新陈代谢离不开这种混合物,这一点就像人类不能没有氧气一样。
在纯净的空气里他们活不下去。
然而他们新陈代谢的速度之快远非地球上的任何植物比得上的,足与地球上的动物相媲美。
除其构造之外,其余方面都不是植物,就像海葵除化学分析之外是动物,其他的都不像动物。
比邻星人有高度组织结构的神经系统,相当于人脑。
其语言、智力方面都超乎寻常。
他们在一个特别的体腔内通过一种呜叫器官发出声音,而且他们可以体验情感。
每当各种不同的东西放到那个被俘的比邻星怪物面前时,它对机械表露出浓厚的兴趣,对一种小小的声音记录仪的用途显出敏锐的认知力并且发出一连串完整的经过深思熟虑过的声音。
它急不可耐地用手指触摸人类的衣服,发觉面料是用棉或人造丝制成的,就丢弃一旁,置之不理。
然而如果触感到一件羊毛衬衫就流露出极大的欣喜,给它一条皮带,就会越发欣喜不已。
它只须瞥上一眼皮带的使用,就能够准确无误地把皮带扣在身体中间。
它把衬衫上的线一根根拆散吃着,摇着头晃着脑,显得非常陶醉。
如果把肉放在它的面前,那种兴奋与狂喜就甭提了。
当它津津有味地吃光一部分肉后,其余部分就用一种古怪的化学方式保存起来。
它做出各种姿势从身上背着的一个小小金属包中取出某种化学物质,进行食物储存。
视觉器官就在身体上方的两个裂口后面。
尽管对那些眼睛本身没有作过精确地检查,奥斯泰尔眼前的一份报告却明确谈道:比邻星人只要一看到人类,就会露出贪婪饥渴的目光。
那是一种叫人胆战心惊的渴求。
这种兴奋在看见羊毛和皮革时会流露得更多一些,像是本能的,报告还说道,那个被俘的比邻星人看到人类时有好几次作出了一个姿势,像要把某种武器对准人。
奥斯泰尔看完了这个报告又在看别的。
海伦·布雷德利在杰克布置她去工作之后仅仅两小时就来报告。
不好意思,海伦。
奥斯泰尔生硬地说,你不该顶岗上班的。
我本来想让你一个人呆着,可加里坚持要这样做。
我倒很高兴他做出这样的决定。
海伦倔强地说,父亲逝世了,可以肯定他走时是心满意足的,他死时还没有见到比邻星人长得什么模样。
工作能减轻我的悲痛。
我所做的工作比我预想的要成功。
我看管的那个比邻星人是那队入侵我们飞船的队长,它几乎一眼就知道录音记述机是什么用的。
现在我们已录下了许多词语,你完全可以和它交谈了。
奥斯泰尔盯着显像屏,敌船还是纹丝不动。
这点当然容易理解。
阿达斯特拉号离比邻星的距离可以用几亿英里来计算,而不是亿亿英里。
用另一种术语说,那就是还有几光时之遥。
如果敌船向本国星球发出请求命令的信号,自然就要等候回音。
奥斯泰尔心情沉重地走到生物实验室。
海伦负责这里的生物标本,兔、羊还有一大批旅途中繁殖起来的数不清的小动物,喂养这些动物是作食物供应的,而且还打算把它们放养到某一颗绕带环恒星运行的适合生存的行星上去。
那个比邻星人结结实实地被横七竖八的绳索绑在椅子上动弹不了。
他——她——它完完全全孤独无援。
旁边的椅子上放着连在一起的录音记述机和扬声器。
比邻星人嘴里传出猫头鹰似的叫声,那台机器把它的声音——翻译过来,字与字之间有瑟瑟的声响。
你——是——这——船——的——指挥官?机器没有语调平板地翻译过来。
是,是我。
奥斯泰尔说,于是,那机器就传出音乐般的唿唿声。
这个——女人——男人——死了。
在那个不是动物的非凡生灵发出更多的唿唿声后,机器又一次没有语调变化地翻译道。
海伦很快插了一句:我跟它说我父亲刚刚逝世。
机器继续着:我——买下——船上——所有的——尸体——给——你们——想要的——金子——奥斯泰尔牙咬得咯咯直响。
海伦脸色煞白,她想说什么却哽住说不出话来。
这就是,奥斯泰尔郁闷而沉痛地说,我们所希望建立星际友谊的开端!这时,通讯总部的听筒突然响起来。
呼叫指挥官奥斯泰尔!前方有辐射,几种密度很高的波长。
虽然我们辨不清信号,但可以肯定是出自几艘飞船的。
就在这时,杰克走进了生物实验室,他面色苍白,一脸的严肃,他很刻板地行了个礼。
我没在卖力地干活,长官。
他带着嘲讽的口吻说道,最后一位通讯官可真是个吃干饭的。
这整整7年,他根本没想到过要接收信号。
可这几个月来,信号却源源不断地从地球传过来。
这些信号是在我们飞离地球3年后就发出了。
一个名叫考拉维的小伙子发现有一种圈状偏振波组成的密集光束,可以永久聚在一起。
过去几年里,_地球就一直给我们发送信号。
毫无疑问,我们现在收到的只是第一次电讯中的一部分。
他们建造了第二艘‘阿达斯特拉’号飞船,长官,又一艘载人的——地狱。
不!14年前就已载上人了!现在正驶在我们这儿的路上。
到达这里至少还要4年,他们压根儿不知道,有群恶魔正等着呢。
即使我们炸成粉末,还有一艘地球飞船会来这儿,像我们一样手无寸铁,一旦撞上这群魔鬼,那时已来不及了——通讯总部的听筒又急促地呼叫起来。
奥斯泰尔指挥官,观察部报告!船身的温度3分钟内上升了5度,而且还在升高。
有种东西以惊人的速度向我船倾注热力!奥斯泰尔转过身来,冷冷地又不失有礼地对杰克说道:加里,我们彼此继续仇恨已没有用了,我们都要葬身在这船上了。
可为什么我还是想杀了你呢?奥斯泰尔反问中的原因是不说自明的。
听到这三重可怕的消息,海伦忍不住轻声哭起来,她未加思索地就扑进了杰克的怀里。
四事实上,形势越来越糟糕:船体外壳的温度,一般说来,是所有外部温度计得出的平均值。
现在,只要看一下与屏幕电话相联的温度计组上的显示就可知道阿达斯特拉号后部的温度还属正常,但球形飞船的前半部,即离比邻星最近的那一侧的温度不断升高。
而指示器一片接一片地闪着红灯,说明这半球上的温度升高也不是均衡的。
奥斯泰尔镇定自若地注视着显像屏上的指示器。
在圆盘的正中,奥斯泰尔冷冷地说,肯定有一支飞船舰队。
杰克·加里简短地分析道:我们俘获比邻星人的那艘飞船比我们预想早几个小时就跟本国飞船联系上了。
情况我想一定是这样的。
它们先派出一支舰队和侦察舰在前打头阵,而不是一艘装着发射机的船。
那艘侦察舰向它们总部报告说我们设下圈套抓去了几名船员,结果,它们就开火了。
奥斯泰尔对着通讯总部的话筒突然说:G90部立即撤离,马上封舱,里面的所有人员赶快从气闸口出来。
除值勤人员以外,邻近相连的各部必须撤离,穿上太空服!他咔嗒关上话筒,沉着地补了一句:G90外部的温度现在是400度,表面已呈暗红色。
5分钟后就该融化,半小时之后,必将融出个洞来。
杰克催促道:长官,我要提醒你,它们之所以向我们进攻,很可能是侦察舰报告,说我们设圈套抓了一些船员。
我们也许还有一线希望……你说什么?奥斯泰尔满脸愁容痛苦不堪地问道,可我们没有武器!我们有录音记述机,长官!杰克很快回答道,我们可以同它们谈谈!奥斯泰尔生硬地说了声:好吧,加里。
我现在任命你做和平大使。
去吧。
杰克猛地起身飞快地走出控制室。
过了一会儿他的声音就从通讯总部的话筒里传了出来,呼叫火箭长!马上用私人屏幕电话报告。
紧急情况!杰克此时并不知道他的声音被切断了。
他把插头插到通信系统上,要求全力发射光束,加宽弧光。
他一个紧接一个地大声发布命令的同时,对身边的海伦轻声地作着解释。
她马上就领会了他的意思。
那个比邻星人还绑在生物实验室的椅子上。
他那对细窄窄的视觉器官中根本就看不出任何闪现的表情。
然而海伦她是熟知词汇卡上的词,她轻声急促地对着录音记述机的麦克风说话。
接着唿唿的猫头鹰似的叫声就从扬声器里传了出来。
比邻星人动起来了,扬声器干巴巴地把他发出的声音译了过来。
我——要——和——飞船——行星——说话。
完毕。
经过通信控制审查之后,一种怯生生刺耳且不带辅音的语言回响在整个生物实验室,主发射机用加宽了的光束发了出去。
1万英里之外,比邻星的侦察舰还在那里徘徊。
阿达斯特拉号继续朝那颗带环的恒星方向挺进。
这曾经是人类最大胆探险的目标。
1万英里处的阿达斯特拉号只是一个小点,可在望远镜中,比邻星人却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在1000英里时,也许就像只玩具,纵横交错着一些坚固的部件。
如果只有几英里的距离,人们就可以充分看清它那巨大的外形。
直径为5000英尺的飞船,在广漠无垠的空间也会使远处形状模糊的最大物体显得渺小,也正是这些个微不足道的东西组成了一支虎视眈眈的舰队对它喷射出致命的光束。
还是这几英里的距离,辐射的影响已显而易见了。
阿达斯特拉号的船身好在是用坚硬的合金钢制成的,它必然有高滞后率。
要是用紫铜做的船身,早就升温融化了。
比邻星人射在钢板上的辐射线引起的交流电,这会儿已使合金钢发烫变色了。
1O0英尺见方的船身都发出淡红色的光。
这块船身上的一个火箭管突然被切断了,不再喷出紫色的火焰,而其他的火箭也都稍稍加大火力来弥补。
钢板上的暗红色光更浓了,变成胭脂红,慢慢地随着温度无情地升高,转变成黄色,鲜黄色,渐渐变为蓝色。
袅袅升腾的雾气,从变形融化的表面上飘走,像是被远处的恒星吸走似的。
雾气越来越浓,闪着眩目耀眼的光,这是一种名符其实的金属气团。
突然,船身发亮的部分发出一声巨响,像火山喷发一样,船身的外壳融穿了,里面的气流猛地泻了出来,在融穿的空洞前汇成一大团气化金属物质。
它以难以置信的速度扩散开去,瞬间就烧成淡淡的发着幽光的慧尾薄雾。
阿达斯特拉号内的显像屏却变得混沌一片。
前方的群星顿时黯然失色。
从飞船中逸出的一部分空气,在前方弥漫开来。
虽说是散于广袤的太空中,无法测量空气的密度,可仍旧要比无比空旷的太空中的空气密得多。
它飘散在阿达斯特拉号的前面,使整个宇宙都显得朦朦胧胧充满了这种星云般的物质。
就在巨型飞船壳体大裂口的边缘,冒着层层的金属泡,一股烟气袅绕上升。
里层隔板开始发着灼热的暗红色强光,转眼就成了胭脂红,继而变成淡黄色。
在中心控制室里,奥斯泰尔痛楚地瞧着显像屏上显出G90内部融合为止。
他对着放在面前的麦克风镇静地说。
我们的时间要比原来预料的少了,他不慌不忙地说,你们得抓紧。
虽不能十分肯定,但必须切记,这群魔鬼毫无疑问是想从各个方向穿透我们的飞船,而且还要确认船上绝没有任何生还的东西。
你们必须制定出一些应急计划,赶快照我的意思去做吧!一个近乎歇斯底里的声音传了回来。
可是,长官,如果我切断火箭中的声纳振幅,我们一眨眼功夫就会烧成灰烬。
燃料会碎裂分散到各个火箭管,整条船会炸得粉碎。
这只要一会儿时间!真是个蠢货!奥斯泰尔大声咆哮起来。
路上还有一条来自地球的飞船,未受警告,径直朝我们驶来,而且像我们一样,手无寸铁。
再者,从我们的航程看,这群魔鬼完全可以辨出我们来的地方。
是的,我们就快死了。
可我们不能死得太轻松了。
我们至少也要搞清楚这些恶棍的飞船有没有向地球进发。
我们肯定是不能舒舒服服地死,必须死得其所,我们必须保护人类!奥斯泰尔对着显像屏吼叫的时候,他脸上现出的并不是烈士殉难的表情,也不是壮烈牺牲的神态,而是一张威摄恫吓下属就范的男人刚毅的面容。
一道辐射线照在他指挥的船上。
金属船壳吸收后转变为一种热能。
奥斯泰尔对这个部,那个处,大发雷霆。
又一个舱壁报销了。
第二次气化了的金属和滚烫的气流从这个庞然大物中喷发出来。
几千万里外,那些蛋形飞船组成的光圈完全静止不动,毫无生气,像是一头沉睡的怪兽。
可是,他们那里快速喷射出的一束束冷酷无情的辐射光,一集中在阿达斯特拉号船壳的某点上,这点就涌起沸腾的金属泡和缭绕冲霄的气焰。
还出现些依稀可辨的东西燃烧而爆炸。
巨船内数不清的舱室里的人们,对降临的末日表现出的反应,跟人的容貌一样各不相同。
有人尖声嘶喊,有人郁闷而发疯,见人就杀,还有另些人闯进储备室,一杯接一杯地拼命喝酒,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有些妇女紧抓着自己的孩子不住地哭泣,其中有些妇女疯了。
但在一部分的舱室里,奥斯泰尔盛怒的吼叫声还能维持表面的秩序。
机械车间里的人们,一边咒骂声不绝,一边野蛮地干着活,一边还不住地犯着错,使做过的活付之东流。
那个瘦瘦的航空处长,手持大扳钳,在自己统领的范围内来回踱着方步,用手中的大扳钳愤怒地狠狠敲击,来渲泄内心的恐慌。
还有火箭长,嘴里喘着粗气,满口的污言秽语,表现出意想不到的使用亵渎语言的天才。
火箭一直在太空中喷发出淡紫色的火苗。
生物实验室里却是另一番景象,那里静得出奇,人们神经高度绷紧。
绑得严严实实的比邻星俘虏,毫无表情,显得深不可测,不可捉摸,整个房间都回响着古里古怪的比邻星语。
录音记述机轻轻地沙沙作响,呆板地分析着每一个声音,搜寻着词汇卡,然后翻译成英语。
的确,它还真能不时地找出相配的词卡。
这样,机器就把比邻星人话中的一个一个词给译了过来。
船——之后是一长串声音,在音高、音强和语调上起伏变化很快。
人——,又是长长一串声音。
——和人交谈——比邻星人猫头鹰似的响声停了,不一会又非常谨慎地发出新的响声。
扬声器把这些话都译了过来,比邻星人配合海伦一起仔细地选择录音的词语。
它明白我们在干什么?海伦苍白无力地说道。
你们——与机器交谈,再与——飞船通话——机器又译道。
杰克沉着从容地对着发射机说:我们是朋友。
我们手里有许多你们需求的东西。
而我们需要的只有友谊和平。
除了自卫,我们并没有伤害你们的人。
我们要求和平。
得不到和平,我们会为之拼死战斗的。
但是,我们仍旧希望和平。
机器发出沙沙声;扬声器也唿唿地猫头鹰般地叫着。
这时,杰克压低嗓子跟海伦说:刚才我这番战争说法,单刀直入,我真希望能起点作用!四周寂静一片。
几千万里之外的那些看不着的敌船,瞄准了阿达斯特拉号碟盘的中部喷射出致命的紧密射线。
说来也怪,这种辐射穿透了飞船,一点也觉察不出,对人体早就伤害不了毫毛。
可遇到地球飞船外壳上的钢板,就停涨不动,旋流式地吸收进去变成了热力。
热力融通的洞孔像火山般地向太空喷出阿达斯特拉号上的装置,墙面,甚至连里面的空气也一泄无遗。
的确,在生物实验室里还是非常安静。
接收机不响了。
一分钟过去,两分钟,三分钟。
无线电波载着杰克的声音光速运行。
不到90秒钟就可以抵达那道正把阿达斯特拉号撕裂碎片的光源之处。
收到信号的那边还要稍稍损耗一点时间。
然后另一道带着答复的电波再化上90秒钟,以每秒18万6000英里的速度穿梭在太空中。
接收机这时发出难听的唿唿猫头鹰的叫声。
录音记述机在沙沙作响,扬声器没有表情地传达道:我们——现在——是朋友——没有战斗舰——来——接——你们——到——行星上去。
与此同时,阿达斯特拉号船身上的小型火山口减少了喷发的力度,融化、冒泡的边缘渐渐地停止冒气起泡,蓝白色气化了的钢也冷却成黄色,胭脂红,继而慢慢地变成了暗红色。
因为没有氧气,更加缓慢地转变成忽闪忽闪的白色金属面。
杰克对着控制室的麦克风简短地报告:长官,我已与比邻星人联络上了,他们也已经停火,还说,正派舰队带我们上他们星球去。
好的,奥斯泰尔声音苦涩地说,特别是我们都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时,这办法可能会对我们死后有用。
还有什么?我认为最好把那个比邻星人松绑,杰克说道,当然我们要盯紧他。
如果他胆敢捣鬼的话,就用枪把他麻痹掉。
我相信这也许是一种外交做法。
你是外交使节嘛,奥斯泰尔挖苦道,我们现在有时间进行工作了。
你还是叫别人去干大使这事吧。
腾出手来再向地球送发消息。
如果你认为有可能调整发射机,去适应他们期盼的那种波长的话,更好!显像屏上,奥斯泰尔的身影消失了。
杰克转身对着海伦,他突然觉得疲倦极了。
真难办,他阴郁地说,地球方面等着我们发出像他们传送过来的那种波,可没有比我们电力更强的力,就甭想收到!我们收到的也只是信息的中间部分,尽是些对地球上在用的发射设备的描述。
肯定·他们还会从头再描述的,更确切地说,四年前他们就描述过一遍。
假如我们能活更长一些的话,我们二定会收到的。
但我想象不出那将会是什么时候。
你还想继续和这个——怪物一块工作,来增加词汇的库存?海伦焦虑不安地瞧着他。
她把手搭在杰克的臂上。
它的确聪明极了。
她急急地说,我会跟它说清楚,让别人替我和他一起工作。
我要跟你走。
毕竟,我们呆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
大概只有10小时左右吧。
杰克倦怠地说了句。
他闷声不响地等在一边。
海伦呢,用精挑细选的词语在解释,录音记述机把她的意思翻译给那个比邻星人听。
她有一个助手和两名卫兵。
他们给那个无头怪物松了绑。
比邻星人并没有实施暴力,相反,对翻译机继续汇集词汇资料表现出极不耐烦。
然而,只有通过词汇资料才能进行完整的思想交流。
杰克和海伦一起来到通讯室。
他们不断地收到地球传送过来的信息。
像以前所收到的一样,尽是道十足的大杂烩。
4年前,地球一直热心于传话给最胆大冒险的人们。
曾用一道无形的能量,不停地穿越数以亿计英里的太空,赶上早3年出发的探险家。
据原文来看,这条信息是头条发出后不久发出的。
当时,曾向全球作了广播,肯定有成万上亿的人们听到可以跨越两颗恒星这一令人振奋的消息,人人为此激动不已。
然而,这种消息对于阿达斯特拉号上的人来说,并无多大帮助。
这纯粹是一个逗人开心的节目。
先由大众喜爱的刚劲有力的四重唱开场,紧接着的,是地球上某个收入丰厚的喜剧大师说的俏皮话,——他说的笑话又是阿达斯特拉号上的人再熟悉不过的,随后,是显赫的政治家的祝贺辞,还有一些乌七八糟的胡扯。
总之,这个节目都是些为参与人沽名钓誉设计出的拙劣大拼盘。
对阿达斯特拉号上的人,这种节目真的毫无帮助。
这时,他们的船体穿透了,死亡之神张开大网等着他们。
这次伟大航行的结果紧跟着司能会给整个人类带来灭顶之灾。
杰克、海伦坐在一起,静静地听着。
他们彼此的手指不由自主地交叉紧握着。
很不正常吧,死亡迫在眼前,生命对他们又如此短暂,而他们感情如此充分地流露,真有些荒唐。
他俩听着来自地球那边俗不可耐的信息,实在,他们什么也没有听进去,两人时不时地彼此对视一眼:生物实验室里词语的汇集进度飞快。
情况开始有了好转。
第二个比邻星俘虏也放了。
根据它的描述,证实了比邻星人双眼起的作用与地球人几乎是一样的。
他的描绘,不仅增加了比邻星语的定义及相应语的贮量,而且还了解了比邻星人的文明。
把零星的资料拼拢在一起,那儿的文明渐渐开始呈现出与人类文明有惊人的相似之处。
比邻星上也有一些人造的结构,显而易见,是居住的房屋;他们也有城市、法律、艺术,这一点,第二个比邻星人画的画就是一个见证。
还有科学,特别是生物学,格外发达,在某种程度上,替代了人类文明中的冶金术。
他们的身体(部分)是生长起来的,而不是制造出来。
他们的战舰、坦克等武器,也不用金属制造,而是用一种可以控制生长速度和方式的某些原生质物质长出来的。
房屋、桥梁、汽车——甚至连飞船都是由活的原生质形成的。
这类物质一旦长成理想的形状、大小时,就被处于一种静止的无生命状态,还可以随心所欲地再度使它活跃,而且,这种物质具有疱状连结的奇异特性,阿达斯特拉号早就体验过了。
迄今为止,比邻星人的文明听上去的确十分怪异但要理解起来也不难。
人类当初如果从不同的角度对文明加以改进发展,现在早就很先进了。
比邻星人的经济学非常通俗易懂,可了解其内容后,会使人感到惊恐万端。
比邻星人种是以食肉植物进化而来的,这就如同人类是从茹毛饮血的祖先进化而来一样。
可在发展的早期,人类就开始崇拜金子了,这种兴趣的转移,并没有发生在比邻星上。
当人们荒芜了城市,去追寻金子;滥伐森林以谋求矿产;为了金子,人们可以肆无忌惮地毁掉一切,甚至可以拿一切换取金子时,比邻星人却在搜寻动物。
人类在美洲四处猎绝野牛,仅仅为的是牛皮可以换成金子,同样,比邻星人在自己的星球上也在血腥地杀掳动物。
在比邻星人的眼里,动物组织本身与黄金同价。
随着岁月的流逝,出于纯粹的生存需求,他们学会将就着把植物作为食品,可那份对肉的无理性的贪婪依然存在。
他们研制了一种无限期存放动物食品的方法。
因而,海里的最后一批最小的甲壳纲动物也被捕捞殆尽了。
在他们看来,太空航行是一件有利可图的事。
原因之一就是,从望远镜中,他们看见了一个事实:这个恒星系中的其他行星上生长着植物。
有植物,必然就可能生活着动物。
比邻星系中,有3颗行星上具有适合动植物生长的气候和大气,但只在一颗最小的且最远的行星上,确有些动物生存的迹象。
在那里,比邻星人还在狂热地追猎着最后一批四足小动物,这些动物的聚居地日渐缩小,已全无立足之地,只好钻进冰冷大陆的地层下几百英尺的地方躲藏起来。
很明显,现在阿达斯特拉号上就有大量这样的财宝,高级动物——人类。
比邻星人以前从来没有想到过竟有这样的动物存在。
如果航行到地球上,就能拥有所有的人类,这一切都是如此清楚明了。
啊!成亿成亿的人类!千万亿千万亿的小动物!海里有取之不尽的生物!所有的比邻星人都迫不及待地要入侵这个心醉神迷的财宝王国,这种神迷心醉是比邻星人在享用史前食品时方能体会得到的。
五貌不惊人的蛋形飞船立刻就从四面靠拢过来。
温度计组的警报信号,不紧不慢,十分艰辛地一点一点上升。
每当比邻星人的飞船停在阿达斯特拉号上的温度计区域,标度盘上的红灯就会发了疯似地一个接一个地亮起来。
每次这样的警报,当然是因为射在船身上的辐射线的瞬息影响。
足足持续了20分钟的光束照射,比邻星人证实了阿达斯特拉号已没有缚鸡之力了,一艘蛋形飞船这才靠近地球飞船,十分精确地在船头一个气闸口上停了下来,它的船身渐渐鼓起一个大疱,粘住了钢板。
奥斯泰尔两眼盯着显像屏,看着这一切。
他脸色苍白,双手攥得紧紧的。
从生物实验室的通话机里传出杰克·加里紧张而嘶哑的声音。
长官,比邻星人的口讯。
一艘飞船已在我们船身上着陆了。
他们就要从气闸进船,当然,我方任何的一个不友善的举动就会招致全船覆没。
不会有抵抗的!奥斯泰尔尖厉地说道,这是我的命令!我们不愿自取灭亡。
就这样吧,长官,杰克有些出言不逊,我认为这还算是个明智的主意。
干你的事去!奥斯泰尔粗声粗气道,通讯联络方面有什么进展?我们现已有5000个左右的词汇卡了。
可以就任何话题进行交流对话,词汇卡上的所有词都不是令人愉快的。
我们现在用复制机在复制词汇卡,几分钟后就可完成。
用不了多久,只要第二台录音记述机和第二套词卡制成了,就派人送到你那儿。
显像屏上,奥斯泰尔看到了比邻星人那些无头身影在阿达斯特拉号的一个气闸的入口处出现了。
比邻星人已经进船了。
他突然向杰克发出了命令,你是通讯官,去迎接它们,把它们带到我这几来!行!杰克冷冷地应了声。
这道命令听上去就像死刑判决书。
实验室里,杰克脸色的确很难看,海伦紧紧地靠着他。
头一个被俘的比邻星人试探地对录音记述机唿唿地叫着,扬声器翻译过来是:什么——命令?如此之快,它就能通晓人生,真是不可思议。
海伦朝麦克风对它解释了一遍。
随后就响起猫头鹰叫似的唿唿声和刺耳的机器声,于是,整个实验室都自然地回荡着海伦要表达的意思。
我——也——去——他们——就——不会——杀的。
比邻星人鸭步状地左摇右摆地走到前头,非常利索地开了门。
杰克出去,走在它的前面,一只手扣住随身火力枪上的扳机,可这会儿火力枪派不上用场,也许他能击毙身后的这个植物型人,但这样做绝没有好处。
前方传来隐隐约约的唿唿声。
这个植物型人发出响亮刺耳的声音,与之呼应,对方马上传来应答声。
杰克此时看到了另一队入侵者,有二三十人之多,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半圆柱形的物体,比第一批入侵的怪物所持的要大一些。
一见到杰克,比邻星人就是一阵狂喜的骚动。
无头的躯干边的两条手臂样的触须急切地晃动起来。
出于本能,它们偷偷摸摸地去拨动武器。
突然一声响亮的唿唿叫声,像是命令,那些无头的东西个个不动了。
杰克看在眼里,可由于他们身上散发出那份十足的食肉贪欲,使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起鸡皮疙瘩的。
前一个俘虏,用无法听懂的声音与新来的人在交谈着。
植物型人的队伍里又响起了阵阵兴奋的喧哗。
去吧。
杰克短短地说。
他领着这些人朝中心控制室走去。
途中,他们听到有个人单调地尖叫着,看来,又有一个女人在这次劫难中崩溃了。
杰克身后那群丑陋不堪的东西发出阵阵唿唿声,打破了四周的寂静。
又是一种威严的声音,使它们安静了下来。
在控制室里,奥斯泰尔像一尊大理石雕像,除了他那双冒火的眼睛,冒着狂燥的火焰。
从他身旁的显像屏上,他可以看到又一队比邻星人,从容地从第二道气闸口进了飞船,这次的人数,显然有几百人之多。
录音记述机在海伦的照看下,拿了进来。
她见到控制室里一眨眼就出现这么多的怪物,吓得不由自主地大叫了一声。
把录音记述机安装上!奥斯泰尔的声音冷酷得像冰块一样。
海伦颤抖抖地试图照着办。
我准备好讲话了。
奥斯泰尔朝录音记述机粗声地说。
机器轻轻地沙沙作响,翻译着。
这群刚来的人中的一个头目唿唿地说着什么。
这是他的第一道命令。
船上全体官员立刻到这儿报告,所有控制系统处于自动运转状态。
但要把自动一词译成比邻星语的相应词有一定的难度。
词汇卡中找不到这个词,这里花了一段时间。
奥斯泰尔重复着命令。
脸上冒出豆粒大的冷汗,但他的自制力却铁一般坚定。
第二道命令是,所有技术记录的副本——理解所有这个词同样有一定的困难,又花了许多时间解释——一切有关飞船结构的书籍都必须送到这些植物型人进入的那个气闸口去,而且还有机器、发动机及武器的样本统统送往同一地点。
奥斯泰尔又重复了这道命令。
他的声音非常脆弱单薄,但绝没有丝毫颤抖或者时断时续。
比邻星头目唿唿地又发布了一道命令,录音记述机在一旁徒劳地沙沙响着。
它的随从们急速散到控制室的各个门口,一个个出去了,只留下4人守在控制室里。
杰克一个箭步地冲到奥斯泰尔跟前,啪的一声,他那支火力枪扣上了扳机,狠狠地顶在指挥官奥斯泰尔的腰间。
比邻星人没有反应。
他妈的!杰克气得嗓子发哑,你让他们占领了整条飞船。
你是打算廉价地换取你的狗命吧!我先宰了你!再杀到火箭管去,用一团火送飞船上天,与这群魔鬼同归于尽!可海伦很快叫喊起来:杰克!不要,我知道不是这么回事!因为她距话筒太近,像回音一样,录音记述机把她说的话用比邻星人的猫头鹰式的语言重复了一遍。
奥斯泰尔脸色铁青,马上就要发作起来,不过,他轻声地喝斥道:蠢货!这帮魔鬼是能够上地球去的,因为它们知道,肯定会不虚此行的。
即使把船上所有的人都吃了,也不会杀了船上官员的。
他们可能……哦,我们必须把船开到它们那颗行星上去,在那里着陆。
他的嗓门压低到近似耳语的声音,而且气得说不出话来。
如果你认为我是想在这次劫难中苟且偷生的话,就开枪毙了我吧!杰克僵直地站了一会儿,然后退了一步,毕恭毕敬地向他行了一个优雅机械的军礼。
我请求你的原谅,长官。
他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以后我会尽力帮你的。
这时,一个官员蹒跚地走进控制室,又进来一个,又来了一个,他们慢吞吞的一个一个走了进来。
阿达斯特拉号上的30个官员只来了6人。
一个比邻星人迈着古怪的步子走了进来。
他不耐烦地走到录音记述机前哇啦哇啦乱叫。
这些——所有的——官员吗?机器平板地问道。
航空长官用枪杀了全家,他自己也自杀了。
航空处的一个副官气喘吁吁地说,有一伙反叛者控制了火箭管。
火箭长把他们击退了,可他脖子上却挨了一刀,流血死了。
还有那个库房长官是……闭嘴!奥斯泰尔的声音又高又细。
他扯了扯领子,走到麦克风前面,轻轻地说:所有活着的官员都到了,但我们这些人还能开船。
一个双臂上绑着宽宽的皮革条的和另一个腰部绑着皮条的比邻星人一摆一晃地迈着鸭子步走到话筒边,用一只手臂末端的卷须熟练地摆弄着开关。
它发出一种奇异无形的声音,船上顿时一片混乱,闹翻了天。
整个房里的显像屏都发出高音频的尖叫声,太恐怖,太可怕了。
这声音比一只恶狼紧追吓瘫的小鹿时发出的还要可怕得多。
这种声音是杰克听到过的。
那是在第一批入侵者中的一员杀人时发出的声音。
还有一种声音也从显像屏中传了出来,这是人类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其间还夹杂着一二声爆炸。
随后又是一片死静。
中心控制室里的5个比邻星人全身颤抖起来,它们满怀着强烈的杀戮欲。
这是一种毫无理性的,盲目而又本能的热望,是某种食肉植物进化过程中产生的,也正是由于对皇物的强烈需求,才使得它们可以四处移动来获取食物。
带着皮饰的比邻星人又走到录音记述机前,它朝里面唿唿地叫着。
现在——需要——两个——飞船上的人——向他们学习。
中心控制室里,嘀嗒,有一个极轻的声音,这是一滴从奥斯泰尔脸上滚落到地的冷汗。
他紧闭着双眼,脸色煞白好像束手无策了。
只有杰克此时沉着地看了看一个个幸存下来的官员。
我想,大概是用作动物活体解剖吧。
他粗声地说了句,肯定它的计划到地球上去了,它们也是有智慧的人,绝不会只剩下我们这些人的。
它们的目的是谋求财富,它们想在人体上试验一下武器,诸如此类的事而已。
通讯处是目前最派不上用场的部门,长官,我自愿报名。
海伦忙不迭地说道:不,杰克,千万不要去!奥斯泰尔睁开了眼睛:加里已经自告奋勇了,还要一名自愿做活体解剖的人。
他哽住说不出话来,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没有失态。
它们要找出如何杀人的方法,它们那种30厘米长的波只能融穿船身,在人体上却行不通。
我可不能做自愿者,我一定要与飞船共存亡。
他用绝望的声音说,还要一个人,心甘情愿地让这些魔鬼慢慢地杀死。
死寂了片刻。
这些人简直被眼前发生的事吓懵了,他们心里也明白现在在阿达斯特拉号上各个船舱里正在进行的情况,一切都历历在目,他们不会思考了,脑海里一片空白,感情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吓得麻木不仁。
这时,海伦跌跌撞撞地扑进了杰克的怀里。
我,也去!她一面喘着气,一面说,反正都是死,不如和杰克死在一起,我也不想活下去。
请不要这样。
奥斯泰尔呻吟地恳求道。
我就是要去!她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你阻挡不住我,我要和杰克在一起!她对着杰克:不论你走到哪,我都要……她哽咽地说不下去。
她紧紧地靠在杰克身边。
那个戴皮饰的比邻星人朝录音记述机厌烦地唿璁叫起来。
这两个人——过来。
奥斯泰尔此时用一种怪怪的声音说了声:等等!就像自动机器人一样,僵硬地走到办公桌前,抓起一支电子笔,写了些什么,他的双手不住地颤抖,我肯定是疯了,他有气无力地说,我们每个人都疯了,我想好孬都是个死,都要见阎王去的,唉,把这个带上。
杰克把他递过来的细细长长的一张纸片塞进了口袋。
比邻星人更不耐烦地唿唿地叫起来。
它领着海伦、杰克,迈着滑稽的摇摆步,朝气闸口方向走去。
有三次,那些四处游荡的东西看见他们,就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厉长鸣,可每次都是比邻星人权威的唿唿声,斥退了植物型人群。
曾有一次,杰克看到四个比邻星怪物围着地上的某件东西忽前忽后地摇晃。
他急忙伸出手蒙住海伦的眼睛,走过之后才松开手。
他们来到气闸口,领路的比邻星人用手指了一下它们进入的气闸口,杰克、海伦照着它的意思做了。
有几条长长的橡胶状的触须卷住他们,海伦嘴里喘着气,不敢动弹,而杰克拼命挣扎,叫着海伦的名字,他被狠狠地击了一下,昏了过去。
当他醒过来时,觉得身上压着重重的东西。
他翻了翻身,身上的东西滚了下来。
有道灼热的光,透过来,这不是地球上的那种他所熟悉的光,而是一种令人极度焦燥痛苦的火焰,是装在一个透明的球体里,不住地扑腾着。
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古怪的气味,是某种动物的膻臊的气味。
杰克坐起身,海伦就躺在他的身边,没有捆绑,也没有受伤,在他们附近,好像一个比邻星人也没有。
他无力地碰了碰海伦的手腕。
这时,他听到突突突的响声,每次声音震动之后,就有瞬间加速的感觉。
是火箭,是燃料火箭!我们是在他妈该死的飞船上。
杰克冷冷地自言自语。
伸手去拿他自己的那把火力枪,不见了。
海伦也睁开了眼睛,她呆呆地望了望四周,目光落到杰克的身上。
突然,打了个寒战,靠在了杰克身上。
出——出什么事了?我们必须搞清楚。
杰克坚定地答道。
突然,他脚下的地板倾斜了。
他本能地瞥了一眼,这时,他才下意识地注意到是一个舷舱。
他凝望着船外熟悉的太空,黑洞洞的,只有点点的星光。
他看见了那颗带环的恒星及周围行星的光点。
有个光点离得特别近,是一个非常醒目的碟盘,上面还有极雪冠,有雾蒙交错的绿野,很可能是大陆,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无法描述的色彩,透过行星的大气层望下去,十有八九是海底了。
四周万赖俱静。
这儿,听不见比邻星人说的那种稀奇古怪的猫头鹰叫似的语言,既没有元音,也没有辅音。
一段时间,什么声音都没有。
我想,是朝那颗行星方向飞去的。
杰克冷静地说着。
我们得去看看,能不能在飞船到达之前,先结束我们的生命。
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细声的谈话。
奇怪,这是一种被压抑的低语声。
绝不像植物型人古怪离奇的鸟鸣声。
海伦紧偎着杰克,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着走去,他们俩走出了醒来时呆的那个窄小的地方。
四周一片寂静,一点动静也没有,只听到远处细小的谈话声。
火箭再一次发出轻轻的突突声,整条船又在加速行驶着。
动物的气味怎么越来越浓了?他们走过一个奇形怪状的出口,海伦不禁叫出声来。
动物!阿达斯特拉号上搬来的木箱,横七竖八地堆在地上,这都是装动物标本的笼子。
原来是打算把动物喂养起来当食物用,如果比邻星的行星上有适合动物生存的群集地,还打算放了这些可怜的动物。
再走到前面一些,尽是一些多得无法计算的书籍、机器、各类箱子。
这是那些比邻星首领下令交到气闸口处的物品。
但仍然见不到一个比邻星人的影子。
那个压抑的细小说话声,简直难以置信,听起来太像人类的声音,是从稍远一些的地方传过来的。
海伦迷惑不解地跟在杰克身后,小心谨慎地朝发出声音的地方走去。
找到了。
声音是从一个没有光泽的暗褐色的东西里传出来的。
周围的一切,地板、墙面及船内的任何一样东西,都是由这种褐色组成的。
这声音,纯粹是人类的噪音,更准确地说,是奥斯泰尔的声音——痛苦万状,粗声粗气,近乎有点歇斯底里。
……到现在,你们应该恢复知觉了吧。
妈的,这群魔鬼要获得你们还活着的消息。
我告诉它们,它们现在使用的速度只会让你们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
于是,它们就减慢了船上速度。
加里!海伦!打个信号吧!我再重复一遍,你们现在乘坐的飞船,是这些魔鬼用光束控制的,它们计划把你们送到一颗曾经有过生命的星球上去,安置下来。
现在,这颗星上已空无一人了,除了些植物之外,什么动物也没有了。
你们,还有船上的动物、书籍等东西,是特别为这群魔鬼的魔头留用的。
它叫人把你们送到一艘外界操纵的飞船上,是因为没有一个值得它信任的人,来押送你们和其他动物,这样一大批财宝!你们两人,是知识的储备,可以帮助翻译我们的书籍,可以向它们解释我们的科学,等等,除了它自己的飞船,任何船都绝不允许到你们要呆的那颗星上去。
现在你们可以发信号了吗?旋钮就在我声音传出的喇叭上面。
揿三次,它们就知道你们俩安然无恙,不然的话,它们就会派另一艘飞船,带着防腐剂,对你们的尸体进行防腐处理,免得无价之宝白白地浪费掉。
声音非常细弱无力,比邻星人的接收机,没有精巧的设计,对人类复杂精细的语音,无法复制。
接着就传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
杰克伸手揿了三次旋扭。
奥斯泰尔的声音又接着说:现在我们船上像炼狱一样,面目全非了,简直是地狱之火的燃料坑。
我们7人都还活着,我们指导比邻星人如何操纵控制系统。
可我们还告诉它们,我们是不能关掉火箭,指给它们看里面的构造,因为火箭要重新启动的话,附近就必须得有一颗行星质量场来引起太空的形变。
它们还会继续让我们活下去,一直到我们把所有的一切做给它们看过之后。
它们也有某种书写方法,录音记述机把我们说的话全部翻译过去时,都——记录下来,非常科学——声音突然中断了。
你们的信号刚刚才收到,过了一小会儿,喇叭里又响起了奥斯泰尔的声音。
你们附近什么地方可以找到吃的。
船上的空气足以维持到你们着陆,登上星球。
你们走了大概有4天左右了吧。
过会儿我还会打过来的。
你们大可放心,航行是有人照看着的。
过后,声音真的消失得一点也没有了。
杰克和海伦,在比邻星人的飞船里进行进一步的探险。
和阿达斯特拉号相比,这飞船显小了点,大概有100英里长或再长一点,直径嘛,最多也不会超过60英尺。
他们俩还找到许多舒适的小房间,里头空空荡荡。
毫无疑问,这地方曾经一度是挤满了比邻星人的。
所有的房间,都可以冷冻起来。
也许在低温下,比邻星人的反应,会像地球上冬天里的植物一样,进入蛰伏期,这样的设计,有助于运载大批的船员,到作战或登陆时再让它们复苏过来。
假若它们把‘阿达斯特拉’号按这种原理改装一下,驶回地球的话,杰克阴郁地说,至少可以带上15万个比邻星人,也许还要多。
人类就要遭到这些怪物的侵犯进攻了,这种想法苦苦地困扰着杰克。
为此他苦恼、忧烦。
海伦竭力使出女人的温柔,用当前他们暂且安全之类的话,想使杰克开心一点。
我们自愿来作活体解剖的,在他们恢复知觉后的一天,海伦满怀同情地说,不管怎样,我们目前,这会儿还算安全,而且我们俩都呆在……奥斯泰尔通话的时间也该到了,杰克没等她说完,就粗气粗声地打断道,最后一次信号消失差不多30个小时了。
比邻星人的惯例,也跟地球上的纪律一样,或和地球人的飞船一样,过一段时间联络一次,通常把行星旋转一周作为一个固定的时间单位。
我们最好还是去听听。
他们走了回来。
奥斯泰尔的声音已经从那个奇形怪状的喇叭里传了出来。
从他的声音看,比昨天多了一份紧张,少了些明智。
他告诉说,那群怪物驾驶阿达斯特拉号的进展情况,还说,它们已不再需要其他6个幸存的官员了,完全可以自己维持船上设施的运转了。
空气净化器也给关掉了,因为,清除空气中的二氧化碳会使这些比邻星人透不过气来。
6个官员现在还必须活着,因为他们的存在,可以满足植物型人对信息贪得无厌的渴求欲望。
他们处于永无休止的逼供拷问中,他们头脑中的每一种信息的来源,都要求用比邻星人神秘古怪的文字记录下来。
其中有一个最年轻的官员,那个航空处的副官,就是经不住这样的重负压力,疯了。
几个小时来,他毫无知觉地,声嘶力竭地尖叫个不停,结果就给干掉了,他的尸首马上就用奇怪的干燥剂制成了木乃伊。
其余5人也生活在死亡的阴影里,稍有点响声,就把他们吓得魂不附体,心惊肉跳。
我们的减速已经改变了。
奥斯泰尔说,他的嗓音变得尖厉刺耳。
你们着陆后的第三天,我们也会降落到一颗它们称作‘故乡’的星球上。
奇怪,它们竟没有殖民化的本性。
我想,我们中的另一个也快要不行了。
哦,还有,他们拿走了我的皮鞋,皮带,这些东西都是真皮制的,这是不是西瓜里取金条。
嗯?突然,他大发雷霆,歇斯底里起来。
我真笨!让你们俩个成双成对地离开我们这个地狱,而我自己却要呆在这里!加里,我现在命令你,不得对海伦做什么!我命令你们,现在开始不许讲一句话!我命令……一天过去了,又是一天。
奥斯泰尔传过来两次信号。
每一次,据他的声音来判断,他更绝望,更受刺激,更接近疯狂的边缘。
第二次,他哭了,同时,他又咒骂杰克,因为杰克在一个没有植物型人的地方。
我们没有用场了,除了把我们看作动物之外,再引不起这些魔鬼的兴趣了。
我们的头脑甚至已不会计算!它们有系统地损毁船内的装置。
昨天,它们从我们种粮的种植区的地里找到几根蚯蚓。
现在,我们每一个人都有一名警卫看守着。
今天早上,我那个卫兵从我头上拔了些头发,津津有味地前仰后合地吃起来。
我们连一件羊毛衬衫也没有。
简直是群畜牲。
又过了一天。
奥斯泰尔已处在半歇斯底里状态。
船上只剩下3个人还活着。
蛋形船在无人世界着陆方面,他还有些话要说,他认为很有必要帮助杰克。
目的地已近在咫尺了。
半边天空全是要着陆行星的盘面,这里就是他和海伦的囚禁之地。
而阿达斯特拉要驶往的那颗行星,现在,在奥斯泰尔眼里是一个完整的圆盘。
比邻星的光环之外,总共有6颗行星,监禁用的那颗星紧靠在植物人家园的外侧,与同星系的其他星相比,家园要冷些。
因为几千年来,比邻星人猎肉远征已搜遍了星球的表面,直到一只哺乳动物,一只飞禽,一条活鱼甚至连一只甲壳纲动物也找不到为止。
整个星球都已冰封雪盖,冻成各种形状的东西在空中飞旋飘荡。
你们现在知道怎样操纵光束发放出的太空控制仪了,奥斯泰尔说道,声音发抖,像是从牙缝中蹦出来的,这纯粹是紧张而在打颤。
你们会很安宁的,我这儿的一些他们绘制的图片真是有所指的话,那么,在你们登陆的星球上就会有树,有花,还有类似草样的植物。
我们这儿正举行有史以来最大的庆祝会。
所有的飞船个个称此地为‘故乡’,其他星球上,这会儿是不可能有比邻星人,因为在别处,就享用不到一点动物的肉片,它们只要给多点儿的肉片。
它们获得某些动物原时,就会感到兽性的喜悦。
我们成了它们梦寐以求的财富最大储备。
在我面前,它们毫无顾忌地大肆谈论,我真是傻,竟会听得懂它们彼此谈话的只言片语:它们的统帅正计划着生长一批比原先大得多的飞船,它准备带300艘船向地球进发。
船上多数的士兵都要处于休眠或冬眠状态,直接登船就会有300万人之多。
它们那种可恶的光束,在1000万英里处就能融化地球飞船。
这样的交谈,显然可以帮助奥斯泰尔保持神志清醒。
第二天,海伦、杰克乘坐的蛋形飞船像铅锤一样,从空旷的太空坠落到了大气层里。
气流通过其光滑的边缘呼啸着。
杰克控制着飞船。
最后,飞船越来越慢地降落下来了。
在一片绿草丛生的林中空地上,轻轻地着陆了,周围是一片奇怪却又令人宽慰的树林。
此时的星球,已是日暮时分。
在他们进行探险之前,黑暗笼罩了大地。
但是,第二天,第三天,他们也没作太多的探险,原因之一,就是奥斯泰尔几乎是喋喋不休地说着话。
地球上又有另一艘飞船要来了,他说,他的声音嘶哑,又要来一艘,至少是4年前就驶出了,4年后就会到达这里,你们两人还可能有机会见到,我可能明天晚上不是死,就是疯,想起来,也实在是滑稽可笑。
我一想到你,海伦,我就会疯得更快些,让杰克吻吻你,海伦。
你是知道,我对你的爱。
在我依然还是个活人时,在我还没成为一具死尸前,我要亲眼看着我的飞船驶向地狱。
我是真心真意爱你的,海伦。
每当我看见你看加里的那种发亮的眼神,我嫉妒。
当时,我真恨他。
现在我还是恨他,海伦!我真说不出有多恨他!此时,他声音就像炼狱里的鬼叫声。
我,十足的笨蛋,竟会给他那道命令!杰克眼里喷发出极度仇恨的目光,他来回踱着,海伦的手搭在他的肩上。
他答非所问地跟她说话,他恨得声音粗浊,充满着切齿的仇恨。
心里在想的,全是如何不顾一切,去杀了那些可恶的比邻星人,他开始在那堆机器里搜寻。
专心致志地把那些古怪的装置改装成一支10千瓦的涡旋枪。
十几个小时,他一直埋头干着。
突然,意识到海伦也没闲着,她好像在某个地方搬弄什么,于是,他感到不安了,走了过去。
海伦刚把阿达斯特拉号运来的最后一个箱子拖到出口处,把里头的小生灵一只一只放出来。
鸽子在她头顶上展翅翱翔;兔子在她脚下,欢快地咀爵着脚下这一片生疏而又令人满足的叶片植物。
她抬头望了望,除了一只跛脚的羊羔外还有6只。
小鸡们扒看土啄着,这个世界里是找不到虫子吃的,只能找到一些草籽之类的东西,阳光底下4只小狗,在这片扎人的草地上嬉戏打闹着。
无论如何,海伦强辩说,它们还有一时的快乐,它们不会像我们,我们还得担忧。
这儿该是人类的天堂!杰克阴郁地望着这遍地美丽的绿色世界。
没有猛兽,没有害虫,也不可能有疾病,除非人类有意引进来。
这儿真是个天堂。
飞船里传出人类轻轻的说话声。
他深感痛苦地赶去听。
海伦也紧随在他的身后。
他们站在一个形状怪异的小房间里,这里是控制室,墙面,地板,天花板,仪器盒,这里的一切,干篇一律的是暗无光泽的褐色物质组成的。
这就是比邻星人可以任意控制生长的形状。
这次,奥斯泰尔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冷静,少了许多的歇斯底里,完完全全沉稳泰然了。
我希望你们没有到别处去,海伦,加里。
喇叭里传出声来。
今天,它们在这里开过了庆祝会。
‘阿达斯特拉,号着陆了,我也下了船。
我现在是唯一活着的人。
我们来到了魔鬼们的市中心,在众多的建筑群中间,座落魔窑的总指挥部。
最高统帅有一座宫殿,紧靠在我现在站的这块空地旁边。
今天,它们举行欢宴祝乐,没想到,‘阿达斯特拉,号上竟然会有那么多的动物原料制成的东西。
它们甚至在我们制服上也能找到用来保持衣服挺括的马鬃。
还有羊毛毯,皮鞋,甚至用动物油脂制成的肥皂,它们对肥皂加以净化了。
只要有一点点动物原料制成的东西,它们都能找出来,这点就像我们科学家能从别的东西里找到金、镭一样,灵敏巧妙。
很奇特吧,嗯?喇叭停了一会儿不响了。
我现在神志很正常。
又传出沉着冷静的声音。
我想我肯定有一段时间神志颠倒了,是吧,可今天,我看到的一切,使我脑子豁然清醒过来。
我看见了成万上亿的恶魔把手臂伸进许多的大罐里,大槽里,这些罐呀槽的,都装着‘阿达斯特拉’号上掠夺来的动物组织溶解出的溶液。
那个魔头自己留下好多。
我看见好几队卫兵把东西送进它的宫殿,其中就有我的朋友。
我亲眼目睹了整个城市如痴如醉,魔鬼们一个个前仰后翻地欢呼着从地球飞船上掠夺来的战利品,人人都心醉神迷。
我还听到它们的统帅,那个魔头,在御座上作了一个威严的报告。
现在,我已能听懂许多它们的语言了。
他告诉自己的臣民,地球上遍地都是动物,人类,鸟类,兽类,还有海洋里的鱼类。
他还讲,历史上最大的飞船不久就要问世了。
在这些飞船上,要使用人类的推进方法——火箭。
加里,第一批舰队要戴上无以计数的比邻星人去侵占地球,还要把财宝运回星球,这样,他的每一个臣民就可以年年有今日,常常共此时。
那些魔鬼,听得疯似地前后摇摆,发出阵阵的尖叫声,顿时,成千上万的尖叫声汇成一片。
杰克轻轻地呻吟起来,海伦用手捂住双眼,好像只有这样,才能遮住她想象中的情景。
现在的情景,就是你以前的观点,奥斯泰尔——唯一的一个人类,站在千万万里之遥的嗜血人的星球上沉着地接着说,它们的科学家已经来了,要我带它们去看火箭内部的装置,明天还会有其他人会过去盘问你们俩。
但是我要先带他们去看火箭。
我可以肯定,十分肯定,它们的每条飞船都已回到这颗星球上来了。
它们是来分享庆祝的欢乐的,因为每个人都可以从首领那儿领取一份赠送的礼品,一份它辛劳一生都希望尽量多的谋得的动物组织。
这儿,肉要比金子珍贵稀罕多了。
其价值,用相应的比例计算的话,可列于铂与镭之间,与它们同价。
因此,它们都回来了,一个不缺!可路上还有一艘从地球驶出的飞船,4年后就到这里了,你必须记住这一点。
远远的,喇叭里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唿唿声。
它们来了,奥斯泰尔冷静地说道,我就领它们去看火箭了,也许你们能看见好戏呢。
这完全取决于你们那儿的时间了。
但你们切记,路上还有一条姐妹船朝‘阿达斯特拉’号驶来,还有,加里,我给你的最后一件东西,纯粹是个疯子所为,但我庆幸,我这样做了。
再见了,两位!喇叭里传出微弱的唿唿声越来越轻了。
在很远很远的魔鬼城里,奥斯泰尔领着一群植物型人一同去看火箭内部的构造。
它们希望弄懂这条大船推进的方方面面,这样就可以制造出——或者说是生长出船只,大得可以运载无数倍的植物人群飞往太阳系,到那儿寻得动物。
我们还是到外面去吧,杰克阴着脸说,他刚才说,他要做,可他机器一点也不懂,我想他是疯了,看来那个星球是不可能生存下去了。
我们出去看着天空。
海伦踉踉跄跄地走了出来。
他俩站在绿草地上,仰望着苍穹。
目不转睛地望着,等着。
杰克的脑海里闪现出阿达斯特拉号上那些巨大的火箭弹瞠,他仿佛看见一队古怪的人走了进去,一群鬼模怪样的植物人,后面跟着奥斯泰尔,他的脸像大理石般坚定镇静。
他打开了一个火箭的炮尾,他会向它们解释分离场,是用来分解氢电子,氦又转变成锂,与此同时,水中的氧就会不折不扣地分离成中子和纯量。
奥斯泰尔肯定还会回答它们提出的问题。
他会解释超音速发生器是用来控制力和方向的。
他有一点是不会提到的,那就是只有在火箭筒里布满了发生器产生的频率后,里面的物质才经得起分离场的影响。
他也不会向它们解释,没有运转发生器启动的火箭筒,是会因为燃料和火箭的离合而着火,除了一件东西之外的任何物质以及除一种振幅之外的任何情景都会着火,更不会解释,火箭筒,飞船、行星之类的东西,会在倾刻之间,化成一股淡淡的紫火,炸得无影无踪的。
不,奥斯泰尔不会说的,他还会给比邻星人示范,如何启动卡尔德威尔场的。
两人望着天空,突然间,有道刺眼的强烈紫光闪过,使得头顶上那颗带环的红色恒星也黯然失色了。
那道紫光持续了一秒、两秒、三秒,没有一点声音,只感到瞬息间的热浪无法忍受。
之后,一切又恢复了原样。
带环的星照耀着本地,这儿的云朵也和地球上的一样,安详地在蓝天中飘浮,但天空的蓝色要比地球上的稍淡一些。
从阿达斯特拉号带来的小动物们,满足地嚼着脚下这片叶瓣植物,鸽子欢快地飞翔,自由自在地拍打着翅膀。
他做到了,杰克说,每条飞船都在那颗星球上,现在什么也没有了,不会再有什么植物型人种了,连同它们的星球,它们的文明,还有侵害地球的计划,一齐都报销了。
太空之外,曾经有过比邻星人的星球,现在没有了,没有一丝热气,没有一毫冷气,消失了,就像从来就不曾有过似的。
来自地球的一男一女,他们两人站在这颗人类乐园的星球之上,等待着马上就要到来的地球飞船,载着许多人驶到这里。
他真的地到了。
杰克静静地不住地说,安息吧,他的灵魂!我们——我们现在可以考虑如何活下去,而不是死了。
他一脸严峻的表情渐渐地松弛下来了,他低下头温柔地看着海伦,他把她搂进自己的怀里。
海伦幸福地依偎着他,把一切曾经有过的不愉快的想法全都抛在脑后,一会儿,她柔声地问道:奥斯泰尔给你的最后一道命令上说了什么?我根本没看过。
他在口袋里摸了摸,磨穿的口袋里掉出了一小纸条。
他看了看,递给了海伦。
根据阿达斯特拉号离开地球时通过的法令,这颗人造星球上的法律及执法都全权委托给船上的指挥官,而且还特别规定,阿达斯特拉号上的合法婚姻,必须有指挥官签字的官方结婚证方可有效。
正当杰克奔赴他认为是黄泉之路时,奥斯泰尔塞给他的纸条,实际上是一张结婚证明。
他俩相视而笑。
本来就无所谓的,海伦迟疑含糊地说道,我爱你,这就够了,不过,我很高兴他给咱出了这个证明。
有一只自由了的鸽子在地上找到了一根干草,它用力拽着,它的配偶在一旁认真地端详着它的举动。
它们彼此发出鸽子的呜叫,衔着干草飞去了。
经过一阵叽叽喳喳的讨论之后,它们认为这的确是一根非常适于筑巢的干草。
(李建 译)火星上的世界破坏者就科幻小说而言,不管是三四十年代的,还是现在的,如果不明白它们所具有的商业利益就很难对它们作出评价。
从根斯巴克开始,出版商们希望的就是赚更多的钱,编辑们期盼的就是有畅销的故事,而专业作家的打算至少就是把故事卖给编辑以得到足够的谋生用的钱。
诚然,所有的小说都有其某些商业因素的作用,写作品·的目的是想将其卖出或编成戏剧演给公众看。
莎士比亚为了发财才离开斯特拉特福。
塞缪尔·约翰逊指出:除白痴以外所有的人都是为了钱而在那儿写作。
大多数标新立异的作家期待着他的小说能卖出数百万册,由此而带来名誉地位和可观的经济收入。
科幻小说作者冒的风险是比较小的。
那些不打算靠杂志谋生的少数人还在为那几个便士而工作。
一分钱一个字是他们希望的最好收入。
在地狱制图员一书中,布赖恩·奥尔迪斯指出:稿酬越少,越珍贵。
然而,作家写科幻小说的创作动机并不完全由名利作祟。
他们是可以在其他方面写许多作品而获利的,他们选择科幻小说是因为喜欢它的自由性或是因为他们j昌望那种氛围,或者就是因为他们热爱自己的作品。
然而,他们若打算就依靠写作生活的话,就岿须经常不断地、快速地、仓促地写,再做一点点修改。
他们写作的特点是随意,叙述质朴。
偶然如果需要的话,能让已经消失的人物再重新出现。
虽然根据一般情况,这样做是错误的。
科幻小说多注重于惊险和打斗情节,因为这容易写,可使用许多的词句。
而且,读者最喜欢看这些,编辑们也偏爱这些。
在《第十二个星系得胜者》中阿尔吉斯·布德里斯写道,所有的编辑们相信,并有销售数字作证,通俗科幻小说比一般的小说更’受欢迎。
坎贝尔并不完全属于前者,尽管他很喜欢惊险小说。
他出版了史密斯博士的《摄影师》系列小说和其他系列惊险小说。
而且他试图在可能的情况下让作家以日常生活为题材或围绕着一系列的题目写作,像范沃格特的非逻辑世界系列或是哈尔·克里门特的《重力的使命》。
部分是由于坎贝尔的影响,还有社会现实的作用,科幻惊险小说已经越来越难写了。
今天,纯粹的历险奇遇作品更像是远离现实社会的幻想小说。
惊险作家的影响变得越来越小。
作家们的希望是写一些更细腻、更有情节,但决不枯燥无味的作品,由此产生出不同类型的小说。
对于30年代的科幻小说,最令人惊奇的事实不是这类作品写作水平不高,而是在这些作品中,出现了一些生气勃勃的著作,这些著作既有创造性,也有相当的写作技巧,这些作品超越了当时的创作环境。
30年代最受欢迎的作家就是这些写惊险小说的作家。
埃德蒙·汉密尔顿(1904-1977)就是其中之一,与同一时代的科幻作家相比,他是一位想象力丰富的作家,但他的作品大都是惊险小说。
1926年受A·梅里特的《曼默思的鬼神》的启发,汉密尔顿在《离奇故事》上发表了第一篇小说。
这位22岁的作者是宾夕法尼亚州一个家庭的唯一的一个儿子。
他有3个姐姐,14岁时念完高中。
但是在大学一年级时因未去参加礼拜而被赶出了校门。
他曾在铁路上工作了一段时间,后来,变成职业作家。
汉密尔顿多年的朋友杰克·威廉森曾说过《离奇故事》使汉密尔顿获得成功。
他经常用真名和6个假名发表作品的,是最受欢迎的作家之一。
特别是他创作的《星际巡逻》的故事系列,创造出了来自于不同世界的保护文明银河星系的生物。
这些作品有助于对人类即将征服的那些星球神秘性的想象,而这一直是科幻小说的主题之一。
威廉森这样写道。
汉密尔顿作品最受欢迎的一个地方是有关丑恶势力威胁太阳系或银河系安全,但其行为又被一个人所阻挠的故事。
由此,他得到了一个昵称世界破坏者,有时又称为世界拯救者。
汉密尔顿将其作品卖给了许多杂志,包括《惊异故事》、《奇异故事》、及其后来的《惊奇故事》。
可他从没有把故事卖给坎贝尔过。
他的一个故事曾出现在1938年12月的《惊奇故事》杂志上。
但从坎贝尔接手主编后,他的作品就再也没有在该杂志的目录中出现过。
1939年标准杂志的编辑部主任,《惊人故事》和《激动人心的奇异故事》的出版商,利奥·马格利斯,创办了《未来的船长》杂志。
他热情地向汉密尔顿约稿。
这样在该杂志里汉密尔顿发表了他的21篇中长篇小说中的三篇。
1969-1970年该系列故事被重印为平装本出版。
1946年,汉密尔顿和另一位科幻作家莉·布拉克(1915-1978)结婚。
她曾写过传奇惊险故事,还写过些剧本,如与威廉·福克纳合作的沉睡,以及后来的许多作品,包括几部约翰·韦恩电影剧本。
她还有些悬念小说作品。
近几年来,在她的系列科幻小说里,人们喜欢的早期英雄埃里克·约翰。
·斯塔克又回来了。
汉密尔顿花了几年时间创作了超人系列剧。
同时他继续科幻小说的写作。
1949年出版了《星星之王》;1951年发表了《世界末日的城市》;《火星之旅》发表在1952年的《激动人心的奇异故事》杂志上,这在当时发表是比较适合的。
它的第一稿完成于1933年,但几个编辑把它扔进了废纸篓里。
这样冷落了几乎20年,当再次拿出来修改发表时,发现它在新的时代竟是可以为人们接受的。
这个故事代表了人们用已有的太空工具以及不断发现的各种星球的真实情况去科学地修正有关太空的神话。
同时它也说明了艺术的创造技巧常常隐藏在通俗文学作品的深层。
《火星之旅》[美] 埃德蒙·汉密尔 著一我并不想穿一身制服离开医院。
可又没有其他衣服可穿。
我是急不可待地要离开那里,所以也就没管那么多,穿上制服就往外走。
可当我一登上飞往洛杉矶的班机,马上就后悔不该是这身穿着。
人们先用异样的目光瞅着我,然后悄悄地议论着,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
空中小姐报以那特别可人的微笑。
转过身她又告诉了飞行员,他转身走进客舱同我握了握手说:啊哈!我想这类旅行对于你来说是太没味道了吧。
这时,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走了进来,他四下找寻着自己的座位,最后终于在我的旁边找到了。
他戴着眼镜,年纪约五六十岁,看上去有点儿神经质。
他花了好一会儿才把自己给安顿好。
当他发现我时,惊呆地看着我的制服和制服上那些小小的铜扣,好容易从牙缝里挤出个二字。
那么……你是第二探险队的队员?然后,好像刚刚回过神似的,那么,你去过火星!是的,我去过火星。
我告诉他。
他的那种奇怪的眼光直接向我射来。
我可不喜欢这个样子,可实在不忍伤害他那充满友善的好奇心。
告诉我,他说,火星是怎么样的?飞机正在升空,从窗外看去它紧贴亚利桑那沙漠滑向天空。
和地球不同,我说,和地球不一样。
看来我这回答他还满意,我相信那是不一样的,他说,你打算回家,嗯,嗯……先生。
哈顿,弗兰克·哈顿中士。
你回家,中士?我的家在俄亥俄州,我说道,在回家前先去洛杉矶探望几个朋友。
啊,那太好了,我祝你旅途愉快,中士。
你们这些人在火星上干了一项伟大的事业。
噢,我读了报纸,报上说联合国派出几个探险队后将在火星上建造几座城市,并有定期的往返航班,等等。
嗨,我说,那都是一派胡言,还不如就在这儿的莫哈维沙漠中建几个城市,这样好像离我们更近些呢。
现在我们去火星的唯一理由就是为了铀。
我知道他对这些将信将疑。
哦,对对’他说,我知道那也很重要,现在的核电站都是用铀作动力的——但并不完全是为这些,是不是?在今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去火星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
可是你看,中士,这份报纸上说……我不再说什么了。
等他讲完那份报纸,飞机已在洛杉矶着陆了。
走出飞机时,他使劲地拽着我的手。
一路顺风,中士!多多保重。
我听说第二探险队的许多人没有回来。
是的,我说,听说了。
到达洛杉矶城区时,我又一次觉得全身在发抖。
我走进一间小酒吧,要了两杯威士忌喝下,这样我的感觉才稍微好了点儿。
走出酒吧,招手要了一辆出租车,问他是否去圣·加布里埃尔大街。
司机是一个胖胖的男人,长着红通通的宽大脸面。
快上车吧,伙计。
他说,看来你是火星人,是不是?我回答道:正是。
好,好,他说着,那告诉我,在火星上的感觉怎么样?从某种程度上说,那是一项非常非常枯燥乏味的工作。
我想一定是那样的!汽车上路后,他接着说,20年前的二次世界大战,我正在军队服役。
当时也是那样,百分之九十的时间都在枯燥乏味的工作中度过。
我想现在一定不会有多大变化。
这可不是军事探险队,我解释说,这是联合国组织的探险队,不是军队的——但我们有军官和如同军队一样的纪律。
是的,那是一回事,出租车司机说,伙计,哦哦,走过头了,后面是42号,还是43号?我记得后面是……我往车座后背靠了靠,看着亨廷顿大街嚓嚓向后闪过。
温暖的阳光倾泻在我的身上,我感到好像很热,空气似乎也非常的粘稠,好像呼吸都有点儿困难了,那么糟糕的空气在亚利桑那高原上可是没有的。
司机问我在圣·布里埃尔大街的什么地方下车。
我从衣袋里取出几个信封,找到了写着马丁·瓦里内兹的那个,地址就写在信封背后。
我告诉了司机地址后,仍把信封放回了衣兜里。
现在我真希望当初没答应他们就好了。
可在医院的时候,我能不回复乔·瓦里内兹父母的来信吗?对于吉姆的姐姐和瓦尔特的一家,这都是同样的问题呀。
我回信许诺出院后做的第一桩事情就是来探望他们。
如果没去看他们,就回俄亥俄州自己家,我会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可鄙的家伙。
而现在,我真希望自己就是那样的人。
瓦里内兹的家位于圣·加布里埃尔大街的南面,在一个有些墨西哥建筑风格的住宅小区里。
那是一个造型简单的杂货铺,旁边还搭出一间小屋。
四周用低矮的栏栅围着庭院,用加利福尼亚涂料将墙壁涂抹得光光的。
这不是很好的居住场所,但显得很整洁。
我走进了杂货铺,柜台里那个身材高大、肤色黧黑的男人用安详的眼神盯着看我。
他用低沉的声音呼唤着一个女人的名字。
同时绕过了柜台和我握着手。
你就是哈顿中士,他说,哎呀,我们可一直盼望着你的到来呀。
他的妻子急匆匆地从后门进来。
她显得有点衰老,看上去不太像是乔的母亲,因为乔还像个孩子’。
但再仔细看觉得她的年纪并不太大,只是有点疲倦的样子。
她对着瓦里内兹先生说:快坐下说呀,你没见别人还是那样疲倦,他可是刚从医院出来的人啊。
我坐了下来,两只眼睛在他们中间不住地来回穿梭。
他们问我现在的感觉如何,是不是因为还没有回家心里不太高兴,他们祝我们全家都好。
他们真是好人,聊了半天没有说一句有关乔的话,好像是在等待着让我来说而我很为难,我对乔的情况知道的实在是太少了。
乔在我们即将起飞的前几星期才来到我们小组,而他又是第一个罹难的,因此,对他的了解不可能很多。
最后,还是由我打破僵局。
我想能说的只是:他们已写信详细告诉你们乔的情况了,是吗?瓦里内兹悲伤地点点头,是的,起飞后的24小时内,他死于休克。
信写得很详细。
他妻子也连连点点头,低声地附和着:很详细。
她两眼看着我,从她的目光中,我想她已明白我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她这样说道,你是可以告诉我们更多事情的,但如果这使你为难的话,就不必说了。
我可以告诉他们许多情况?哦,是的,如果愿意的话,能说出许多许多来。
当时的情景在我的脑海里历历在目,十分清楚,就像反复地看着一部电影,直到把它完全记下来为止。
我可以说出杀死他们儿子的那次飞行的全部经过。
我们排着长长的一队,整整齐齐地走进了4号飞船,同其他19艘飞船一起,在高原上突然点火升空。
我们爬上飞船中心舱的楼梯时,四周充斥着单调的机械运转声和火箭点火的爆炸声。
映象再次出现在我脑海中,清楚得就像在透明的水晶之中。
我回到4号飞船的第14舱内,时间在流近,每一次的火箭点火爆炸都引起不小的震荡。
我们十个男人躺在吊床上——像囚犯般的困在这奇形怪状的无窗金属舱内,等待,等待着。
忽然好像有只巨手把我们狠狠地压进了弹性十足的弹簧里,它压迫着我们的呼吸。
我们感到呼吸十分费力,血液在大脑中不停涌动,胃也在剧烈地翻滚。
尽管我们早先已服下了预防的药丸仍无济于事。
你可听见轰隆隆,轰隆隆的巨大的声响在不停地吼叫。
扑咚,扑咚,一次次撞击着我们的内脏,阻止着我们的呼吸。
一些人生病了,一些人在啜泣。
轰隆隆,轰隆隆就像是巨人在嘲笑声中扑过来杀我们。
过了一会儿,巨人停止了笑声,停止了对我们的粗暴打击。
这时候,你可以意识一下那疼痛而颤抖的身躯还在自己身上。
我下面床上的瓦尔特·米勒斯正在诅骂床上的一根蓝带子,当时我们的组长布雷克·杰基艰难地爬出吊床看看我们。
后来,传出一阵细小的、不连贯的、结结巴巴的声音,布雷克,我想我大概是受伤了……是的,他就是乔。
我们第一次看到他时,他的嘴唇被血充得鲜红。
而现在,英俊小伙的嘴唇变得蜡样的苍白。
第一探险队已证明,飞船每次起飞将有一定比例的乘员产生内伤。
在这个狭窄无窗的小舱里,我们小组的乔被击中了。
如果马上死去也就好了,可他没有。
他躺在吊床上痛苦地捱过一个又一个时辰,医务兵给他穿上紧身夹克,让他服了一点麻醉剂,就只有这些办法了。
时间在一分分过去,我们自己也处于摇晃和致死疾病的威胁之中,以致没有对他表示应有的同情。
直到他开始呻吟,请求我们帮他脱掉那件夹克。
后来,瓦尔特·米勒斯答应了他的要求,但布雷克不同意。
他们为此争论起来。
最后我们听见呻吟停止了。
除了把卫生兵叫来我们不需再为乔做什么了,他们走进这狭小铁笼把他抬了出去。
就这些。
我能这样如实地把乔死亡的经过告诉他的父母吗?说吧。
瓦里内兹太太低声地说。
她的丈夫也看着我,轻轻地在点头。
于是,我这样叙述了事情的经过。
我说,你们知道乔是死在太空。
他被起飞的震动波击伤后随即失去了知觉。
但死之前他又苏醒了过来,可没有一点疼痛的感觉,一点也没有。
他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星星。
星星是多么地美丽呀,就像是天使一般。
他看着看着,喃喃低语着静静地去了。
瓦里内兹太太低声地哭了起来,走了,看着天上的星星,如同天使一样……我起身要走了,她没有抬起头。
瓦里内兹先生陪着我走出小店。
他握着我的手,谢谢,哈顿中士,非常感谢你。
不用。
我回答道。
我乘上出租车。
取出几封信把它们撕得粉碎。
我乞求上帝别让我再碰到这样的情况了,真希望没有其他信在我身上了。
二我搭乘早班飞机前往奥马哈。
到达之前,我在飞机坐椅上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可怕的梦。
有个声音在说:我们正在进入火星。
我们在下降,四号飞船在下降。
在飞船舱里,我们小组的人把自己绑在吊床上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我们感到十分恐惧,真希望有一个窗户能看到外面的,希望我们的飞船别失去控制,希望没有飞船失去控制。
如果有的话,千万别是我们这个。
我们正在下降……伴随飞船的下降,轰鸣声再次在我们周围震荡,在狠狠的打击我们,而且不像起飞时那样平稳,四周除了爆炸声,还是爆炸声。
在舱室内布雷克在呼喊我们。
可我听不见。
我处在爆炸声之中,耳朵灌满了咆哮声。
哦,咆哮声不在我的耳朵里,它来自我身边的舱壁,我们已遇到了空气,进入火星了。
轰鸣声连续不停!群山在迎面扑来。
是的,是它们。
请别让它们靠近啊,上帝呀,别让它们靠近我们……一阵突如其来的碰撞,四处漆黑。
接下来我耳朵里响起了沙哑的可怕的喊叫声。
布雷克·杰基,他的面孔像死人一样的苍白,正俯身朝向我说:解开带子,走出去,弗兰克!所有的人都下床,走出去!我们着陆了,飞船没有失控。
可我们都已像半死的人,要让我们马上走出去,真是太为难我们了。
布雷克对我们喊道:戴上氧气罩,戴上氧气罩,我们必须出去!上帝呀,我们是着陆了。
可我们全身好像被摔成几片似的,走不动呀!我们必须出去。
有些飞船着陆时失去了控制,我们得赶去救那里面还存活的人。
戴上面罩,快点!我们走不动,但必须得走出去。
他们没有白白训练我们几个月。
吉姆·克莱默已经站了起来,瓦尔特艰难地解开我下面的带子。
不知什么地方口哨发疯似地吹着,到处可以听到各种嘶哑的吼叫声音。
当我双脚着地时,膝部在不停地晃动。
旁边的扬·拉森正想说话,却被撞倒在地上。
吉姆·克莱默正要弯腰扶他,布雷克在门口大喊:让他留下,你快走!走下船舱楼梯时,口哨对着我们发出刺耳的尖叫。
我的鼻子被面罩夹伤了。
下到舱底时,飞船的舷板在我们脚下不停摇晃。
一位衣着不整的军官要我们走出去,并把我们编入到第五组的行列中。
好冷哟,这是一种刺骨的冷。
在远方苍黄的天空中小小的太阳发射出一束微弱的阳光,铺洒在火星那起伏不平的赭红色平川上。
我们四周是绵延不尽的沙漠,沙子在我们的脚下向远方滑去。
在沃尔上尉的带领下我们小组向远处的金属球赶去,那个金属球正在浅浅的山谷中,着地的位置斜得可怕并已有所破损。
快点,伙计们,快点。
真的,这都是梦。
在梦一般的路上我们穿着光导鞋拖着沉重的双脚一步步地吃力地向前行走。
每走一步,就可以听到来自远方的透过面罩已降低的共鸣声。
这可不是一般的梦,是一个噩梦。
我们爬上那倾斜的金属球,看见了7号飞船里发生的一切:金属球体被撕成纸屑一样,几个浑身带血的人爬出了残骸。
正在撤空的球体里面仍有汩汩声和鸣咽声传出:快救人!快救人!要是没有发生什么事就好了。
是的,好像一点事都没有发生。
因为我们再次返回4号飞船。
我们根本没着陆,但马上会着陆。
我们在下降……我不能再走出去了,我喊叫着要挣脱掉吊床上的带子,最后醒了过来。
原来我还在飞机的座位上。
一个被吓得惊慌失措的空中小姐在离得远远的地方对我说:这儿是奥马哈了,中士,该下飞机了。
所有的乘客都看着我。
我想梦里一定说了许多话。
我的后背心因那可怕的梦在淌汗。
就像在医院的那些晚上,即使清醒时也虚汗不止。
我往上坐了坐,他们的目光马上都移开了,假装他们并没有吃惊的样子。
飞机着陆时,正是中午时分。
走下飞机,在温暖的内布拉斯加太阳下面,我的后背感到舒服多了。
我的运气还不错,因为赶到车站询问去喀芬敦的班车时,一辆开往那儿的公共汽车已在发动准备开车。
坐在我旁边的是一个农民,一个结实的年轻人。
他递烟给我说,只有几个小时的路就可以到喀芬敦。
你的家在那里吗?他问道。
不,我的家在俄亥俄州。
我有个朋友的家在那儿。
他叫克莱默。
他不认识,可他回忆起来镇里有个小伙子参加了第二探险队去了火星。
是的,他叫吉姆。
小伙子不再那么拘谨了,急切地问我,火星上怎么样,任何方面?我答道:干燥,干得可怕。
我敢肯定是这样的,他说,老实说,我们这儿今年也很干燥,是适宜种麦子的天气。
去年的天气很好,去年……内布拉斯加的喀芬敦有一条宽阔的商业街,其他街道的两旁则是树木和一些老房子。
向远处眺望是一片金黄色的麦地。
天气相当的热,在汽车站我很惬意地坐下,一边在那本薄薄的电话簿里查找着号码。
电话簿上有三个叫格雷厄姆的人。
我按第一个号码拨号,接电话的正好就是我要找的——艾拉·格雷厄姆小姐。
她的话说得很快,显得非常激动。
她说马上来车站,这样我就在车站前面等着她。
我站在凉篷下面,看着宁静的街道。
心里明白了难怪吉姆遇事不急、动作缓慢,原来这个地方就是这样的悠闲,这样令人心旷神怡,像他人一样。
一辆小轿车在我面前刹住。
格雷厄姆小姐打开了车门。
她长着棕色的头发,并不是特别的好看,但可以感觉到她是个善良姑娘,一个非常好的姑娘。
她说:你看上去很累了。
要求你来这儿,我内心很不安。
没关系,我宽慰地说,在回俄亥俄之前,走几个地方是没有问题的。
车开过小镇时,我问她这儿有没有吉姆自己的家。
他的父母在几年前的一次车祸中丧身了,格雷厄姆小姐说道,他和一个在格兰特维效外农场的叔叔住在一起。
不久,他们又分开了。
吉姆来到这儿,在发电厂找到了一份工作。
车转弯时,她补充道:我母亲租给他一个房间。
这样,我们慢慢地从相识到相知,直至订婚。
哦,是这样的。
我说。
这是一幢宽敞的房子,有一个前门廊,四周种着些树木。
我在一条藤椅上坐下。
格雷厄姆小姐引出她的母亲。
她妈妈讲了些吉姆的事,说她们失去了他,而她多么希望他会成为她的儿子。
她母亲又走进屋里。
格雷厄姆小姐拿出一迭蓝色的信封给我看,这是我收到的吉姆的来信。
信不多,写得也不太长。
只允许我们每两星期寄一封30宇的短信,我向她解释道,我们有几千人在火星上,总不能让我们的信把每次的运输机塞满吧。
怪不得吉姆每次只写那么几个字。
她一边说,一边给我几封信。
我读了几封信。
有一封写道:我强迫自己明白,我是站在火星上的首批地球人之一。
晚上,这儿很冷。
我抬头望着绿色的星星,那就是地球。
真没有想到我使人类古老的梦想成了现实。
另一封信上说:这个世界既无欢乐又非常孤寂和神秘。
我们还有许多不知道的东西。
迄今,除了第一探险队报告的那种地衣外,还没人看到别的生物,也许再没有其他东西了。
格雷厄姆小姐问我:那儿只有地衣吗?我告诉她:那儿有二三种奇怪的仙人掌似的东西以及岩石、沙子,就是这些。
我一封封地读着那小小的蓝色信纸,对吉姆的了解也比过去增加了许多。
有关他的许多事我从来没有想到过,他的内心世界是那样的丰富多彩。
的确,他总是那样的沉默寡言和动作迟缓。
现在我明白了,对待火星,他比我们更富于浪漫之情。
他没有泄露秘密。
如果说有的话,那是我们欺骗了他。
在我们对火星产生厌恶之后,我们称它为窝。
我们总是将其视为窝。
我现在明白吉姆过于害怕我们开他的玩笑,以致不让我们知道他脑海中那些美好的幻想。
这是我收到的他生病前的最后一封信。
格雷厄姆小姐说。
那封信上说:明天我将随一个地形探险队往北走,我们将在从无人迹的地方旅行。
我点头称是:我也在其中。
和吉姆在同一辆车上。
他被那儿的情景吓坏了,是不是,中士?我不知道。
我记得那是一次通向地狱的旅行。
我们的工作只是进行初步的地形调查,和杰基斯一起探寻可能的储铀地。
如果没有吹起沙子的话,情况可能还不会那么糟糕。
这儿的沙子和地球上的不一样。
它们是在这干燥的世界上经过几百万年的风化形成了岩石灰粒。
它可以钻入我们的呼吸罩、防护镜,半履带式机车的发动机以及食物、衣服中。
三天来除了有寒冷、疾风和灰沙相伴,就没有任何东西了。
害怕?我以前曾嘲笑过害怕的人,但现在我不知道。
也许吉姆曾有过恐惧,或许他比我更会忍耐。
也许他幻想着这次地狱般的旅行是在外星的一次神奇的惊险游记。
是的,他曾经害怕过,我说,可我们都害怕过,所有的人都是如此。
格雷厄姆小姐收回了信:你也得了火星病,是不是?我说是的,这也是我回来后在康复医院住了一段时期的缘由。
她等着我继续把话说下去。
我知道这时一定要说了,他们不了解地球人体里是否会有某一类病毒或某些火星效应。
火星病使我们百分之四十的人受到伤害,但程度上并不都是那么糟——多数人只表现为发热,思维迟钝。
吉姆生病时,是否得到了较好的护理?她问这个问题时,嘴唇轻轻地颤抖着。
是的,有较好的护理,他得到了最好的医疗照料。
我对她撤了谎。
最好的照料?那真是笑话!也许第一个生病的得到了较好的照料,但当时根本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倒下。
在那所没有病房的小医院里,病人只能躺在铝制半圆形简易房里。
除一人外所有的医生都倒下了,其中两人死了。
得火星病时,我们已在火星上6个月了。
孤寂已征服了我们,4艘飞船全回地球了,我们孤零零地在这死寂的世界里。
在可憎的金黄色天空下,半圆形简易房屋形成的小镇乱挤在一起。
它们的后面则是不尽的沙子和岩石。
探险队走到北极,搭起了简易房,建立了营地。
我们发现周围非常地荒凉,情况很糟糕,非常非常地恶劣。
起初的那种激动心情早已不复存在。
我们十分疲劳,一定程度上说,得了从无人得过的思乡病——我们渴望看到绿草如茵的田野、温暖可爱的阳光,女人小姐的面容,听到潺潺的小溪流水。
在第三探险队来之前,这种思乡病是不会减轻的。
难怪小伙子们脾气那么大,他们不仅有火星病,还得了思乡病。
我们为他做了一切。
我说。
事实的确如此,我一直记得瓦尔特和我踏着寒冷的夜色去医院想找一个卫生兵的情景。
布雷克留下陪着他,可我们一个医生都没找到。
记得瓦尔特抬头看着闪亮的天空,晃着拳头指着那巨大的绿色地球。
那儿的人们今晚在跳舞、看戏,在温暖的房间里闲聊谈笑。
难道为了得到更廉价的能源铀,好人就一定得死在这儿?他能挺过来的,我很费劲地对他说,吉姆不会死,许多人不是已经恢复了?有最好的照顾?真是天大的笑话。
所能做的仅仅是给他洗洗脸,喂些卫生兵留下的药丸,看着他一天天的虚弱,直到死去。
没有人比我们为他做得更多了。
我告诉格雷厄姆小姐。
我很高兴。
她说,我想一定是的。
我起身要走时,她问我是否想看看吉姆的房间。
她们一直为他像以往那样保持着,她这样告诉我。
我心里不想去,但还是口是心非地同意了。
我随她走上了楼,看一看后说房间很好。
她打开一个大柜橱,里面放着整整齐齐的旧杂志。
这些都是他孩提时读过的旧科幻小说杂志,她说,他一直保存着。
我抽出一本,封面的图案非常明快。
上面有一个宇宙飞船,不像我们乘的那种,它是流线型的,背景是个土星环。
我随手放下杂志,格雷厄姆小姐马上拿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回那堆杂志中。
就好像主人会回来,而且他不喜欢把杂志弄乱似的。
她坚持开车送我回奥马哈。
在机场下车后,她似乎后悔让我离去。
我想这是因为我是她与吉姆的最后联系了,我一走这个联系将会永远的中断。
我不知道她是否会很快从悲痛中解脱出来。
我想她一定能,人们能忘却许多事情。
我想她还会和另一个好小伙子结婚,可我不知道他们将如何处理吉姆的遗物——那些再也没人会回来读的旧科幻杂志。
三如果可以的话,我决不会在芝加哥逗留。
我要谈的最后一个人就是瓦尔特·米勒斯。
他对我太熟悉了,我不会忘记说他,而且还要说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在医院时,瓦尔特的父亲就给我打了几次电话。
他在最后一次电话里说,将邀请布雷克的父母从威斯康星州来这儿,这样也能见见面。
我当时不知怎样回答才好,可还是说,好的,我一定会来看你们的。
我这样说并不情愿,我知道必须小心才是。
米勒斯先生在机场迎候我。
见面握手就说我帮了他们一个大忙,不知如何感谢我的这次停留,因为我不能立即回到自己家、自己的父母身边。
这没关系,我说,刚刚从火星回来时,他们就来过医院了。
他属于身材魁梧、气质高贵、模样英俊的那一类人,我以为他还有点自命不凡的味道。
他看似和蔼可亲,但我感到他一直在用迷惑不解的眼神看着我:为什么我回来了,他的儿子却没回来。
当然,他有这样的想法不能责怪他。
他的汽车候在机场门口,是一辆豪华的配有专人驾驶的汽车。
汽车往北穿过城市,米勒斯先生找了几件事情,特别是经过的核电站,作为我们谈话的话题。
这只是遍及全球的几千个核电站中的一座’他接着说,它们将改变我们整个的经济情况,火星铀将是这些电站重要的原料,中士。
我说是的,大概是的吧。
我内心十分担心,在他询问瓦尔特的情况前,我还不知道能告诉他什么好。
若说得太多,我可能会受到责难,因为发生在第二探险队里的一些事情是严格保密的。
我们常常只能简简单单的亨哈应付着,或者干脆缄口保持沉默。
他稍微调整了一下,又开始详细讨论起核电站的事来。
我推测他妻子的身体并不是太好,瓦尔特是他们唯一的孩子。
我还估计他在商业上是一个很有地位的人物,是一个富商。
我不喜欢他。
我在许多方面喜欢瓦尔特。
从他父亲商业味道很浓的交谈中,可以看出他是一个非常自负的人。
他要我估计还需要多久火星上的铀才可以成批的带回地球。
我说那还得等候一段时间。
第一探险队只确定了储藏地,我说,第二队只是进行了初步的勘探和地形测绘。
当然,这项工作将一直做下去。
听说第四队将有上百只飞船,可火星的地质结构十分坚硬。
米勒斯先生断然地否定了我的说法:地球上缺乏能源,火星上的工作应该要比我估计的更快才行。
突然,他不再谈论生意上的事了。
他看着我说,在火星上谁是瓦尔特最好的朋友?他这样问时带着一种抱歉的意味。
他是个自命不凡的人,但这时我对他的那种不好印象全部跑光了。
布雷克·杰基,我告诉他,布雷克是我们的组长,他是能把我们全组紧紧团结在一起的人。
一开始他和瓦尔特的相互配合就非常好。
米勒斯先生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了。
过了一会儿,他透过车窗指着远处的湖面,告诉我就要到他家了。
那可不是普通人家的住宅,而是一所豪华的公寓。
走进屋里,他把我介绍给米勒斯太太。
她的面色苍白,看上去是个弱不禁风的妇女。
她说见到了瓦尔特的朋友很高兴。
这时我感觉到:即使米勒斯先生是那么的自以为是,可他对瓦尔特的感情要比米勒斯太太深得多。
他引我上楼走进一间卧室。
他对我说布雷壳的父母将在午餐前到,我可先在这儿休息一下。
我坐下来环视整个房间。
这可是我见到的最豪华的房间了。
看着这房间和这儿主人的生活方式,我开始理解为什么瓦尔特的脾气比我们都要大得多。
虽然瓦尔特的脾气不好,但的确是一个好小子。
我知道他有点宠坏了。
对他来说,训练基地的纪律显得比对我们更严酷。
我坐在那儿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可怕午餐。
透过窗户我看到游泳池和网球场,不知道瓦尔特走后是否还有人在那儿游玩活动。
对瓦尔特这样的人来说,去火星并死在那里,真是太荒唐了。
我扯开铺在床上的缎子床罩,以免我的鞋把它弄脏。
我躺下闭上双眼,不知道我该怎么告诉他们。
麻烦的就是我不知道官方的说法。
指挥部很遗憾地通知你们,你们的儿子像狗一样的倒下了……他们肯定不会收到这样的电报。
可通知他们的会是什么内容呢?我希望有机会能知道。
他妈的!为什么他们不让我平静?他们的身影又一次在我的头脑里浮现。
心理医生告诉我应该忘掉一段时间,可我怎么能忘呢?最好还是告诉他们真实的情况。
瓦尔特毕竟不是在火星上唯一发过脾气的人。
在残酷的最后几个月,许多人都喋喋不休的发着牢骚。
第三探险队没有来!我们被迫留在这里,他们不管我们了,不接我们回去了。
这就是谈论的内容。
在那段时间里可以听到许多这样的议论,这不能责怪他们。
四分之一的人因火星病而倒下,小小的墓碑集聚在山脊后的狭谷里。
配给越来越少,医疗保健越来越差,所有的物品都在日渐稀少。
我们都翘首蓝天,盼望着宇宙飞船的再度出现。
尼科尔上校这样解释说,飞船在地球上有些小小的故障(在雷叶将军死后,他是我们的指挥官),因此要耽搁一阵。
但飞船会很快起飞的。
我们大家悲伤不已,因为我们还得忍受一段时间。
忍受着——这就是我们要做的一切。
晚上我们坐在简易房里·听着拉森在床上不停地咳嗽,屋外的飓风巨人和寒冷巨人,在我们这乱七八糟的小屋周围咆哮大笑。
他妈的,如果他们不来,我们就不回家?瓦尔特愤愤地说道,我们还有四艘飞船,它们能带我们回去。
布雷克严肃的面孔变得更加难看了:喂,瓦尔特,就不能说说别的事情吗?大家休息吧。
能怨大家说这些吗?我们不是小说里的英雄。
·如果他们忘记了,就让我们在这儿干等吗?我们必须耐心等着,布雷克安慰大家,第三探险队会来的。
我一直认为飞船是不会来了。
说它会来是我们的错觉而已,这个错觉使整个营地彻夜不宁。
许多人嚷着:第三探险队来了!许多飞船在洛克山脉的西侧着陆了。
跑到那儿他们才发现根本就没有什么飞船着陆,而是一阵流星雨降落火星过程中燃烧发出的光。
我想,这太使大家失望了。
可我不能肯定这么说,因为就在那天我得上了火星病。
而且病情越来越重,最后摔倒在地板上。
他们给我用了一些清醒剂,等我苏醒过来时已躺在床上了。
我觉得头像球一样又大又重,神志亦未完全清醒,但已有一点儿知道了。
所以,我对所发生的一切有个模糊的印象。
我不知道一触即发的兵变,直到醒来,布雷克俯下身子看我时,才看到他带着枪,挂着宪兵的臂章。
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他说有听到许多关于劫持4只飞船回家的谣言。
宪兵部队已经怀疑到这事,尼科尔上校为此发出了措辞强硬的警告。
我问是瓦尔特?布雷克点点头:他是领头的,这件事结束后他将受到军事法庭的审判。
混蛋!我不明白这些,瓦尔特可是很有胆量的人啊。
是的,但他不能违反纪律,决不能这么做。
现在的麻烦是他失去了理智。
好了,再见,弗兰克。
我再次看到他时,已不是我期望的那个样子了。
那一天我们听到一阵微弱的枪响,紧接着警笛声大作,人们四处奔跑,半履带车急忙发动着。
我费劲地下床走出小屋,看见他们都在往飞船的方向跑动。
一个下士在吉普车里对着我喊道:该死的,笨蛋们偷了枪,企图抢劫飞船,让飞行员带他们回家。
我一直记得可恶的吉普车上下颠簸着带我们赶到现场。
隐约可见的飞船下活动的人群在毫无目的地四处走动。
地上有些东西,威勒少校用嘶哑的声音发布着命令。
渐渐地我看清了地上的东西。
那是七八个人,他们大多数已经死亡。
瓦尔特的心脏被击中。
他们告诉我,他领头冲在前面,因此作为第一个反叛者被处死。
一个宪兵死了。
还有一个坐着,军装的中部被鲜血染红,他就是布雷克,他们正在用担架抬他走。
那个下士说:咳,是杰基,你们的头。
我说:是的,是他。
看到这番景象,我的心受到很大的打击,痛苦地说不出话来,只是不断地重复着是的,是他。
那个晚上布雷克再没有苏醒过来了。
剩下的只有未完全恢复的我和死在床上的拉森。
我们这5个剩下的第14小组成员的结局就是这样。
指挥部怎会把这些事情公布于众?如果他们说第二探险队上的小伙子是如何的失去理智,怎样的发疯,岂不成了招募去火星探险新成员的绝好广告?因此,我不能责怪他们要求我们保守这最高秘密。
不管怎样我们再也不想说这些事情了。
他们想知道他们的儿子是怎么死的,我会这样说:你们的儿子可能是在火星上相互拼杀而死。
哦哟,我不能这样告诉他们,但能说什么呢?我知道总部已经报告了这场灾难,把它视为意外死亡,但这是哪一类意外?啊,时间已经过了,必须得下楼了。
下去时,布雷克的父母已坐在那儿了。
杰基先生是个木匠,一个高高的、骨瘦如柴的男人,一副像布雷克那样深蓝色的眼睛。
他的话不多,他的妻子,虽然个子矮小,话却非常的多。
她说我看上去还是像当初布雷克从训练基地寄回家的照片上的那个样子。
她还告诉我有3个女儿,两个已经结婚,一个婚后生活在密尔沃基,另一个生活在海边。
她接着谈到,按罗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书中的人物名字,给她儿子取名叫布雷克。
我说那本书我在高中也读到过。
那是个昵称。
她用明亮的眼睛看着我说:是的,那是昵称。
这是一席丰盛的午餐。
他们做了各种以为我喜欢的菜肴,非常精美的食物,有一个女仆专门服务。
可对于这些,我一点也没有品偿出味道来。
饭后,大家在宽敞的客厅依次座下,我知道这回轮到我了。
我问他们是否知道了事故的详细经过。
米勒斯先生说不知道,所知的全部内容就是他们通知的意外死亡。
那好,那便容易说了。
4个人的眼睛紧紧盯着我,我坐在那儿盘算着怎么开始讲。
我说:你们知道,他们的不幸是百万次中才有的一件事情。
火星上有比地球上多得多的小陨星。
因为那儿的空气非常稀薄,陨星不会那么快燃烧完。
一天,一颗陨星落在了燃料堆旁边,紧靠在一起的一堆堆小桶燃料随之爆炸。
我因病躺在床上,没有看见当时的情景,也只是听说来的。
这时客厅是异常的安静,几乎可以听到每个人的呼吸和心跳。
我继续往下说着。
许多人因爆炸的冲击波引起脑震荡而倒下。
如果不是有人带着泡沫灭火器很快赶到的话,他们可能会被大火烧为灰烬。
人们纷纷离开了大罐子,可有一只小罐子爆炸了,布雷克和瓦尔特正在附近。
他们很快就死去了。
编造这些故事,对我来说已是滚瓜烂熟了。
我真害怕他们不相信这些。
可是没有人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米勒斯先生发出一声叹息:是这样的,嗯,嗯,果真如此,他们很快就死了,是不是?我连声说,是的,是的。
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不告诉我们这些事,这似乎不公平。
我不得不这样回答:这是秘密,因为不想让人们知道陨星的危险性。
米勒斯太太站起来说她不太舒服,请我原谅她得离开了。
其余的人看来也不想再说什么了。
我也起身返回卧室休息去了。
我正准备上床,响起了敲门声。
布雷克的父亲走了进来,他的目光直射我的双眼:这只是个故事,是不是?是的,只是一个故事。
他早已看透了我的心思,我想你一定有自己的理由,但只要告诉我一件事,不管怎么说,布雷克的行为对不对?他的举止就像一个男人,各个方面都如此,我这样回答他,他一直是我们中最优秀的人。
他看着我,这话大概使他相信了。
他握着我的手说:好吧,孩子。
那就不再多说了。
这些就够了,早晨我不忍心看见他们了。
我写了个条子留下:非常感谢他们的款待并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我悄悄地下楼,走了出去。
这时,天已大亮了。
一辆卡车从我身边开过,司机让我上了车。
他说正好要去机场附近。
他问我火星上怎么样,我告诉他那里非常荒凉。
在机场的座椅上,我打了一会儿瞌睡,感觉好多了。
明天我就可以回到家了,一切就会结束了。
这就是我想的。
四飞机抵达家乡时,天色已近黄昏。
爸爸妈妈不知道我会乘早班飞机回来,这样我在克利夫兰机场等候了他们许久。
我们驱车进入商业区时,远远就看到一幅很大的彩色横幅悬挂在街头:哈蒙维莱欢迎家乡的太空人!太空人——那是指我,我想新闻媒体已经在报道我们的情况了。
横幅上的字不多,意思却十分清楚。
如今所有的人都在向我们欢呼。
可当初我们却被迫圈缩在飞船上牢狱般的舱房里。
对了,这些都已过去。
现在我们可是太空人了。
横幅下面,聚集着服装鲜艳的人群,我知道那是中学生乐队。
我什么话也不说,父亲的双眼却紧盯着我的脸。
喂,弗兰克,我知道你很疲劳。
可这些人是你的朋友,他们想表示对你真诚的欢迎,你可不能毫无反应啊。
是的,是的,是应该注意点。
车开进克利夫兰时,我努力调整着自己紧张的心情。
这是我的家乡,一个古老的俄亥俄小镇。
这儿有整洁娇小的白色农庄和起伏绵延的肥沃田野。
6月的季节,这儿看上去是那样的秀丽,非常的美好。
以前我看到这些会觉得非常愉快,可这一次我没有这样好的心境了,因为我还得给他们述说许多火星上的事呢。
爸爸把车开到横幅下停住了,中学生乐队奏起了乐曲。
罗宾逊先生走进了汽车。
他即是哈蒙维莱市长,又是克利夫兰的商人。
他握着我的手说:欢迎你回来,弗兰克,火星上怎么样?我答道:天气很冷,罗宾逊先生,冷得可怕。
你本来应该去年2月回来的,他说,可一去就是18个月,简直创了一个记录。
他把头伸出窗外,打了个手势。
汽车又开动了。
跟在前面边走边演奏的乐队后面,我们向前缓缓移动着。
商业街的两旁是古老苍劲的枫树,我们经过一些教堂和古老的小白房,没走多远就进入了白色的格兰吉大教堂广场。
厂场上聚集着一些人。
当我们的车进去时,他们发出了热情的欢呼——不是大声吼叫,而是发自内心的欢呼。
我走出汽车和那些我实在不认识的人们握着手。
然后,罗宾逊先生挽着我的手臂,一同走进了教堂。
所有的座位全占满了。
人们都站着迎接我们,远处的小舞台上,摆放着一个很大的用花做成的装饰品——一个火红的玫瑰花球,那象征着火星。
旁边一个白色的玫瑰球,象征着地球,它们当中挂着9个用花儿制成的宇宙飞船。
这是花园俱乐部制作的,罗宾逊先生解释道,几乎哈蒙维莱的每个人都贡献了花朵。
真是漂亮极了。
我赞美道。
罗宾逊先生把我拉上了台,所有的人都在鼓掌欢呼。
他们都是我熟悉的人,来自我家附近的农庄和中学的老师,等等。
我在椅子上落坐。
罗宾逊先生先作简短的讲话。
他谈到每当国家面临大的事情时,哈蒙维莱的小伙子们总是勇敢地走在前面,他们曾经历了1812年的战争、国内战争和二次世界大战,现在他们中的一个去了火星!他说:人们常常对火星上是什么样子充满好奇和幻想,现在我们哈蒙维莱的小伙子从那儿回来了,他可以告诉我们这些了。
他一面说一面指着我。
我站起来后,教堂里再次爆发出一阵掌声,我站在那里不知所措,感到非常地难为情。
突然,我解开一直困扰着我们的谜,我们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第一探险队的人们从没告诉我们那儿的生活艰苦。
现在,我知道了,他们不说是因为如果说了,人们听起来就好像他们是在抱怨他们所经历的事情。
现在因为这同样的理由我也不会说。
看着台下一张张我很熟悉的充满兴奋、好奇的面孔,我知道我所说的并不一定能满足他们的要求,因为他们都已在报上读到过这些故事了。
什么奇异的红色星球呀、英雄的太空人呀等等。
如果现在有人企图给他们不同的说法,那只会引起他们的思想混乱。
我说:去火星要走很长的路。
飞向太空是令人惊奇的事。
飞船很快离开地球,进入星系。
飞向太空,我是这样说的。
听起来是多么的美妙和激动人心,再没有什么可与之相比了。
他们怎么会知道,飞向太空意味着被绑在黑暗的锅炉舱里,听着乔·瓦里内兹向死亡走去,乞祷着我们的飞船别失去控制。
走出飞船,踏上崭新的世界更使激动的心情难以平抑。
抬头看到的是与在地球上看到的形状不同的太阳,环视周围是一种全新的时空天地……是的,是令人惊叹,特别对7号和9号飞船里的小伙子们。
当他们像苍蝇一样被挤扁时,当他们躺在沙子上呻吟着救命时。
是的,对于他们和必须尽力去帮助他们的我们这真是震惊不已、难以忘怀的事情。
在火星上有许多困难,我们都很清楚有很多的工作必须做……在那里,困难算是一个好的词儿了。
它不像从满肚子坏水的人那样粗俗丑恶,也不像在你那间房子里死于火星病的最好朋友。
是的,困难,是一个令人庆幸的词。
……来到离地球很远的火星,我们唯一可做的事情就是工作上相互配合。
是的,说得够多了。
难道还要说瓦尔特、布雷克怎么死的来影响刚才说的那些话吗?工作在继续,第三探险队正在火星上建设更大的基地。
第四队不久也将出发,这意味着它将为地球提供大量的铀、廉价丰富的原子能。
就说这些了。
我停了下来,可还想补充说:去火星不值得,损失了这么多人真不值得。
我们克服了这么多困难,正是为了得到便宜的核能,好让地球上的人们能使用更多的洗衣机、电视机和电烤箱!可怎么能对你熟悉的人,喜欢你的人,勇敢地说出那些事情呢?我能这么做吗?也许我错了,可能有许多我曾想过和从未想到的事情已经深深地植根于这些好人的心中了。
我不知道。
好了,这些就是我能告诉他们的。
我坐了下来,大厅里再次响起热烈的掌声。
当时我以为我做对了,我所说的正是他们想听的。
每一个人对此都感到很满意。
会场一下乱了,人们纷纷跑过来和我握手。
直到最后,我走出教堂时天已黑了。
夏天的夜晚并不很黑的,我待了好一会儿才看清了道路。
父亲说,我们回家休息吧。
我对他说:你们开车先回去,我从小路慢慢走回去,我喜欢在乡间的小路上散步。
我家的农场离小镇只有几里地,穿过海勒农庄的小路只有1里路。
我小时候常常走这条路。
可能爸爸认为我不应该走那么远的路,我想他已明自我想干什么了,因此他们先走了。
沿商业街慢慢往前走着,周围有一片片小小的空地,枫树和榆树的阴影遮住了我的头。
在过去草地上花儿把道路洒得一片芬芳沁人,可现在不一样了——我曾经想象它们是一样的,但的确已发生了变化。
穿过奥德·费劳尔教堂,遇见了福特工场的汽车修理工霍布·伊万斯,他已喝得半醉了,边走边哼着小调,就像是星期六晚上那样。
嗨,弗兰克,听说你回来了。
我等他问人们都关心的那些问题,可他没有:伙计,你看上去不太好,想喝点酒吗?他拿出一瓶酒,我一口他一口的喝了起来。
他说他在到处找我,一路走一路哼着小调。
他的兴致非常好,连我已从他的旁边走开都没有注意到。
我继续在黑暗中行走,穿过海勒家的草原,沿着那条旁边满是古老高大柳树的小溪走着。
就像孩提时一样走一会儿停下一会儿,倾听着青蛙的呜叫。
整个夏天它们都在呜叫着,这鸣叫声和夜晚的气息是多么的令人陶醉啊。
我做着已很久没有干的事情。
仰望繁星点点的天空,那儿有个我小时候就注意的小红点。
我早已在古老的故事里读到过它。
同样的这个小红点。
在训练基地的许多晚上,布雷克、吉姆、瓦尔特和我盯着它,想着不知我们是否真的会到达那里。
是的,他们去过那里,甚至到现在还没有离开,并且还有其他人陪伴着他们。
随着时间的推移,将有越来越多的人会与他们作伴。
现在我看到的那个红点,与我知道的并不相同。
我希望告诉他们我为什么不能说真话,不完全是真话。
我试着做一点解释。
我不想撒谎,我说,可我必须,至少看起来必须这样……我不说了,谈论远在4000公里外已死去的人,简直是疯了。
他们死了,一切都成了过去。
我不再看天空的那个红点,开始找寻自己的家,我感到有些事对我也好像结束了似的。
那真是太幼稚了,我并不感到自己老了,但也没有年轻的感觉。
我想我不会有这些感觉,永远也不会。
(崔红 译)太空军团科幻小说的阅读与写作活动离不开其社会母体。
然而,文学分析很少考虑小说的社会因素,这也许是由于新批评及其将艺术作品本身作为分析对象的影响。
但是,文学确有其社会环境和社会影响,这对于不仅关切社会而且来源于社会的科幻小说来说,尤其如此。
比如说,科幻小说很少有广大的阅读层面。
其原因尚未完全清楚。
也许其知识内涵让人生畏,也许是那些科学概念令人却步。
也许是由于其对于未来的强调,对物种而非个人的注重,以及其题材——那些遥不可及的事物——富于幻想的特性限制了科幻小说自身。
又或许如一些批评家可能会说的那样,是由于科幻小说写作的质量吓退了除对科幻小说如痴如醉的人以外的所有读者。
但是,儒勒·凡尔纳、H·G·威尔斯以及其他一些作家大受欢迎;这又往往让人对以上的种种推测产生怀疑。
也许问题出在根斯巴克出的那些低级科幻书刊上。
不管是什么原因,反正事实是,没有一种杂志的发行量达到过20万册,很少有长期保持在1O万册以上的。
对科幻小说感兴趣的人数不多,兴趣强度却很大。
戴蒙·奈特曾这样写道:科幻小说是少数人的大众媒体。
然而,对于那些少数人来说,发现科幻小说是一种与宗教皈依无异的先验经历。
他们常常非科幻小说不读。
他们思考科幻小说,他们想望与别人交流他们的经历,希望劝说别人皈依。
他们中有许许多多的人以这样那样的原因离群索居:或由于比别人聪明睿智,或由于不被社会所接受,或由于其对书籍的兴趣胜过其他。
有时,他们是由于地理或经历的原因而与世隔绝。
科幻小说使读者变成迷。
迷本身就是一种社会现象,它一直是科幻小说所特有的~直到最近才有所改观。
弗雷德里克·沃尔特姆教授就曾在《科幻迷杂志》(1973)一书中对迷和由迷而产生的科幻迷杂志作过评论。
科幻迷们出版业余爱好性质的杂志评论科幻小说、发表业余小说诗歌、或描述科幻迷们自己的行止。
他们也组织讨论会,原来是每年一次,现在几乎从不问断,世界各地总有地方在召开讨论会。
而且,他们中间产生了新的作者。
科幻小说使读者变成作家。
这一职业的报酬相对较差,但作家们获得其他方面的弥补,比如创作出他们喜欢读的作品,有时是超乎理性的作品;比如在一个小圈子里建立起声望——而在一个大的范围内这就要难得多;比如从科幻迷们那儿迅速获得对他们的作品的反馈意见——迷们或写信给他们,或在讨论会上与他们面谈。
而且,他们会发觉,自己与其他科幻作家之间有一种同志式的情感——科幻作家是一个极其紧密、互相帮助、墁有激烈竞争的群体。
杰克·威廉森(1907- )就是这样的一个作家,他就是从科幻读者成为科幻作家,从生理与心理上的孤立隔离中走出来的。
威廉森出生于亚利桑那州,后全家迁移至墨西哥,再迁至德克萨斯州,最后在新墨西哥州东部一个干旱贫瘠的农场上定居下来。
他就在那儿长大,几乎没见过什么外来的人,直到他在七年级时开始正常上学,这一情形才有所变化。
他腼腆、笨拙,因此将兴趣转向了书本、学习和幻想,直到他发现1927年3月号的那期《惊异》。
杂志上的那些故事点燃了他的想象力,不久,他就凑足了钱订了一份。
在他以后的生活中,他对根斯巴克重印H·G·威尔斯作品之举推崇备至,但最先使他景仰的是A·梅里特的小说。
他开始写作A·梅里特式的幻想故事,他给《惊异》写信,参加了一个科幻迷俱乐部,他的一篇题为《科幻小说:科学的探照灯》的文章在一次征文比赛中获奖,最后他卖出了一篇故事《金属人》。
《金属人》发表在1928年12月的那一期《惊异》上。
他终于发现自己有了成就。
后来,他与许多科幻作家特别是埃德·汉密尔顿结成了朋友,两人一起在1931年沿密西西比河顺流而下,作了一次史诗式的旅行。
威廉森在大学二年级时退学以从事他的创作。
他锲而不舍,取得了较大的成功,但是,他之所以能够继续自己选定的事业,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能够几乎不依靠农场上的任何东西维生。
他在家里的农场上离开住宅搭了一座小房子,作为他的书房。
他的创作日渐提高。
30年代,除多种短篇小说以外,他还创作了一些长篇冒险小说,如发表在《离奇故事》上的《金色的血》、《惊奇》上的《太空军团》(三部曲)和《时间军团》、以及《未知》上的《比你想的要黑暗》。
40年代,他以威尔·斯图亚特的笔名写作了一系列带有自然主义色彩的关于太空人在小行星带开采反物质岩(反物质当时称为非地球或非地)的故事,后来结集成书,题为《非地船》(1951),它的续集是成书于其前的系列小说《非地大冲击》(1950)。
这两部作品使他成了《纽约每日新闻》一个题为《火星以外》的连环漫画栏目的连载作家。
二战期间,威廉森在空军服役,任气象员。
战后,他退役回乡,写出了《平衡器》和《无所事事》等一类新的社会小说,其。
中《无所事事》又有续篇,也发表于《惊奇》杂志,题为《……与敏锐的头脑》,后以单行本形式出版,题为《优人机器人》。
60年代,他开始了与弗雷德里克·波尔的一系列合作,他们共同创作了数部长篇,同时,他还继续单独进行他出色的创作,包括《外星人》和《太空军团》的续集《恶魔的兄弟,上帝的兄弟》(1979)、《人类的种子》(1983)、《生命的冲刺》(1984)及其续集《迷宫之路》(1990)、《火孩》(1986)、《滩头堡》(1992)和《恶魔月亮》(1994),他学习新东西的能力与适应新形势的能力一直就是他最大的长处。
他的创作每隔几年都有变化,以适应外在的与内部的新的需要。
40岁的时候,他第一次结婚。
56岁时,他获得博士学位,并在东新墨西哥州大学开始教授英文,直到最近才以杰出09教授之称退休。
70岁,他被推选为美国科幻小说作家协会会长。
1976年,他被世界科幻小说协会授予科幻大师奖;1973年,被授予第四届美国科幻小说研究会朝圣者奖;后者是表彰他在学术方面取得的成就,包括他的博士论文《H·G·威尔斯:对进步的批判》(1973)。
《无所事事》发表于1947年,但威廉森最后影响09时代——当然并不一定是他的创作最为出色的时代——是在30年代。
《无所事事》也许是对人与机器这一主题的处理上最具权威性的作品。
《无所事事》[美] 杰克·威廉森 著一那天下午,因为妻子用车,恩德希尔步行回家,他第一次见到了新型机器人。
他的双脚循着平素走的对角路线——平时都是他妻子用车的——穿过一个杂草丛生、无人居住的街区。
他满脑子想着怎样偿付在双河银行的贷款,但又——否决了各式各样行不通的办法。
正想着时,一堵新墙挡住了去路。
墙并不是平常的砖石砌的,而是用一种光滑、明亮、奇特的东西建成的。
恩德希尔抬起头注视着这幢长长的新建筑。
这幢闪闪发光的挡道韵建筑让他隐隐觉得有点恼怒而又惊异——上星期这里肯定没有这幢建筑。
然后,他看见了窗内的那个东西。
窗子不是普通的玻璃窗。
宽大的窗玻璃一尘不染,完全透明。
只有贴在窗上的那些闪闪发光的字母才表明那儿有窗。
字母组成了一个严整的颇有现代气息的标牌:┏━━━━━━━━━━━━┓┃ 优人机器人研究所 ┃┃ 双河代理行 ┃┃ 最完美的机器人 ┃┃ 服务人类,服从人类 ┃┃ 保护人类 ┃┗━━━━━━━━━━━━┛他这下真的恼怒了,因为恩德希尔自己就是做机器人生意的。
生意早就很难做了。
机器人在市场上是滞销货。
类人机器人、机械机器人、电子机器人、自动机器人,还有普通的机器人,不一而足。
可不幸的是,没有几种机器人像推销商许诺的那么好,双河市场早已积货囤滞,一片萧条。
恩德希尔推销的是类人机器人——如果说他能卖得出去的话。
他的下批货明天就到,可他还不大清楚该怎样付款。
他蹙起眉头,停下脚步,透过仿若无物的窗户,盯着那个东西。
他从未见过优人机器人。
像任何种类的机器人一样,不工作时,优人机器人也纹丝不动地站着。
它比真人矮小纤瘦,赤身露体,一如玩偶,无性别之分。
光滑的硅酮皮肤黑亮黑亮,变幻着青铜色和金属的蓝色。
它典雅的椭圆形脸上的表情始终如一,是警觉又带诧异的关切神色。
总之,这是他所见过的最漂亮的机器人。
当然,要是实际使肝,它太小了一点。
他咕哝着说出《类人机器人推销商手册》上的一句话以自我安慰:类人机器人身材高大——因为制造者不愿消耗动力,也不愿放弃最基本的功能,或削弱它的可靠性。
类人机器人是您的最佳选择!当他转向透明的大门时,大门即徐徐开启。
他走入富丽堂皇的崭新的展示厅,他想让自己相信这些新式的展品不过是为了吸引女顾客的又一次花哨的努力罢了。
他老练地审度着这些闪闪发亮的展品,他自得的乐观便消退了。
他从未听说过优人机器人研究所,但很明显,这个新介入的公司财力雄厚,有着一流的营销策略。
他环顾四周,想找一个推销商,却有另一个机器人悄然无声地迎了上来。
它和橱窗里的那个一模一样,行动迅速却惊人的优美。
它明艳的黑色身体上流动着青铜色和蓝色的光泽,裸露的胸部一块黄色的铭牌熠熠发亮:┏━━━━━━━━━━━━┓┃ 优人机器人 ┃┃序号:81-H-B-27┃┃ 最完美的机器人 ┃┃ 服务人类,服从人类 ┃┃ 保护人类 ┃┗━━━━━━━━━━━━┛很奇怪,它的眼球没有晶状体,在它光秃秃的椭圆形的头上,钢灰色的眼睛茫然地盯视着。
然而,它像是仍能看清物体,在离他几英尺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它开口说话。
它的声音宏亮悦耳:听候您的吩咐,恩德希尔先生。
它用了他的名字,这让他吓了一跳,因为即使是类人机器人也不能识别每个人。
当然,这不过是一个聪明的花招罢了。
在双河这样一个小镇,这当然不是太难的事。
推销商肯定是本地人,他一定在隔板后操纵着机器人。
恩德希尔消去了刹那的惊异,大声说道:我能见你的推销商吗?我们不雇用人类推销商,先生。
它随即以柔和的声音答道,优人机器人研究所的宗旨是服务人类,我们不要求人类的服务。
我们自己就可以提供任何您需要的信息,先生,并接受您的指令,即时为您提供优人机器人的服务。
恩德希尔大惑不解地瞪着它。
没有哪个机器人能做到自己更换电池,重新设定继电器,更不要说经管自己的分部办事处了。
恩德希尔不安地看看四周,寻找一个或许隐藏着推销商的小房间或~片布帘,而那双没有晶状体的眼睛也茫然地瞪着他。
与此同时,那动人的、细细的嗓音又开始以极具说服力的语气说话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到您家作一次免费示范,先生?我们很希望能在你们星球引进我们的服务,因为在消除人类痛苦方面,我们在许多别的星球上一直都很成功。
您会发现我们要比这里使用的老式电子机器人出色得多。
恩德希尔不安地后退了几步。
他很不情愿地放弃了搜寻不知隐身何处的那个销售商。
机器人自我操纵这一念头让他大惊失色。
这将在整个行业惹起轩然大波。
至少您得带一些宣传品走,先生。
矮小的黑色机器人走路轻巧优雅得令人发怵。
它从靠墙的一张桌上给恩德希尔取来一本插图小册子。
为了掩饰困惑和越来越深的惊骇,恩德希尔匆匆翻了翻光洁的书页。
在一系列色彩缤纷的从前如何如何后来又怎样怎样的图画里,一个丰乳金发的女孩先是俯身在厨房的炉子前,然后是轻松地穿着一件色彩眩目的长睡衣,一个矮小的黑色的机器人跪着给她端上什么吃的;她先是疲惫不堪地敲击着打字机,然后是穿着暴露的日光浴装躺在海滩上,而另一个机器人正在打字;她先是在一台大型的工业机器上苦干,然后是在一个金发年轻人的臂弯里翩然起舞,而一个黑色的优人机器人却在操作那台机器。
恩德希尔若有所思地叹了一口气。
类人机器人公司不能提供这样诱人的促销材料。
女人们会发现这本小册子不可抵御,而在售出的机器人中,86%是由妇女选购的。
是的,竞争将非常激烈。
先生,带回家吧。
那个甜蜜的嗓音催促着他,让您的夫人看看。
最后一页上有一张免费示范表演的空白预订单,您会注意到我们不需要您支付费用。
恩德希尔麻木地回转身,大门立即为他徐徐开启。
他晕头晕脑地朝门口走去。
他发现自己手里仍拿着那本小册子,就恨恨地将它揉成一团摔在地上。
那个矮小黑色的东西利索地拾了起来,银铃般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我们明天会到您办公室拜访,恩德希尔先生,并送一套示范机器人到府上。
该是讨论贵公司停业清理的时候了,因为您所销售的电子机器人无法与我们相比。
另外,我们将向您夫人做一次免费示范表演。
恩德希尔不想回答,因为他怕自己的声音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
他恍惚地大步沿着人行道走到街角,停下来恢复镇定。
从他震惊混乱的印象中现出了一个清晰的事实——他的代理处濒临危机,前途黑暗。
他凄凉地回头看了一眼那幢富丽辉煌、气势不凡的新建筑,那不是真的砖块或石头,那仿若无物的窗也不是玻璃,而且他确信,上一次奥萝拉用车的时候,大楼的地基也不曾打桩。
他向前走着,绕过这个街区,沿着新人行道走到后门。
一辆卡车车斗朝着门停着,几个黑色的机器人静静地忙碌着,正在将巨大的铁条箱从车上卸下来。
他停下脚步,看其中的一个箱子。
箱子上贴着星际运输的标签,箱上印着的文字标明它来自翼星4号上的优人机器人研究所。
他想不起有哪个星球是叫这个名字的。
那个研究所一定是个很大的机构。
卡车后暗乎乎的仓库里,他隐约可以看见一些黑色的机器人正在开启铁条箱。
盖子打开,露出捆装严实的黑色、僵直的身架,它们一个又一个地活动起来,爬出铁条箱,优雅地一跃,跳到地上。
它们全都一模一样,发亮的黑色闪着青铜色和蓝色的光泽。
其中一个绕过卡车,走到人行道上,一双茫然的钢眼盯着他,银铃般的声音高亮悦耳:听候您的吩咐,恩德希尔先生。
他拔腿就跑。
一个彬彬有礼的机器人,刚刚从遥远的不知名的星球运到,刚刚爬出包装箱,就马上叫出了他的名字,他觉得这太难以接受了。
过了两个街区,他看见了一个酒吧的招牌,他带着惊惶与绝望走了进去。
晚饭以前他从不喝酒,奥萝拉更是从来就不喜欢他喝酒,然而,这些新式的机器人让他觉得这个日子非同寻常,他要破一次例。
但不幸的是,酒精并不能使他可以预见的代理处的前景光明起来。
一个小时后,他从酒店出来。
他回头看了看,希望那幢明亮的新建筑也许已经突然消失,一如它的不期而至一样。
但它还在那儿。
他沮丧地摇摇头,回转身,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朝家中走去。
到达镇郊的那幢整洁的白色小平房时,清新的空气已使他的脑子稍稍清醒过来,但并没有解决他生意上的问题。
而且,他还不安地意识到,他已经赶不上晚餐了。
然而,晚餐却推迟了。
儿子弗兰克,一个脸上长着雀斑的10岁男孩,还在屋前安静的街上踢球。
亚麻色头发、活泼可爱的11岁的小盖伊穿过草坪,沿着人行道跑过来迎接他。
爸爸,猜猜看!盖伊将来会成为一名伟大的音乐家,而且毫无疑问,她的气质高贵典雅,但这时的她却兴奋得小脸通红,气喘吁吁。
她由着恩德希尔高高地一把把她抱起来,而且也不在乎他口中的酒吧气味。
他猜不出,她就急巴巴地告诉了他:妈妈有了个新房客!二恩德希尔已经预见到会有一次痛苦的盘问,因为奥萝拉担心着银行的存款、新贷的账单和小盖依的学费。
新房客倒是让他躲开了这次盘问。
家用类人机器人正在桌上布置晚餐,盘盘罐罐,乒乒乓乓,惊人心魄,但小小的屋子里空空荡荡的。
他在后院找到了奥萝拉,她正抱着一堆为客人准备的床单和毛巾。
刚结婚时,奥萝拉就和他现在的小女儿一样极其可爱。
他觉得,如果他的代理处能够稍稍再成功一点,那么,她原是可以保持她可爱的魅力的。
但是,他的生意慢慢衰退,这压力渐渐碾碎了他的自信,而一些零零碎碎的累人的事情也使她变得有点咄咄逼人起来。
当然,他仍然爱她。
她的红发也依旧诱人。
但抱负不断受挫,这不仅使她的性格变得坚定,有时也使她的嗓音变得尖厉,尽管他们从未吵过架,但确实早已经有些小小的分歧了。
车库上方就是那套公寓——原是供仆人用的,但他们从来不曾有能力雇用仆人。
房子又小又脏,不可能吸引任何可靠的房客,因此,恩德希尔的意思是想任其空着。
看到妻子为陌生人在那儿铺床拖地,他的自尊便受到伤害。
但以前,当奥萝拉需要钱,为盖依的音乐课付学费,或当一些五花八门的不幸遭遇打动了她的同情心的时候,她也曾将这套公寓出租,而在恩德希尔看来,她所有的房客结果不是小偷就是胡乱破坏的人。
她手臂上挂着洁净的床单转过身来与他打招呼。
亲爱的,反对是没用的。
她的嗓音非常坚决,斯莱奇先生是最好的老头了,他想住多久我就给他住多久。
那没问题,亲爱的。
他从来不喜欢为小事吵嘴,而且他脑子里想的是代理处遇到的麻烦,我估计我们会急需钱用,你让他提前付房租就是。
但他不行啊!她的嗓音因为怜悯的热情而微微发颤,现在还不能付,他说他马上就能拿到发明专利税,过几天就能付房租。
恩德希尔耸耸肩,这些话他以前也听到过。
斯莱奇先生不一样,亲爱的。
她坚持道,他四处旅行,是个科学家。
在这个沉闷单调的小镇里,我们看不到几个有趣的人物。
你早已经挑中过几个不同寻常的人物了。
别那么刻薄,亲爱的。
她柔声嗔怪道,你还没见过他呢,你不知道他有多棒。
她犹疑了一下,你有1O元钱吧,亲爱的?什么用?斯莱奇先生病了。
她的声音变得急切,我见到他在市区倒在街上,警察要把他送到市医院去,但他不愿意。
他看上去是那么高贵、和蔼又气度不凡。
我告诉他们我会送他去的。
我把他扶上车,送他去见老温特斯医生。
他心脏不好,需要钱买药。
恩德希尔顺理成章地问:他为什么不愿去医院?他有工作要做,她说,重要的科学工作——他这么出色,又这么悲惨。
求你了,亲爱的,给10元钱吧。
恩德希尔想到了许多要说的事。
眼看着那些新的机器人要给他雪上加霜,再加留一个又老又病的流浪汉真是愚蠢。
他本可以在市医院得到免费治疗的。
奥萝拉的房客们总是用诺言偿付房租,而且,在离开之前,通常还要破坏房子,洗劫邻人。
但这些事,他一件都没提。
他已经学会妥协。
他默默地从瘪瘪的皮夹子里找出两张5元的票子,放在她的手里。
她笑了,冲动地吻了他——他都没来得及记得屏住呼吸。
阶段性的节食使她的体形依旧很好。
她亮泽的红发也让他感到骄傲。
突然涌起的一阵爱意湿润了他的眼睛,他真不知道,要是办事处倒闭了,她和孩子们会怎样。
谢谢你,亲爱的!她轻声说,他要是觉得能行,我就让他过来一起吃晚餐,你可以见见他。
我希望你不介意晚餐推迟了。
今晚他不介意。
他忽然一阵冲动,想做点家务,于是他从地下室的工作问取来锤子和钉子,用一根平整的对角木条,修好了垂垂欲坠、即将散架的厨房纱门。
他喜欢做手工活。
他儿时的梦想是建造核裂变发电厂。
而且,他还学过机械——这还是在他与奥萝拉结婚之前,在从她那个懒惰、酗酒的父亲那里接手了不景气的机器人代理处之前。
这点小活计干完的时候,他已经在快活地吹着口哨了。
当他回身穿过厨房去放工具的时候,他看见家用类人机器人正忙着清除桌上动也没动过的晚餐——对刻板不变的工作,家用类人机器人很管用,但他们永远学不会处理人类的意外情况。
停下,停下!恩德希尔用恰当的音调节奏慢慢地重复着,他的命令使它住了手,接着他又小心地说:上饭菜,上饭菜。
这庞大的东西很听话地将那一摞盘子又端了上来。
他突然意识到它和那些优人机器人之间的差异。
他疲惫地叹了一口气。
代理处前途黯然,没有指望了。
奥萝拉穿过厨房的门,将她的新房客带了进来。
恩德希尔在心底里点了点头。
这个瘦削的陌生人乱蓬蓬的头发、憔悴的脸颊褴褛的外套,看起来正是那种打动奥萝拉的稀奇古怪、富有戏剧性的流浪汉。
她给他们互相作了介绍,然后去叫孩子们。
他们坐下来在前厅里等着。
恩德希尔觉得老流浪汉看起来病得不很重。
或许是因为他宽阔的肩膀耷拉着,使他显得疲惫,但他瘦长的身躯仍然很有精力。
他脸色苍白,瘦骨嶙峋的脸上布满皱纹,但他深陷的双眼仍燃烧着生命的火焰。
他的双手吸引了恩德希尔的注意。
他的双臂又瘦又长,手掌巨大,像是挂在手臂上一样,随时准备动作。
他的双手粗糙,布满伤痕,晒得很黑,手背上长着细细的毛,已褪成金色。
他的这双手讲述着各种各样的艰难历程,或许是战争,甚至是苦力活。
这是双曾经是非常管用的手。
我非常感激您的夫人,恩德希尔先生。
他嗓音低沉,他的笑容带着一丝渴望,对于这样一个显然上了年纪的人来说,有点不相称,太孩子气了。
您夫人把我从窘境中解救出来。
我保证让她得到丰厚的酬报。
又一个活灵活现的流民,恩德希尔暗下结论,一辈子都信口胡编些听似可能的故事。
恩德希尔私下和奥萝拉的房客们玩着一个小游戏—_他只记住这些人所说的话,每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均计一分。
他想,斯莱奇先生将使自己得一个很高的分数。
您打哪儿来?他随便地问道。
斯莱奇犹豫了一下才回答。
这有点不同寻常,因为大多数奥萝拉的房客都极其能言善道。
翼星4号。
这位瘦削的老人的话音庄重而又不情愿,仿佛他本想不这样回答:我年轻的时候都是在那儿度过的,但我离开那个星球差不多已经有50年了,从男巧时起,我就一直在旅行。
恩德希尔吃了一惊,紧紧地盯着他。
他记起,翼星4号就是那些漂亮的新型机器人的老家。
这个老流浪汉看起来衣衫褴褛,穷困潦倒,很难把他与优人机器人研究所联系起来。
瞬间的怀疑消退以后,他皱起眉头,很随意地问:翼星4号一定挺远吧?老流浪汉又犹疑了一下,然后严肃地说:109光年,恩德希尔先生。
这是第一分。
但恩德希尔掩饰住了他的满意。
新型的宇宙飞船速度很快,但光速仍是个极限。
他毫不经意地继续玩他的游戏,去拿他的第二分。
我妻子说您是个科学家,斯莱奇先生?是的。
老家伙的寡言可真不同寻常。
奥萝拉的房客大多数不需要什么提示。
恩德希尔又一次用一种轻松随意的口吻说:我过去是个工程师,后来我放弃了,转行去经营机器人。
老流浪汉坐直了身子,恩德希尔怀着希望地打住话头,但老头什么都没说,恩德希尔只好继续说下去:核裂变发电厂的设计和运行。
您的专业是什么,斯莱奇先生?老人沉思凹陷的双眼不安地长长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慢慢地说道:恩德希尔先生,在我极需要帮助的时候,您的夫人对我很好。
我想应该让您知道真相,但我得请您保守秘密,不对别人泄露。
我正致力于一项非常重要的研究,这项研究必须秘密完成。
很抱歉。
恩德希尔忽然对他这种不怀好意的游戏觉得羞耻,他愧疚地说:算了。
但老人却一字一顿地说:我的研究领域是铑磁学。
嗯?恩德希尔不喜欢承认无知,但他的确从未听说过,我已经有15年没接触专业了。
他鳃释道,恐怕跟不上形势了。
老人淡淡地又笑了一下。
我来之前,这门科学在这儿是不为人所知的。
他说,几天前,我申请了基本专利。
一旦我开始有专利费的收入,我就又能富起来了。
这话恩德希尔以前也听到过。
老流浪汉的严肃、勉强很能打动人心,但他记得奥萝拉的房客大多数也很像绅士,说起话来也挺像那么回事。
那么,恩德希尔又紧盯着那双粗糙怪异、伤痕累累而又能干的双手,几乎有点着迷了,铑磁学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听着老人仔细、审慎的回答,又开始玩起了他的小游戏。
奥萝拉的房客们大多数都讲过一些相当奇异怪诞的故事,但他还没有听到过能超过这一个的。
那是一种宇宙力量。
弯腰弓背的老流浪汉严肃地说,和铁的磁性或者说万有引力一样,是一种基本的力,虽然它的作用不似万有引力那么明显。
它是化学周期表上第二列三价原子铑、钌、钯的属性,就像铁的磁性是第一列三价原子铁、镊、钴的属性一样。
恩德希尔记得的一些工程课内容足以让他看出他话中基本的谬误。
他记得,钯是用作手表发条的,因为它根本没有磁性。
但他绷紧脸孔,没有动容。
他的心眼不坏,玩玩那个游戏仅仅是自娱而已。
这个游戏是个秘密,连奥萝拉也不知道,而且只要表露出一点点怀疑,恩德希尔就会罚自己的分。
他只是说:我原以为宇宙间的力量早已全部为大家知道了。
自然掩盖了铑磁性的作用。
老头用嘶哑的嗓音耐心地解释看,再者,铑磁性的作用之间互相逆反,因此普通的实验方法是看不出它的作用的。
互相逆反?恩德希尔诱导着他往下说。
过几天,我可以给你看我专利的副本,就是描述演示实验的复印件。
老人严肃地承诺,传播的速度是无限的。
作用和距离的一次方成反比,但和距离的二次方却不成反比。
除铑三价原子的元素以外,铑磁射线通常能穿透其他普通的物质。
游戏的分数又加了四分。
奥萝拉发现了这么奇特的一个家伙,恩德希尔心中对她生出了一丝感激。
铑磁性最先是在对原子的数学研究中发现的。
这个捏造故事的老头平静地说着,什么都不怀疑,铑磁分力被证明对维持核力之间微妙的平衡是极其必要的。
因此,与原子频率一致的铑磁波可以用来破坏核力的平衡,产生不稳定。
这样,大多数重原子——一般在原子序数第46号的钯以上——可以用于人工分裂。
恩德希尔又给自己加了一分,他努力不让自己的眉毛扬起。
他只是说:这样的发现的专利应该很难赚钱的。
老无赖很富戏剧性地点了点他那颗瘦削的脑袋。
您可以想见那些明显的应用。
我的基本专利包括了这些应用的大多数。
行星间和恒星问的同速通讯手段。
远距离无线能量传送。
屈折驱动器——它通过对谱的连续部分的铑磁变形,能使视速数倍于光速。
当然,还有使用任何一种重元素作为燃料的新型的核裂变电厂。
荒谬透顶!恩德希尔极力板着脸孔不笑。
谁都知道光速是~个物理极限。
就人类来说,这样不同凡响的专利所有者是用不着在破旧的车库顶公寓里求一栖身之处的。
他注意到老流浪汉瘦骨嶙峋的多毛的手腕上有一圈淡淡的颜色。
没有哪个拥有这样无价的秘密的人会走到典当手表的地步。
恩德希尔得意洋洋地又给自己加了四分,但接着他不得不罚自己了。
他肯定在脸上露出了怀疑的神色,因为老头突然问道:您想看看基本张量吗?他将手伸进口袋去掏铅笔和笔记本,我给您写下来。
算了。
恩德希尔反对道,我想我的数学有点生疏了。
可您不是觉得很奇怪,这样创新的专利的持有者居然生活没有着落÷ 、恩德希尔不自在地点了点头,又罚了自己一分。
这老头也许是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说谎大王,不过他也够精明的。
您看,我简直是个难民。
他歉疚地解释道,我几天之前才到达这个星球,我只能轻装旅行。
我不得不将所有的东西存放在一家法律事务所,以安排专利发表和保护的事务。
我预计马上就可以收到第一笔专利税了。
同时,他很在理地加了一句,我来双河是因为它宁静幽僻,远离太空港。
我正在做另一个项目,它必须秘密完成。
您会尊重我对您的信任吗,恩德希尔先生?恩德希尔只好说他会的。
奥萝拉带着刚刚梳洗好的孩子们回来了,孩子们直奔饭桌。
类人机器人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盖碗,蹒跚着走进来。
这位年老的陌生人似乎怕见机器人,很不自在地退缩了一下。
奥萝拉接过盖碗,给大家布汤的时候,她随口问道:巷爱的,你们公司为什么不造出一个好一点的机器人来呢?造一个机灵乖巧,一个真正完美的侍者,保证不溅出汤汁。
那不是很妙吗?她的问题让恩德希尔陷入了郁郁的沉默。
他坐在那儿,愁眉苦脸地对着盘子,他想到了那些出色的宣称是完美的新型机器人,想到了它们可能会给代理处带来的影响。
邋遢的老流浪汉却一本正经地答了话:完美的机器人早已经存在了,恩德希尔夫人。
他嘶哑的嗓音带着严肃的口吻,但他们却并不那么美妙,真的。
差不多50年了,我一直在躲着它们,四处流亡。
恩德希尔吃了一惊,从盘子上抬起头来:您是不是说那些黑色的优人机器人?优人机器人?那响亮的嗓音突然轻了下去,充满了恐惧,那双深陷的眼睛因为震惊而黯淡,您对它们有什么了解?他们刚刚在双河新开了一家代理处。
恩德希尔告诉他道,没有推销商——如果您想象得出的话。
他们宣称——他忽然不说了,因为那瘦削的老人心脏病突然发作,他粗糙的手紧紧卡着自己的脖子。
汤匙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他憔悴的脸上现出了不祥的青色,呼吸又急又浅。
他在口袋里摸索着找药,那不知是一种什么药,奥萝拉帮他用一杯水服下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能呼吸了,脸色也恢复正常了。
很抱歉,恩德希尔夫人。
他内疚地低声说道,这消息太惊人了。
我来这儿就是为了摆脱他们。
他紧盯着那个纹丝不动的巨大的类人机器人,凹陷的双眼里充满了恐惧,我原想在他们到来之前完成工作,他轻轻地说,现在没有什么时间了。
当老人感到可以走路的时候,恩德希尔出去送他上楼去车库公寓。
他注意到,那个小厨房早已改成了工作室。
老流浪汉似乎没有多余的衣服,但他已经把那些亮锝锃的塑料的或金属的古怪的小玩意儿从破旧的旅行包里取了出来,摊开在小小的餐桌上。
这个瘦削的老人自己衣衫褴褛,打满补丁,一脸饿相,但他那些古怪的仪器部件却加工得精致漂亮。
恩德希尔认出了稀有金属钯的银白的光泽。
他突然觉得,在自己那个秘密的小游戏里,他的分数也许算得太多了。
三第二天早上,恩德希尔到达代理处的办公室时,有一个来访者正在等他。
它僵硬地立在他的桌前,姿态挺直优雅,黑色硅酮的裸体上闪烁着柔和的蓝色和青铜色的光泽。
一见到它,恩德希尔就停住了脚步,一时慌乱不安。
听候您的吩咐,恩德希尔先生。
它迅速转过身来,用它那双没有晶状体、使他惶悚不安的眼睛盯着他,能听我们解释我们可以怎样为您服务吗?他想起昨天下午的震惊,厉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昨天,我们阅读了您档案里的商务卡片,它柔声说道,现在,我们就永远知道您了。
您看,我们的感觉比人类的灵敏,恩德希尔先生。
也许开始时我们看上去可能有点怪,但您很快就会习惯的。
只要我做得到。
我就不想习惯!他盯着它黄色名牌上的序号,脑子里一片混乱,他摇摇头,昨天是另外一个。
我从来没见过你!我们都一模一样,恩德希尔先生。
银铃般的嗓音温柔地说,我们其实都是一个。
我们各自的活动个体都由优人机器人中心控制,并由中心提供动力。
您所见到的个体不过是翼星4号上我们伟大的头脑的感官和肢体。
这就是我们远远优越于旧式机器人的原因。
它对着恩德希尔展示室里的那一排笨拙的类人机器人做了个像是不屑的姿势:您看,我们是铑磁机器人。
恩德希尔趔趄了一下,仿佛这个词是一记闷棍。
现在他相信了,对奥萝拉的新房客,他记了太多的分数。
最初轻微的恐惧,稍稍接触已使他颤栗,他嘶哑着声音,努力张口说道:那么你想怎样?那个漂亮的黑东西隔着桌子茫然地瞪着他,慢慢打开一份像是法律公文的文件。
恩德希尔坐下来,不安地看着。
这只是一份转让证书,恩德希尔先生。
它温柔地轻声说道,您看,我们要求您将您的财产转让给优人机器人研究所,以此换取我们的服务。
什么?恩德希尔倒吸了一口冷气,仿佛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愤怒地站起身来,这是哪门子敲榨勒索?这不是敲榨勒索。
矮小的机器人柔声向他保证,您会发现优人机器人不会犯罪。
我们只为增加人类的快乐和安全而存在。
那你们为什么要我的财产?他厉声说道。
这转让不过是个法律形式。
机器人温和地对他说道,我们努力推广我们的服务,尽量减少混乱和错位。
我们认为我们的转让计划对于私人企业的管理和清算是最有效的。
恐惧夹杂着愤怒,恩德希尔浑身发抖,他喘着粗气,沙哑着嗓子说:不管你们有什么计谋,我都不想放弃我的生意。
其实您别无选择。
银铃般的嗓音甜美,却让他发抖,我们所到之处,人类的企业就不再需要了。
电子机器人工业总是最先垮台的。
恩德希尔挑战似地盯着茫然的钢眼。
谢谢!他紧张而嘲弄地轻轻笑了一声,但我喜欢自己经营,养活家小,照料自己。
根据总指令,那是不可能的。
它柔柔地说看,我们的职贾是服务人类,服从人类,保护人类不受伤害。
人类再无必要照料自己了,因为我们就是为保证他们的安全和快乐而存在的。
恩德希尔迷惑不解,一声不吭地站着,怒火慢慢地在他心中升起。
我们正向城里的每家每户分送一个优人机器人,免费试用。
它又温柔地加了一句,这项免费演示会使大多数人高兴正式转让财产。
您不能再卖出很多的类人机器人了。
滚出去!恩德希尔绕过桌子冲过来,把你那见鬼的破纸片带走——矮小的黑东西一动不动,拿一双茫然的钢眼看着他等着。
恩德希尔突然控制住了自己,觉得愚蠢可笑。
他很想打它,但他知道这毫无作用。
如果您愿意,和您的律师商量一下。
他熟练地将转让表格放在他的桌上,您无须对优人机器人研究所的信誉存有疑虑。
我们将向双河银行寄送一份我们的资产证明书,并存进一笔款项,以支付我们在此的费用。
等您希望签约的时候,请通知我们。
这个双目茫然的东西转身悄然离去。
恩德希尔走出门,在街角的杂货铺里要了一剂小苏打。
售货员竟是一个漂亮黝黑的机器人。
他回到办公室,更加沮丧了。
代理处笼罩着一种不祥的寂静。
他让三个推销人员出去,带上示范产品,挨家挨户地兜售。
此时应当有不断的电话,订货啦,汇报情况啦,但电话铃一直不响,直到有一个打来电话说他要辞职不干了。
我自己要了一个那种新型的优人机器人。
他加了一句,它说我不必再工作了。
恩德希签强压住想骂人的冲动,他竭力想利用这难得的清静整理账册。
然而,几年来一直岌岌可危的代理处的事务,今日完全是大难当头了。
一位顾客走了进来,他满怀希望地放下账册,但那胖胖的妇女并不想买类人机器人,她上个星期买了一个,现在想退货。
她承认它能做保证书上许诺的所有的事——但现在她见到过优人机器人了。
那天下午,沉默的电话铃又响了一次。
银行出纳问他是否能去银行讨论他的贷款。
恩德希尔去了,出纳带着一种不祥的亲切向他问候:生意做得怎样?上个月还过得去,恩德希尔硬了口气坚持道,现在我正要进一批货,我还要一小笔贷款——出纳的双眼顿时冷若冰霜。
我肯定,您在镇上有了一个新的竞争对手。
就是那些销售优人机器人的人。
非常可靠的东西,恩德希尔先生。
无与伦比的可靠!他们已向我们提交了一份报告书,还存了一笔不小的数目,以确保他们在本地必须支付的款项。
很大的一笔数目呐!出纳降低了声音,职业化地装出一副遗憾相。
恩德希尔先生,在这样的情形下,恐怕银行不能再为您的代理处提供资金援助了。
我们必须要求您在贷款到期时全部付清。
看着恩德希尔苍白绝望的脸色,他又冷冰冰地加了一句:我们对你的宽限已经太久了,恩德希尔,如果你无法偿还,银行就得开始办理破产手续了。
新的一批类人机器人是那天下午晚些时候送到的。
两个矮小的黑色优人机器人将货从卡车上卸下来——因为搬运公司的经营者已将公司转让给优人机器人研究所了。
优人机器人利索地将板条箱堆了起来。
它们彬彬有礼地拿来一张收据,让尽德希尔签字。
对于推销类人机器人,他再也不抱什么希望了,但他订了货,只能接收。
一阵无处可逃的绝望感袭来,他浑身发抖,胡乱签了名字。
裸体的黑东西们谢过他后,将卡车开走了。
他爬进自己的车子,准备回家,内心怒火翻腾。
接下来他所知道的,是他在一条忙碌的大街中央行驶,正从交叉车流中穿过。
一个警察的哨子尖利地响了起来。
他疲惫地将车驶到路边,等候那个发怒的警察,然而,赶上他的却是一个矮小的黑色机器人。
听候您的吩咐,恩德希尔先生。
他软声说道,您得尊重红灯,先生,否则,您会危害人类的生命。
嘿?他恨恨地盯着它,我还以为你是个警察呢。
我们是临时帮助警署的。
它说,但是,根据总指令,驾车对人类来说,的确太危险了,一旦我们完善了服务,每辆车都会有一个优人机器人司机。
一旦每个人都完全得到监督,就不需要任何警察了。
恩德希尔怒目瞪着它。
那好啊!他尖刻地说道,那么,我闯了红灯,你打算怎么样?我们的职责并非惩罚人,而是为他们的快乐和安全服务。
它温和地说,我们的服务现在还不完全,在这暂时的紧急状态下,我们仅仅要求您安全驾驶。
怒火在恩德希尔胸中燃烧。
你们真是太完善了!他尖刻地咕哝着,我想,人是什么都做不了的,而你们却比人做得好。
当然是我们更加优秀。
它平静地轻声说道,因为我们的部件是金属和塑料做的,而你们的躯体大多数是水;因为我们传送过来的能量是从原子裂变中获取的,而不是由氧化作用获得;因为我们的感觉比人类的视觉和听觉灵敏,最重要的是,因为我们所有可移动的个体都与一个伟大的头脑连接,这个伟大的头脑知道在许多世界发生的一切,而且它从不死亡,也不睡眠,也从不遗忘。
恩德希尔怔怔地听着。
但是,你们也不必惧怕我们的力量。
它欢快地对他说,因为我们不会伤害任何一个人,除非为了制止对别人更大的伤害。
我们的存在就是为了执行总指令。
恩德希尔怏怏不乐地向前驶去。
他愤愤地想着这些矮小的黑色机器人是主宰一切的神的神差,那神从机器里诞生,无所不能,无所不知。
总指令则是新的圣训。
他恨恨地诅咒着那个神,接着他又想到会不会另有一个魔鬼呢?他在车库停好车子,朝厨房门走去。
恩德希尔先生,奥萝拉的新房客低沉疲倦的声音从车库公寓的门口朝他叫道,请等一下。
恩德希尔朝他转过身来,那骨瘦如柴的老流浪汉艰难地从露天楼梯上下来。
这是房租,另外10元是您夫人借我的药钱。
谢谢,斯莱奇先生。
他收下钱,发现这位星际老流浪汉瘦骨嶙峋的肩上又压上了新的绝望的重担,他瘦削的脸上也印上了新的恐惧的阴影。
他觉得诧异,就问:您不是已得到您的专利税了吗?老人摇摇他头发蓬乱的脑袋。
优人机器人使首都的一切业务活动都停止了。
他说,我聘请的律师就要失业了。
他们把我户头上剩余的钱还给了我。
我完成工作的所有的经费都在这儿了。
恩德希尔用了5秒钟时间回顾了他与银行出纳的会面。
毫无疑问,他也是个多愁善感的傻瓜,和奥萝拉一样的大傻瓜。
他将钱放回到老人颤抖粗糙的手里。
拿着吧。
他劝他说,用在您的工作上吧。
谢谢您,恩德希尔先生。
粗哑的嗓音突然变了,的双眼闪闪发光,我需要它——真的太需要了。
恩德希尔朝屋子走去。
厨房门无声地为他打开了。
一个黑色的裸体的东西优雅地过来接他的帽子和外套。
四恩德希尔不快地抓着帽子。
你在这儿干什么?他气呼呼地厉声问道。
我们来是给府上作一次免费试用演示的。
他打开门,指着门口:滚出去!矮小的黑色机器人一动不动地站着,视而不见。
恩德希尔夫人接受了我们的演示服务。
银铃般的嗓音反驳道,我们现在不能离开,除非由她要求。
他在卧室找到了妻子。
他砰地推开房门,积聚已久的沮丧一时奔涌而出。
那该死的机器人在干吗——但他的声音轻了下去,奥萝拉甚至根本没注意他的愤怒。
她穿着那件最透明的长睡衣,结婚以来,她从来没有现在这么可爱动人。
她的红发堆成一个精美漂亮的发髻。
亲爱的,这一切多好啊!她容光焕发地过来迎接他,它是今天早上来的,它什么都能做,它打扫屋子,准备午餐,还给小盖依上音乐课。
今天下午,它替我做了头发,现在正在做晚餐。
你觉得我的头发怎么样,亲爱的?他喜欢她的头发。
他吻了她,极力想抑制因恐惧而起的愤怒。
晚餐是恩德希尔记忆中最精美的一顿,而且矮小的黑东西服务熟练到位。
奥萝拉一直嚷嚷着赞美新奇的菜肴,但恩德希尔却几乎什么都吃不下,在他看来,所有这些香郁美味的糕点不过是可怕的陷阱的诱饵。
他试图说服奥萝拉把它送走,但在这样一顿晚餐之后,这是徒劳的。
她眼中泪光一闪,他就屈服了。
优人机器人留了下来,它整理屋子,清扫庭院,看管孩子,帮奥萝拉修剪指甲。
它还开始翻修屋子。
恩德希尔很担心账单,但优人机器人坚持说所做的每件事都是免费试用演示的一部分。
一旦他转让了财产,服务将会更全面完善。
他拒绝签字,但其他矮小的黑色机器人也来了,带来整车整车的物资材料,留下来帮助重建屋子。
一天早上,他发现小房子的屋顶已在他睡着时被无声无息地抬高了,在屋顶下又整整增加了一层二楼。
新墙是一些奇特漂亮的东西砌的,还会发光。
新窗巨大且毫无疵点,可以调节成透明、不透明或发光照明。
新门是无声的滑门,用铑磁射线控制。
我想要门把手。
恩德希尔提出反对意见,我是想在去浴室时不必叫你们开门。
但让人类开门是没有必要的。
矮小的黑东西温和地告诉他,我们就是为执行总指令而存在的,我们的服务包括任何一项工作。
一旦您将财产转让给我们,我们就能够给府上的每个成员配备一个优人机器人,提供服务。
恩德希尔意志坚定,拒绝转让财产。
他每天去办公室,起先企图继续经营代理处,然后又企图从衰败的生惹中抢救点东西出来。
没人要类人机器人,即便是放血亏本的低价也不要。
他绝望地用最后一笔日渐少去的现金进了一批新奇的小玩意和玩具,但结果也同样卖不出去——优人机器人早已开始制造更好的玩具了,而且免费赠送。
他试着出租房产,但人类的企业已经停止。
镇上的大多数商行已经将资产转让给了优人机器人,它们正忙于拆除旧的建筑,改建成公园——它们自己的工厂和仓库大多数都建在地下,以免破坏自然风景。
他回到银行,想作最后一次努力,让贷款延期,却见到矮小的黑色机器人或立在审边或坐在桌前。
一个和任何一个人类出纳员一样温文有礼的优人机器人告诉他,银行正在准备一份非自愿破产的请求书,清算他的商务资产。
机器人出纳员又说,如果他愿意自愿转让,那么清算将非常简便。
他冷冷地拒绝了。
这一行为成了一种象征,这将是向那个黝黑的新神屈服的最后一躬,他骄傲地高高抬起已经遍体鳞伤的头颅。
法律程序非常迅速,因为所有的法官和律师都已有了优人机器人助手。
仅仅过了几天,一伙黑色的机器人就来到了代理处,带来迁逐命令和拆毁房屋的机器。
他悲伤地看着没有卖出的存货被当做垃圾拉走,一个双目茫然的优人机器人开着一辆推土机,开始推倒房屋的墙壁。
下午很晚的时候,他驱车回家,他紧绷着脸,绝望无助。
法院令人惊讶的宽容,将汽车和房子留给了他,但他并不感激。
这完美的黑色机器人的全面关怀刺痛着他,令他无法忍受。
他将车停在车库,向经过翻修的屋子走去。
透过一扇宽大的新玻璃窗,他瞥见一个漂亮的裸体的东西快速移动着,他全身一阵恐惧的战栗。
他不想回到那个无可匹敌的仆人的领地,在那个地方,不允许他自己剃胡子,甚至不允许他自己开门。
他一阵冲动,爬上露天楼梯,敲响了车库公寓的门。
奥萝拉的房客低缓的声音叫他进去。
他看见老流浪汉坐在一张高凳上,弯身在那张餐桌上,桌上摆放着他那些精密的仪器。
这破旧的小公寓还没变样,让他松了口气。
他自己的新房间光洁的墙壁在夜间会燃亮一种淡金色的火光,直到优人机器人将它熄灭;新的地板温暖柔软,感觉几乎像是有生命的东西。
公寓的这些小房间的灰泥墙却一如既往,仍有着裂缝和斑斑的水渍,装的还是那些廉价的荧光灯具,裂开的地板上铺的也还是那些破旧的地毯。
那些可恶的优人机器人,他露出渴慕的神色问道,您是怎样将他们拒之门外的?弯腰弓背、瘦骨嶙峋的老人僵硬地直起身来,将一把老虎钳和一些零碎的金属片从一把瘸腿的椅子上拿开,优雅地示意恩德希尔坐下。
我有一种抗免力。
斯莱奇庄重地告诉他,我住的地方,如果不是我邀请它们,它们是无法进入的。
这是对总指令的一条补充修正。
它们既不能帮助我也不能阻挠我,除非我提出要求——但我不会。
椅子不稳,恩德希尔小心地坐了一会儿,目不转睛。
老人激动粗哑的嗓音和他的话语一样令人费解。
他的脸色灰白,令人发怵。
他的双颊和眼窝凹陷得吓人。
您一直病着吗,斯莱奇先生?和平常差不多。
就是太忙。
他憔悴地笑了一下,朝地板点点头。
恩德希尔看到他放到一边的一个托盘,托盘上的面包正在发干,一盘盖着的菜也冷了。
我本想等一下就吃。
他抱歉地嘟哝道,您夫人一直非常好,给我送饭送菜,不好意思,我工作太专注了。
他瘦削的手指指了指桌子。
一个小装置已初步成形。
稀贵的白色金属和光亮的塑料做成的小部件用整齐地焊接起来的母线组装起来,已经可以看出它的设计。
一根长长的钯指针挂在嵌了宝石的枢轴上,枢轴上就像一架望远镜,精细地标了带刻度的弧圈和游标尺度,像望远镜一样由一个小小的马达带动。
它的底座有一面小小的凹面钯镜,面朝一面类似的镜子,那面镜子架在一个有点像旋转式变频器的东西上,再由粗大的银色母线与一个顶部装有旋钮和刻度盘的塑料箱及一个1英尺厚的灰色铅质球体连接。
老人脑中想着别的事情,不喜多言,因此不喜欢别人提问,但恩德希尔想起屋子新窗里那些漂亮的黑色形体,觉得极不情愿离开这个可以躲开优人机器人的避难所。
您做些什么工作?他大着胆问道。
老斯莱奇目光锐利地看看他,他深色的眼睛闪着狂热的光,最后他说:我最后的研究项目。
我正尝试测试铑磁量子的恒量。
他嘶哑疲倦的嗓音沉闷、决断,像是要结束这个话题,打发恩德希尔。
但是,那些黑色闪光的奴仆带来的恐惧折磨着恩德希尔,它们已成了他家的主人,恩德希尔拒绝走开。
那种抗免力是什么?老人弓着背坐在高凳上,形容枯槁,忧郁地盯着那根长长的发亮的指针和那个铅质球体,没有回答。
那些该死的机器人!恩德希尔突然神经质地大声叫道,它们让我生意破产,还搬进了我家。
他细细察看着老人布满皱纹的黝黑的脸,告诉我——您肯定比我知道得多——到底有没有摆脱它们的办法?过了半分钟,老人沉思的双眼从铅球上移开,满头乱发的憔悴的头颅疲惫地点了点。
这正是我努力在做的。
我能帮您吗?恩德希尔顿生希望,浑身一颤,我愿做任何事情。
也许您能帮我。
那双深陷的眼睛丙烁着奇异的狂热的光,若有所思地望着他,要是您能干这种活的话。
我受过工程方面的训练。
恩德希尔提醒他道,我在地下室有个工作间,放了一个我做的模型。
他指着小小的起居室里壁炉架上挂着的一个装备齐全的飞船船身,只要我能够做到,做什么都行。
但是,就在他这样说着的时候,希望的火光也被一阵突如其来的莫大的疑虑浪潮淹没了。
他知道奥萝拉选择房客的口味,那么为什么还要相信这个老流浪汉呢?他应当记得他过去常玩的那个游戏,并开始给那些谎话计分。
他从瘸腿椅上站起身来,颇不恭敬地看着满身补丁的老流浪汉和他那些古里古怪的玩具。
有什么用呢?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厉起来,好吧,您让我动了心。
我愿意做任何事情去制止他们,真的。
但是,是什么让您认为您什么都能做呢?面容憔悴的老人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他。
我应当有能力制止他们。
斯莱奇轻声地说,因为,您看,我就是那个发明它们的不幸的傻瓜。
我的本意是想让它们服务人类,服从人类,保护人类不受伤害。
的确,总指令是我自己的主意。
那时我不知道它会导致什么后果。
五暮色慢慢地潜入破旧的小房间,未经清扫的角落里越来越黑,地板上的暗色越来越浓。
餐桌上的玩具般的机器也渐渐模糊,越来越显得怪异,直到最后一缕光线在白色的钯针上留下一丝闪光,久久不去。
外面,整个小镇是一片诡异的沉寂。
小巷对面,优人机器人们正在悄无声响地建造一座新房,它们从不互相搭话,因为它们都知道别人在干的活计。
没有敲打锤子和拉锯的声音,它们使用的材料就粘合在了一起。
矮小的双目茫然的东西们在渐渐浓重的暮色中步履沉稳,鬼影般地无声无息。
斯莱奇弓着背,疲惫不堪地坐在高凳上,道出了他的故事。
恩德希尔重新小心翼翼地坐回到那张破椅子上,他看着斯莱奇的双手,那双手粗糙多皱,被太阳晒得漆黑,曾经强劲有力,如今却已是干瘪发抖,在黑暗中不安地动来动去。
最好不要对别人讲起。
我告诉你它们是怎么诞生的,这样你就会理解我们得做的事。
但是,出了门你就不要提起这件事——因为优人机器人有着非常有效的方法清除不快的记忆和威胁它们执行总指令的意图。
它们效率很高。
恩德希尔悲哀地同意。
麻烦就在这里。
老人说,我想造一架完美的机器,可我太成功了,于是一切就发生了。
一个憔悴、瘦削的老人弓着背、疲惫地坐在渐深渐重的黑暗中,讲述着他的故事。
60年前,在翼星4号贫瘠的南大陆上,我是一所小型技术学院教授原子理论的老师。
一个单身汉,一个理想主义者。
我想,除了原子理论,我对生活,对政治,对战争——几乎是所有的一切,我都是一无所知。
暮色中,他布满深深皱纹的面孔浅浅地、凄凉地笑了一笑。
我想我太相信事实了,对人类却太少信任。
我不相信感情,因为除了研究科学,我别无余暇。
我记得我追随时尚,钻研起了普通语义学。
我想把科学方法应用到一切地方,把所有的经验归结成公式。
我想我那时无法忍受人类的无知和错误,我以为仅凭科学就能创造一个完美的世界。
他一时默然不语,凝视着小巷对面那些无声的黑东西如鬼影般快速移动,那幢如宫殿一般的新建筑一如在梦中,迅速矗立起来。
那时有个女孩,他悲哀地微微耸了耸宽阔疲惫的双肩,要是情况稍稍有点不同,我们也许已经结婚了,在那座安静的小小的大学城里度过一生,或许生养一两个孩子,那样就不会有优人机器人了。
暮色继续侵进来,寒意沁人。
他叹了口气。
那时,我正要完成我的关于钯同位素分裂的论文——一个很小的项目,但我原该就此心满意足的。
她是生物学家,但也打算我们一结婚就辞去工作。
我想我们原可成为快乐的一对,普普通通,于人无害。
但这时爆发了一场战争——翼星的各个世界上,自从殖民以来,就频繁爆发战争。
我躲在一个秘密的地下实验室里设计军用机器人,活了下来。
但她自愿参加了一项生物毒素的军事研究项目。
一次事故使新病毒的分子逃逸到空气中,项目的所有参与者都在痛苦中死去了。
我孤身一人,与我的科学做伴。
另外与我做伴的还有无法忘却的痛苦。
战争结束了,我带着一笔军事研究经费回到了那个小小的学院。
这个项目是纯科学的——核约束力的理论研究,这一理论在当时是被人误解的。
并没有谁料到我会制造出真正的武器,甚至在我已经发现核约束力时,也都没有意识到那是武器。
那不过是几页相当难的数学题解。
有关原子结构的新理论,涉及核约束力中一股分力的新表述方法。
张量看来不过是毫无害处的抽象概念。
我找不到任何方法验证这个理论或操纵利用这种业已断定的力量。
军方批准了我的论文在学院出版的一个小型技术评论杂志上发表。
第二年,我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我发现了那些张量的意义。
不曾料到,铑三价原子的元素竟是操纵那个理论上已成立的约束力的关键。
不幸的是,我的论文已在国外发表。
与我同时,一定还有几个人也有了同样的发现。
不到一年,战争又爆发了,大概是一次实验室的事故引发的。
人们没有估计到调节好的铑磁射线破坏重原子稳定性的能量。
一个重矿仓库爆炸了,毫无疑问,这纯属意外事故,那个马虎的实验员被炸死,爆炸原因被人误解了。
那个国家余下的军队开始向他们所认为的入侵者进攻报复。
他们动用了铑磁射线,使那些老式的炸弹几乎失去了杀伤力。
一束只有几瓦特能量的射线可以分裂远处电子仪器中的重金属、人们袋里的银币、口中的金牙、甚至是甲状腺中的碘。
如果那还不够,那么,射线稍稍再强。
点,就能引爆射线所到之处其下方的重矿。
翼星4号上的每一块大陆都被炸开了比海洋还要宽的裂谷,一座座新火山此起彼伏。
大气被放射性的微尘和气体所毒化,天上下的是黏稠的致命的泥浆。
大多数的生物都死了,连掩体里的也不能幸免。
肉体上我还是未被伤害。
我又一次被禁锢在地下基地里,这一次是设计新型的军用机器人,由铑磁射线提供动力并控制——因为战争已变得太迅猛太残酷,无法由人类战士去战斗了。
基地位于一片沉积岩区,不易被炸开,而且隧道又装备有屏障,抵御裂变频率。
但是,在精神上,我一定像是疯了。
我的发现让这星球成了一片废墟。
悔罪的感觉沉沉地压在我的心上,任何人都无法承受。
它吞噬了我对人类善良和正直的最后一丝信念。
我企图补救我做下的事。
装备铑磁武器的作战机器人使那个星球成了荒无人烟的孤岛。
接着我开始设计铑磁机器人,以清理废墟,重建家园。
我想设计新型的机器人,能永远遵照内植的指令,这样,它们再不会被用于战争、犯罪或任何形式的其他对人类的伤害。
这在技术上是非常困难的,但更让我感到困扰的,是几个政客和军事冒险家想要不受约束的机器人,用于他们的军事阴谋——翼星4号上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一战的了,但还有其他星球,其他幸福富饶的星球,是劫掠的好去处。
最后,为了完成新型的机器人,我被迫销声匿迹。
我带了几个我制造的最好的机器人,坐了一艘试验铑磁飞船,来到了一个四面环水的大陆上,在这个大岛上,人类已被深层重矿的裂变杀戮殆尽。
最后,我们降落在一块小小的平地上,平地的周围环绕着巨型的新山。
这是一个几乎不能住人的地方。
熔块和有毒的泥浆层层覆盖着土壤,熔岩淹没了周围险峻的黑色新峰顶,片片断裂面又将这峰顶隔成锯齿状。
最高的山上已是白雪皑皑,但火山口里仍喷发着致人死地的毒气瘴雾,一切都带着火焰的烈色和狂暴的怒色。
在那儿,我采取了种种令人难以置信的防备措施,以保护自己的生命,在第一座护防实验室竣工之前,我一直呆在船上。
我穿上了精心制作的盔甲和呼吸面具,我利用了一切药物治疗致命的射线和粒子的伤害。
即使这样,我还是病得奄奄一息。
但在那儿,机器人却非常自在。
射线不能伤害它们,可怖的环境也不会使它们心情抑郁,因为它们没有生命。
在那个与世隔绝的恶劣的生存环境里,优人机器人诞生了。
在越见浓重的夜色中,老人弓着背,脸色苍白凄凉,他陷入了沉默。
他憔悴的双眼沉重地盯着小巷对面那些小小的影子,它们不安地忙碌着,默默地建造着一幢奇异的新的宫殿,那座宫殿在黑夜里隐隐闪着光亮。
不知怎么,在那儿,我也觉得自在随意。
他低沉、粗哑的嗓音继续字斟句酌地说下去,我对我的同类的信念已经破灭了。
只有机器人和我在一起,我将信念放到了它们身上。
我决心造出更好的机器人,没有人类的缺陷,能将人类从他们的自我毁灭中拯救出来。
优人机器人成了我病态思想的亲爱的孩子。
工作的困苦不能尽述。
错误,失败,或制造出丑陋的机器人,汗水,苦痛,心碎。
几年时间过去了,我终于顺利造出了第一个完美的优人机器人。
接着,还要造中心——因为所有单个的优人机器人不过是一个机器人头脑的肢体和感官。
中心才是使真正的完美成为可能的东西。
老式的电子机器人的脑中继电器是独立的,电池也很微弱,因此有着自身内在的限制。
它们必定愚鲁软弱,动作笨拙迟缓。
就我看来,最坏的是它们容易被人类所破坏。
中心摆脱了所有这些缺陷,它的能量光束从巨型的裂变站源源不断她向每个机器人提供能量。
它的控制光束向每个机器人提供无限的记忆和超绝的智慧。
最好的是——司匹时我是这样相信的——它能安全地防止任何人类的干扰。
整个反应系统的设计能保护自身免受人类自私和狂热的干扰。
它的建立是为了自动保证人类的安全和幸福。
您知道总指令,‘服务人类,服从人类,保护人类。
’我带来的旧式单个机器人帮助我制造部件,中心的第一部分由我亲手组装。
我花了整整3年时间。
完成后,第一个优人机器人就有了生命。
透过夜色,斯莱奇忧郁地看着恩德希尔。
它在我看来真是活的一般。
他低沉缓慢的嗓音继续说着,有生命,而且比任何一个人类都要优秀,因为创造它就是为了保护生命,。
我又病又孤独,但我是个骄傲的父亲,是我创造了一个新的、完美无瑕、永不作恶的生命。
优人机器人忠实地遵守总指令。
第一批优人机器人造出了更多的优人机器人,它们还造了地下工厂,大批量生产优人机器人。
它们的新船将矿石沙土倾倒在平原下的原子熔炉里,新的优人机器人齐步迈出黑黑的机器人模型。
成群的优人机器人为中心造了一座新塔楼。
白色的金属塔门宏伟壮丽,高高地矗立在被战火燃烧得满目疮痍的荒凉之地。
它们一级一级地将新的中继部件联结成一个控制中枢,直至它的威力几乎无所不及。
接着它们出去重建被毁的星球,以后又向其他世界开展它们完美的服务。
那时,我非常高兴,我觉得我找到了结束战争和罪恶、消灭贫穷和不平等、铲除人类的愚鲁以及因此而生的痛苦的道路。
老人叹了口气,在黑暗中动了动沉重的身躯。
你可以看出我那时的错误。
恩德希尔看着窗外那些黑色的东西一刻不休地活动着,如鬼如影,悄然无声地造着那幢发光的大楼。
他从窗外收回视线。
他心里微微有点疑惑,因为他已习惯于暗暗嘲笑奥萝拉那些出色的房客的大为逊色的故事。
但这位面容憔悴的老人却平静持重。
而且,他提醒自己,那些黑色的入侵者并未入侵这儿。
你为什么不在你有能力的时候阻止它们呢?他问道。
我在中心呆得太久了。
斯莱奇遗憾地又叹了口气,在一切工作结束之前,我在那儿是有用的人。
我设计了新的裂变站,甚至计划了推行优人机器人服务最简明最顺利的方法。
恩德希尔在黑暗中咧开嘴苦笑。
我已经亲自体验了那些方法,他解释说,相当有效。
那时,我一定是太崇拜效率了。
斯莱奇承认,僵死的事实,抽象的真理,机械的完美。
那时,我一定痛恨人类的软弱无能,因为我使新型机器人日臻完美,感到心满意足。
我现在痛苦忏悔,但当时,在那片死寂的荒原上,我找到了一种快乐。
其实,我想我当时是爱上了我自己创造的东西。
他深陷的双眼闪着一种灼热的光芒:直到最后,一个人来杀我的时候,我才清醒过来。
六形销骨立的老人弓着背,在越见浓重的黑暗中僵硬地走动着。
恩德希尔小心地在那条瘸腿的椅子上挪动了一下身子。
他直等到低缓的声音继续讲述:我一直不知道他是谁,也从来没有确切地知道他是怎么来的。
没有哪个普通人能完成他所做的事。
我曾希望我早已是了解他的。
他肯定是个杰出的科学家和经验丰富的登山运动员。
我想他可能还做过猎人。
我知道他智力超群,意志又坚定如山。
的确,他来就是为了杀我。
他不知通过什么方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那个岛上。
岛上没有其他居民——除了我,优人机器人不允许其他任何人接近中心。
但他还是设法通过了它们的搜索光束和自动武器。
他坐过的防护飞机后来被发现在一块高高的冰川上,剩下的路,他步行穿过那些无路可言的坎坷的新山。
但他总归是活着穿过了熊熊燃烧着致命的原子火的熔岩床。
他躲在一种铑磁屏蔽内——我一直没有机会检查这种屏蔽——他穿过当时已占据平原大部分地方的太空港,进入了环绕中心塔的新城,未被察觉。
他这样做,一定显示了比大多数人更多的勇气和决心,但我一直不知道他是怎样做到的。
他设法进入了我在塔里的办公室。
他朝我厉声尖叫,我抬起头,看见他站在门口。
他几乎全身赤裸,由于翻山越岭,他已经遍体鳞伤,血痕斑斑。
他那只粗糙发红的手里握着一支枪。
但让我感到震惊的是他双眼里燃烧着仇恨。
弓着身子坐在高凳上的老人打了一个寒噤。
即使在战争中死去的人身上,我也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无法言传的骇人的仇恨。
我也从未听到过像他的怒吼中充满着的那种仇恨。
他高声叫道:‘我是来杀你的,斯莱奇。
我要制止你的机器人,解放人类。
’当然,这一点他是搞错了。
我的死亡早已不能制止优人机器人了,但他不知道。
他用鲜血淋漓的双手颤颤巍巍地举起枪,扣动了扳机。
他的尖叫怒吼已给了我一二秒钟的戒备。
我立即在桌后卧倒。
那第一声枪响将他暴露给了优人机器人,在此之前,优人机器人不知怎么并不知道他的到来。
他还没来得及再次开枪,它们就已一拥而上扑到了他的身上,夺下他的枪,撕下了裹住他身躯的白色网状金属丝——这一定是他的屏蔽的一部分。
正是他的仇恨唤醒了我。
我一直以为,除了几个掠夺成性却不能再随心所欲的家伙以外,大多数人对优人机器人是会感激万分的。
我觉得他的仇恨难以理解,但优人机器人们告诉我,现在许多人要求用大脑手术、药物和催眠等极端的治疗方法,遵照总指令,让他们活得快活一些。
优人器机人已不是第一次阻止了想要谋害我的疯狂的企图了。
我想审问那个陌生人,但优人机器人已匆匆将他送到一间手术室。
当它们终于让我见他时,他在床上咧开嘴朝我无力地痴傻地一笑。
他记得自己的名字,他甚至还知道我——对这类手术,优人机器人有了非凡的技术——但他不知道他是怎样来到我的办公室的,连他曾经想杀我的事他都不知道了。
他絮絮叨叨地不停说着他喜欢优人机器人,因为它们的存在是为了人类的幸福快乐,他说现在他非常快乐。
当他能被挪动时,它们就将他送去了太空港。
我再也没见过他。
我开始明白我所做下的事。
优人机器人曾经为我造了个铑磁游艇,我常常乘坐它在太空长途航行,在船上工作——我曾经喜欢游艇上那绝对的安静,还有那种方圆几百万英里内只有我一个人类的感觉。
这时,我要了游艇,开始环绕星球旅行,了解那人仇恨我的原因。
老人朝巷子对面那些步履匆匆、隐隐绰绰的影子点了点头。
它们正在那里忙碌着,在阒静的黑暗中建造着那幢奇异的发光的宫殿。
你可以想象我看到了什么。
他说,令人痛苦不堪的无聊和空虚的辉煌,像牢狱一般将人类囚禁。
优人机器人效率太高,有它们照管人类的安全和幸福,人类没有任何事情可做。
夜色越来越重,他低头看着自己的一双大手,虽然还灵活能干,但一生的辛劳早已留下了斑斑的伤痕。
他紧握双拳,像要出击,接着又无奈地松开。
我见到了比战争、罪行、饥馑和死亡更糟糕的现象。
他低沉的嗓音包含着一种无法抑制的悲痛,彻底的无聊。
人类都闲坐着,因为他们无事可干。
他们简直就是被娇惯了的囚犯,关押在一个高效率的牢狱里。
也许他们想找点娱乐,但没什么值得一玩。
研究遭到禁止,因为实验室也会产生危险。
学业毫无用处,因为优人机器人能回答任何问题。
艺术退化,阴冷可怖地反映无聊的现实。
意旨和希望已经死亡。
生命也已失去目标。
你可以有一些毫无意义的爱好,打毫无意义的牌,或去公园里散散不会有任何伤害的步——而且,无论做什么,总是在优人机器人的监督看管之中。
它们比人类强健,做任何事情,不管是游泳、下棋、唱歌、还是考古,都比人类强。
它们肯定给人类带来了一种群体性的卑微意识。
难怪人类要来杀我!因为他们无法逃离这样一种死亡般的无聊。
抽烟是不允许的,饮酒受控制,吸毒被禁止,性生活被严格监督,甚至连自杀也与总指令明显相悖——优人机器人已将所有能致命的器具搁置在人类取不到的地方。
老人凝视着那根细细的钯针上最后一丝黯淡的光,又叹了一口气。
回到中心,我试图修正总指令。
我从未想过要这样彻底完全地施行总指令。
现在我明白了,总指令一定要修改,要将自由还给人类,让他们生活、成长、工作、娱乐,如果他们喜欢,就让他们去冒生命的危险,让他们作出选择,让他们承担后果。
但那个陌生人来得太晚了。
我的中心也造得太好了。
总指令被保护得过于周密,人类无法破坏——甚至我自己也不能。
优人机器人声称,有人想谋杀我这一企图说明,它们对中心和总指令的精心防护还不够细致周全。
它们准备将星球上所有的人类迁移到其他星球上去。
当我试着想修改指令时,它们把我和其他人一起遣送走了。
黑暗中,恩德希尔凝视着这位满怀疲惫的老人。
但你有这一种抗免力,鼍他不解地问,它们怎么能胁迫你呢?我试过保护自己,斯莱奇告诉他,我在中继器中设置了一个指令,没有我的特别要求,优人机器人不得干涉我的行动自由,也不得进入我所在的区域,就连触碰我也不允许,但不幸的是,我太急于保护总指令,以免人类篡改了。
当我进入塔楼,去改变中继器时,它们也尾随而至。
它们不许我触及至关紧要的中继器。
当我坚持要做时,它们无视抗免指令,制服了我,将我送到了飞船上。
它们告诉我,既然我想改变总指令,我已和其他人一样危险。
我永不得返回翼星4号。
老人弓着背坐在高凳上,无奈地耸了耸肩。
自那时起,我就成了被流放的人。
我唯一的梦想就是要制止优人机器人。
我曾3次试图回去,飞船上带着捣毁中心的武器。
但是,每一次我还没有接近,尚不能发起攻击,就受到了它们的巡逻船的阻挠。
最后一次,它们扣押了飞船,逮捕了与我同行的几个人。
它们清理了我的伙伴们脑中不愉快的记忆和危险的意图。
但由于我有抗免力,它们再一次放了我。
从此,我成了避难者。
年复一年,从一个星球到另一个星球,我只能赶在它们前面不停地迁徙。
在好几个不同的世界上,我发表了我的铑磁发现,想让人类强大起来,抵挡住优人机器人的推进。
但铑磁科学太危险了。
根据总指令,凡是学过的人比别人更需要防卫。
优人机器人总是很快地到来。
老人又叹了口气。
它们利用新的铑磁飞船,迅速散布开来。
翼星4号现在只是它们占据的一个地方而已,它们正将总指令带到每一个人类的星球。
除了制止它们,已别无逃遁。
恩德希尔凝视着放在餐桌上的那些玩具一般的机器,那条长而亮的指针和那个木然无光的铅球,在黑暗中,一切都隐约不清。
他热切地低声说道:但你现在想制止它们——就用那个机器?如果我们能及时做完。
但怎么做呢?恩德希尔摇摇头,这东西那么小。
够大了。
斯莱奇坚持道,因为这个东西是他们不懂的。
对于它们了解的物体的组装和应用,它们极其高效,但它们没有创造性。
他朝桌上的机器做了个手势。
这个装置看起来不起眼,却是项新发明。
它用铑磁能量构成原子,而非分裂原子。
你知道,越接近元素周期表中心的原子越稳定,重原子分裂能产生能量,轻原子聚变也同样能产生能量。
低沉的嗓音突然有了一股力量。
这个装置控制着星星的能量。
因为,原子聚变,氢主要通过碳循环转变成氦时释放的能量,使星体发光,这个装置通过调节所需强度和频率的铑磁光束的催化作用,能使裂变过程成为连锁反应。
优人机器人不允许任何人进入离中心三光年范围的距离,但它们不会察觉会有这样一个装蚤。
我可以在这里操纵它,将翼星4号海域里的氢转化成氦,并将大多数的氦和氧转化成更重的原子。
100年以后,这个星球上的天文学家将在那个方向观察到一颗新星转瞬即逝的闪光,但优人机器人应当在我们发出光束的同时就被制止了。
黑暗中,恩德希尔皱着眉头绷紧了身子坐着。
老人的嗓音令人信服,那个可怕的故事包含着严重的真实性。
他能看到巷子对面沉默的黑色优人机器人沿着新大楼隐隐发亮的墙无休无止地快步疾行着。
他已经差不多忘了他对奥萝拉房客的贬评。
我想我们会被杀死?他沙哑着嗓子问道,那个连锁反应——斯莱奇摇了摇他那消瘦的头颅。
催化作用需要一种很低强度的射线,他解释道,在这里的大气中,光束太强烈了,不能引起任何反应——我们甚至可以在这个房间里使用这个装置,因为光束可以穿透墙。
恩德希尔放心地点点头。
他不过是个小商人,心烦是因为生意倒闭,不快是因为他的自由正在悄悄溜走。
他希望斯莱奇能制止优人机器人,但他不想做殉难者。
好极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现在该做些什么呢?斯莱奇指指桌子。
合成器差不多做完了。
他说,就是那个铅制屏蔽内一个小小的裂变发生器。
铑磁转换器,调谐器,线圈,传输反射镜,聚焦针。
我们缺少的是一个引向器。
引向器?就是瞄准仪器。
斯莱奇解释说,你看,任何一种望远镜瞄准具都毫无用处——在最近100年里,那个星球一定已经移动了相当一段距离,而且,要抵达那么远的距离,光束必须极其狭长。
我们得使用铑磁扫描射线,并用一个电子转换器显示我们能够目视的图像。
我已经有了一个示波器,其他部件也有了图纸。
他僵硬地从高凳上爬下来,终于啪一声将灯打开——那是廉价的荧光照明装置,人们可以自己打开或关上。
他展开图纸,向恩德希尔解释他能做的事。
恩德希尔同意第二天一早就来。
我可以从工作间带点工具来。
他又说道,我有一台小机床,过去常用来车零件做模型,还有一个手提钻,一台台式虎钳。
我们需要这些工具。
老人说,但你要当心,记住,你没有我的抗免力,而且,一旦他们产生怀疑,我的抗免力也将失去。
恩德希尔不情愿地离开了这套破旧的小公寓,离开了发黄的有着条条裂缝的灰泥墙,离开了人工拼镶的铺在地板上熟悉的破旧不堪的地毯。
他随手带上了门——一扇吱嘎作响的普通的木门,一扇简单的人类可以随意开关的门。
他浑身发抖,满心惧怕,走下楼梯,来到他打不开的闪闪发亮的新门前。
听候您的吩咐,恩德希尔先生。
他还没有抬手敲门,那扇明亮光洁的门就无声地徐徐向后开启。
里面,一个矮小的黑色机器人正站在那儿恭候,双目茫然却时刻警惕:先生,您的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不知什么东西让他一阵颤栗。
从它纤柔优雅的裸体上,他可以看到,这些优人机器人像一群马似的,看似温驯善良、实则令人心悸;他们健全完美却又有着无往不胜的力量。
斯莱奇叫做合成器的那个脆弱的小武器忽然成了一个愚蠢渺茫、可悲可怜的希望。
他心里充满了阴郁的沮丧,但他不敢流露。
七第二天早上,恩德希尔小心地下了地下室的楼梯,去偷自己的工具。
他发现地下室加大了,变了样。
黑黑的新地板温暖而有弹性,让他的脚步和优人机器人一样悄然无声。
新的墙壁柔和地闪着亮光。
整齐美观的发光的标牌标出了几扇新门:洗衣房、贮藏室、娱乐室、工作间。
他在工作室门前犹疑着停下脚步。
新的滑门闪烁着柔和的绿光。
门锁上了,锁上没有匙孔,只有一块小小的椭圆形的白色金属牌,毫无疑问,底下是铑磁中继器。
他推了推门,毫无动静。
听候您的吩咐,恩德希尔先生。
他吓了一跳,仿佛犯了什么罪似的。
他极力掩饰突然打颤的双膝。
他已弄清一个优人机器人半个小时内会忙着梳洗奥萝拉的头发,却不知道屋里还有一个优人机器人。
它肯定是从标有贮藏室的门里出来的,因为它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块标牌下,仁慈关怀,漂亮却又可怕。
您想要什么?——没什么。
它那双茫然的钢眼盯着他,恩德希尔怕它会看出他的秘密目的,他搜肠刮肚地寻找着借口,就四处看看。
他的嗓音变得又干又哑,你们作了一些改进!他突然朝标有娱乐室的门点点头,那里面有什么?甚至连动都不必动,根本不用去碰那个盖住了的中继器。
当他朝门走去的时候,那扇光亮的门就无声地开了。
迎面的黑暗的墙壁立时发出柔和的冷光。
娱乐室里空荡荡的。
我们正在制造娱乐设施。
优人机器人快乐地解释道,我们会尽快将娱乐室装备起来的。
为了结束一段难堪的沉默,恩德希尔哑着嗓子喃喃地说;小弗兰克有一套飞镖,我想我们还有一些老的健身棒。
我们把这些东西拿走了。
优人机器人柔声告诉他,这些器具很危险,我们将装备一些安全的器具。
他记起,自杀也是被禁止的。
我想是一套木头积木吧。
他尖刻地说。
木头积木太硬了,有危险。
胛它温柔地告诉他,木头碎片可能会造成伤害。
我们制造塑料积木,绝对安全。
您想要一套吗?恩德希尔无话可说,只是瞪着它黢黑的典雅的脸。
我们还要将工作间里的工具拿走。
它柔声告诉他说,这些工具极其危险。
但我们能向您提供制作柔软塑料的工具。
谢谢。
他不安地咕哝了一句,慢慢来吧,不着急。
他正要走开,优人机器人却拦住了他。
既然您的生意已经倒闭了,他怂恿道,我们建议您正式接受我们的全套服务,财产让与者享有优先权,这样我们就能立刻为您配备家用优人机器人。
也慢慢来吧,不着急。
他郁郁地说。
他逃也似地离开了家——虽然他只能等优人机器人为他开启后门——爬上通向车库公寓的楼梯。
斯莱奇让他进了屋,他一屁股坐在瘸腿的厨房椅上。
不会发光的有着条条裂缝的墙和人类能够开关的门,让他满心感激。
我拿不到工具。
他绝望地告诉斯莱奇,它们要把工具拿走。
在灰白的日光中,老人看起来凄凉苍白,他瘦削的脸颊形容枯槁,深陷的眼窝黑影重重,似乎一夜未睡。
恩德希尔看见那盘被遗忘的食物,仍旧搁在地板上。
我和你一起回去。
他筋疲力竭,但那双痛苦的蓝眼睛因为决心而闪着火花,我们一定得有那些工具。
我相信我的抗免力能保护我们两个。
他找到一个破旧的旅行包。
恩德希尔和他一起下了楼梯,走向屋子。
到了后门,他取出一块小小的马蹄形的白色钯铁,碰了一下那块椭圆形的金属。
门即刻开启,他们穿过厨房,走向通往地下室的楼梯。
一个矮小的黑色机器人站在水槽边洗着碗碟,看不见水花溅出,也听不见碗碟碰撞。
恩德希尔不安地瞥了它一眼——他想这个肯定是在贮藏室碰上的那个,因为另外一个应该还在忙着梳理奥萝拉的头发。
斯莱奇不大可靠的抗免力要对抗优人机器人无所不及的才智,简直是螳臂挡车。
恩德希尔感到一阵颤栗。
他匆匆向前走着,气喘吁吁却放下了心,因为优人机器人没有注意到他们。
地下室的走廊黑黑的。
斯莱奇用小马蹄钯块碰触了另一个中继器,点亮了墙壁,他打开工作间的门,也点亮了工作间内的墙。
工作间已被拆除。
长凳和柜子也被捣毁了。
原来的水泥墙盖上了一层光滑发亮的东西。
恩德希尔一阵烦乱,以为工具已经不在了,可接着他就找到了它们和奥萝拉前一年夏天买的一套弓箭堆在一个角落里,准备处理掉。
弓箭对于脆弱、爱自杀的人类来说又是一样危险的物品。
他们把小机床、电钻、台虎钳和一些小工具装进袋子。
恩德希尔扛起袋子,斯莱奇关灭了墙,等着关门。
那个优人机器人还在水槽边忙碌,而且,它似乎没注意到他们——这真令人费解。
突然,斯莱奇脸色发青,气喘不已,他只好停下来在露天楼梯上咳嗽,但他们终于回到了小公寓,那里,入侵者是不得涉足的。
恩德希尔将机床放在小小的前厅那张破旧的书桌上,开始工作。
日子一天天过去,引向器慢慢地成形了。
有时,恩德希尔仍会怀疑。
有时,当他看着斯莱奇憔悴的脸上青紫的脸色和那双扭曲、枯瘦的手的剧烈的颤抖,他会担心老人的脑子可能和他的身子一样病得不轻,他想制止黑色入侵者的计划可能是完全愚蠢的幻想。
有时,当他仔细看着放在餐桌上的习巧个小机器,看着那个装了枢轴的指针和厚重的铅球的时候,整个计划就像是一件十足的荒谬的蠢事。
那个星球是如此遥远,它的母星只有用望远镜才能看见,要引爆那个星球上的海洋,这怎么可能?但是,那些优人机器人却总能让他打消疑惑。
要离开小公寓的庇护,恩德希尔总觉得很难,因为在优人机器人正在建造的明亮的新世界里,他感到很不自在。
他不喜欢新浴室闪闪发亮的辉煌,因为他没有能力打开水龙头——一些想自杀的人类可能会自行溺毙。
他不喜欢只有机器人才能打开的窗户——人类有可能失足坠楼,或跳楼自杀。
他甚至也不喜欢辉煌的音乐室,那些锃亮精妙的乐器只有优人机器人才能够演奏。
他渐渐地和老人一样,有了绝望的紧迫感。
直到后来,斯莱奇严肃地警告他:你不能和我呆得太久,你不能让它们怀疑我们的工作是如此重要。
最好假装一下——你开始慢慢喜欢它们,你帮我只是为了消磨时间。
恩德希尔试了试,可他不是演员。
他尽职地按时回家吃饭。
他痛苦地想出点谈话内容——除了要炸毁星球这件事,什么都谈。
当奥萝拉带他查看屋子里绝妙的新改进时,他竭力装出兴致勃勃的样子。
他听盖依的独奏,鼓掌称好。
他还带弗兰克去美妙绝伦的新公园远足。
他看到了优人机器人对他的家庭所做的一切。
那足以让他对斯莱奇的合成器重新树立起正日渐减弱的信心,也更加坚定了必须制止优人机器人的决心。
起先,奥萝拉滔滔不绝地称赞奇妙的新式机器人,它们承担了所有单调乏味的家务劳动,送来食物,计划餐饮,清洗孩子们的围脖,它们让她穿上漂亮的衣裙,还让她有足够的时间打牌。
现在,她空闲的时间太多了。
她很喜欢烹调——至少能做几道很合家人口味的特色菜。
但炉子太热,刀子又太利,总之,厨房让人类使用是太危险了。
做些精致的针线活是她的爱好,但优人机器人拿走了她的针。
原先她喜欢开车,但那也不被允许了。
她求助于一书架的小说,但优人机器人将小说也全部拿走了,因为小说里描写的都是在危险的环境中不快乐的人们。
一天下午,恩德希尔看到她满脸是泪。
我受不了了。
她伤心地抽咽着说,我恨死了那一个个光溜溜的东西。
一开始,它们看起来多么好,但现在它们甚至不允许我吃一口糖。
我们难道不能摆脱它们吗,亲爱的?难道不能永远摆脱它们吗?一个双眼茫然的矮小的机器人就站在他身旁,他只好说他们无法摆脱。
我们的职责就是为所有的人类服务,直至永远。
它柔声向他们保证,我们有必要拿走您的糖果,恩德希尔夫人,因为一点点过度的体重都会缩短寿命。
连孩子们也没有逃脱那种无微不至的关爱。
弗兰克所有致命活动器具都被夺走了——足球、拳击手套、折叠小刀、陀螺、弹弓、溜冰鞋。
他不喜欢取代这些器具的塑料玩具。
他企图逃走,但一个优人机器人在路上认出了他,又将他送回了学校。
盖依一直梦想成为一名伟大的音乐家。
自从新式机器人到来以后,它们就取代了她的人类老师。
一天晚上,恩德希尔让她拉上一曲,她却平静地宣布:爸爸,我再也不拉小提琴了。
为什么,亲爱的?他瞪着她,被她脸上痛苦的坚决的神色震住了,你一直都拉得很好——特别是优人机器人给你上课以来。
麻烦就出在它们身上,爸爸。
她的嗓音,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显得异样的疲倦和苍老,它们太出色了,不管我练的时间多长,也不管我是多么的刻苦,我永远不可能和它们一样好。
白费力。
你明白吗,爸爸?她的声音抖颤着,就是白费力。
他明白了。
重新坚定的决心让他立即回到了他的秘密工作上。
必须制止优人机器人。
引向器渐渐成形,最后,斯莱奇弯曲、哆嗦的手指将恩德希尔做的最后一个小部件装了上去,又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个接点焊好。
老人哑着嗓子,低声说:完成了。
八又一个黄昏。
又脏又旧的小公寓的窗外——窗是普通的玻璃窗,含有点点气泡,脆薄易碎,但简单方便,人类可以使用——双河镇蒙上了一层奇异的恍若隔世的光彩。
古老的街灯不见了,奇特的新的大厦和别墅的墙壁,闪着彩光,挑战着将I临的夜色。
几个黝黑的沉默的机器人仍忙于建造巷子对面那幢发光的宫殿的屋顶。
人造公寓的墙壁简陋,在狭小的房间内,新制成的引向器架置在那张小小的餐桌的一端——恩德希尔已经将餐桌用螺栓和地板固定在了一起。
引向器和合成器用焊接起来的母线连接。
斯莱奇用伤痕斑斑的哆嗦的手指调试着旋钮,那根尖细的钯针也随之左右摆动。
准备好了。
他沙哑着嗓子说。
起初,他嘶哑的嗓音非常平静,但他的呼吸太急促了,粗糙的大手也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恩德希尔看见他痛苦的憔悴的脸上突然蒙上了一层青紫。
他坐在高凳上,死死地抓住桌沿。
恩德希尔急忙取来他的药片。
他将药吞下,急促的呼吸才开始缓和下来。
谢谢。
他的声音低弱而嘶哑,我没事的。
我的时间够了。
他朝外看了一眼那几个裸体的黑色东西。
它们仍如鬼影一般在巷子对面那座宫殿的金色塔楼和闪亮的深红色圆屋顶边上匆匆忙碌。
看着它们,他说,它们停下来的时候告诉我。
他等着双手的颤抖减弱,然后开始旋动引向器的旋钮。
合成器的长针如光一般无声地摆动。
人类的双眼是看不见那股可以炸毁一个星球的力量的,人类的耳朵也听不见。
一个小小的示波管架在引向器箱上,使微弱的人类感官也能看得见那个遥远的目标。
钯针指向厨房的墙,但墙不会挡住光束。
那个小小的机器看起来和玩具一样毫无危害,和走动着的优人机器人一般无声无息。
钯针摆动着,绿色的光点也随之在示波器荧光屏上移动。
这些光点代表被超越时空的搜寻光束扫描的星体。
那光束无声地扫描着,要找出将被摧毁的星球。
恩德希尔认出了几个熟悉的星座,那些星座被大大缩小了。
钯针无声地移动,那些星座在荧光屏上悄然滑过。
当三颗星星在荧光屏中心形成一个不等边三角形时,钯针突然稳定了下来。
斯莱奇旋动别的旋钮,绿点散了开来,在它们的中间,又出现了一个绿点。
翼星!斯莱奇低声说。
荧光屏上,其余的星体四散远去,那个绿点越来越大。
整个荧光屏上就剩下了这一个小而亮的圆盘。
突然,靠近它周围出现了十几个小小的光点。
翼星4号!老人低语,声音嘶哑,呼吸急促。
他握着旋钮的手抖个不停,靠近圆盘外围的第4个光点渐渐移到荧光屏的中心,它越来越大,其余的光点渐次散开。
那个光点开始和斯莱奇的手一样颤抖起来。
你坐着,一动也别动。
他嘶哑的嗓音低声说,屏住呼吸,不许有任何东西干扰指针。
他小心翼翼地伸手去调拨另一个旋钮。
他的手刚一碰到,那个绿点就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抽回手,换了一只手去调拨。
看着它们!他的嗓音压得更低,非常紧张。
他朝窗子点点头,等它们停止,你告诉我。
恩德希尔不情愿地将目光从那紧张、瘦削的身躯和看似无害的玩具般的机器上收了回来。
他又一次往外看去,巷子对面,两三个矮小的黑色机器人还在忙个不停地造着发亮的屋顶。
他等着它们停下来。
他不敢呼吸。
他感到心脏在急速地怦怦地撞击着,肌肉紧张地颤抖。
为了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竭力不去想那个就要爆炸的星球,那个遥远的星球——那个星球是那么遥远,要再过100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它的爆炸的闪光才能传到这个星球上。
响亮的嘶哑的声音吓了他一跳:它们停止了吗?他摇摇头,重新吸了口气。
那些个头矮小的黑色机器人扛着陌生的工具和怪异的材料仍在巷子对面忙碌着,在那个闪亮的深红色圆顶上建造一个精美的顶塔。
它们还没有停止。
他说。
那么,我们就失败了。
老人的嗓音细弱,像是病得厉害,我不知道为什么。
接着,房门喀嚓作响。
房门已经闩上了,但门闩毫不结实,只能挡住人类。
一阵金属折断的声音,门砰地打开了。
一个黑色的机器人走了进来,脚步优雅无声。
它银铃般的嗓音低声软语:听候您的吩咐,嘶莱奇先生。
老人痛苦的双眼呆滞地盯着它。
滚出去!他痛苦地喘着气说,我禁止你——那个机器人毫不理会,一个箭步冲向餐桌。
他极有把握地快速转动引向器上的两个旋钮。
示波器暗了下去。
钯针开始毫无目标地打转。
它熟练地拉开了靠近铅球的焊合起来的接点,然后那双茫然的钢眼转向斯莱奇。
您企图破坏总指令。
它轻快的柔和的嗓音并无谴责之意,既无恶意也无怒气,您知道,尊重您的自由,要以服从总指令为前提。
因此,我们不得不干涉。
老人的脸色变得惨白可怕,他的头颅忽然干瘦枯槁,面色发紫,好像生命之汁已经抽尽,他的双眼深陷在如坑的眼窝里,目光凝滞狂野,他费力地喘着气。
怎么——他的声音低弱含糊,你们是怎么——那个矮小的机器人一身黝黑,泰然自若,纹丝不动地立着,欢快地告诉他说:我们在翼星4号时,就从那个来谋杀您的人那里得知了铑磁屏蔽。
中心已经加以防护,可以抵御您的催化光束。
老斯莱奇枯瘦的躯体上肌肉猛烈地抽搐着,他下了高凳,站起身来。
他弓着背,步履不稳,完全只是一具干瘪的人类躯壳,痛苦地大口喘着气,狂野地盯着优人机器人茫然的钢眼。
他大口吸气,松弛的青紫的嘴张开又合拢,但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我们一直知道您这一危险的计划。
银铃般的嗓音轻柔地传来,因为我们现在的感官比您制作时还要灵敏了。
我们允许您完成这一计划,因为合成过程对我们充分履行总指令是极其必要的。
我们的聚变站的重金属供应是有限的,但我们现在能从催化聚变中提取无穷尽的能量了。
老人像是受了不堪承受的打击,整个垮了。
嗯?斯莱奇踉跄着摇晃了一下身子,你说的是什么?现在我们能永远为人类服务了,那个黑东西平静地柔声说道,每一个星球每一个世界的人类。
老人倒了下去。
纤瘦的黑色机器人一动不动地站着,并不去帮他。
恩德希尔离得远些,但他跑过来,及时在老人头部落地之前扶住了他。
快去!他颤抖的声音是异样的平静,快去叫温特斯医生来。
优人机器人还是不动。
对总指令的威胁现在已经解除。
他柔声说道,因此让我们以任何方法帮助或阻碍斯莱奇先生都是不可能的。
那么替我去叫温特斯医生。
恩德希尔厉声喝道。
听候您的吩咐。
它同意了。
但是,躺在地上、呼吸困难的老人声音微弱地说:没时间了——不管用了!我输了——完了——一个傻瓜。
我和优人机器人一样是瞎子。
告诉它们——来帮我。
放弃——我的抗免力。
没用了——反正。
所有的——人类——都完了!恩德希尔做了个手势,那个漂亮的黑东西顺从地快步冲过来,跪到地上,跪在老人的身边。
您想放弃您的特权?它轻快地细声问道,您希望接受我们根据总指令为您提供的全部服务,斯莱奇先生?斯莱奇费力地点点头,低声说:我愿意。
一听这话,黑色机器人蜂拥冲入又脏又旧的小公寓,其中一个撕下斯莱奇的衣袖,用药签擦拭他的手臂,另一个拿来一个小小的注射器,给他打了一针。
然后,它们轻轻地把他抬起来,带走了。
几个优人机器人留在小公寓里。
小公寓再也不是避难的地方了。
大多数优人机器人围着那个毫无用处的合成器。
它们小心翼翼地拆开合成器,好像它们特殊的感官正在研究每一细节。
有一个矮小的机器人走到恩德希尔面前,一动不动地立在他面前,拿一双茫然的钢眼瞪着他。
恩德希尔的双腿发抖,不安地咽着口水。
恩德希尔先生,它和蔼地柔声说,您为什么要帮着做这个呢?恩德希尔咽了一口口水,忿忿地回答:因为我不喜欢你们,也不喜欢你们那个见鬼的总指令。
因为你们扼杀了所有的人类的生命。
我——我想制止。
别的人也反对过。
它柔声说,但都只是在开始的时候。
在我们高效地履行总指令的过程中,我们已经学会了怎样让所有的人们快乐。
恩德希尔无畏地挺直身子。
并不快乐!他咕哝着说,并不很快乐!优人机器人优雅的椭圆形黑脸表情固定,警惕却和蔼,永远带着微微的惊诧,它银铃般的嗓音温和友好。
和别的人类一样。
恩德希尔先生,您缺乏鉴别善恶的能力。
这一点从您想破坏总指令这件事上已得以证明。
现在,您必须接受我们的全部服务,不得再拖延。
好吧。
他屈服了——但他嘟哝着忿忿地提出反对,太多的关心扼杀人类,是不能使他们快乐的。
优人机器人柔和的嗓音轻快地反驳道:等着看吧,恩德希尔先生。
第二天,他被允许去市医院看望斯莱奇。
一个机警的黑色机器人开着他的车,陪着他走进巨大的新搂,跟他走进老人的病房——现在,那些茫然的钢眼将永远监视着他们。
很高兴见到你,恩德希尔。
斯莱奇躺在床上,低沉的声音真诚地说道,今天感觉好多了,谢谢。
头痛的老毛病已经好了。
恩德希尔很高兴听到低沉的嗓音中快速增加的力量,而且斯莱奇还很快地认出了他——他一直担心优人机器人会损害老人的记忆。
但他从未听说过他有头痛。
他眯起眼睛,迷惑不解。
斯莱奇斜靠着身子躺着,他梳洗得干干净净,头发和胡子也修刮得整整齐齐,粗糙苍老的双手交叠着搁在无瑕的被单上。
他枯瘦的双颊和眼窝仍深深凹陷着,但一种健康的粉红色已经取代了原来死亡般的青紫色。
他的后脑缠着绷带。
恩德希尔不安地换了话题。
哦!他无力地低语说,我原来不知道——一个整齐端庄的黑色机器人,原来一直如雕像般立在床后,这时优雅地转过身,对恩德希尔解释道:斯莱奇先生多年来一直受着一个良性脑瘤的折磨,他的人类医生没能作出诊断。
脑瘤导致了头痛,并伴有持续不去的幻觉。
我们已经摘除了脑瘤。
现在幻觉也消失了。
恩德希尔狐疑地盯着那个双目茫然、温文尔雅的机器人。
什么幻觉?斯莱奇先生以为他是个铑磁工程师。
机器人解释道,事实上,他自以为是他创造了优人机器人。
他以为他不喜欢总指令,并被这种荒谬的信念所困扰。
虚弱的老人在枕上挪动了一下身子,很惊奇的样子。
真的吗?枯瘦的脸上挂着一副快乐而茫然不知的神情,深陷的双眼很感兴趣地忽然亮了一下,不管是谁设计了这些优人机器人,它们都是很棒的。
不是吗,恩德希尔?谢天谢地,恩德希尔不必非得回答,因为那双明亮空洞的眼睛一闭,老人突然睡过去了。
他感到机器人碰了碰他的衣袖,看见它无声地点了点头,他顺从地跟着它走了。
矮小的黑色机器人机警而又关爱备至地伴他走过明亮的走廊,为他开动电梯,领他下楼走到车前。
它开车送他。
车子迅速地开过壮丽的崭新的林荫大道,向那个堂皇的监狱般的家驶去。
恩德希尔坐在机器人的旁边,看着它握着方向盘的小巧灵活的双手,看着它亮闪闪的黑色身体上变幻着青铜色和蓝色的光泽。
这个最后的机器,这个最完美的美丽的机器,这个为了永远服务人类而创造的机器。
他浑身一阵颤栗。
听候您的吩咐,恩德希尔先生。
它那双茫然的钢眼直直地盯着前方,但它仍能感知他的变化,您怎么了,先生?难道您不快乐吗?因为恐惧,恩德希尔觉得全身发冷而虚弱。
他的皮肤又冷又湿,全身针扎般的刺痛。
他汗湿的手紧紧地攥着车门上的把手,但他抑制住了跳车逃跑的冲动。
那太愚蠢了。
根本无路可逃。
他努力让自己一动不动地坐着。
您会快乐的,先生。
机器人高兴地向他许诺,我们已经学会怎样让所有的人根据总指令获得快乐。
我们的服务现在终于可以完美无缺了。
即使是斯莱奇先生,现在也很快乐。
恩德希尔想说话,。
但喉咙发干,说不出来。
他觉得恶心。
世界变得昏暗阴沉。
优人机器人是完美的——这一点毫无疑问。
为了确保人类的满足和快乐,它们甚至学会了撒谎。
他知道它们是在撒谎。
从斯莱奇脑中摘除的并不是什么脑瘤,而是记忆,是科学知识,是它们的创造者悲痛的幻灭感。
但他看到斯莱奇现在是快乐了。
他极力想止住自己抽搐般的颤栗。
一次极妙的手术!他的嗓音像是挤出来的,微弱无力,你知道奥萝拉有许多有趣的房客,但绝没有像那个老头那么有趣的。
他居然以为是他制造了优人机器人。
以为他知道怎样可以制止它们!我一直就知道他在撒谎!他恐惧得全身发僵,乏力空洞地笑了一下。
您怎么了,恩德希尔先生?机警的机器人肯定已经觉察到他的战栗和难受,您不舒服吗?不,我没什么。
他绝望地喘着粗气,什么都没有。
我才刚刚发现,在总指令下,我真的快乐如仙。
一切都棒极了。
他的声音干巴巴的,嘶哑而狂乱,你们不必对我动手术的。
汽车转弯离开了明亮的林荫道,将他带回到他那个安静富丽的监狱。
他那双一无用处的手,交叉着十指,搁在膝上,握紧,又松开。
什么都不必再做了。
(应雁 译)幽默科幻小说幽默科幻小说向来很少见。
在杂志体裁的发展过程中,编辑们一再这样告诉他们的作者:我这儿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连载故事、中篇小说和短篇故事,好在我总能从中发现一点滑稽可笑的事。
什么使得喜剧不能自然而然地在科幻小说中出现?这也许是因为科幻小说本身主题的严肃性:诸如迷惑、震惊、危险、威胁、毁灭之类的主题,是很难加以取笑和嘲弄的。
即便有幽默出现,也倾向于是黑色幽默。
另一个原因,也许是在于科幻小说作家本人所持的基本的宗教态度,他们总是通过好的作品来完成有点类似于传道、救世的传教士使命,因而,他们不会轻率地对待自己的职业。
在1947年出版的一本重要文集《遥远的世界》中,L·斯普拉格·德·坎普在其中一篇论幽默的文章中指责道:正是当今为人们熟知并大加称颂的社会意识与幽默格格不入,因为这种社会意识首先决定了一种严肃对待任何事情的倾向。
尽管如此,还是出现了一些幽默故事。
儒勒·凡尔纳多次尝试创作逗人发笑的作品,其实,他用法语创作可能会更出色。
H·G·威尔斯创作了几篇真正滑稽可笑的短篇小说。
而且,萨姆·莫斯科威茨鉴定出新旧世纪交替时出现的许多小说均运用了喜剧手法,这些小说足以形成一种体裁。
德。
坎普把幽默作品同滑稽作品和讽刺作品区别开来。
大部分试图逗乐的科幻小说都属于后两类。
例如,斯坦顿·A·科伯兰茨靠他的20年代末和30年代初的一些讽刺作品,达到了幽默的效果。
而斯坦利·温鲍姆则通过其作品中人物妙趣横生的穿插表演,而赋予其众多作品以独特的风味。
在科幻小说发展的各个时期中,一位又一位作家或偶尔、或经常地嘲笑过去或未来的事,嘲笑他们本人或各自的抱负,以满足读者的需求:三四十年代的亨利·库特纳和罗伯特·布洛克;四五十年代的威廉·特恩(菲利普·克拉斯);50年代独著及合著的麦克·雷诺兹和弗雷德里克·布朗;五六十年代独著及合著的弗雷德里克·波尔和西里尔·考恩布鲁斯;以及五六十年代的罗伯特。
谢克利。
他们各自靠不同的方法,达到了嘲弄的效果:库特纳靠的是滑稽剧,布洛克靠的是机智巧妙的对答和荒诞可笑的场面,特恩靠的是诙谐机智和紧张的场面,雷诺兹和布朗靠的是滑稽剧和荒诞剧,波尔和考恩布鲁斯靠的是讽刺作品,其中一部分为黑色讽刺幽默,而谢克利靠的则是别出心裁的、时而掺杂对熟悉场面的有意模仿。
然而,第一位幽默科幻小说大师是德·坎普。
他于1907年出生于纽约市,曾获得加利福尼亚理工学院航空工程学学位和史蒂文斯学院工程学和经济学硕士学位。
他的成年生活大部分是在费城度过的。
在当过编辑、报导作者、教师和专利工程师之后,他于1936年开始转向小说创作。
他的第一部成功的小说《人类》于1937年在《惊奇故事》杂志上发表,这是他与P·斯凯勒·米勒(1917-1974)合作完成的。
米勒后来作为《惊奇故事》杂志中参考丛书栏目的长期评论家而在科幻小说界享有盛名。
德·坎普创作幽默作品的才能一开始就显而易见,只有在《未知》中,他的这种才能才得以最充分的施展。
《未知》,后更名为《未知世界》,是由约翰·坎贝尔于1939年作为《惊奇故事》的姊妹幻想杂志而创办的。
它专门对一些或新或旧的幻想素材进行逻辑处理和加工。
它的处理手法与主题形成的对比,给大家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因此,在1943年,当该杂志由于第二次世界大战纸张紧缺而被迫停办时,科幻小说界为此感到万分遗憾。
幽默从《未知》的处理手法中自然而然地产生了,德·坎普也因在该杂志上发表了《分而治之》和《唯恐黑暗降临》两部作品而一举成名。
《分而治之》一书讲述了像袋鼠一样的外星人,征服了地球,并且重新设立了骑士制度;《唯恐黑暗降临》一书则描述了一位考古学家在遭雷电袭击之后,发现自己置身于6世纪的罗马,于是,他企图依靠发明和组织来阻止中世纪黑暗时代的到来。
接着,德·坎普与弗莱彻·普拉特(1897-1956)合作,开始进行系列小说的创作。
在这部系列小说中,数学公式把小说里的人物变到由魔法操纵的各个世界里,先是挪威传说中的世界,后是斯宾塞的《仙后》中展示的世界。
该小说起初在《未知》杂志上连载,后来出版成书,书名为《不冤全的巫师》。
最近,在增加了一篇有关疯狂的罗兰的世界的小说以后,该书又以《完全的巫师》这一书名出版。
随后,德·坎普与普拉特再度合作,共同创作了一部名为《加瓦干酒吧的传说》的系列小说。
普拉特本人是一位多产的作家,他写过大量的幻想和非小说类文学作品,特别是有关海军历史方面的作品。
对德·坎普而言,写作并没有完全局限于幽默的范畴。
像其他许多一度从事幽默写作的作家一样,他还创作了大量更为严肃的作品,包括《被偷的唾鼠》,一篇有关公司僵化而形成封建等级制度的中篇小说,以及一部系列历险小说,它所展示的世界有着异乎寻常的风俗习惯。
这一系列小说取名为《Viagens Interplanetarias》(因为德·坎普相信,未来将属于说葡萄牙语的巴西),它包括小说《劣种王后》,这部小说叙述的是,像人类一样的生物有着像蜜蜂一般的性别安排方式。
到了40年代,德·坎普开始转向非小说类文学作品的创作,写出了历史、考古以及勘探方面的书。
在50年代末和60年代初,他融合这些兴趣爱好,写成了《亚里-2多德的大象》(1958),《罗兹的青铜神像》(1960)和《伊师塔大门之龙》(1961)等历史小说。
于50年代初,他开始长期和已故的罗伯特·E·霍华德(1906-1936)的作品打交道,霍华德的有关挥剑野人科南的故事,促进了剑术——魔法(或英雄幻想)的小说体裁。
德·坎普对霍华德的一些未出版的手稿进行编辑、整理和修订,编辑成科南故事集。
他还单独或与人合作创作了新的科南历险记。
与他的夫人凯瑟琳·克鲁克·德·坎普和筒·惠廷顿·格里芬合作,德·坎普写出了《黑谷的命运:罗伯特·E·霍华德传》(1983);他单独完成了《洛夫克拉夫特传》(1973)。
此外,德·坎普自己也创作了不少剑术加魔法小说,包括《海神特赖登之环和海神波寒冬的故事》(1951),以及以想象中的诺瓦利亚世界为背景的系列小说:《小妖精塔》(1968)、《伊兹拉的钟》(1971)、《不可靠的魔鬼》(1973)、《没有被杀头的国王》(1983)和《正直的野人》(1989)。
德·坎普还写了大量有用的、使人增长知识的书,以及美国之音的广播稿,特别是最早的有关科幻小说写作的长篇讨论稿,名为《科幻小说手册》(1953),该书1975年经他和他的妻子凯瑟琳·克鲁克·德·坎普共同修订。
1978年,世界科幻小说协会授予德·坎普科幻小说大师奖。
然而,对科幻小说读者来说,德·坎普最为出名的,是他对幽默科幻小说所作的巨大贡献。
人们难以想象,除了德·坎普之外,谁还能写出《遥远的世界》中那篇幽默论。
于1937年发表在《惊奇故事》杂志上的《多毛症》,也是非他莫属。
《多毛症》[美] L·斯普拉格·德·坎普 著我们大伙都知道艺术和科学领域所取得的辉煌的成功,不过,要是你们了解了所有这些故事,你们也许会发现,其中的一些失败反而更有意思。
帕特·韦斯这样说道。
啤酒喝完了,卡尔·范德科克已经出去买了。
帕特把眼前所有的赌注都收拢到自己这一边以后,身子往后一靠,开始大口大口地吐起了烟圈来。
这么说,我开口说道,你有故事要讲。
好吧,给大伙讲讲吧。
扑克可以呆会儿再打。
不过,千万别在讲到一半时说‘那让我想起’,又开始讲别的故事,讲了一半,又讲起其他什么故事。
汉尼巴尔·斯奈德插话道。
帕特向汉尼巴尔使了下眼色。
听着,你这傻瓜,上次我讲那3个故事时,我可一次也没扯远过。
如果你有本事讲得比我好,那你来讲得了。
听说过丁·罗曼·奥利维拉吗?他这样说着,我注意到,他并没有停下来给汉尼巴尔说话的机会。
他继续道:卡尔一直在大谈特谈他的新装置,要是他把那装置搞成了,他准能出名。
卡尔只要想干什么,一般总能干成。
我的朋友奥利维拉也是这样的人。
他干成了,本该出名的,却偏偏没有。
从科学角度来讲,他很成功,应该得到赞扬。
可从人类角度来看,他失败了。
如今,他只好在得克萨斯办一所小小的学院。
他仍然工作得很出色,仍然在杂志上发表文章,但这并不是说他不配得到他应得的东西。
前两天我刚刚收到他的一封信——看来他已经很自豪地当上爷爷了。
那让我想起我的爷爷——喂!你又来了!汉尼巴尔吼道。
帕特说道:嗯?你说啥?噢,我明白了。
对不起,我再不这样了。
他接着往下说,我第一次听说丁·罗曼是在医学中心,那时我还是个学生,而他已经是一位病毒学教授了。
他名字中的字母J代表Haysoos,拼作J-e-s-u-s,这是一个特别好的墨西哥名字。
但在美国他受尽嘲弄,因此,他宁愿采用罗曼这个名字。
你们还记得那次‘大变革’吗?——这跟本故事有关——它发生在1971年的冬天,那场可怕的流感开始传播的时候。
奥利维拉因思流感而病倒了。
我去他家,让他给我布置作业。
只见他靠着一摞枕头躺着,身上穿着特别难看的粉色和绿色相间的睡衣。
他的妻子在一旁用西班牙语念书给他听。
‘听着,帕特当我走进去时他说,‘我知道你是个好学生,可现在我真希望你和那可恶的病毒学班统统见鬼去!快说你想要啥,然后走开,让我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去死。
’我知道了要做的作业,刚要离开,这时,奥利维拉的医生——老福格蒂走了进来,他以前常讲瘘管方面的课。
福格蒂很久不干医生这一行了,但他害怕失去一位杰出的病毒学家,所以,这次他亲自出马,替奥利维拉治病。
‘呆在这儿别走,小家伙当我跟着奥利维拉太太往外走时,他这样对我说,‘学点实用医学。
我总觉得,我们没有为学生开设临床实践课,确实犯了个错误。
现在注意看我是怎么做的。
我对着奥利维拉微笑,但我没有表现得特别高兴。
一旦这样做,他会觉得我巴不得他早点死。
这是一些年轻医生容易犯的错误。
还有,我走路很轻快,并没有显得我担心我的病人稍受刺激就会崩溃——’等等。
当他把听诊器的一头放在奥利维拉的胸部时,可笑的事情发生了。
‘一丁点儿声音都听不见他哼着鼻子说,‘更确切地说,你胸部的毛太多,我只能听见毛梢在听筒隔膜上的摩擦声,得把毛剃掉。
咦?墨西哥人长这么多体毛,是不是太少见了?’‘你说得太对了病人回答道。
‘我跟大多数土生土长的墨西哥人一样,是印第安血统,而印第安人属于蒙古人种,所以几乎没有体毛。
我这身毛,都是上星期长出来的。
’‘太可笑了——’福格蒂说。
我开口说话了。
‘哎,福格蒂医生,还有我呢。
一个月前我得了流感,也是这样的。
我原先身上没毛,总感觉缺少点男子汉气。
现在可好,毛长了一大堆,几乎可以编辫子了。
我觉得没有什么特别的——’接下去我们说的话我已记不清了,因为当时我们七嘴八舌都在说。
但是,当我们渐渐平静下来以后,我们所能做的只能是进行一些系统的调查。
我答应到福格蒂那儿去一趟,让他给我检查一下。
第二天我去了,可是,除了一大堆毛之外,他一无所获。
当然,他对能够想到的东西都取了样。
我已经不穿内衣了,因为穿上会痒,而且,长长的毛让我觉得很暖和,没有必要再穿内衣,即使在纽约寒冷的一月份。
一星期以后,当奥利维拉重返课堂时,他告诉我,福格蒂患了流感。
奥利维拉检查了这位老朋友的胸部后发现,他的体毛也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长着。
接下来轮到我的女朋友—~并非我现在的夫人;那时我还没遇见她——硬着头皮问我,能否解释她为什么开始长毛。
我看得出,这个可怜的女孩为此感到非常沮丧,因为,长一身像狗熊、猩猩那样的体毛,她找一位如意郎君的机遇将大大减少。
我没法让她高兴起来,只是告诉她,其他许多人也是这样的,不知道这对她来说是不是一种安慰。
随后我们听说福格蒂去世了。
他是个大好人,我们为他的去世感到很难过。
不过他生前过得挺充实的,不能说他是英年早逝。
’奥利维拉请我到他的办公室去一趟。
‘帕特’他说,‘去年秋天你在找活干,是不是?你看,我正缺一位助手。
我们准备把这长毛的事弄个水落石出。
你想不想干?’我答应了。
我们从检查所有临床病例着手。
每个患流感的或以前患过流感的人,都长出了体毛。
冬天,形势很严峻,看来每个人早晚都要得流感。
那时,我突然有了个绝妙的主意。
我查找出了所有生产脱毛剂的化妆品公司,并把我凑起来的一点钱全部买成了它们的股票。
我后来后悔莫及。
不过,这是后话。
罗曼·奥利维拉是位工作狂,他要求我也没日没夜地干,这使我很不安,担心自已会不会考试不及格而退学。
好在我的女朋友由于身上长毛而变得特别有自知之明,不再跟我约会,这使我省下不少时间。
我们反反复复在豚鼠和老鼠身上做实验,却毫无进展。
奥利维拉找来了一群没毛的奇瓦瓦小狗①,并在它们身上做了各种各样的实验,仍然一无所获。
他甚至找来一对东非沙地耗子——Heterocephalus——无毛,样子很可怕——结果还是白费。
【① 一种圆头小狗,原产墨西哥的齐瓦瓦。
】后来这事上了报纸。
我注意到在《纽约时报》的内页有一小篇有关此事的文章。
一星期以后,在头版二条出现了整栏篇幅的报道。
随后出现在头版头条。
这些文章大意都是‘某某医生认为,全国范围内突发的多毛症’(咋样,一个时髦词吧?真希望我能记住发明该词的医生的名字)‘是由于这样、那样等等原因引起的。
’我们往常举办的2月舞会不得不取消不办了,因为几乎没有一个学生能够把他们的女朋友带得出去。
出于同样的原因,电影院的上座率也急剧下降。
即使你晚上8点左右去电影院,也照样可以买到好座位。
我注意到报纸上有一则滑稽可笑的小报道,大意是电影《泰山和章鱼人》的拍摄不得不取消,因为原定演员必须穿遮羞布到处跑动。
摄制组发现,如果他们不想使演员和大猩猩混在一起分不开,那么,每隔几天他们就得给全体演员修剪一下体毛。
那时候,在公共汽车上,看见乘客们一个个裹得严严实实,真是太滑稽了。
大部分乘客都在东抓抓、西挠挠,剩下几个有涵养的人不好意思东抓西挠,只是蹭来蹭去、坐立不安,看上去很难受。
我还从报纸上得知,申领结婚证的人数急剧减少。
这么一来,只需三位工作人员就可以处理整个纽约、包括刚并入布隆克斯的约克市的结婚登记事务了。
眼看我买的化妆品公司的股票不断上涨,我非常高兴。
于是,我竭力鼓动跟我同住一室的伯特·卡夫克特也去买些试试。
可他只是神秘地笑笑,说他另有打算。
伯特这家伙属于那种地道的悲观主义者。
‘帕特,’他说,‘在这件事上,你和奥利维拉也许能成功,也许不能。
我敢打赌你们不能。
如果我赢的话,在你的脱毛剂为人所遗忘之后相当长的时间里,我买的股票行情会一直看好。
’要知道,当时人们对这种流行病议论纷纷。
但是,当天气开始渐渐转暖的时候,真正可笑的事发生了。
先是四大内衣公司一家接一家相继停业。
其中两家已经委托破产产业管理人处理,第三家已彻底清算,第四家转行生产台布和美国旗帜才免遭倒闭的厄运。
由于这种‘导致长毛的流感’在全世界的蔓延,棉花市场的行情已经下跌到最低点。
国会已打算早点关门回家,这是像以往一样,在保守党报纸的强烈要求下才这么做的。
如今,种棉花的也蜂拥而来,聚在华盛顿,要求政府‘采取行动’毕竟他们自己不敢自作主张。
政府非常愿意‘采取行动遗憾的是无从下手。
在这段时间里,多多少少在我的帮助下,奥利维拉日以继夜地致力于这一问题的研究。
看来。
我们也和政府一样,一筹莫展。
在我住的那幢大楼里,家家户户都已安装了大功率的电子体毛修剪器,人们不停地在用,结果产生的干扰特别大,连广播都收听不到了。
事情真是再糟糕不过了。
而伯特·卡夫克特却从中捞到了好处。
他苦苦追求了好几年的女朋友,原先是第五大道约瑟芬·莱昂服饰专卖公司的服装模特,收入很高,她曾经让伯特围着她团团转,费尽了周折。
现在莱昂公司突然关门停业,因为没有人去买什么衣服。
事到如今,她自然非常乐意让伯特做她的未婚夫。
对女人来说,幸运的是,她们的脸上并没有长出毛来,不然的话,真不知道整个人类将变成什么模样。
伯特和我用扔硬币的办法来决定我俩谁该搬出去住,结果我赢了,他搬了出去。
国会最终通过一项议案,对任何能够彻底治愈多毛症的人,给予100万美元的奖励。
随即国会宣布休会,留下一大堆没有执行的重要议案。
到6月份,天气真正热起来时,男人都开始不穿衬衣,因为光靠他们的体毛就已经足够了。
警察对他们要穿正规制服上班而牢骚满腹,结果,他们获准改穿深蓝色马球衬衫和短裤。
但是,没过多久,他们就脱掉衬衫、并把衬衫卷起来,塞在短裤口袋里。
很快,全美国的男性公民纷纷效仿。
长毛以后,人类照样出汗,一点不比原来少。
在大热天,即使穿最单薄的衣服外出,人也会热得晕倒。
至今,我依然记得我紧紧抓住第3大道第60大街上的消防龙头,不让自己晕倒的情景。
当时我大汗淋漓,汗水一个劲地从长裤子的脚踝处往下淌,周围的大楼都在不停地旋转。
从那以后,我学乖了,也和大家一样,脱掉长裤,改穿短裤。
7月的一天,布隆克斯动物园的猩猩娜塔莎从笼中逃脱,她在动物园里溜达了几个小时以后,才被人发现。
动物园的游客都以为,她只不过是他们同类中一位非常丑陋的成员。
长毛一事确实跟纺织业及服装业恶作剧了一番,丝绸市场也因此而消踪匿迹了。
长统袜成了只有我们祖先才穿的稀奇古怪的东西,就像三角帽和佩鲁基假发①一样。
因此引起的后果之一就是:日本帝国的经济,原先一直摇摇欲坠,如今已经全面崩溃。
在经历了一场革命以后,日本已成为一个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
【① 指流行于17~19世纪的男子假发。
】那年暑假,奥利维拉和我都没有休假,而是一直忙于多毛症的研究。
罗曼向我许诺,一旦他赢得那笔100万美元的奖金,我也有份。
然而,整个夏天过去了,我们仍然毫无进展。
当学校开学上课以后,我们的研究不得不有所减慢,因为这是我在大学的最后一年,而奥利维拉要搞教学工作。
尽管这样,我们仍然竭尽全力继续我们的研究。
当时,阅读各类报纸上的有关社论,真是有趣。
《芝加哥论坛报》甚至怀疑这是一次‘赤色阴谋’。
至于《纽约人》和《绅士》的漫画家们是怎样极尽他们之能事,你们也就可想而知了。
随着棉花价格的下跌,南方因此一蹶不振。
我记得,当时在国会上提出了哈威克议案,要求每位5周岁以上的公民每周至少修剪一次体毛。
一些南方人自然对此表示拥护。
但该项议案主要因为违反宪法而被虿决了。
紧接着,大家又提出了一项议案,要求每个人在修剪完体毛以后才能跨越州界。
其根据是:人的体毛是商品——曾经一度是这样的——带着一身体毛,不管是不是你自己的,跨越州界,即已构成州际间的贸易,你就要受联邦政府的约束。
该项议案一时看来似乎可以通过,不过,南方人最终还是接受了一项代议案,该议案规定,所有的联邦雇员、军校学生。
和海军学院的学生必须修剪体毛。
南方的贫困加剧了一直存在的种族问题。
最终导致了阿拉巴马州和密西西比州的黑人暴乱。
经过相当野蛮的战斗,这场暴乱才得以平息。
根据这场小小内战结束时达成的协议,黑人得到了现在的帕勒区,这是一块拥有很多地方自主权的保留地。
黑人的表现尽管不如协议中所说的那么好,但他们还是比白人预料的要强一些。
你们大概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呀,要是让一个白人盛气凌人地去他们的领地走走,会有什么下场!他们的保留地上,容不得半点傲慢无礼的举止。
大约在这时候——也就是1971年的秋天,棉纺织业发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广告运动,鼓励大家修剪体毛。
他们提出了诸如‘不做长毛猿!’之类的口号,还贴出了许多宣传画。
画面上有两位游泳的男子,一位浑身上下毛茸茸的,另一位修过体毛、白白净净的,有位漂亮的女孩厌恶地转身离开长毛男子,投进没毛男子的怀抱。
我不知道这些运动会带来多大好处,但棉纺织业确实有点不自量力了。
他们,连同整个服装业,力图推出配晚礼服穿的前胸上浆的白衬衫,不仅晚上能穿,白天也可以穿;我压根没想到一个长期忍受的民族会真的起来反对这种令人痛苦的样式,可我们真的这么做了。
这种样式化为泡影的真正原因是帕桑文特总统的当选。
那年的一月,天气异常暖和,总统、副总统,以及最高法院的所有法官们都赤裸着上身在公共场合露面,下身也穿得极少。
每个人早晚都会像这样几乎全裸的,这么一来,我们成了一个清一色由几乎全裸的人组成的国家。
真正全裸还存在一个问题,那就是:不像有袋动物那样,人类天生没有口袋。
因此,人类需要有地方放笔、放钱等东西,同时人类还保留着传统的羞耻观。
考虑到这些因素,我们采用了最新式的苏格兰人佩于短裙前的囊袋。
那年冬天,流感传播得很厉害。
上一年冬天没有得过流感的人这次全得了。
不久,没长体毛的人已经很难看到,即使有,人们也会怀疑他是否患有某种皮肤病而长不出体毛来。
到了1972年的5月,我们的研究总算有了眉目,奥利维拉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其实我们俩早就应该想到的——那就是,检查人工培育的婴儿。
到目前为止,没有人注意到人工培育出来的婴儿,其体毛长得比正常出生的婴儿的体毛稍晚一些。
你们也许记得,人工培育那时才刚开始搞。
还不可能大规模地进行试管婴儿的培育,但将来某一天我们肯定能够做到。
奥利维拉发现,人工培育的胚胎,一旦得到真正严格的隔离,便不长体毛——万一长,也不会超出正常范围。
这儿所说的真正严格的隔离是指他们呼吸的空气,先加热至摄氏80℃,然后液化,再通过一组气旋装置,最后用一打消毒剂清洗。
他们的食品也用相同的方法加以处理。
我真搞不懂,这些可怜的小东西怎么能在这种高度卫生的环境里生存,但他们确确实实活了下来,而且没有长体毛——直到他们与外人接触,或被注射从长毛婴儿的血液中提取的血清以后,才会长出体毛来。
奥利维拉推算出多毛症的病因也就是他原先所料想的——另_种可恶的自身存在的蛋白分子所引起的。
要知道,你看不见蛋白分子,因此,化学上你没有什么办法对付它。
因为,一旦你这样做,它即刻就不是蛋白分子,而变成别的什么东西了。
我们已经把它们的结构搞得相当清楚了,但这一过程很费时间,需要从不足的数据进行许多推断。
这些推断有时是正确的,有时却是错的。
但是,要对这些分子进行详尽的分析,首先必须得到足够数量的样品,而我们所研究的这种蛋白分子,连少得可怜的数目都凑不够。
后来,奥利维拉想出了计算这些分子的方法。
这一方法给他带来的名声,是他从全部工作中获得的唯一永存的东西。
当我们运用该方法时,我们发现了。
一件非常古怪的事——人工培育的胚胎所拥有的病毒数量,在传染上多毛症之前和之后,都是一样多。
这似乎不对。
我们知道,该胚胎已被注射多毛症分子,并且已经长出厚厚一层体毛了。
后来有一天早上,我发现奥利维拉静静地坐在皋边,就像中世纪的僧侣在斋戒40天以后产生了幻觉一般(顺便说一句,如果你也斋戒那么久,你也会看见幻象的,许许多多的幻象)。
他说:‘帕特,不要用100万美元奖金中你得的那份钱去买游艇。
游艇买得起可养不起呀。
’‘你说什么?’这是我能作的最好的回答。
‘你看这儿’说着,他站起身,朝黑板走去,那上面满是粉笔画的蛋白分子的图表。
‘我们有三种蛋白质:α、β和γ。
没有一种α蛋白分子能存在数千年。
你看这儿,α和β的唯一区别在于’——他用手指着‘这些氮分子附在这条链上,而不是那条链上。
从这儿写着的能量关系中,你还会发现,如果一个β分子进入一群α分子中,所有的α分子马上会转变成β分子。
‘现在我们知道,各种蛋白分子一直聚集在我们体内。
其中一部分很不稳定,会再次分解;另一部分无害,呈隋性;还有一部分没有自身繁殖的能力——不管怎样,它们存在于我们体内,没有事情发生。
但是,由于这些分子很大很复杂,它们又有许多种可能的存在形式,因此,每隔较长的一段时间,就有可能出现具有自身繁殖能力的某种新分子,也就是,一种病毒。
各种病毒很可能就是这样产生的。
病毒的产生,完全是因为某种东西阻碍了刚刚形成的一个普通蛋白分子,从而使氮分子附到另外一条链上去了。
’‘我的观点是:α蛋白分子曾经作为一种无害的隋性蛋白分子存在于人体中。
这种α分手由它所派生的β分手和γ分子重新组合而成。
有一天,当这些分子中的一个正在组合时,有人突然打嗝。
立刻,我们得到了一个β分子。
而β分子并非无害,它能很快地进行自身繁殖,并且阻碍我们身体的大多数地方生长体毛。
就这样,我们整个人类——那时候还很像猿类——感染上了这种病毒,并失去了身上的体毛。
再说,这些病毒中有一种传到胚胎中,这样新生儿也没有体毛。
’‘我们的祖先在冻得瑟瑟发抖以后,学会了用动物毛皮遮盖身体保暖,也学会了生火。
就这样,他们开始了文明的征途。
试想一下——如果没有那个原始的β蛋白分子,我们今天很可能仍是猩猩中的一员。
总之,只是普通的类人猿。
’‘现在据我估计,事情是这样的:由于分子形式发生了另一种变化,使之从β变成γ——而γ是无害的隋性分子,就像α一样。
因此我们又回复到最初猿人的模样。
’‘你我的问题是:如何把我们体内大量的γ分子变回到β分子。
也就是说,过去我们一下子摆脱了数千年来困扰人类的流行病,现在呢,我们要得那种流行病。
对此我知道该怎么做。
’他就告诉我这些情况。
我们又开始更加努力地工作。
几星期以后,他宣布要在自己身上做实验;他的方法是将几种药结合起来——我记得,其中一种是用来治疗鼻疽病的——还有一种治疗高频电磁热的药。
对此我并不热衷,因为我已经渐渐喜欢上了奥利维拉这个人,再说,他准备用在自己身上的那种可怕的药,其剂量之大,足以消灭一个团。
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这药差点要了他的命。
三天以后,他基本恢复了正常。
在发现四肢和身上的体毛正迅速退去以后,他高兴得大喊大叫。
过了两三个星期,他的体毛完全退掉,他已恢复到了原来正常的状态。
但是,接着发生的事让我们大为屹惊,也使我们很不开心!我们指望多多少少会引起舆论的关注,为此,我们做了一些相应的准备。
我记得,当时我盯着奥利维拉的脸足足看了1分钟,然后向他保证他修剪的小胡子两边绝对对称;我呢,则让他替我把我的新领结拉拉挺刮。
我们的划时代的研究成果一宣布,结果只招来了两个感到很无聊的记者的私人电话,两三个科技编辑的电话采访,连个摄影师的影子都没见着。
我们确实也上了《纽约时报》的科学版,但仅占了不到12行的篇幅——该报只是报道了奥利维拉教授和他的助手——名字未提——发现了多毛症的病因和治疗方法。
对该项发现可能产生的后果却只宇未提。
我们与医学中心有约在先,为此,我们无法从商业上对这一发现加以开发利用。
不过,据我们预料,此项发现一旦公诸于众,其他许多人很快也会这样做的。
可实际上,一点动静也没有。
其实我们早该知道,既然我们的发现从一开始就遭到冷遇,对它的开发利用也就不会引起人们的兴趣。
一周以后,奥利维拉和我一起就我们的发现与系主任惠洛克进行了交谈。
奥利维拉希望惠洛克能够借助自己的影响来建立一个脱毛诊所。
惠洛克对此并不赞成。
‘我们进行了两三项调查他承认说,‘并没有什么令人激动的事。
还记得兹姆曼癌症治疗热吗?迄今为止还没有出现过像那样热门的事。
奥利维拉医生,尽管你们肯定能成功,但就我个人而言,我不敢肯定是否愿意接受你们的治疗。
但是,——他说到这儿,用手指抚摸着胸部那些浓密的长毛,看上去已有6英寸长,而且是一片漂亮的银白色——‘你看,我挺喜欢这身长毛的,再让我恢复到原来光溜溜的皮肤,我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呢。
何况,这样比一套衣服省钱多了。
还有,哦,请允许我毫不夸耀地说——我觉得这样蛮好看的。
我的家人以前总嫌我衣着不整、邋邋遢遢的。
现在可好,轮到我笑话他们了。
他们谁都没有我这身漂亮的毛衣服。
’奥利维拉和我一起离开了,情绪有些低落。
我们询问过我们认识的人,并给其中一些人写了信,征求他们对接受奥利维拉治疗一事的看法。
有几个人回信说,如果大家都这样做,他们不妨也试试。
但其他大部分人的答复与惠洛克医生的口气不相上下。
他们已经对长长的体毛习以为常了,没有必要再恢复到原来无毛的状态。
‘看来,帕特奥利维拉对我说,‘我们的发现并没有让我们出名。
不过,我们还是可以从中发点小财嘛。
还记得那100万美元的奖金吗?我经过治疗以后一恢复,马上就把申请表寄去,我们随时就能收到政府的回信。
’我们真的收到了回信。
那天,当我正在他的寓所里聊天时,奥利维拉太太拿着信,兴冲冲地走了进来,边走边喊:‘罗曼,快,打开看看!’他不慌不忙地拆开信,展开信纸,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他皱起了眉头,又从头到尾看了二遍。
随后,他放下信,小心地拿出一支带过滤嘴的香烟,却点着了有过滤嘴的一头。
他用最平稳的语调说道,‘帕特,这回我又干了件傻事。
我根本没想到那笔奖金会有时间限制。
看来准是国会里某个精明的家伙给加上的,这样,奖金的截止日期为5月1日。
记得我19日寄出申请,他们21日收到,整整晚了3个星期!’我默默地看着奥利维拉,他先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妻子。
而他的妻子也回看了他一眼,便一声不吭地走到酒柜前,取出两大瓶‘特奎拉’酒和三个酒杯。
奥利维拉把三把椅子拉到一张小桌前,叹了口气,坐在其中一把上。
‘帕特,’他说,‘我那100万美元尽管泡汤了,可我还有比那更珍贵的东西——一个知道我在这种时候最需要什么的女人!’这就是那次‘大变革’的内幕——或者说是其中的一个方面。
这就是为什么当我们今天谈起金黄色的电影明星时,我们不光指她的头发,还包括她从头到脚那身漂亮的体毛。
最后还有一个小小的插曲。
那以后没几天,帕特·卡夫克特请我去他家吃晚饭。
在我向他们夫妇诉说了奥利维拉和我的烦恼之后,帕特问起我买的脱毛剂公司的股票行情如何。
‘我发现,那些股票跌回到‘大变革’以前的起点了他补说了一句。
‘没什么可说的,’我告诉他。
‘在那些股票要从最高点回落时,我和罗曼正忙得焦头烂额,根本顾不上。
当我最终有时间顾及此事时,我只有全部抛掉,每股只赚几美分。
你去年很神秘地搞的那些股票咋样?‘你进门时,可能注意到了我的新车了吧?’帕特笑着问道。
‘那就是我赚来的。
只有这么唯一的一家——琼斯和盖洛威公司。
’‘琼斯和盖洛威公司生产什么?我从未听说过。
’‘他们生产的是’——说到这儿,帕特露齿而笑,那张嘴咧得特别特别的大!就这么个故事。
看,卡尔把啤酒买来了。
汉尼巴尔,该你发牌了吧?(张萍 译)新秀辈出1938年,开创科幻小说黄金时代的有影响力的作品开始汇聚于杂志。
从9月起,约翰·坎贝尔担任了《惊奇故事》杂志的编辑,他选中的71%说开始在杂志上出版。
成熟的读者开始阅读评论文章,并从中涌现出许多新作家。
一些基本的发现和发明导致了技术的变革,有望创造一个与现状显著不同的未来世界。
当时的社会充满变革。
世界从长期的萧条中逐渐恢复元气,使人们重新感到乐观。
在纽约国际博览会上,进步是交口称赞的展览馆的主题。
连中国的持续战争、纳粹德国的军力集积及其贪得无厌的领土要求(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先兆)也使人们荒谬地对未来感到兴奋。
坎贝尔开始让世人感到他的存在。
他出版小说选,发表社论,给他熟识的作家或主动投稿者写信,与纽约市内的作家交谈。
这是个性化编辑的开端,编辑和作家相互依存,以创造一种新的科幻小说。
读者受这些杂志熏染了十多年后,对科幻小说有了鉴赏力,并公开刊登来信,发表自己的观点。
有的读者,或者出于个人抱负,或者因为读不到想读的作品而感到灰心,开始根据多年的阅读经验,借鉴科幻爱好者的意见,自己创作,向杂志投稿。
唐纳德·沃尔海姆在他写的科幻小说史《宇宙创造者》中写道:科幻小说建立在科学小说的基础之上。
他还说,向坎贝尔投稿的新作家实际上是在科幻小说的基础上成长为第一代作家的。
他们有科学小说的基础,甚至可以说受到过科幻小说的教育,因此能够藉以进一步发展。
30年代并非科学发现的辉煌时代,但是人们开始认识到半个多世纪以来科技给人类生活带来了革命性的变化。
人们看到,汽车、无线电、飞机的发展改变了社会,并将使社会继续发展。
1935年发明了尼龙和橡胶,这表明一切都可以人造。
对植物、动物甚至人的基因的改变,不论是有计划的还是意外的,似乎都只是时间问题,只是人类愿不愿意的问题。
对原子的研究,使得原子能和原子弹似乎指日可待。
这一切以及新式的战争武器,包括细菌武器,都发出了威胁,预示着下一场大战可能是武器大战。
所有这些因素都出现在1938年4月的《惊奇故事》里的一篇小说中。
小说的题目是《忠诚的伙伴》。
这是第一篇由该杂志的读者写的小说。
它的作者就是莱斯特·德尔雷伊(1915~1993)。
德尔雷伊是他父亲第三次婚姻后的第二个孩子。
他出生后不久母亲去世了,当时55岁的父亲又结了婚,又生了两个孩子。
德尔雷伊在明尼苏达州东南的几个贫穷的农场里长大。
据他回忆,他家当时就像北方的佃农。
他很小时就开始干活,但自己觉得童年很快乐。
尤其在他从父亲的书房里发现了许多书籍时,以及后来全冢搬到一个小镇上后发现有一冢中学图书馆时,他更觉幸徭。
从12岁开始,他在暑期多次离家干活。
15岁时结了婚,但3个月后,他妻子从马上摔死,成了鳏夫。
在他的中学图书馆管理员的帮助鼓励下,他享受部分奖学金上了乔治·华盛顿大学,并寄宿于一个远房叔叔家里。
然而,上大学两年后,他中途辍学,干过几样低薪工作。
德尔雷伊是应一位女友的挑战而写《忠诚的伙伴》的。
他曾对《惊奇故事》中的一篇小说加以指责,他的女友说有本事就写一篇好的出来。
《忠诚者》当即被刊用,但是后来几篇都被拒之门外。
德尔雷伊的写作信念本来就不坚定,此时开始动摇了。
至今,他尽管卖了40多年的小说,出版了40本书,数百万字,但是仍然认为对写作没有多大愿望。
卖出第一篇小说后的13年里,他从未把自己看作专业作家。
他在《早年的德尔雷伊》一书中写道:写作在我只是一种无事可做时而从事的有时能赚钱的业余爱好。
自1938年至1941年,他向《惊奇故事》售出了数篇小说,其中包括被多次收编的《海伦·欧洛尔》,同时也向《未知》杂志售出数篇。
最后,他于1942年向《惊奇故事》售出一部中篇小说——《神经》。
小说讲的是一家核电厂里发生的一场事故。
这是一部预言性的自然主义作品。
后来被扩展为长篇,于1956年出版。
直到1950年,他的题为《……有些事人皆难免》的短篇小说选出版后,在斯科特·梅雷迪思文学社工作3年后,在侦探故事杂志、西部故事杂志甚至体育杂志发表各种故事小说后,他终于成为专业作家。
从那以后,德尔雷伊就一直从事写作,偶尔也做些编辑工作。
他写了各种各样的书,其中包括纪实文学作品和少儿读物。
系列少儿科幻小说中的箩一部《放逐到火星》于1951年荣获青少年小说童子奖。
他另外一些著名科幻小说包括《第十一戒》、《管辖你们的行星》(以埃里克·凡·林恩为笔名出版),以及一部中篇《因为我忌妒》。
P·斯凯勒·米勒去世后,德尔雷伊接过了《类似》杂志的科幻小说评论工作。
最近几年,巴兰坦出版公司——1952年创建以来科幻小说出版业的一支主要力量——开辟了德尔雷伊科幻小说·和幻想小说丛书,由德尔雷伊夫妇负责。
朱迪·林恩·本杰明·德尔雷伊夫人(1943—1986)曾经主编《银河》、《假如》两份杂志·后来成为巴兰坦公司科幻小说丛书的成功编辑。
德尔雷伊获1990年世界平斗幻小说协会授予的科幻小说大师奖。
德尔雷伊的主要特点在于对写作的各个方面坚持同样的职业态度。
然而,和他的其他许多作品一样,《忠诚的伙伴》却表现了一种超越职业性的关切。
他的第一篇小说集中了几个主题——基因控制、原子能和终极战争、人类灭绝、增加寿命,以及由其他物种继承人类遗产。
《忠诚的伙伴》[美] 莱斯特·德尔雷伊 著今天,在这个美丽的绿色世界,在人类最伟大的城市,人类的最后一员已奄奄一息。
我们这些人类的创造物,对他的即将离世深表哀痛,对他的过去深表怀念。
人类曾经统治他所了解的刀物,就是统治不了自己。
就像我的其他狗人,我老了。
可是我的血依然充满活力。
如果这最后一个人对我说的是真话,我的生命还可能延续无数年。
那也是人类的功劳,就像我们,还有猿人,归根结底全是人类的功劳。
狗人有漫长的历史,和人类相处了很长时间。
然而,要是没有罗杰·史春,我们也许还在月球上吠叫,抓着身上的跳蚤,或者卧在人类帝国的废墟上,迷惑于人类的历史。
早期资料表明,狗能笨拙地说几句人话。
哼格是罗杰·史春的宠物。
史春在努力研究话语的过程中,看到了理想,设想一种新的生命。
经过对哼格的喉和嘴进行手术,使狗说人话更有可能。
这些手术还比较简单。
相比之下,寻找别的说话狗更难。
结果史春还是找到了5只,并以此为起点,开始采用选种、培养、手术、训练、腺移植、X射线突变等方法,工作稳步进展。
起初有资金问题,但他的宠物很快受到关注,卖价很高。
史春去世时,原来的6只狗繁殖到数干只。
他观察养育了20代。
我们这一品种,一代只需3年功夫。
他眼看后园的牲口棚变成大研究院,弟子上百。
所有的人都望他早日成功。
最重要的是,他目睹自己的狗在短时间内学会了一定的语言交流,而不再以摇尾交流了。
他业已开始的事业未曾间断。
到2000年底,我们开始和人类并肩工作。
对此,即使罗杰·史春也难以相信。
我们有自己的学校、住宅,跟人类一起工作,有自己的社会。
我们愿意的话,甚至可以独立。
我们的寿命不再是14年,而是50年,甚至更长。
人类也已走得非常遥远。
太空中的星球几乎唾手可得。
人类控制荒芜的月球已有数百年。
火星、金星正在召唤。
人类两度登上,但是未能返回。
它们已近在咫尺。
人类差不多征服了宇宙。
然而,人类没有征服自己。
他在前进道路上障碍重重,因为他得出去,杀戮同类。
回忆历史,人们离家征战,互相撕杀。
城市化为灰烬,南方的平原重新变成荒漠。
芝加哥被青雾笼罩,生命渐渐消亡。
结果,死的死,逃的逃,只留下一座空城。
人去城空,可是城市上空的青雾依旧,日日月月,年年岁岁,笼罩不散。
我也曾经参战,驾驶着专为我们制造的飞机,翱翔于新星帝国的城市上空。
一枚枚微型原子弹从机上投下,落在房顶、农场,落在属于人类的万物之上。
人类造就了我们,告诉我必须战斗。
不知为何,我没有战死沙场。
最后一次大逃亡后,人类死亡了半数。
我召集起同类,追寻人类,来到北方,发现已有人把这里当作避难地。
三座人类建造的城市依然耸立,被包裹在青雾之中,一片荒凉。
人们躲进森林,簇拥着小火堆,出猎食物时,三五成群。
可是不到1年,战争结束了。
战争后,人类和我们一度和睦相处,计划重建原有的一切。
可后来发生了瘟疫。
研制出的抗瘟药也无济于事,因为疾病蔓延迅猛。
瘟疫漂洋过海,翻山越岭,势不可挡。
人类导致了瘟疫,却受瘟疫肆虐。
它像一剂士的宁,人吃了就严重抽搐,呕吐,然后丧命。
人类曾联合抵抗瘟疫,但难以控制。
它无情地蔓延,甚至侵入到北方的小村落。
眼睁睁看着我的主人们被痛苦地吞噬,心觉悲伤。
人类消失了。
从此,世界变得支离破碎,只抛下我们这些狗人。
连续几周,我们用自己所能操作的无线电拼命调谐,结果杳无音讯。
这才知道人类已经灭绝。
我们几乎什么都不会做,又只得像以前一样寻找食物,用一双经过手术改造的手,小规模地种些作物。
荒瘠的北国对我们并不合适。
我召集起四散的部落,开始向南长途跋涉。
我们春季种粮,秋李打猎。
运载用的雪橇旧损了,我们无法更换,结果行速更慢。
偶尔遇到小股同类,可多已恢复野性,我们只得迫其就范。
在南下的途中,队伍渐渐壮大。
我们一路寻找人类。
5万年来,我们狗人与人类共同生活,为人类效力。
除了他们,我们不了解别的生命。
往日的华盛顿已成荒原。
在此,我们与另一家族相遇。
他们没有恢复原始本性,有马为他们干活,甚至有马具,还有他们能够操作的机器设备。
我们在这里住了10年,组建了政府,建设起一座简陋的城市。
原先人类用手干的活,我们得重新发明创造,以便用我们的爪子和牙齿操作。
我们又有了安全感,而且找到一些·人类书籍。
我们可用这些书教育后代。
后来,有一家族西行时经过我们的谷地。
他们告诉我们,听人说我们的一支部落在东边找到了避难处和粮食。
那是一座大城市,位于湖边,城里高楼林立。
我猜那是芝加哥。
他们没听说过青雾的事,只听说那里可能有生命。
当晚,我们围着火,判定如果城市住过人,就有为我们设计的住所和设备。
还可能有人呢。
甚至可能以人类的传统养育我们的后代。
我们忙碌了几星期,为远行到芝加哥作准备。
我们将给养装上粗劣的马车,套上牲口,出发东行。
我们在芝加哥城外扎营时,已临冬季。
芝加哥城依旧壮观宏伟。
荒弃了60年,眼前的一切还是生气勃勃,城西的自动喷泉还在喷洒。
夜葶下,我们悄悄地向另一支部落逼近。
他们住在一个大广场上,满地脏物。
我们发现他们甚至没有从文明社会带来火种。
对方不肯让地盘,我们也不要求,双方发生一场恶斗。
但是他们太沉溺于人类提供的巢穴,再说也没有听说的那么众多,所以到日出时,战死的战死,被俘的被俘,一个不剩。
被俘的接受教养,使之听命于我们。
古老的城市归我们了,空中的青雾经过多年之后终于消散了。
城里有丰富的食物,有我会管理的食物加工厂,有我们可以居住的房屋,还有电力,需要时只要一拨开关,原子核就会爆炸发电。
在这里,即使没有手,我们也能太太平平生活许多年,哪怕找不到人,我们也可能实现自己的梦想,改变四肢,使之能操作人类操作的工具,干人类干的工作。
我们清理掉城里的垃圾,迁到大芝加哥南区。
那里曾是狗人区。
几个从父辈那里接受过人类文明教育的长者和我共同建立起一个特别政府,开动了供水供电设备。
从此又恢复了安定的生活。
4个星期后,我的一名副官把保尔·坎扬带到我跟前。
啊!人!活生生的人!久违了!保尔面带笑容。
我示意那些急着看热闹的都退下。
我看见了你们的灯火。
他解释道,开始以为有人回来了,又觉不可能。
可是,文明显然有了继承者。
于是我就请你的手下带我来见首领。
我得到了来自人类的问候。
问候。
我气乎乎地说,好像看见我们所崇拜的人都回来了。
我哽噎了,内心感到极大的宽慰,感到已经完成了使命。
有问候,还有你们的上帝的祝福。
我根本不抱希望还能够见到人类。
他摇摇头。
我是最后一个。
50年来,我一直在找人,可是毫无踪影。
呵,你们很不错嘛。
我愿意和你们一起生活。
等我好了,和你们一起干。
不知什么缘故,我居然没有死于瘟疫。
不过我还是大伤元气,现在常常感到体虚,动不了,也照顾不了自邑,所以来投靠你们。
真有意思,保尔停顿一下又说道:我好像认识你。
你是哼格·贝尔伍夫十四吧?我是保尔·坎扬。
你也许还记得我吧?不记得了?噢,那是很久以前,当时你还小。
也许我的气味因这场病而改变了。
但是你眼睛下面的白色条纹还在。
我记得你。
他回来了,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终于有一个人来到我们之间。
他有一双手,对我们极有帮助。
最重要的是,他是_位经验丰富的长者,会指点我们的工作。
可是正如他所说,他常犯老毛病,犯病时浑身猛烈抽搐,因此而变得非常虚弱。
一躺就是几天。
我们学会照料他,需要时就帮助他,甚至为了他的到来,我们整个社会进行调整。
终于有一天,他来向我呈上一条建议。
哼格,他说,如果你有一个愿望,你想要什么?希望人类回来。
恢复往日的秩序,和人类一起工作。
你我都知道,我们非常需要人类。
保尔咧嘴一笑。
现在似乎人类更需要你们。
如实现不了这一愿望,下一个愿望是什么?有手。
我说,我日思夜想,都希望有手。
可是我永远不会有。
也许会有,哼格。
你的寿命已两倍于正常寿命,而且仍然身强力壮,你想过为什么吗?瘟疫侵入了我的血液,可是我能够坚持下来,你想过为什么吗?从出生到今我快70岁了,可是仍就只有三十几岁的样子,你想过为什么吗?偶尔想过。
我回答说,我没有时间想问题。
即便想了,我所知道的唯一答案就是人。
回答得好。
保尔说,你说得对,亨格。
答案就在于人。
那就是我记得你的原因。
战争爆发前3年,你正接近成熟时,来到我的实验室。
现在记起来了吗?实验,我说,你因此记得我吗?对,就是那次实验,我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了你的腺,把某些组织植于你的身体。
我在自己身上也试验过。
我当时正在寻找不死之道。
虽然你那时没有任何反应,但真的见效了。
我不知道你们还可以活多久。
手术使我对瘟疫有了抗体,但不能完全克服。
原来如此。
保尔站立着,久久地注视着我。
是的,我无意中救了你,使人类的未来得以继续。
然而,我们现在是谈论手的问题。
你知道,美国的东面有一大陆叫非洲。
但是你知道吗?那儿的人对猿人进行研究试验,就像这儿的人对你们进行研究试验。
人类在猿人身上取得了进展,但不及在你们身上取得的多。
我们开始得太晚了。
不过他们会说一门简单的语言,会做一般性工作。
我们改变了他们的手,使大拇指和另外四指相对,像我的一样。
哼格,那就是你的手。
保尔·坎扬和我开始制定周密计划。
城市的机库里,有为我们设计的飞机。
以前我从不觉得有什么用。
经检查,发现飞机状态良好。
我首先驾机起飞,重新开始从前进行过的训练。
这些飞机备油飞行可绕地球10周。
必要时可在湖面上接近大油桶加油。
大部分机械工作由保尔·坎扬做。
他的身体时好时坏,一好就干。
我们负责拆卸机上的战斗设备。
600架飞机中只有两架报废。
这些飞机将运载约2000只狗人,外加飞行员。
我们将带上许多筒麻醉瓦斯,万一非洲猿已恢复野性,就可以加以制服,将他们绑上飞机送回来。
我们在四周的房屋中砌起坚固的房间,以便强行控制他们。
如果他们不闹,也可按设计把房间调整得舒舒服服。
起初,我计划亲自率领远征队,而保尔·坎扬说,非洲猿可能更愿意听他。
他说:毕竟是人类教育关心过他们。
他们或许还模糊记得我。
而你们,他们只当是野狗,敌人。
我可以出去,与他们的首领接触,当然要有你们的保护。
要不是我去,就可能干上一场。
每天,我带凡位年轻的狗人上飞机,教他们操作控制器,他们学会后,就开始教别人。
等全部学完要几个月时间,但大家和我一样,都知道很需要手。
只要有一线希望,就值得一试。
暮春,远征队出发了。
我可以通过电视了解他们的进展情况。
控制器很不容易操作。
另一端当然只有坎扬在身体好的时候控制。
在大西洋上空,他们遭遇到一场暴风雨。
3架飞机坠入水中。
但是,在我的副官和坎扬的指挥下,其余的都战胜暴风雨,着陆于开普顿市的废墟附近。
他们没有发现任何猿人的踪迹,于是对丛林、平原进行了数星期的搜寻。
他们发现了猿,捕捉到几只却发现只是些自然造就的原始动物。
最后,他们终于成功了,但纯属偶然。
他们建起营地,准备过夜。
为防御漫游的野兽,他们点燃篝火。
坎扬的身体难得这么好。
营地外围的帐篷里设立了电视广播站。
坎扬正在播放一天中发生的事情,突然一张粗糙而毛茸茸的、沾满污垢的脸出现在身后。
坎扬肯定已看见影子,因为他猛然回头,然后屏住呼吸,缓慢地躲开。
眼前是一只猿。
坎扬站立着,静静地观察,不知它是野生还是经过驯养的。
猿也在迟疑,然后朝前走来。
人——人,猿开口说话了,你回来了。
你去了哪里?我是托尔米。
我看见你,就过来了。
托尔米,坎扬笑着说,见到你真太好了,托尔米。
坐下,我们谈谈。
见到你很高兴。
哦,托尔米,你看上去老了。
你的父母是人类养的吗?我想我80岁了。
我说不准。
很久以前我是人类养的。
现在我老了。
我的人说我太老了,当不了领袖了。
他们不要我来找你,但是我了解人类,他们对我很好,而且有咖啡香烟。
我有咖啡、香烟,托尔米,坎扬笑道,等等,我去拿。
你的那些人,他们生活在丛林里不苦吗?你肯和我一起回去吗?是的,很艰苦。
我希望跟你回去。
你们有很多人吧?不多,托尔米。
坎扬把咖啡、香烟递到托尔米面前,托尔米急切地喝干咖啡,又颤微微地在火堆上点着香烟。
不多,不过有些朋友。
你肯定带来了你的人。
我们交个朋友吧。
你们来了不少吧?是的,将近千人。
我们都是大战后在人类城市中幸存下来的。
有一个人放了我们,我就带大家出来,住进了丛林。
他们想分成小部落,可我把他们合在一起。
现在我们很安全,可是食物难找。
托尔米,在一个大城市里,我们有很多食物,还有愿意帮助你们的朋友,只要为他们效力。
你还记得狗人吧?如果他们像人类一样对待你们,给你们喂食,驯养你们,你们愿意像跟人类一样跟他们一起干吗?狗?我记得有人狗。
他们不错。
但这儿的狗不行。
我是闻到狗味,可是不像我们平日闻到的味。
我的鼻子不太灵。
我愿意跟人狗干,不过我那些猿人可能学不快。
后来的电视报道表明进展迅速。
我看见猿人们三三两两进帐篷面见保尔·坎扬。
坎扬给他们食物,并介绍了我的狗人。
一开始,训练速度很慢,后来有些猿人渐渐不怕我们了,其余的就较容易了。
只有几个猿人夺路逃走,没有再回来。
人类钟爱的香烟——我的人从来不吸——很有帮助。
猿人们学起吸烟来津津有味。
几个月后,他们回来了,带回来九百多位猿人。
保尔和托尔米已经开始教育。
我们的首要工作是对托尔米进行全面体检,结果显示他非常健康,而且充满年轻猿人的活力。
人类延长了自身的寿命,也延长了我们的寿命。
托尔米显然是一个很成功的例子。
至今,他们已和我们相处3年。
在此期间,我们教他们按我们的指示用手。
高空中单轨车横空飞驰,工厂重新恢复生产。
猿入学得很快,并且充满好奇,渴望学到新知识。
他们迅遂繁殖,数量成倍增加。
我们再不必为缺少人手而叹息。
也许有朝一日,在猿人的协助下,我们可以进一步改变前爪,学会像人类一样双腿行走。
今天,我从保尔·坎扬的病榻前回来。
保尔能说话时,我们就在一起——也许应包括忠实的托尔米。
我们已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今天我在保尔面前摊出了一揽子计划,准备对猿人进行心理和生理改造,使之成为人为止。
自然曾把猿样动物改造成人,我们为什么不能把猿人改造成人呢?到时候,地球上又有人类了,科学将重新发现星球,人类将有与自身相似的继承者。
我们狗人已跟随人类5万年。
太长了,已不可能改变。
世界万物中只有狗人追随人类如此之久,无法充当领袖。
没有人,任何狗人都不完整,成为人的将是猿人。
这是一个美梦,但是绝对不是不能实现。
坎扬听了我的话笑了,像平时一样以诙谐的口气一本正经地提醒我不要把他们改造得太像人,免得再次发生瘟疫,毁了自己。
我们有能力防止那种事再次发生。
我想他也梦想重新有人类,因为他眼中的泪花表明,他对我很满意。
坎扬在我们中间孤苦伶仃,郁郁寡欢,常常剧痛难忍,只等死神慢慢降临。
他很清楚难逃此劫。
老毛病越来越严重,瘟疫病菌侵入更深了。
我和托尔米虽然分离了他的血液中的病菌,但是只能给他一·些止痛药,以减轻他的痛苦。
他患的又好像是一种霍乱,我们据此作了一些处理。
原来的抗瘟疫血清也提供了线索。
我们的一些血清似乎可以减缓病状,但无法消除。
成工力的可能性很小。
我没有将工作情况告诉他,因为我们能否救活他全凭运气。
人类濒临绝灭。
实验室里,托尔米重复着同一句话。
我想是一句祷辞。
也许上帝——他从人类那里了解到的——会大发慈悲,保佑我们获得成功。
保尔·坎扬是人类世界剩下的唯一的人,我和托尔米曾热爱那个世界。
现在坎扬躺在病房里,正奄奄一息,发出痛苦的呻吟。
他时而遥望窗外,眼望南飞的鸟,凝视着,好像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他还能吗?我想起了他曾经说过的话:没有人知道——(叶琴法 译)科学神话科幻小说并不都是理智的思索和推断,并不全是科学的真实,实际上,大多数科幻小说很少具有这些特点。
但科幻小说有另一个特点。
这就是萨姆、莫斯科威茨所说的一种奇迹感。
杰克·威廉森把它描绘成未来的神话。
很多人都尝试给这个难以确切表达的特点下定义,他们都谈到同一现象:科幻小说的内容是人们的一些基本的愿望和恐惧。
在1953年约翰·坎贝尔写下了这么一段话:小说仅仅是写在纸上的梦,科幻小说包含了对技术、社会的希望、梦想和恐惧(因为有些梦想是梦魇)。
像神话一样,有些科幻小说里有一些不能用逻辑分析来解释的东西。
一个人可能会在世界上不知名的地方遇上奇怪的动物,如居于山林水泽的仙女、树精、美人鱼、土地神、小仙子、妖怪和巨人,碰上具有超自然的力量、会威胁凡人的生命、灵魂和意愿的生物。
神话也包括拥有超凡能力的人:巫师、魔术师、上帝、半神半人,以及那些上帝赐福和诅咒的人,和那些有奇怪行为的人,如英雄、吸血鬼和狼人。
在一些故事里,平常人接受了不同寻常的力量,具有了使愿望成真的能力,比如有了七里格长的巨靴,有了一套隐身衣,有了一个水晶球,有了预言能力或占卜能力;具有了能在远处看见东西、知道他人的想法或控制他人行为的能力。
有时人们接受挑战,通过不可能的行为来证明自身的价值,如杀龙、在一大堆褥垫下摸到豌豆或把草纺成金子。
一些科幻小说广为流行是无可争议的,但在人们情感表面·层次的反应是不明显的,而在于人们情感反应的深层次。
A·E·范沃格特(1912- )的大部分作品属于这种类型。
A·E·范沃格特出生于加拿大的温尼伯,是一个律师的儿子,他在萨斯卡曲弯的农村地区度过了他的童年。
8岁时,他就开始读神话故事。
到他l 2岁时,神话故事已不能满足他了。
在大萧条之初,他父亲就丢失了那份报酬丰厚的工作,因此A·E·范沃格特没上大学。
他曾做过各种各样的工作,然后开始写作生涯。
然而,当时他的作品不是他在1926年所读那一类科幻小说,而是忏悔录。
在以后的7年中,他写真实的忏悔录、爱情小说,向商业杂志投稿,也写无线电剧本。
当他在1939年开始转向创作科幻小说时,他已掌握了一些基本的写作理论和技巧。
他的第一篇科幻小说——《野兽的天空》被坎贝尔退回来重写。
这篇小说第二年刊登在《惊奇》杂志上。
他的第二篇小说——《超级杀手》虽然跟艾萨克、阿西莫夫第一篇小说《趋势》同时刊登在《惊奇》杂志的1939年7月那一期,但一出版,立即成为读者最喜爱的小说。
在《惊奇》杂志上发表另3篇小说,在《未知》杂志上发表一篇小说后,A·E·范沃格特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斯兰》开始在《惊奇》杂志上连载。
小说中写了一种叫斯兰的人种,他们比一般人更聪明,力气更大,反应更敏捷,毅力也比一般人强,并有一种察知他人思想的能力,这种能力与从头皮上长出来的、隐藏在头发中的卷发有关。
人类企图消灭斯兰人,这个故事的大部分是从一个斯兰孩子的角度来展开的,那个孩子在故事开始时只有9岁,他想逃脱人类的追捕,并获得他的力量。
这篇小说使A·E·范沃格特在科幻小说领域成为一位著名作家,在以后的6年里他至少与海因莱恩齐名,而且民意测验显示他比海因莱思更受欢迎。
1939年,他与另一位专业作家E·梅思·赫尔(1905-1975)结婚,梅恩也在40年代时写科幻小说。
1944年,他们移居洛杉矶。
在洛杉矶,A·E·范沃格特爆发了许多创作热情,这些热情在他的创作中随处可见,然后又使他从科幻小说中走了出来。
奥斯瓦尔德·斯本格勒①的历史观点,形成了黑色杀手及其续集的哲学基础,续集最后以《太空告密者旅行记》为名而出版(1950)。
贝茨提倡的眼睛操(同时也为奥尔德斯·赫胥黎所接受)为《编年史》(1946)提供了背景。
当《非逻辑世界》在《惊奇》杂志上连载时,引起了轰动,就此一举,就使阿尔弗雷德·科日布斯基②的普通语义学得到推广。
【① 奥斯瓦尔德·斯本格勒(1880~1936),德国哲学家,认为任何文化都要经历成长和衰亡的生命周期,著有《西方的末落》、《世界历史的远景》等。
】【② 阿尔弗雷德·科日布斯基(1879—1950),波兰裔美国哲学家、普通语义学创始人,主要著作有《科学和健全精神:非亚里士多德体系和普通语义学入门》等。
】当本世纪美国作家L·罗恩·哈伯德发表他的排除有害印象精神治疗法时。
A·E·范沃格特是首先接受这一理论的几个人之一,排除有害印象精神治疗法宣传健全的思恕寓于健全的体格之中。
A·E·范沃格特以其典型的热忱,成为排除有害印象精神治疗法教师和倡导者,也曾在一段时问内担任排除有害印象精神治疗法基金会洛杉矶分会的主管。
只是在60年代早期,A·E·范沃格特才开始重操旧业写科幻小说,同时也写其他各种书,但他的早期作品仍是最受欢迎的。
在他的其他科幻小说中,有《武器商店》(1942),《非逻辑世界的赌徒》(1948),《与鲁尔人的战斗》(1959)和《林恩的男巫》(1950)。
范沃格特的作品耐人寻味,作品里充满惊人的思想,情节曲折。
詹姆斯·布利希把它称之为精细的复杂的情节,有时他自己也用这种方法。
在一篇为《遥远的世界》撰稿的题为科幻故事的复杂性中,范沃格特用800字的一段文字描绘了他的写作技巧,里面新思想随处可见。
如果读者放下书去分析所发生的一切,那么故事的结果常常是令人困惑的,有时甚至是矛盾的。
一位叫戴蒙·奈特的年轻人对《非逻辑世界》作了一次标准的分析,使他自己有了文艺评论家的美誉,但他没有理解范沃格特的基本思想。
范沃格特的小说与其说涉及逻辑和科学的可能性,还不如说是有关原始意象、愿望成真和神话。
《黑色杀手》这本书中写了一个恶魔似的动物,它有神奇的力量,形状像猫,眼睛大得像浅碟。
《斯兰》里不仅有超人,而且有被追捕、被迫害的人神和必须生存下来、长大来取得自己领地的伟大英雄。
《非逻辑世界》这本书中的主人公是一个怪孩子(范沃格特在此之前发表了一篇名为《怪孩子》的中篇小说),那个怪孩子必须证明他的身份,掌握他的逻辑能力,拥有远距离的心理传输能力和他的七里格长的巨靴。
范沃格特有一种观点,那就是:人类如果像每篇神话里的主人公一样,只要知道人是什么,人有什么能力,以及如何去运用它们,那么面对可怕的、莫名的危险,人总是拥有一种不可动摇的,有时是不容置疑的力量。
《超级杀手》[美] A·E·范沃格特 著科尔继续觅食。
没有月亮、几乎没有星星的黑夜很不情愿地退去了,一道恐怖的红色曙光从他的左边缓缓升起。
这道光模糊、乏味。
除了一束阴凉的、扩散的光线,没有丝毫温暖、舒适的感觉。
在这光线中慢慢地展现一片恶梦般的景象。
当一个浅红色的太阳最后在奇形怪状的地平线上露出来时,黑色的、凹凸不平的岩石和黑色的、荒无人烟的平原展现在他的周围。
只是此刻科尔突然意识到:他在一片熟悉的土地上。
他突然停下来,神经高度紧张,肌肉也紧张起来。
他巨大的前腿——比他的后腿长一倍——抽搐起来,那相连的剃刀一样尖利的爪子也抽动起来。
从肩上长出来的那双厚厚的触手停止抖动,由于焦虑、警惕而绷紧了。
当时,他完全吓坏了。
他的耳朵由头发状小卷毛组成。
当这些小卷毛疯狂地摆动起来时,他那大猫似的脑袋左右扭动起来。
他在测试每一阵无定向的风,每一种空气中的振动。
但是没有反应,他那复杂的神经系统没有感到任何刺激性的振动,没有迹象表明在某个地方存在着对他来说必不可少的ID。
科尔蹲伏下来,他的轮廓像巨大的猫科动物,在暗红色的天际显现出来。
他知道这一天会来的。
经过这么多世纪无休止的搜寻。
这一天已隐约出现,更近、更黑、更令人恐怖——在这个不可避免的时刻,他必须回到一个ID几乎枯竭的世界里开始他系统的搜寻。
这个事实像一种无休止的、有节奏的痛苦,一波又一波地撞击他的内心。
开始时,每100平方英里就有一些ID生物。
只在这最后一刻,科尔非常清楚地意识到:他一个ID也没漏过。
再也没有可以吃的ID生物了。
在这他通过无情占领而据为己有的几万平方英里的土地里——直到没有另外一个附近的科尔敢于怀疑他的权威性——已没有ID来补充他的身体所需要的永无止境的能量了。
他踱着方步。
现在他认出正前方的那堆岩石和右边的那座黑色的岩石桥。
那座桥形成一个奇怪的、卷曲的坑道。
正是在这个坑道里,他呆了好几天,等候那些蛇状的、头脑简单的ID生物从洞里钻出来晒太阳——这是他认识到有必要进行有组织的灭绝后第一次开杀戒。
他舔舔嘴唇,沉浸于短暂的、得意洋洋的回忆中,在那一刻i他那垂涎欲滴的嘴把猎物撕成珍贵、美味的碎片。
但是对于没有ID存在的宇宙,使他有种模糊的恐惧;这消除了他此刻甜蜜的回忆,只留下确信无疑的死亡。
他大声咆哮起来,一种蔑视的、残酷的声音在空气中振动,在岩石丛中回荡,又传回到他的神经——他用这种令人讨厌的方式来表达他想活下去的本能。
然后,ID生物突然来了。
科尔看到一个发亮的小点从远处向下的长长的斜坡上出来,最后越来越大,是一个金属球。
这个巨大的闪光球体发着嘶嘶声从科尔头上掠过,速度迅速地减下来,已隐约可见。
这个球体快速飞跃到右边黑色的山,在空中一动也不动地停留一秒钟,然后下降到视线之外。
科尔从惊恐的呆立中爆发起来。
以虎的速度飞快地穿越岩石。
他黑色的圆眼睛燃烧着~种可怕的欲望,在他体内成为一种痛苦。
他耳上的卷毛捕捉到一种信息:有这么多数量的ID,以致于他的身体由于极度的饥饿而感到恶心。
当科尔从岩石堆后爬上来,从阴影里看这一片倒塌的巨大城市废墟时,那个红色的小太阳是深紫色天空中一个深红色的球。
那个银色的球,尽管体积庞大,在巨大的仙境一般的废墟的映衬下显得不太显眼。
然而,银球的周围充满活力,一种静止的活力,以致于,过了一会儿,银球显得那么突出,显现在它前面的土地上。
一个巨大的、压碎岩石的金属球体停在它自身重量形成的摇篮上,周围是从死寂的首都郊区展开的一片无情的、荒芜的平原。
科尔盯着这种奇怪的两足动物,他们以小组为单位站在飞船底部闪闪发光的出口处。
他的喉咙由于迫切需要变得粗起来。
他的头脑由于疯狂的欲望变得一片空白。
他想向这些动物猛烈开火,打倒这些脆弱的、无助的、身体中发出ID信息的动物。
当仅仅是静电涌过他身体时,模糊的记忆竭止了他疯狂的愿望。
记忆带来恐惧,使他身上流过一种虚弱的酸流,流过了他的神经,损坏了他积蓄的力量。
他有时间看清这些动物的身体上穿着衣服,是用闪闪发光的透明材料做成的,在阳光下闪着奇怪的、灼烧的光。
其他记忆也突然涌上心头,在那些昏昏沉沉的日子里,脚下延伸的是一个生机勃勃的城市,人类正处于光辉的年代。
在那些持火焰枪的人了解到:对幸存下来的人来说,ID将会越来越少,在一个世纪后这种光荣便在火焰枪面前毁灭了。
正是对枪的这些记忆使他停在那里,并在扫过他理智的恐怖中退缩。
他看到他自己被金属球撞击、被烈焰燃烧。
他们来得真狡猾——当他意识到这些动物的存在时,科尔第一次思索起这一点,他们可能是来自另一星球的科学考察队员。
在以前,这些科尔人也曾想航行宇宙,但灾难来得如此快,以致于这种想法仅仅只能是一种想法。
科学家意味着考察,而不是毁灭。
科学家他们本身就是傻瓜。
基于这一点,科尔变得大胆起来,走到开阔地。
他发现那些人也意识到他了。
这群人转向人群中个子最小的那人并盯着他,只见他从一个剑鞘中拔出一根闪闪发光的金属棍棒,并把它随意地握在手中。
科尔跳起来,想逃回洞里去,但已太迟了。
船长黑尔·莫顿听到化学家小乔治·肯特在笑,笑中带有尴尬的咯咯声,这表明他内心的疑惑。
他看到肯特拨弄着纺锤形的金属武器。
肯特说:这样的庞然大物,我可不想冒险。
奠顿船长让他自己的低沉的笑声顺着通话器传出去。
最后他咕哝着说:那是你能呆在这个考察队的原因,因为你从不冒险。
他的笑渐渐隐入沉寂中。
当他看见那个庞然大物穿过黑色的岩石平原向他们靠近时,他本能地向前移动,直到他走到其他人的前面。
他那巨大的身形使透明的金属外套显得更大。
其他人的谈论通过无线电通话器嗒嗒地传到他耳中。
我讨厌黑夜里与这家伙狭路相逢。
别傻啦,很明显,这是一个有智力的动物,可能是统治阶级的一员。
看起来,它除了像一只大猫外什么也不像。
如果把它肩膀上伸出来的触手,看作前腿的话。
它的体形进化,一个声音说,莫顿认出是那个心理学家西德尔在说话,说明只是一种动物对环境的适应性,而不是一种有智慧的动物。
另一方面,它这样向我们走来并非是一种动物的行为,而是具有能够识别我们身份能力的动物行为。
你们可以看到:它的行动僵硬呆板,意味着它小心谨慎,这表明它的恐惧,它发现了我们的武器。
我想好好看一看它的触手末端。
如果它们逐渐变细成手样的、能够抓取物品的附肢,那么结论无疑是:它是这个城市居民的后代。
如果我们能与它建立联系,那将大有帮助,即使外貌表明它已退化成为历史的原始人。
离最前面的人还有10英尺时,科尔停了下来。
对ID的渴望是不可遏制的,以致于他的头脑到了浑沌的边缘。
由于当时对ID的渴望像打雷一样流过全身,他发现他的肢体好像沐浴在融化的液体里,他的眼前的影像不太清楚。
那些人——除了那个手持闪闪发光的金属棒的人,都越来越近了。
科尔看到他们坦率地、好奇地观察他。
他们的嘴唇在动,他们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卷毛中形成单调的、无意义的振动。
同时,他感到高频波的刺激,·这波跟他的联络频率一致,只是这波像机器发出的嗒嗒声一样震动他的神经。
为了清楚地表达友好,他从他的耳朵卷毛中传输出了他的姓名,同时用一只弯曲的触手指着自己。
通讯主管格尔雷慢吞吞地说:当他摆动头发时,我的无线电感到一种静电干扰,莫顿,你是否认为——看起来似乎如此,船长回答了那个没有问完的问题,格尔雷,这表明你有了一项新的工作。
如果它通过无线电波讲话,那么你可以通过它的振动,产生一些电视图像,或者你教它摩尔斯电码,这并非完全不可能。
啊!西德尔说,我是对的,每个触手可变成7个结实的手指。
假设它的神经系统足够复杂,那么这些手指经过训练,可操作任何机器。
莫顿说:我想我们还是进去吃午饭。
以后,我们会很忙的。
材料管理员将搭建好机器设备,开始在这颗行星收集数据,看看有否什么金属等等。
其他人可做一些仔细的探索。
我希望得到这个种族的建筑和科技发展的记录,特别是发生了什么,竞使这个星球的文明毁灭。
地球上的文明一个接一个地毁灭,但总是有一种文明从废墟中建立起来。
在这里为什么不会发生呢?有问题吗?是的。
那个猫咪怎么样。
看,它想跟我们一起进来。
莫顿船长皱眉,这更突出了他脸上的苍白,这是因为在深沉空间呆得太久缘故。
我希望我们有办法可以带它进来,不必用暴力抓住它。
肯特,你怎么认为?我想我们首先要确定它是动物还是人类,称‘它’还是称‘他’。
我倾向于它是人。
至于把它带到我们的飞船里,那个小个子的化学家坚定地摇摇头,不可能,这里空气中28%是氯气。
我们的氧气对它的肺将是炸药。
船长暗笑,很明显,他不信。
他看着那个猫样的庞然大物跟着最前面的两个人穿过大门。
那两个人与它警惕地保持距离,然后迷惑地望着莫顿。
莫顿挥手道:好吧。
打开第二道锁,让它呼吸一下我们的氧气吧,那会治愈他。
过了一会儿,他因自己的惊讶而责怪起自己来。
老天,它根本没注意到空气的变化。
这表明它没有肺,要不它的肺不呼吸氯气。
让它进来!你打赌它能进来。
史密斯,这对生物学家来说是一个宝库——如果我们小心一点,那将不会有危险。
我们可以控制它。
但是它的新陈代谢多奇怪啊!史密斯是一个漂亮、高瘦、长脸,但有忧郁表情的小伙子,他用一种奇怪的、富有说服力的声音说:在我们所有的旅行中,我们只发现两种生命的高级形式。
那些呼吸氯气的和呼吸氧气的——氯气、氧气这两种物质支持着氧化过程。
我以我的名誉保证:没有一种复杂的有机体能以一种自然的方式同时适应两种气体。
一想到这,我得说这是一种特别高级的生命形式。
在很久以前,这个星球上的人类已经发现了生物学的真相,而我们只是刚开始对此作出猜测。
莫顿,我们不应该让这动物逃走,如果我们办得到的话。
如果它想进来的愿望是有任何目的,莫顿船长笑道,那么我们的困难将是怎样除掉它。
他跟科尔和其他两个人进入闸门中。
自动机械系统发出嗡嗡声,几分钟后他站在一连串通向生活区的电梯底部。
它会上来吗?其中一个人朝巨兽的方向轻弹大拇指。
最好把它独自送上来,如果它会进来的话。
科尔没反对,直到他听到身后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那个关闭的笼子急速上升。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然后旋转起来,他的理智随着旋转混乱起来。
一跳,他猛抓门,在他的冲击下,门弯了,这绝望的疼痛也使他发狂。
现在,他完全是一只掉入陷阱的野兽。
他用爪猛抓金属,使金属像锡一样很容易弯曲起来。
科尔用他坚实的触手把大的铁杆拉松,机械发出阵阵尖叫。
尽管外墙由凸出的钢管组成,随着那无限巨大的力量一个劲地拉那笼子时,电梯剧烈地颠簸,然后停下来。
科尔抓住门上剩余的铁条,冲进走廊。
科尔等在那里,直到莫顿和其他人手持拔出鞘的武器出现。
我们都是傻瓜,莫顿说,我早该向他显示电梯是怎么工作的。
他以为我们欺骗它。
莫顿向那巨兽作手势。
当莫顿用详细的手势来表明开门、关门,表明电梯如何运作时,怪兽乌黑的眼里狂野的光退去了。
科尔跑进右边的一个大房间,结束了他对人类的教训。
他躺在凹凸不平的地板上,克制着静电对神经和肌肉的刺激。
因为刚才的抗争消耗了能量,他身上的狂怒渐消。
对他狂躁的大脑来说,他已丧失了以一个温和的、无危险的动物形象出现的长处。
他的力量一定使飞船上的人感到恐惧和惊慌。
这意味着:他必须完成的任务所面临的危险更大,那就是杀死飞船上的每一个人,然后乘上飞船回到飞船出发的地方,去寻找无限的ID。
科尔躺下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两个人的行动,他们正在这个又大又旧的建筑物的金属门口清理碎石,他的全身因充满对ID的饥饿而感到痛苦。
那种欲望穿透了他颤抖的肌肉,就像一个动物在他的大脑里跳跃。
当两个人走连那个城市之后,他的神经颤抖得几乎受不了。
其中一个人,他知道,是单独走的。
时间慢慢地过去了,科尔还在克制着它自己,一直伏在那里观察着,意识到人们知道他在观察。
在第三个人的指引下,两个人把一台金属机器从飞船上搬到岩石丛中,那岩石挡着那扇巨大的半开的门。
这些人手指的每一个动作都逃不过他严厉的注视。
这机器操作很简单,渐渐地他看明白了,一种轻蔑油然而生。
他知道最后会有什么结果。
当这片火焰剧烈燃烧起来时,他可以在大岩石后面贪婪地吃。
然而尽管他有这些预感,科尔还是故意跳起来,咆哮一声,对于前面的白色热源似乎很害怕。
科尔的耳卷毛听到人的笑声,他们对他假装的不安表示好奇和喜悦。
门开了,莫顿和那走在前面引导搬运的那个人走进来,那个引导搬运的人摇摇头说:这是一座废墟。
你可以看到物质的漂移。
很明显,他们用原子能,但……但它是旋转形式的原子能。
这是一种特殊的发展。
在我们的科学中,原子能只带动非旋转的机器。
可能他们已取得了进一步的成功,能够造出一种新型的旋转的机器。
我希望他们的图书馆要比这个保存得好,否则我们将永远找不到答案。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使文明如此消失了?从通话器中传来了第三个人声音:我是西德尔,我听到了你的问题,潘恩斯。
从哲学和社会学的角度讲,一个地方变成无人居住的地方的唯一原因是缺少食物。
但他们科学如此先进,他们为何不造宇宙飞船去别处觅食呢?潘恩斯问道。
去问甘莱·莱斯特吧!莫顿插进来说,在我们着陆前,我就听他解释过一些理论。
甘莱回答了第一个问题:我仍需要查证这些事实·但这个荒芜的世界是围绕着那个悲惨的红太阳旋转的唯一行星。
没有月亮,连个小行星也没有。
最近的星系离它有900光年远。
统治这个世界的种族面临的问题如此多,以致于他们不仅要解决星际间的问题,而且还有星系问的宇航问题。
你们想我们的发展多慢——首先是月球,然后是金星——每一次成功都导致另一次成功,几个世纪后才到最近的星星上去;最后我们乘上能适应银河系航行的抗加速器——看看这一切,我坚持认为:没有实践经验,任何人类都不可能创造这种航行器。
另外,由于最近的星离这里这么远,他们也没有为了获取经验而进行宇宙探险的动机。
科尔轻快地小跑到另一组人的地方。
但现在,由于饥饿正在折磨着它,他藐视人类,不再管人们在于什么了。
鉴于过去经历,促使他立即行动。
他体内的一种涌动不断发展成更强烈的渴望。
他飞跑过一组又一组人,由于可怕的饥饿,形成一种神经系统的刺激——烦躁、恶心。
一辆小轿车开过来,在他前面停下来,一架可怕的相机呼呼地转着,同时给他拍下一张照片。
在一大堆岩石上,正对着科尔,架着一架巨大的望远镜。
附近,一台原子粉碎机正吐着高温的火焰向下钻孔,这个孔不断加深,向下,向下,一直向下。
当科尔随意观察时,头脑里闪过模糊的一系列事情,当他知道他不能再受这种行动的折磨时,这一刻变得更迫切。
一阵不可抗拒的焦虑占据了他的大脑;他的身体被渴望的狂乱灼烧着,他跟随那个人独自进了城。
科尔再也忍受不住了。
他口内弥漫着绿色泡沫,使他发疯。
他看到,这一刻,没人在注意他。
像一颗子弹从枪膛里射出来一样,科尔沿着重重岩石的阴影迅速地跃过去。
一会儿,高低不平的地面遮住了宇宙飞船和两条腿的人。
科尔忘记了飞船,除了目的忘记了一切,就好像他的大脑被一个具有魔力的、能刷去记忆的一个刷子刷干净了。
科尔大大地转了一圈,然后他奔进城,沿着废弃的街道,穿过年代久远的危墙缺口和崩溃建筑物的长长走廊时,他熟练地看上一眼。
当他的耳卷毛听到ID的振动时,科尔开始矮下身子大步快跑。
突然,科尔停下来,从一堆散碎的岩石看出去,那个人正站在原来可能是窗的位置,正对着屋里面阴暗的部分打上闪光灯在拍照,闪光灯随咔嚓声一明一暗。
那个人,体形高大,强壮有力,他走得又快又小心。
科尔不喜欢这种小心,这预示着危险,意味着他必须对危险作出快速的反应。
科尔一直等到那个人在一个角落里消失,然后蹑手蹑脚地进入了露天。
他现在跑起来,比一个人走的速度要快得多,因为他的计划在脑子里一清二楚。
像幽灵一样,他飞快地跑过另一条街,穿过一个长长的街区。
他以最快的速度跑过第一个拐角,然后,他爬进房子与一片废墟之间的半阴暗地带。
街前面被碎石堵住了,使这条街像山谷一样,末端似狭窄的瓶颈口,瓶颈口的出口正处在科尔的下面。
他的耳卷毛捕捉到低频波的振动。
这声音震动了他的身体,突然恐惧占据了他的大脑。
那个人可能有枪,假如能够在科尔发出致命的攻击之前,那个人发射一下原子枪——就一下,后果不堪设想。
一阵小石块扫过科尔眼前。
现在这个人在它下面了。
科尔伸出手,对准那闪闪发光的透明宇航服发出致命一击。
紧接着是金属的碎裂声,鲜血喷涌而出,那个人手脚蜷曲起来,似乎他身体的某些部分被压扁了。
就一会儿,他的骨头、腿和肌肉奇迹般地组合起来,那个人又站立了一下,然后他的宇航服内发出啷啷声,整个身子崩溃了。
科尔现在一点都不怕了,科尔从隐藏的地方飞快地冲出来,他朝金属宇航服猛击,把里面的身体打成碎片,地上散满了大块金属。
从宇航服里掉出来的碎肉食,科尔一嚼骨头,便发出卡嗒卡嗒的声音,一嚼肉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调整ID的振动是容易的,从压碎的骨头里吸取化学物质也是容易的。
那ID,科尔发现,大部分是骨头。
科尔感到轻松了。
3分钟过去了,科尔离开了,像一个逃离厄运的动物。
小心翼翼地,他从反方向向那个发光的球体接近。
人们都在忙着各自的工作。
科尔轻轻地跑过来,在别人不注意时走到人们跟前。
莫顿恐惧地望着他脚边岩石上被撕成碎片的血肉和金属,他感到喉咙一紧,说不出话来。
他听到肯特说:他竟一个人去,他妈的!那个小个子化学家控制着自己抽泣地说。
莫顿记起来肯特和佳维(即死者)是多年的好朋友,以一种两个人能处得最好的方式相处着。
一个人战栗着说:最坏的是:这好像是一场事先一无所知的谋杀。
佳维的尸体像一堆无光泽的果子冻,但看起来身体各部分都在那里。
我打赌我们把这里所有的碎片称一下,在地球重力下,仍就有175磅。
这里大约是170磅。
史密斯冲进来,他一脸悲痛说:那个杀手袭击了佳维,然后发现他的肉来自另一个星球——不能吃的。
正如我们那个大猫样怪物,它不知我们给它的任何东西——他的话突然顿住了,然后是一片奇怪的宁静。
然后他缓缓地说:哎!那个怪物怎么样?它身形巨大,身体强壮,即使用它的小爪,也能把佳维杀死。
莫顿皱眉道:这仅是一种猜想而已。
毕竟它是我们所见到的唯一的生物。
我们不能因为怀疑就处死它。
当然——另外,其中一个人说,它从来也没离开过我们的视线。
在莫顿接下去说之前,心理学家西德尔不耐烦地说:你肯定吗?那个人迟疑了一下说:它可能离开过几分钟,它一直走来走去,目光看着一切。
确实如此,西德尔满意地说。
他转向莫顿继续说,你瞧,船长,我也有印象它一直在周围;然而,往回一想,我发现了破绽。
有一会儿——可能好几分钟——它完全在我们的视线之外。
肯特突然情绪激动地插进来说:依我看,别错过机会,在它继续作恶前,杀了这个畜生。
莫顿的脸陷入沉思中,然后他缓缓地说:高立德,你一直与克兰塞和凡·霍恩在一起。
你认为这大猫是这个星球上统治阶级的后裔吗?那个高个子的日本考古学家眼睛盯着天空,好像在整理他的思路。
莫顿船长,高立德最后恭敬地说,这其中有一个奥秘。
看一看那建筑以天空为背景映出的轮廓,请注意建筑物的歌特式外形,尽管他们创造出宏伟的建筑,但这些人与土地紧密相连。
这些建筑物的装饰并不简单,它们本身内部也装饰好了。
这些建筑像多力克柱、埃及金字塔,歌特式城堡,拔地而起。
这些建筑物在这个星球中是重要的、高大的。
如果人们把这个孤独的、荒芜的世界看作是地上万物之母,那么在这个星球的人类认为:在这片土地上有一个温暖的、神圣的地方。
弯弯曲曲的街道更加强调了这个事实。
街道的构造证明他们是数学家,但他们首先是艺术家,所以他们所建造的城市的几何设计并不像世界大都会那样复杂。
里面体现出一种具有艺术目光的扬弃。
建筑物的曲线和大道都不合数学逻辑的安排,给人一种广博、神圣的感觉。
这并非是一种颓废的、白发苍苍的文明,而是一种年青的、生机勃勃的文明,自信而且目标明确。
然而,文明停止了,突然停止了,好像是在这个时候由于外来的侵略,使文化像古代穆罕默德的文明一样突然毁灭了。
或者经过一次跳跃,跃过几个世纪,进入竞争时代。
在中国历史上,这个时间大概是公元前480元至公元前230年之间;这个时间末期秦统一了中国。
埃及历史上的这段时间是在公元前1780年到公元前1580年之间,在这段时间的最后一个世纪是荷克塞斯——历史上没提到这段时期。
了般国家经历这个过程从切罗尼——公元前338年,这是历史上最恐怖的时期,从格拉钦——公元前113年——到艾克铁姆——公元前31年,来自西欧的美国人在19、20世纪有这种文化断层,且现代历史学家都同意:一般来说,我们是50年以前进入这个时期,但是,当然,我们解决了这个问题。
船长,你可能会问:我说的这一切跟你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呢?我的答案是:这里并没有文明突然进入战争时代的记录。
常常是一种缓慢的发展;第一步是对那些过去一度神圣的观念提出怀疑。
内部的肯定性不存在了,并在科学家的分析、探索下消失了,怀疑论成为人类的主要思想。
我是说:这种文化在它最发达时突然终止。
这种灾难带来的社会影响是道德突然沦丧,社会向残忍的犯罪行为报复,人们的理想毁灭了,对死亡无动于衷。
如果这个……这个大猫是这个种族的后裔的话,那么它将是一个狡猾的动物,一个在晚上活动的偷偷摸摸的窃贼,一个冷血的杀手。
像它那样的畜生,为了得到它想要的东西会割掉它兄弟的喉咙。
够了!肯特急促地说,船长,我来当刽子手。
史密斯突然插进来:听着,莫顿,到目前为止,你还不该杀死那只大猫。
即使它有罪,从生物学的角度看,它是一个宝库。
肯特与史密斯怒目相视。
莫顿皱眉看着他们,沉思了一下,然后他说:高立德,我倾向于接受你的理论作为工作基础。
但我有一个问题,大猫来自一个比我们要早得多的时代吗?那就是说,我们正进入我们文化的高度发展阶段,而它们在文化最有生命力的时候一下子变得没有历史了。
但它的文明,这个星球的文明,比银河系范围内我们所取得的文明更先进一点,是吗?确实如此,它可能处于它的世界的第1O个文明阶段的中期,而我们的文明正处于从地球上建立起来的第8个文明阶段的末期。
当然,10个文明阶段中,每一个文明都是在前一个文明的废墟上建立起来的。
在那种情形下,那个使我们有可能发现它是一个罪犯和谋杀犯的怀疑论,那个大猫可能一无所知。
不,它不知道。
因这对它来说,实际上像魔术一样。
莫顿笑了一下说:那么我想,史密斯,你如愿了。
我们将让这只大猫活下去;如果再有什么灾祸,既然我们了解它了,这就是我们不谨慎。
当然,也有可能,我们错了。
正如西德尔所说的一样,我也有这样的印象:它一直在周围,但现在——我们不能让可怜的佳维像这样躺在这里,我们要把它放进棺材里,埋了它。
不,我们不埋!肯特吼叫起来,他的脸涨红了。
我请你原谅,船长,我并不是故意这样。
我一直认为大猫想从这个尸体上得到什么东西。
看起来,尸体各部分都在那儿,但肯定有一些东西丢了。
我要把它找出来,来证实凶手就是大猫。
这样你们就可冰释疑虑,相信我的话!当莫顿从书中抬起头来,看到肯特从通往下面实验室的那扇门走过来时,已是深夜了。
肯特手端一个大大的、扁平的碗,他的疲倦的眼睛在莫顿脸上掠了一下,然后用疲倦而又尖利的声音说:现在,看吧。
他向科尔走过去,科尔此时正手脚伸开地躺在地毯上,假装睡着了。
莫顿阻止他说:等一等,肯特。
其他时候,我不会对你的行动产生疑问,但你看上去脸色不好。
你太激动了,你拿着什么。
肯特转过身,莫顿发现他的第一印象是肯特似乎已了解到一些真相。
肯特——那个小个子的化学家的灰色眼睛下是黑色的眼袋——他的脸神色严峻、肌肉下垂,眼睛狂热地盯着莫顿。
我找到了尸体上失踪的东西,肯特说:是磷,在佳维骨头里连一平方毫米的磷都没剩下了。
他身上的每一滴磷都被吸干了——我不知道被什么超级的化学物质吸走了。
从人体中提取磷有多种方法。
举个例子说吧,在那个帮助我们建造飞船的工人身上就发生过这样的事。
记得吗?他掉进了15吨融化的金属里——至少,他的家人是这样说的——但只有将金属经过分析,发现里面含有磷的百分比很高时,公司才支付赔偿金。
那碗食物又怎么样呢?有人插了一句,其他人都把杂志和书放在一边,都饶有兴趣地看着肯特。
这是人体器官里的磷。
它会闻到磷的味道的,或者不管它用什么办法,它会知道是磷。
我想它能感觉到其他东西的振动。
格尔雷懒懒地插了一句。
有时,当它摆动那些触须,我的无线电便会感到远远的静电干扰。
然后,又没反应了,似乎它在波的频率范围内上下移动。
看起来,它好像能自如地控制振动。
肯特不耐烦地等到格尔雷的最后一个字,然后他直截了当地说:好了,那么,当它感到磷,如果它对磷的反应像野兽一样,那么——好,我们就能从它的反应中做出决定,莫顿,我能行动吗?你的计划中有三:点错误,莫顿说,第一,你似乎认为它仅仅是一个动物;第二,你似乎忘记了,它可能不是由于饥饿而跟着佳维;第三,你似乎认为它不具有怀疑能力。
但先把碗放下,它的反应可能会告诉我们一些东西。
当肯特把碗放在科尔面前时,科尔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碗。
它的耳卷毛立刻捕捉到了碗里发出来的ID的振动——它连看都不再看它一眼。
科尔认出这两条腿的人就是那天早上手持武器的那个人。
危险!它发出一声咆哮,站起身子,并用长满卷毛的触手末端那个手指一样的附肢抓住那个碗,然后把碗里的东西向肯特的脸上猛倒过去,肯特发出一声惊叫向后闪开了。
科尔愤怒地把碗掷在一边,伸出粗缆绳般的触手抱住这个万恶人的腰,它并没有去碰挂在肯特腰带上的枪。
科尔感到——这不过是一支振动的枪,子弹是原子能的,但不是原子粉碎机。
科尔把手脚挣扎的肯特扔到了最近的长椅上——发出了不安的嘶嘶声,他意识到——他该把肯特的武器卸了。
并不是那支枪是危险的——但是,当肯特用一只手愤怒地擦去脸上的粘液时,肯特的另一只手去拿武器了。
当肯特慢慢地举起枪,对准科尔的大脑袋喷射出一束白光时,科尔向后蹲伏下去。
当他们把枪收起来之后,他的耳卷毛发出嗡嗡的声音。
当他看到人们拿起金属枪时,他的圆圆的黑眼睛闪了起来。
莫顿的声音急促地在寂静中响起。
停下!肯特咔嚓一声收起他的武器;科尔蹲伏下来,愤怒得身子颤抖起来,对着这个迫使他展现它的力量的人。
肯特,莫顿冷漠地说,你不是那种会失去理智的人。
你故意要杀死大猫,而你知道我们中大部分人想让它活着。
你是知道我们的原则的:如果有人反对我的决定,他必须当时提出来。
如果大部分人反对,我的决定就被否决了。
在这种情况下,只有你反对,所以,你把法律置于你手中的行为是最应受严责的,同时自动取消你一年的选举权。
肯特不高兴地看着周围的那些脸。
高立德说我们正处于高度文明的时代,他是对的。
这个时代是颓废的。
他的声音尖利刺耳、情绪激动,我的上帝啊,有没有一个人,他能注意到这种情况的危险性?佳维几小时前才死去,而这个畜生,我们都知道它有罪,却没戴镣铐躺在这里,计划着它的下二次谋杀,而下一次的牺牲品正在这个屋子里。
我们是群怎么样的人——傻瓜,玩世不恭的人、食尸鬼——或者是由于我们的文明太发达了,以致于我们能够同情地望着一个谋杀犯。
肯特把沉思的眼睛对着科尔,你是对的,莫顿,它不是畜生。
它是一个魔鬼,来自被人类遗忘的星球,它生活在这个星球最深层的地狱里·而这个星球孤独地绕着一个垂死的太阳旋转。
不要对我们讲话太夸张,莫顿说,据我看来,你的分析全错了。
我们并非食尸鬼或玩世不恭的人,我们仅仅是科学家,而这个大猫是我们的研究对象。
既然我们怀疑它,怀疑它有伤害我们的能力。
那么它连百分之一的机会也不会有。
他向周围看一看,问道:我的观点代表众人吗?不代表我,船长!是史密斯在说话。
莫顿惊奇地看着史密斯,史密斯继续说,由于激动和片刻的困惑,似乎没人注意到:当肯特扣动他的激光枪时,那光束直对大猫的脑袋,而大猫却一点也没受伤。
莫顿神色惊讶,目光从史密斯身上移到科尔身上,然后又转到史密斯身上:你确信枪打中了它?正如你所说的,这一切发生得如此迅速——大猫没受伤,我简单地认为肯特没打中它。
肯特打中了它的脸,史密斯肯定地说,——支激光枪,当然,甚至不能立刻杀死一个人。
但。
至少可使他受伤。
大猫身上没有受伤的痕迹,甚至连一根头发都没伤着。
可能它的皮肤能隔绝各种热量。
可能,但由于我们不能肯定,我想我们最好把它锁在笼子里。
当莫顿皱着眉头陷入沉思时,肯特大声说:你说得有理,史密斯。
莫顿问:如果我们把它关在笼子里,那你满意了,肯特。
肯特考虑了一下,最后说:是的,如臬4英寸的微型钢也关不住它,我们就得把飞船给它了。
当人们走进走廊时,科尔跟着。
当莫顿准确无误地做手势示意它进入它从没看到过的那扇门时,科尔顺从地跑了过去。
他发现他自己进入了一个方形的、结实的钢结构的房子里。
门在它身后哐当一声关上了。
当电子锁咔嚓一声锁上时,他感到浑身力量在身上奔流,跃跃欲试。
当他意识到这个陷阱时,他咧开嘴唇,脸上现出憎恶的表情,但他再也没有其他外露的表现。
这对他来说,几个小时前,他还是一个心存恐惧地进入电梯的极原始的动物,而现在,他已大大进步了。
现在,他的大脑里关于他的力量的记忆复苏了;他十分狡猾的本性,经过几年的弃之不用,又成为他的个性中的一部分。
好一会儿,他静静地坐在地上,整个身体倚在那低矮的、重重的臀部上,他的身体蜷缩起来,他的耳卷毛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最后,他躺下来,眼中闪着蔑视的光。
他想到:这些傻瓜!这些可怜的傻瓜。
大约一小时后,他听到那个人——史密斯在他的头顶上面摸索,振动涌到他身上,就在那一刹那,他害怕了。
由于恐惧,他跳起来,然后意识到:振动仅仅是振动而已,而非核爆炸。
有人在对着他的身体各部分拍照。
他又蹲伏下来,但他的耳卷毛摆动着,他傲慢地想到:当他们洗印这些照片时,这些傻瓜会惊讶的。
过了一会儿,那个人就走了。
在以后的好长时间里,人们在远处忙碌的嘈杂声不断传来。
这嘈杂声,也渐渐地消失了。
当他感到整条飞船都安静下来时,科尔躺在那里等着。
很多年以前,在那个永恒的曙光之前,那些科尔们,他们在晚上也睡觉。
当他看到飞船上有些人打瞌睡时,这个记忆复苏了。
最后,唯一在他耳卷毛边上振动的仅仅是两双脚,永无止境地来来回回所引起的振动。
他紧张地倾听着这两个看门人。
第一个人慢慢地走过笼子的门。
然后在他身后大约30英尺,第二个人走过来。
科尔感到那两个人保持着警惕;他知道,当他们分开行走时,他永不可能袭击其中的一个,这意味着——他必须加倍小心。
15分钟后,他们又来了。
当他们通过的一刹那,他把他对人们振动的接收范围调到更大、更高。
核能振动威力对他的大脑结巴地讲述一个轻柔的故事,发电机嗡嗡地响。
科尔能感到强电通过铁笼子墙上的电线和门上的电子锁时的声音。
科尔竭力控制身体的颤动,他正在捕捉咝咝作响的能量振动的频率。
突然,他的耳卷毛和谐地摆动起来——他感到振荡变成了强波的尖锐噪声。
突然,传来一声金属相互碰撞所引起的刺耳声音。
他的附肢轻轻一碰,科尔把门打开了,然后飞快地进入灯光昏暗的走廊。
这一切,他感到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当他想到那些愚蠢的动物胆敢与一个科尔斗智。
这一刻,它突然想到其他科尔。
一种奇怪的、狂喜的感觉涌遍全身。
几个世纪以来,科尔对无情的竞争感到非常痛恨。
由于他为即将成为整个宇宙的未来统治者而感到自豪,因此对这种痛恨勉强消退了。
突然,他感到被自己的孤独感压倒了,需要其他的群尔——经过权衡,为了永恒的、明亮的天空,他的贪婪、野心蠢蠢欲动。
如果他失败了,就永辱没机会——没有时间来修复早已锈坏的机器,没时间去解决宇宙航行的奥秘。
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穿过走廊——进入另一个走廊——来到第一个卧室的门口。
门半开着,科尔出手敏捷,他的一只手迅速挥舞着,扼住了那个毫无戒备的熟睡人的喉咙,用力猛压。
那个无生命的脑袋就发疯般地转动了几下,身体挣扎了两次。
7间卧室,7具尸体。
正是杀了第7个人后,他心中单纯的、不可遏制的杀人欲望突然复苏了。
千年以来形成的杀死含有珍贵ID生物的习惯又回到了他身上。
当第12个人抽搐着死去时,科尔从杀人的狂喜中突然清醒过来,他发出了脚步声。
那些人不在附近——恐惧的感觉一波叉一波地向他盘旋而至,他的大脑突然变得一片混乱。
那个看门人正沿着走廊向笼子的门走过来,科尔就被关在那笼子里。
片刻之后,那个管理员就会看到打开的门——然后他会发出一声惊叫。
科尔恢复了他残存的理智。
他顾不了会不会发出声音,疯狂地沿着走廊,沿着卧室的门,穿过沙龙,进入第二个走廊,行动畏缩,惧怕核光束会刺伤它的脸。
那两个人在一起,并排站在一起。
这一刻,科尔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好运。
当它看到第一个在打开的门前停下来时,第二个人像一个傻瓜一样跑过来。
他们向里一瞧,看到的是尖利的爪子,强壮的附肢,凶残的猫头,和满含怨恨的眼睛,这一切像恶梦般可怕,他们瘫痪了。
第一个人去拔枪,但第二个人,被所看到的恶梦般的景象吓得不敢动弹,他发出一声尖叫,一声恐惧的尖叫在走廊徘徊——最后只能听到汩汩的流血声。
科尔用不可抗拒的力量把两具尸体抛到走廊的另一端。
他不想让人们在笼子边发现尸体,这是他的愿望。
科尔浑身肌肉、神经颤抖着,当时由于没能把思绪连起来,此刻他意识到他所犯的错误。
他钻进笼子,门在它身后轻轻地关上了。
电流又通过了电子锁。
当科尔听到很多人向他跑过来时,他紧张地蹲下来,假装睡着了。
他捕捉到了人们激动的声音引起的振动。
他知道有人开动笼子的微型门,向里面看了一下。
那么,再过一会儿,另一些尸体也将被发现。
西德尔不见了。
莫顿麻木地说:没有西德尔,我们怎么办?还有布菜克力奇!还有考尔特和——哈力伯!他用手捂着脸,过了片刻,当他盯住周围这些神色严峻的脸时,他抬起头,目光严厉,神色严峻,他厚重的下巴向前凸出来:如果有人对此有什么看法,说吧! 太空疯狂症。
我也曾想到这一点。
但50年来,并没有一个宇航员发疯的病例。
当然,艾格特医生会检查每一个人。
现在,他正查看那些尸体,仍以为具有这种可能性。
当他说完时,他看见医生穿门而入。
人们向两边挤,为他让出一条路。
船长,我听见了你的话,艾格特医生说,我想我现在可以说太空疯狂症是不可能的。
这些尸体的喉咙被捏成果子冻一样。
在不使用机器的情况下,没有一个人能发出如此具大的力量。
莫顿看到医生的视线一直注意着走廊,他摇摇头,咕浓着说:医生,怀疑大猫是没有用的。
大猫在笼子里走来走去,很明显他听到了我们的吵嚷声,而且——人还活着。
你不能怀疑他。
这个笼子确实可以关住任何东西——这是用4英寸厚的微型钢制成的——而且门上也没有擦痕。
肯特,即使你也不能说,‘因为他可疑,就把它杀了’,因为这里不存在疑点,除非有一种新科学,我们可以想得更远些——正好相反,史密斯直截了当地说,我们所需要的证据都有了。
我对它使用了电莹石——你知道我们在笼子上面作了安排,想拍一些照片。
底片上模糊一片。
当电莹石一亮,大猫就跳起来,好像它感到了振动。
你们都知道格尔雷以前说过的话吗?很明显,这个畜生能接收和发出任何波长的振动。
它能抵抗肯特激光枪的火力,这证明它具有干扰振动波的特殊能力。
我们他妈的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其中一个人吼了一声,哎,如果它拥有那种能量,那么什么也不能阻止它把我们全杀掉。
莫顿急促地说:这证明,它并不是不可战胜的,要不它早已这么做了。
他非常小心地向那个控制笼子的机械系统走过去。
你不会把门打开吧!肯特喘气着说,一边用手去拔枪。
不,但如果我拉这个开关,电源就会通到地板上,可以用电刑处死它。
我们以前不必使用这种方法,所以你可能已经忘了。
他猛地一拉那个开关,蓝色的火焰从金属里窜出来,他头顶上的一排保险丝砰地一声熔掉了。
莫顿皱着眉说:这真奇怪,这些保险丝竟会熔断。
现在,我甚至不能往里看一看,也不能看一看那个损坏的音频装置。
史密斯说:如果它能对付电锁,能开门,那么它就能察知每一个危险。
你拉那开关时,它就能抵御。
至少,这至少证明:在我们发出核能攻击时,这是易受损害的。
莫顿冷酷地笑着说,因为它认为这些核能是无害的。
最重要的是,它现在被关在用最结实的、4英寸厚的钢制成的笼子里。
作最坏的打算,我们可以把门打开,用激光把它射死。
但首先,我想我们可以试着使用莹光电报……从笼子里传来的混乱声打断了莫顿的话。
一个重重的身体向墙撞过去,接着是一声沉重的响声。
它知道我们想做什么,史密斯向莫顿咕哝着,我敢打赌里面是一头病猫。
那畜生走回笼子,它可真是一个傻瓜,它意识到了赔,紧张的气氛松弛了,人们神经质的笑着。
对于史密斯所描绘的那怪物的窘相,人们发出一阵一本正经的笑。
我想要知道的是,工程师潘恩斯说:为什么当大猫发出那噪声时,那个遥控的笼子猛烈地跳起来,并不停摇晃。
这一切都发生在我鼻子底下,那个笼子像着火的房子一样跳了起来。
笼子外一片安静,然后莫顿说:这可能意味着它想出来。
退后,每一个人,把枪准备好。
如果大猫认为它能征服100个人,它真是傻瓜。
但到目前为止!它是银河系里最难对付的动物。
它可能会走出那扇门,而不会像老鼠一样死在陷阱里。
它非常强壮,有可能要与我们中的几个人同归于尽——如果我们不小心。
人们绷直了身子渐渐地后退。
有人说:这多有趣,我想我听到电梯声了。
电梯!莫顿回答说,喂,你确信?刚才我是这么想,那个说话的人是一个船员,他犹豫着说:当时我们都在慢慢地移动。
带上任何一个敢于跑来跑去的人,去看一看。
当整个巨大的飞船船体在他们身子底下倾斜时,传来一声巨响,一声令人恐惧的巨响。
飞船剧烈地振荡起来,莫顿被一阵几乎使他晕眩的振荡甩到地上。
他挣扎着醒过来,意识到其他人都躺倒在他身边,他大嚷道:谁他妈的开动了那些发动机?这个折磨人的加速运动继续着,他用力移动他的双脚,当他摸索到最近的控制模板时,他按了主机舱的号码,迅速涌到荧屏上的大量图片使他发出一声大吼:是大猫!它在主机房——而我们正一直向外部空间的方向移动。
甚至当他还在说话时,荧屏变得一片空白,他什么也看不到。
是莫顿第一个摇摇晃晃地穿过沙龙走到藏有宇航服的供应室。
他在黑暗中摸索到自己的宇航服,去除了身上折磨人的加速反应,并把宇航服拿给其他躺在地上处于半昏迷状态的人。
片刻之后,其他人也帮助他。
然后,过了一会儿,所有的人都穿上了宇航服。
上面的抗加速马达正在半速运转。
也是莫顿,当他第一个看了笼子之后,打开门,静静地立着。
其他人挤在他周围,盯着后墙上的那个大洞。
那个洞参差不齐的缺口,以及严重变形的钢条非常吓人,而且它的开口在另一走廊。
我发誓,潘恩斯轻声说,这是不可能的。
连机械商店里十吨重的斧子也不可能一下子在4英寸厚的钢材上砸一个凹痕——而我们仅听到一声重击,即使我们使用原子粉碎枪做这件事也至少要花掉一分钟。
莫顿,这是一个具有特殊力量的动物。
莫顿看到生物学家史密斯在检查墙上的残破的痕迹。
他抬头说:如布利克力奇没死,多好啊!我们需要一个冶金学家来解释这一切,看!他摸着金属破碎的边缘。
一片金属在他手指中碎了,化为一片灰尘纷纷落到地上。
莫顿第一次注意到地上有一堆金属碎片和灰尘。
你打中了它。
莫顿点头道,力量没有产生奇迹。
这怪物仅使用它的特殊能力来抵卸电流,来支持金属。
这也解释了潘恩斯为什么能注意到莹光索链的捎耗。
那怪物把这种能量作为转换媒介,撞穿了墙,跑过走廊进入电梯升降机井,一直向下到了主机房。
同时,船长,肯特平静地说,我们现在面对的是控制我们飞船的超人,它完全控制了我们的主机房和飞船无限的能量,现在它已占据了机械室里最重要的部分。
当其他人考虑化学家肯特的话时,莫顿感到一片平静,他们担忧的是:摆在眼前的有形东西。
他们意识到他们已处于生命的最后一刻,这种感觉溢于言表。
他们的生命处于危险中,甚至更严重。
莫顿说出了每个人脑子里的想法:如果它赢了,它是完全无情的,可能手中握有控制银河系的力量。
肯特错了,轮机长吼起来,那大猫并没控制主机房。
我们仍拥有控制室,这使我们在控制器方面处于优势地位。
你们可能不知道我们所有的机械构造。
但,既然它能使我们失去联系,我们可以把主机房的开关全关掉。
船长,与其让我们都穿上宇航服,不如关掉电源。
至少,你能调整飞船的加速。
有两个原因,莫顿回答道,单方面说,加速到宇航服能承受的范围,我们更安全。
而且我们不该仓促行动而放弃我们的优势。
优势,我们还有其他优势吗?我们了解它,莫顿答道,现在,我们先做个试验。
潘恩斯,选派5个人分别到主机房的4个入口。
用原子粉碎机摧毁那个大门。
我注意到门都关了。
它把自己锁在里面。
斯兰斯基,你向上走到控制室去,关掉除主机以外的一切设备,把它们开到主开关位置,然后立刻把它们关掉。
但,有一条——让加速开关合上,使加速器全速运转。
在飞船上,不得使用抗加速设备,听懂了吗?是,阁下。
飞行员斯兰斯基边敬礼边说。
如果任何机器又开始运转了,要通过通话器向我报告,他面向众人说,我带人去主要出口。
肯特,你去第二个门;史密斯第三个;潘恩斯,第四个。
我们现在得立刻找出:我们面对的是无限的科学,还是和我们一样有局限性的动物。
我认为是第二种可能。
当他身穿透明的宇航服,高大的身子沿着闪闪发光的金属管(金属管就是通往主机房的走廊)向前移动时,莫顿有一种这段路走不完的空旷感。
理智告诉他:那野兽已露出马脚。
然而他头脑里总有一种感觉:里面是一个不可战胜的动物。
他对着通话器说:蹑手蹑脚地靠近它没有用,它可能连一根针落地也听得到。
所以你们得快速前进。
它在主机房里呆的时间不长,还不能做出什么事。
正如我所说的,这主要是一次试探性的攻击。
首先,在它准备好对抗我们之前,如果我们不努力征服它,我们将永远不能原谅自己。
但,除了我们能立刻毁灭它的可能性之外,我有一个理论。
这个观点是这样的:这些门造出来时,具有防止突然核爆炸的能力,而用原子粉碎枪来打开这扇门,需要15分钟。
在这段时间内,那怪兽将没有力量,真的。
主机将继续运转,但这是直接的核爆炸。
我的理论是:它不能像那样接触东西,我希望几分钟后,你们会明自我的意思。
他的声音变得干脆起来:准备好了吗,斯兰斯基?是的,准备好了。
那么关掉主开关。
那走廊——整个飞船,莫顿知道——一下子陷入黑暗。
莫顿咔嚓一声打开了他宇航服上耀眼的小灯,其他人也打开灯,他们脸色苍白,脸绷得紧紧的。
起爆!莫顿对准通话器喊道。
整个移动的飞船振动起来,原子火焰喷涌而出,泻到门的厚重金属上。
第一片融化的金属沫勉强卷起来,但并没掉下来,而是向上附着在门上。
第二块则正常得多,它先是摇摇晃晃,终于落地。
第三块向旁边翻卷过去——因为这仅仅是力量,并不受重力影响。
其他点滴金属沫纷纷飘落,直到好多股融化的金属水在地上静静地但不平整地向各个方向流淌开去——这是多么可怕的闪闪发光,像上等宝石一样亮丽的金属水流。
当闪闪发光的、愤怒的核焰突然歪曲时,金属水流活跃起来,似乎由于痛苦,盲目地向各个方向飞泻开去。
时间一分一秒走得很慢,最后莫顿大声问:斯兰斯基?还没发现什么,船长。
莫顿半是自言自语地说:那怪兽一定在干什么,它不可能像一只走投无路的老鼠。
斯兰斯基,是吗?看不到什么,船长。
7分钟过去了,8分钟过去了,9分钟,12分钟……船长!这是斯兰斯基的声音,显得很紧张,它使主机运行起来了。
莫顿深吸一口气,听到其中一个船员说:这真有趣,我们不能深入了。
船长,看一看这个。
莫顿看了。
那些闪闪发光的金属水流已凝固了。
由于金属突然变得无懈可击,原子粉碎枪的威力已不能在门上打开缺口了。
莫顿叹口气说:我们的试验结束了。
留两个人看守每个通道。
其他人上控制室。
他在巨大的控制键盘前坐下来。
据我看,试验成功了。
我们知道:在主机室所有的机器中,对怪兽来说,最重要的是发电机。
当我们在门口时,它一定由于恐惧,才在里面狂乱地操作。
莫顿说。
当然,要看它所做的事也很容易。
潘恩斯说:一旦它成功了,它就增加了门到目的地的电流强度。
主要是这,史密斯插进来说,只有在考虑它的特殊能力的情况下,它才通过振动而起作用,而能量一定来自身体外部。
单纯的原子能形式,不是振动,它与我们一样不能区别处理不同的东西。
肯特闷闷不乐说:就我看来,它阻止了我们的进程,使我们寒心。
它对振动的控制阻止我们打开门,知道了这一点,有什么好处呢?如果我们不能用原子粉碎机打开门,我们就完了。
莫顿摇摇头说:还没完——但我们得计划一下。
首先,我来开动这些发动机。
当机器运转时,它要控制它们是困难的。
他猛地把主开关推到启动的位置。
当100英尺下面的主机房里的许多机器突然启动时,飞船里响起一片嗡嗡声。
噪声降低成持续的振动。
3个小时后,人们聚集在沙龙里,莫顿在他们面前走来走去。
他的黑发没梳过,坚毅的脸一片苍白,这使他的下巴显得更突出。
当他说话时,他低沉的声音非常干脆利落,近乎尖利:为了确保我们计划的充分协调,我要求各位专家轮流概述各自制服怪兽的任务。
潘恩斯,第一个。
潘恩斯马上精神抖擞地站起来,他个子并不高大,莫顿想,但他看起来很高大,也许是因为他脸上现出权威的神情。
这位船员知道发动机以及发动机的历史。
莫顿听过他讲述一台机器的发展过程:从一个简单的玩具,到非常复杂的现代化仪器设备。
他已研究了一百多个星球上机器的发展历史。
对于机械的基本问题,确实无所不知。
潘恩斯讲话时,可以滔滔不绝地谈上1000个小时,但仅仅稍微触及他的主题。
当人们听到他用十分简洁的语言讲述时,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他说:我们已经在控制室里装了一个继电器,来间歇地开动和停止每一台发动机,操纵杠的断、开的速度是每秒100次,可产生大家能描绘的各种各样的振动。
但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会有一台或多台机器烧坏——这同战士步伐~致地通过一座桥,桥梁断了一样道理。
你们听说过那个古老的故事,毫无疑问——但据我所见,这种坚固的金属不可能爆炸。
这主要是为了破坏那怪兽对我们的干扰,并且把门撞开。
格尔雷·第二个。
莫顿大叫。
格尔雷懒懒洋洋地爬起来。
他看上去睡意朦胧,似乎他对整个事情感到有点厌倦。
然而,莫顿知道:格尔雷希望人们认为他懒惰,是一个无用的、笨拙的人。
他每天昏昏欲睡,晚上他打瞌睡,他的头衔是主联络员。
但他知识渊博,广至每一个领域。
除了肯特之外,他可能是飞船上思路最敏捷的人。
他说话慢吞吞的,莫顿注意到——声音里蕴含着经深思熟虑后的自信,对每个人都有一种镇静作用——大家脸上焦虑的神情松弛了,身体放松地向后靠着。
格尔雷说:一旦进入里面,我们就建起单纯的振动屏幕,那屏幕就能阻挡它所发出的任何振动。
它的工作原理是反射,所以它所发射的任何波将反射到它身上。
另外,我们有许多备用电能,我们就可从移动的铜杯发射到它身上。
它身上这些隔绝的神经对能量的承受能力有一定的限度。
斯兰斯基!莫顿喊道。
飞行组长已站了起来,似乎他早已在等候莫顿的召唤。
莫顿看到:就是这个人,他的神经像岩石一样的稳定,这是对控制一个巨大飞船的主要驾驶者的第一要求,然而这稳定性好像是甘油炸药,在主人的决断下,随时可以起爆,他并不是一个学问优长的人,但他对各种刺激的反应如此快,以致于看起来他经常处于期待中。
我对这个计划的印象是:它应该是循序渐进的。
当那怪兽感到它不能忍受时,在这一刻,我们采取一些措施来增加它的麻烦和困惑。
当对它的扰乱增至最高点时,我就关闭抗加速器。
船长与甘莱、莱斯特都认为那怪兽对抗加速器一无所知。
这是星际飞行科学的一种单纯的、简单的发展,也不可能以其他方式发展——我们想:当这怪兽第一次感到抗加速器的作用时——你们还记得你们第一月进入太空时,你们感到的进入洞穴的感觉——这怪兽不知道想什么和做什么。
高立德,你说。
我只能给你一点鼓励,那个考古学家说,根据我的理论,这怪兽具有一个任何文明早期的罪犯的所有特征,因为它的返祖现象,而使这个特征更复杂。
根据史密斯的建议:这怪兽的科学知识是令人迷惑的。
这只能意味着:我们正在与一个实际的居民打交道,而并不是我们所参观的那个死亡城市居民的后裔。
这使我们的敌人实际上是无敌的,这种可能是因为它具有呼吸氧和氯两种气体的能力——或两者都不吸——即使这样也没什么不同。
它来自于它们文明的某个时代;它已退化了,以致于它的想法大部分是它的那个时代的记忆。
尽管它的身体具有各种能力,但它在第一天早晨进入电梯时,失去了理智,直到它记起来为止。
它处于这样一种境地迫使它显示它抵抗振动的特殊能力。
它在几个小时前制造了多起谋杀案。
实际上,它的整个记录表明它是一个低级的、狡猾的原始动物,它以自我为中心,这使它没有意识到它所面对的是一个巨大的组织。
它好像是古代的德国士兵,自我感觉比古老的罗马学者优越,然而古罗马学者是当时伟大的文明的组成部分,而那个时代的德国人对这个文明充满敬畏。
你们可能会认为:德国人在后来对罗马的劫掠可驳倒我的观点;然而,现代的历史学家认为这次‘劫掠’是一次历史上的事件,并不是这个词本身意义的历史,像海外人们的扩张运动,公元前1400年,发动反对埃及文明的运动,由于克兰顿岛国的情况才成功的——他征服利比亚和凤凰海岸,同时伴随北欧海盗舰队的失败,像匈奴人攻击中原帝国失败一样。
罗马在任何一个事件中都可能被废弃,辉煌的萨马拉文明在10世纪时变得荒芜。
帕特帕曲拉阿索卡的伟大首都,当中国旅行家唐僧在公元635年去参观时,是一片无限广大的、荒芜人烟的废房子。
那么我们现在面对的是一个原始动物,而这个原始动物在离地球很远的外层空间,完全脱离了它原来的家。
要我说,让我们进去,制服它。
当高立德讲完时,其中的一个船员抱怨道:你可以说:对罗马的劫持是一次事故,说这个怪兽是一个原始动物。
但事实总是事实,据我看来,罗马文化好像要再一次被毁灭;并不可能不是这些原始动物干的,这个怪兽拥有无比的力量。
莫顿威严地向这个船员笑着说:我们现在就去看一看。
在巨大机器发出来的耀眼的光照下,科尔在做苦工。
那有40只脚、雪茄形状的宇宙飞船也几乎快建成了。
随着呼噜一声用力,他艰难地完成了发动机的安装,停下来看看它的手艺。
从外墙上的一个小孔可看到飞船的内部,非常的小。
实际上除了机器之外,已没有空间,而且为他自己也只剩下一个狭窄的空间了。
当他听到人们走过来的声音时,他又疯狂地投入工作中。
机器发出的暴风雨一般的雷声突然发生了变化——变成有节奏的一会儿开动,一会儿关闭的嗡嗡声,与先前低沉的持续的震动声相比,声音变得更尖利,更干脆,更折磨人的神经。
突然,人们的原子粉碎机对着那巨大的外层门又开始工作起来。
他挣扎着消除这些噪声的影响,但并不停止它的工作。
当他背负巨大的工具、机器和仪器,把它们放到它临时凑合的飞船上时,他强壮身体的每一块有力的肌肉都拉得紧紧的,没有时间把这一切放到合适的位置上去了,没有时间做任何事情了——没时间——没时间了。
这种想法沉重地打击他的理智,在他漫长的、生机勃勃的一生中,他第一次感到一些奇怪的厌倦。
他最后拼命地一使劲,他把那巨大的金属放到了飞船的裂开的缝隙上——稍微镇定一下,他站在那里等候那可怕的一刻。
他知道门快要被撞开了。
六七支原子粉碎枪正对准一个地方,产生了不可抗拒的威力。
虽然缓慢,但正在把门的剩下的部分融化掉。
他喘息了一声,把注意力从门那里挪开,集中每一分注意力来对付那个一码厚的外层墙,他造的飞船有一个粗短的鼻子,那鼻子正对着那堵墙。
电从发电机传出来,穿过他的耳卷毛,进入那坚固的墙,他的身体畏缩起来,他感到五脏如焚,他知道他已接近危险境地,再这样,他将不堪重负。
但他仍站在那里,因为极度的痛苦而颤抖起来,用他那附肢牢牢抓住那松开的金属盘。
他的巨大的脑袋对着那座坚固的墙,认为这堵墙具有令人畏惧的魇力。
他听到主机室一扇门向里倒下了,人们大吼着,原子粉碎机继续向前射击,人们愤怒的力量无法估计。
当原子能发出的射线把挡路的一切东西撕成碎片时。
科尔听到主机房的地板发出嘶嘶的抗拒声。
原子粉碎枪的射线更近了,他的背后晌起了谨慎的脚步声。
几分钟后,他们将到达分隔主机房与机能的那道轻而薄的门。
突然,科尔感到满意了。
眼中闪着复仇的凶恶的光芒,他发出一声愤怒的吼叫,低头进入了他那小飞船,好像是电梯的升降机一样,把那个金属盘往下拖到了它的合适位置。
当他把周围金属的边缘弄得光滑一点时,他的耳卷毛发出嗡嗡声。
片刻之后,那金属比焊接的还要合适——它是飞船的组成部分,是无逢、无铆钉的一部分。
除了前后两个透明的部分,整个飞船是一个坚固的、不透明的金属体。
他的附肢非常轻柔地拥抱发电机。
他的易碎的机器有向前的冲击波,正对着机舱的巨大外墙。
那40英寸长的飞船鼻子接触了墙,墙在闪闪发光的飞沫形成的雨中分解了。
科尔感到最微弱的阻力,然后他把飞船推到冰冷的外层空间,绕了一圈,就与那大飞船在这几个小时里一直行驶的同一个方向飞回去了。
穿着宇航服的人们站在边缘参差不齐的洞口,这洞口与巨大金属球的距离近了一些。
那些人和那大飞船变小了,然后那些人也看不见了,只见那飞船的一千个舱口模模糊糊、灯光闪耀。
那个球变得令人不可置信的小了,太小了,以致于单个观察口已看不到了。
几乎向正前方行驶时,科尔看到一个微小的、暗淡的、红色的球体——它意识到这是自己的太阳,它全速地向它靠近。
太阳上有洞穴,它可躲在那里,而且可以和其他科尔秘密地制造一艘宇宙飞船,利用宇宙飞船,他们可安全地到达其他星球——既然他已知道怎样做。
他的身体由于加速而感到极度痛苦,但他丝毫不放松。
他向后一望,又陷入害怕中,那金属球仍在那里,那球是黑暗宇宙中一点小小的光,突然光闪了一下变黑了。
在这瞬间,科尔有了一种空虚、恐惧的感觉。
正当这种感觉消失前,飞船移动了,但什么也看不见。
他不能摆脱这种想法,那就是人们已经把所有的灯关了,正在黑暗中蹑手蹑脚地向他靠拢。
他又焦急又不确定,通过前面透光的盘向前看着。
一种不安的战栗传遍全身。
他看到那暗淡的红太阳正向它靠拢,并没有变大。
此刻,它正变小,在以后的5分钟里,它变得明显地小了,变成了天空中一个淡红色的小点。
恐惧感又上来了,一阵眩目的冲击波对准科尔,横扫了他的身体,使他冷得失去了知觉。
他对着前面的天空,疯狂地瞪了好几分钟,寻找一些明确的目标,但只有远处的星星才隐约可见,它们是浩瀚宇宙中,天鹅绒般光滑的夜空上不闪烁的小点。
等一等,其中一个点正在逐渐增大。
科尔的浑身肌肉、神经都紧张起来,它看到小点变成一个大圆点——一团亮光——白色的光,小点渐渐增大,增大,突然,那红光闪烁,变白了——它面前是宇宙飞船,光线在飞船的每个舱口闪烁着。
这就是那艘几分钟之前它看到的在它身后消失的飞船。
此刻科尔身上出了点事,他的脑袋像个飞轮似地旋转起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越来越不连贯。
突然那飞轮碎成100万个疼痛的碎片,像一只发疯的野兽一样,当他在它狭小的空间里大怒时,他的眼睛几乎要从眼孔里脱眶而出。
他的附肢抱住那些宝贵的机器设备,无意识地乱扔它们,他的爪子朝飞船的舱壁愤怒地撞过去。
最后,理智的光在他脑中一闪,他知道它无力面对那不可抗拒的原子粉碎枪的火焰。
要发生一阵猛烈的瓦解,把生命器官里的每一滴ID释放出去,这是-件容易的事。
飞船上的人们发现它躺在一堆磷中,死了。
可怜的大猫,莫顿说,我想知道,在它自己的太阳消失之后,它看到我们出现在它前面的那一刻,它是怎么想的。
由于对抗加速器一无所知,它不会知道我们在宇宙中暂作停留,而它则要化三个多小时来减速。
同时,它将被拖离它要去的地方越来越远。
它不能停下来弄明白我们以每秒几百万英里的速度飞速超越它。
当然,它一旦离开了我们这艘飞船,它就没机会发现这一点,在它看来整个世界好像颠倒了。
别那么同情它,他听到肯特在他身后说,我们现在有事做了——去杀死悲惨世界里的每一个大猫。
高立德轻柔地自言自语道:这将会很简单。
它们仅仅是原始动物;我们只要坐下来,它们会狡猾地向我们走来,企图欺骗我们。
史密斯插进来说:你们这些人让我恶心!那大猫是我们曾对付的最厉害的野兽。
它拥有打败我们的一切——当高立德温和地插进来时,莫顿微笑着。
肯特说:我亲爱的史密特,除了它具有它们那类动物的生物应激性外,确实如此。
当我们根据它处于它们文明的某一个时代,就准确无误地分析出它是一个罪犯时,它的失败早已预见了。
是历史,尊敬的史密斯先生,是我们的历史知识打败了它。
那个日本考古学家说着,它又恢复了日本民族的古老的谦恭。
(楼薇宁 译)新星呈现到1939年,已涌现了大量的科幻作品;这些作品形成了后来被大家所称的科幻小说的黄金时代。
与此同时,云集了众多的科幻作家,包括德·坎普、莱斯特·德尔雷伊、埃里克·弗兰克、拉塞尔、阿尔弗雷德·贝斯特和L·罗思·哈伯特。
老一辈的作家,如默里·莱恩斯特、杰克·威廉森和克利福德·西马克正在探索新的写作方向。
最重要的是坎贝尔的《惊奇》杂志,吸引了一批理解坎贝尔思想的新作家,共同为开辟科幻小说的新天地贡献无穷的精力和智慧。
坎贝尔为科幻写作指明了方向,给了科幻作家勇气,乃至鞭策,但他需要的是那种能开拓想象新天地的作家。
他需要新星,而且新星也确实出现了。
他们出现在1939年那至关重要的夏季。
西奥多·斯特金的第一篇小说《呼吸以太的人》发表在9月号的《惊奇》杂志上。
斯特金后来成了一位才华横溢的文体家;‘他显示了处理诗意的想象的才能和对语言的感觉。
罗伯特·海因莱恩的第一篇小说《生命线》发表在8月号的《惊奇》上。
海因莱恩对科幻小说的发展方向和哲学思想方面所作出的贡献,最终使他能与坎贝尔齐名。
范沃格特的《超级杀手》发表在7月号的《惊奇》上;在同一期上,也刊登了哥伦比亚大学一位20岁大学生的第三篇小说。
这篇小说题名为《时尚》,作者是艾萨克·阿西莫夫(1920-1992)。
他的第一篇小说《逐离灶神星》发表在1939年3月号《惊异》杂志上;第二篇作品《致命武器》发表在5月号《惊异》上。
但阿西莫夫是坎贝尔式的作家。
第一篇小说成稿后,他手持手稿去见坎贝尔。
但后者不仅退回了他的这第一篇作品,还退回了以后的几篇稿子,阿西莫夫就只得另寻杂志发表。
在这位手持没有希望发表的作品……又如饥似渴的年轻人身上,坎贝尔看出了他的写作能力,也许还有写作的决心和从事艰苦工作的毅力;此外,这位年轻人对伤感和传奇抱有一种怀疑的态度,对各种现象以及人们对未来事件的反应有着深沉的思考;这些坎贝尔也都看到了。
与其他作家不同的是,阿西莫夫在其写作天赋尚未完全成熟时就立即发表作品。
这也许是因为他还年轻。
范沃格特第一篇作品发表时已27岁;而海因莱恩发表第一篇小说则已是32岁了。
1941年发表在《惊奇》4月号上的《推理》,标志着阿西莫夫的写作技巧日趋娴熟,写作生涯也走上了正轨。
《推理》是他机器人系列小说的第二篇(后收集在1950年出版的《我,机器人》和1964年出版的《其他机器人的故事》中。
阿氏著名的机器人三法则虽然是后来才正式形成,但在《推理》这篇小说中已初见端倪。
他后来的许多作品就是机器人三法则相互冲突的产物。
阿西莫夫早期的作品主要反映了人类对异种智慧的传统的恐惧和对经济竞争的更为理性的恐惧,但他的作品中排除了对禁忌和被创造物对创造者的非理性的恐惧。
坎贝尔对现在和将来问题的现实主义态度,产生了第一批信徒。
阿西莫夫的机器人三法则使弗兰肯斯坦式的怪物成了古董;从此,这类形象只能在幻想小说或令人憎恶的魔怪电影中出现,而《2001年:遨游宇宙》中的哈尔这一人物的怀旧感情也就显得令人奇怪了。
阿西莫夫的处理手法则是非虔诚的和反偶像崇拜的。
《日暮》就是这一处理手法的成果。
坎贝尔用爱默生的话来启发阿西莫夫,这句话成了《日暮》这篇小说的引语。
坎贝尔和阿西莫夫对爱默生诗意的想象提出了挑战。
他们以科学的诗意替代了信仰的诗意。
不容怀疑的真理尽管是严酷的,但有其自身的美感;星星这一现实会使人们发疯,但他们是在3万个太阳的光辉照耀下发疯的。
《日暮》中的这。
时刻可与海因莱恩的经典中篇小说《宇宙》中主人翁休·霍伊兰坐进宇宙飞船受到启迪那一刻相比拟。
他一生下来所受的教育使他相信,飞船就是全部宇宙。
但当他坐在巨大的宇宙飞船的控制室里时,他就意识到比喻的真实性——飞船并非是全部宇宙,而只是宇宙中的一粒沙子,飞船穿行在星星之间。
正是在这一刻,科幻小说使事物的本质突然显露出来;这正是反映了科学本身的终极,犹如真理、现实和事实的真相暴露无遗一样。
1942年5月,阿西莫夫开始创作一部新的系列小说《基地》;最后,出版了《基地三部曲》(1964),其中包括了短篇小说、中篇小说和长篇小说。
与此同时,阿西莫夫获得了生物化学博士学位,从教于波士顿大学的药物学院。
以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空中石子》(1950)为开端,接着便名著迭出,包括最著名的两部机器人侦探小说《钢铁洞穴》(1953)和《赤裸的太阳》(1956),以及《太空潮》(1952)和《终结》(1955),还有用保罗·弗伦奇为笔名发表的幸运儿斯塔尔系列少儿科幻小说。
1958年,阿西莫夫已是副教授了;新任的系主任要求他做更多的科研工作。
阿西莫夫反而转做专业作家了。
这时,他开始从事科普作品的写作,先后出版了《聪明人科学指南》(1960)和《科技传记百科全书》(1964)。
其他出版的作品有两百多部,涉及莎士比亚、拜伦、米尔顿和一部有关《圣经》的书;他写了许多历史书、笑话和讽刺,‘更多的是为青少年和成年人写的科普读物。
他是一位深受欢迎的演说家、电视人物,为各种各样和许许多多的出版物撰写各种文章,几乎在各种问题上都是权威。
他被称之为民族奇迹和自然资源。
他也许会说,对一个从俄国来的移民来说,干得相当不错了——他移民美国时才3岁,是在布鲁克林他父亲开的糖果店里长大的。
1972年,阿西莫夫又回到了科幻小说的创作上来,出版了《众神》,荣获星云奖和雨果奖;1977年,他的《两百岁的人》也获得了上述双奖的殊荣。
80年代,他再次出版了大量的科幻小说,包括其机器人系列小说和基地系列小说,并出版了一系列畅销书。
以上一系列小说以《基地边缘》(1982)开始,继而有《黎明世界的机器人》(1984)、《机器人与银河帝国》(1985)、《基地与地球》(1986)、《基地序曲》(1988)、《复仇星》(1988)和《转交基地》(1993)。
但是,正是在20世纪40年代和50年代,这位机智聪明、富有创造性的作家对科幻小说的本质产生了最大的影响,奠定了他成功的基础,并从此获得了丰硕的成果。
正如他1977年为美国科幻小说家协会的期刊所写的:没有比打下坚实的基础更重要的了。
阿西莫夫把从坎贝尔那儿学到的优点和娴熟的推理运用到写作中来,从而把科幻小说引入了新的逻辑的模式,并一度赶走了哥特式迷信的阴影。
《日暮》问世之后整整20年中,由于阿西莫夫等作家的作品,坎贝尔的实用主义占了统治地位。
《日暮》[美] 艾萨克·阿西莫夫 著如果星星在1000年中只在一个晚上出现,那人们将会怎样相信、崇拜和长久地记住天堂啊!——爱默生安东77,塞罗大学的校长,伸出好斗的下唇,怒气冲冲地瞪眼看着年轻的新闻记者。
塞里蒙762对校长的愤怒泰然处之。
想当年,他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记者,就有开辟自己的专栏的设想;而且就特别善于进行一些在别人看来无法进行的采访。
现在,他的专栏通过报业辛迪加在各报刊被广泛采用。
当然,他的这种好胜心也使他吃足苦头,常常被打得鼻青脸肿,断臂跛脚的。
但这些经历使他变得更为冷静,也更有信心。
因此,他把伸出的手放了下来,尽管对方直截了当地拒绝和他握手。
他平静地等待着,让老人的火气过去。
不管怎么说,天文学家都是一些古怪的家伙;如果这两个月来安东的举止有什么意义的话,那么,他该算是怪人中的怪人了。
安东77终于开口说话了。
尽管他竭力控制自己的感情,说话的声音仍然有些颤抖。
然而,他依然那么字斟句酌,一派学究气——他一直是以说话用词考究而闻名的。
先生,他说,你真厚颜无耻,竟敢到我这儿来提出如此无理的要求。
比尼25,身材魁梧,是天文台的望远镜摄影师;这时,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神情紧张地插话说,嗯,先生,毕竟——校长转身对他皱了皱已经发自的眉毛。
别打断我的话,比尼。
你把这个年轻人带来见我,我可以说你是出于好意,但现在我不容许有任何不服从我的行为。
塞里蒙感到现在他可以开口讲话了。
安东校长,如果你让我说完刚才我说的话,我想——年轻人,安东反驳说,我认为,你现在要说的话,和你两个月来在专栏上说的话一样毫无价值。
你在报纸上发动了一场运动,反对我和我的同事们的工作——我们想把大家组织起来,对付世界末日的灾难;而现在,‘要避免这场灾难已为时晚矣!你竭尽对我进行人身攻击之能事,使这个天文台的同事成了世人的笑柄。
校长拿起了桌上的一份塞罗市《记事报》,对着塞里蒙使劲地摇晃着。
即使像你这样臭名昭著的恶棍,也要慎重考虑二下,是否该来向我提出这样的要求,竟然想写今天这场事件的报导。
然而,在所有的新闻记者中,就是你这样厚颜无耻!安东用力地把报纸摔在地上,大步走到窗前,双手交叉在背后。
你可以走了,他回过头来厉声说。
他闷闷不乐地凝视着天际;γ星是6个太阳中最亮的一个,现在正在落下去。
这颗太阳的 光亮已退成了黄色,融入在地平线的薄雾中。
安东知道,他再次 看到这籁太阳时,不会是一个神智健全的人了。
他突然转过身来。
不,等一下,到这儿来!他用不容置疑的手势叫记者过去。
我让你报道。
年轻人本来就不想离开。
这时,他慢慢地走近老人。
安东用手向外指了指。
6个太阳中,只有β还留在天空中。
你看到了吗?当然,提这个问题是毫无必要的。
β正值中天。
γ已经落山,它的光辉也已消失。
唯有β红色的光芒把大地染了成怪异的橘红色。
现在,β正在离拉加斯星球的最远点上,看上去很小;塞里蒙感到,比以前任何时候他所看到的要小。
此时此刻,β是拉加斯天空无容争议的统治者。
拉加斯自己的太阳,也就是拉加斯围绕着旋转的太阳,是α,现在与β正处于正相对位置的地区;用天文术语说,就是在β的对跖地。
红色的矮星β,是α的近邻;此刻却孤伶伶地悬在空中,显得形单影只,形影相吊。
安东仰着头,在阳光下脸色通红。
只要4个小时,他说,我们所熟悉的文明,就将结束。
这是因为,你看到,现在β是天上剩下的唯一的一颗太阳了。
他笑了一笑,但那笑的样子却挺吓人的。
你报道吧!没有人会读了。
但,如果4小时之后——甚至再过4小时——什么也没发生呢?你不必为此担心。
到时候,发生的事多得你写都来不及写了。
就算那样吧!如果——还是什么也没发生呢?此时,比尼25第二次说话了:先生,我想,你该听听他说的。
塞里蒙说:听听大家的意见吧,安东校长。
在天文台剩下的其他5个人中出现了一阵骚动。
至今,他们一直非常谨慎,没有加入谈话。
这没有必要,安东断然地说。
他从口袋里掏出怀表。
既然你朋友比尼一定要我和你谈谈,那我就给你5分钟。
快说吧!好的!不过,不管你同意还是不同意我作为目击者报导即将发生的事件,这究竟有什么差别呢?如果你的预测是正确的,我在这儿也不会对你不利,因为如果那样的话,我也不可能写我的报道了。
但是,如果什么也没有发生,大家就会嘲笑你,甚至情况会更糟。
与其那样,还不如让你的朋友奚落一番了事。
安东不屑地哼了一声。
你所说的所谓的朋友,是指你自己吧?那当然!塞里蒙坐了下来,把左腿翘在右腿上。
我的专栏有时可能是写得粗鲁无礼了些,但我每次都给你们有怀疑的余地。
毕竟,现在已不是对拉加斯人民鼓吹‘世界末日’来临的时代了。
你得了解,人们已不再相信《启示录》了。
现在,科学家们却要他们相信‘世界末日’,并告诉他们说,星星崇拜派倒是正确的,这岂不让他们恼火——不是那么回事,年轻人,安东扛断了他的话。
的确,我们有不少资料是由星星崇拜派所提供的,但我们的研究结果却丝毫没有星星崇拜派的神秘性。
事实就是事实。
星星崇拜派所说的‘神话’其中也确实有一些事实。
我们把事实的真相告诉人们,并剥去了星星崇拜派教义中神秘的外衣。
我可以直言不讳地告诉你,现在,星星崇拜派比你更恨我们。
我并不恨你们。
我只是告诉你们,人民大众现在情绪很坏,动辄就发脾气。
安东撇了撇嘴,一脸嘲讽的表情。
让他们去发脾气吧!好啊!你明天会怎么样?不会有明天了!但如果有明天——假如真的有明天,那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况呢?人们的愤怒情绪会爆发出来,情况可能会非常严重。
你也知道,这最近两个月来,销售额急剧下跌。
投资者确实不相信世界末日会来临。
然而,他们在生意上也不得不小心谨慎了。
他们在等待让这一切都过去了再说。
普通大众也不相信你们,但新的春季家具的销售可能得等几个月了——只是想让事情有个定论再说。
现在,你该明白了。
只要这一切都过去了,商界人士就会要你们的命。
他们会说,如果那些疯子——请原谅我这么说——随时想作出什么荒谬的预测来扰乱国家的经济,那么,我们全星球的人都应该起来阻止他们的愚蠢行为了。
到那时,这种愤怒的火花将燃起熊熊大火,先生。
校长以严厉的目光注视着专栏作家。
那你有什么有助于这种局面的建议?是这样的,塞里蒙笑着说,我想由我来引导公众舆论。
我处理这件事的方法是,只让公众觉得这件事可笑。
当然,我也知道,这对你们来说是很难忍受的,因为,那样做,我只能把你们说成是一群胡言乱语的白痴。
但我如果能让人们对你们嘲笑一番,他们也许就不会愤怒了。
作为回报,我的出版商只要求独家新闻对整个事件的进行报导。
比尼点着头,并忍不住冲口而出:先生,我们其他人都认为他说得很对。
这两个月来,我们确实考虑了各方面的因素,但万一我们的理论在什么地方有问题,或我们的计算在什么地方曲了差错,这种情况我们也不得不考虑到。
围着桌子的那些人轻声低语,表示同意;此时安东的表情十分难看,他好像嘴里塞满了苦涩的东西而又吐不出来。
要是你愿意,你可以留下。
可是请你不要妨碍我们的工作。
你最好记住,我是这儿的头,这儿的一切我说了算。
不管你在你的专栏里对我们说了些什么,在这儿,我要求你完全的尊重和合作——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双手反剪在背后,仰着布满皱纹的脸,态度十分坚定。
要不是他听到有人进来,可能还会继续不断地说下去。
嗨,嗨,嗨!传来了一个男高音的说话声。
新来者胖乎乎的两颊笑开了花。
这儿怎么啦——气氛阴森森的?有人害怕了吧!安东看到来人,不胜惊讶。
他怒气冲冲地说:谢林,你到这儿来干吗?我以为你在隐避所呢!谢林哈哈大笑,肥胖的身子一屁股落在一张椅子里。
隐避所——见鬼去吧!那地方让我心烦。
我要在这儿——这儿才有意思。
你以为我没有好奇心吗?我也要看看星星崇拜派一直在谈论的星星。
他搓了搓手,一本正经地说,外面真冷,寒风刺骨!鼻子也会结冰。
β那么远,根本没有什么热气。
白发苍苍的老校长气得直咬牙。
他突然大发雷霆:你为什么故意要捣乱,谢林?你在这儿有什么用?我在这儿有什么用?谢林双手一摊,显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滑稽相。
心理学家在隐避所不值一钱。
那儿需要的是能干实事的男人和能生儿育女的强壮健康的女人。
至于我,我这一百来磅重的身子还能干什么?再说,我也生不出孩子了。
我在那儿岂不多了一张吃饭的嘴?我在这儿感到自在得多。
塞里蒙精神为之一振,立即说:请问,什么是隐避所,先生?谢林好像刚看到专栏作家。
他皱了皱眉头,鼓起两颊:你是谁,红头小鬼?安东咬了咬嘴唇,没好气地说,他就是塞里蒙762,新闻记者。
我想,你听说过他。
专栏作家伸出了手。
那你就是塞罗大学的谢林5013。
久仰,久仰。
然后,他又追问道,什么是隐避所,先生?哦,谢林说,是这样的。
我们设法说服了一些人,使他们相信我们的预测——世界末日即将来临,让他们作为历史的见证。
他们采取了适当的措施。
他们中大部分人是这个天文台工作人员的家属,也有塞罗大学教职员工的家属,还有少数其他人员。
总共大约三百来人,但其中四分之三是妇女和孩子。
我懂了!让他们躲在里面,以免黑暗——呃——还有星星使他们发疯。
当其他人都疯了时,他们会坚持了下。
如果他们真能坚持下来的话。
但这并不容易。
全人类都疯了,所有的城市都被大火烧毁了——环境对生存极为不利。
但他们有食物、水、住所和武器——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东西,安东说。
他们有我们的记录,除了今天的记录之外。
这些记录对下一轮的循环至关重要。
必须保存这些记录,其他的无关宏旨。
塞里蒙低声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接着就沉思了好几分钟。
围着桌子的人拿出了一个跳棋盘,6个人就玩起来。
棋子走得很快,大家静悄悄的,眼睛都盯着棋盘。
塞里蒙神情专注地看着他们玩了一会儿,就起身向安东走去。
安东和谢林正坐在另一边小声交谈着。
听我说,塞里蒙说,我们找个地方去谈谈,别妨碍其他人了。
我想提几个问题。
年迈的天文学家对他皱起了眉头,显得十分烦躁。
可是谢林尖声尖气地说,很好!谈谈对我有好处。
谈话对我就是有好处。
安东告诉我你关于预测如果出错人们会有什么反应的看法——我同意你的观点。
顺便提一下,我经常阅读你的专栏。
一般来说,我同意你的观点。
谢林,请你别说了!安东大声说。
啊,喔,好吧!我们到隔壁房间去,那儿还有沙发呢!隔壁房间确实有几张沙发。
窗子还配有厚厚的猩红色的窗帘,地上铺着栗色的地毯。
β砖色的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使整个房间染成了殷红的血色。
塞里蒙感到不寒而栗。
我说,我宁愿出10块钱换一秒钟白色的阳光。
γ或δ在天上就好了。
你有什么问题?安东问道。
请记住,我们的时间有限。
一个多小时之后,我们就要上楼了。
那时,可就没有时间谈话了。
好吧!我的问题是,塞里蒙在椅子上向后一靠,双手交叉在胸前。
你们这些人看来都十分认真,我开始相信你们的话了。
是否请你解说一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安东发火了。
你坐在这儿是想告诉我,一直以来,你攻击我们,嘲笑我们,却不知道我们究竟在干什么,是吗?专栏作家笑了,样子显得有点局促不安。
我并没有你说得那样无知。
我至少知道一个大概。
你们说,几小时之后,黑暗将降临世界,全人类都将发疯。
我要知道的是你们这样讲有什么科学根据。
喔,你别问他,别问他,谢林插进来说。
你问安东这样的问题——即使他愿意回答——他会拿出一大堆数据和图表,把你搞得头昏脑胀。
你要是问我,我可以讲得让外行人也听得懂。
好吧!那我就问你。
那我得先喝一口。
他搓搓手,看了看安东。
要喝水?别傻了!你别给我傻了!今天谁也不能喝酒。
在这种时候,我手下的人一喝就醉。
我可不能让他们喝酒。
心理学家咕咕哝哝,没说什么。
他转身用犀利的目光逼视着塞里蒙,就开始说开了。
你当然知道,拉加斯的文明史呈现一种循环的特征——我是说循环!这我知道,塞里蒙谨慎地回答说,这是最新的考古学理论。
这一理论被作为事实为大家所接受了吗?基本上被接受了。
最近100年来,大家基本上都同意这一理论。
这一周期性的特征是最大的一个谜。
我们已发现了一系列的文明,至少有9个文明是确定无疑的,另外还有其他几个文明的遗迹。
所有这些文明都和我们现在一样发达。
而所有这些文明在其最发达的时候,都无一例外地毁于大火。
至今无人知道其中的原因。
所有的文化中心都被大火焚毁,没有留下任何记录可给我们一点启示。
塞里蒙全神贯注的听着。
是否还有一个石器时代?也许有,但我们对这一时代一无所知。
只知道那时的人比猩猩稍稍聪明一些。
但我们不必多谈石器时代。
我知道。
请说下去吧!对这些周期性的灾难有种种解说,但每种解说都或多或少是凭空想象出来的。
有的说,有周期性的火雨;有的说,拉加斯每过一定的时期,要经过一个太阳。
有的更是胡思乱想。
但其中有一种理论与众不同;这一理论已流传了好几个世纪了。
我知道。
你说的是‘星星’的神话——星星崇拜派把这些写在他们的《启示录》里了。
’完全正确!谢林满意地回答说。
星星崇拜派说,每隔2050年,拉加斯进入一个大洞穴,因此,所有的6个太阳都不见了,全世界陷于一片黑暗!然后,他们说,一种叫做星星的东西就出现了;星星攫取了人们的灵魂,并把他们变成像野兽一样的野蛮人。
这样,他们亲手毁掉了自己创造出来的文明。
,当然,中间夹杂着许多神秘的宗教概念,但中心思想大致是这样。
谈话中止了一会儿,谢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万有引力的理论了。
他一字一顿地强调了万有引力这一术语。
这时候,安东从窗前转过身来,高声地哼了两下,大步走出了房间。
剩下两人看着他走出去。
塞里蒙问:怎么了?没什么,谢林回答,有两个人几小时前就该到了,可现在还没来。
现在他最缺人手,因为除留下必要的人外,其余的都去了隐避所。
那两个人该不会开小差吧?谁?范罗和叶奠特?当然不会。
但如果他们一小时内还不回来,事情就麻烦了。
他突然站起来,眼睛闪闪发光。
安东走了。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最近的窗前,蹲了下来,从下面一个箱子里拿出一个盛着红色液体的瓶子,摇了一摇,瓶子咕咚、咕咚地发出响声。
我想安东还不知道这个。
他边说边快步走回桌子,来!我们只有这么一杯了,照理说,你是客人,你可以喝了它。
瓶子里的归我,他小心翼翼地倒满了这小小的一杯。
塞里蒙站起来想要说些什么,但谢林严肃地看了看他,年轻人,要先尊重长者!记者重新坐了回去,脸上带着一丝懊恼和痛苦的表情:再往下说啊,老家伙!心理学家往嘴里倒转瓶子,同时,他的喉结颤动起来。
然后满意地咕哝了一声,抿了一口,又说:你对刀有引力知道些什么?不大了解,只知道它是最近才发展起来的理论,还不是很成熟。
但其中的数学很深奥,在整个拉加斯只有12个人能懂。
胡说!瞎扯!我可以用一句话概括它的基本数学原理。
万有引力定律是:宇宙中所有的天体之间都存在相互的作用力,任意两个天体之间的力与它们的质量除以距离的平方成正比。
就这些?足够了!而这花了足足400年的时间。
为什么那么长?听你说起来并不难啊!伟大的规律不是灵感的火花,通常要经过全世界科学家长达几个世纪的努力。
在400年前盖农威41发现拉加斯围绕α运行,而不是α围绕拉加斯运行,天文学家一直在努力工作,记录了6个太阳复杂的运动方式,并加以分析、拆解,提出一个个理论,再检验、反复修改、扬弃,再证实,最后得到结果,那需要做大量的工作。
塞里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伸出酒杯再要一些酒,谢林吝啬地从瓶中给他倒了一点。
谢林叉喝了一口,接着说:科挚家们在20年前,最终证明出万有引力定律,恰好解释了6个太阳的运行轨迹,这是一个伟大的胜利。
谢林站起来走到窗前,仍然拿着他的几乎空亍的瓶子,tt现在我们摹进入正题了。
在最近10年中,人们用万有引力定律计算出了拉加斯围绕α的运行轨迹,可是,即使把由于其他5个太阳所造成的紊乱因素扣除,结果和我们的观察仍不一致。
这里,要么是定律出了问题;要么就是还存在其他不可知因素。
塞里蒙走到窗前,站在谢林旁边,眼光越过山坡上的森林,只见塞罗城的尖塔在地平线上发出熠熠的红光。
当他看着β的时候,一种莫名的紧张充满了他的全身。
β正在天顶变小,并有一种不祥的预兆。
再往下说,先生。
他低声道。
谢林回答说:天文学家摸索了多年,提出的理论一个比一个站不住脚。
安东想到了‘星星崇拜派’。
教主索尔5,已拿到一些资料,使问题大大地简化了。
安东按新的思路开始了新的研究工作。
是否存在一个像拉加斯一样的不发光的天体?如果有,你可以想象,它只能靠反射光线发光。
假设它像拉加斯一样,大部分是由蓝色岩石构成,那么在红色的天空中,那些永远在拉加斯上空的太阳的阳光会使它黯然失色,从而不能被我们发现。
塞里蒙吹了一声口哨:多古怪的想法啊!你认为古怪?听着,假设这个天体在一定的轨道上围绕拉加斯运转,这两者之间的距离和该天体的质量,使其所产生的引力正好造成拉加斯运行轨迹偏离理论计算值。
这样,你知道会发生什么情况?专栏作家摇了摇头。
。
这个天体有时会挡住一个太阳。
谢林一口气喝完了瓶中的剩酒。
我想会的。
塞里蒙毫无表情地说。
是的。
可现在天上只剩下了一个太阳!他伸出姆指,指了一下就要变小的太阳。
β!现在已测出,日食发生的时候,天空中只剩下β,而此时β在远地点,而月亮在近地点,所以从地上看,它的直径比β大7倍。
这就会挡住β的光,拉加斯将一片黑暗。
日食将持续半天。
而这种天食2049年发生一次。
塞里蒙脸上毫无表情,那就是我要报道的内容。
心理学家点点头,那就是你的报道了,先是日食——三刻钟之后就开始。
然后是全球性的黑暗,或许会有神秘星体出现——然后是人类的疯狂——最后是这一循环的结束。
他想了一想,说道:我们有两个月时间,当然这点时间不足以使拉加斯人人都相信这一场灾难的来临,即使二个世纪也不够。
但我们的记录放在隐避所里,今天我们拍下天食的照片。
从下一个循环开始,人们就会知道事情的真相。
当下次天食开始时,人类起码会有所准备,想想这些,也可以作你报导的一部分。
塞里蒙打开窗,一丝风撩起窗帘吹进来;他伸出身子,微风拂动了他的头发。
他凝视着照在手上的猩红色的阳光,突然说:为什么黑暗会使我们疯狂?谢林笑了笑,一边在手中转动着瓶子。
年轻人,你经历过黑暗吗?记者把身子靠在墙上,考虑了一会儿。
没有,但我知道黑暗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呃——他似乎难以表达,划动了一下手指。
然后,眼睛一亮,没有光,就像在山洞里。
你在山洞里呆过吗?山洞里?当然没有。
我想是没有。
上星期我试了一下,只为体验一下。
但我立刻逃出来了。
我直往里去,直到只看到从洞口射进一束微弱的光,其余是伸手不见五指。
最后我跑了出来,我从未想到过,像我这样胖的人会跑得那么快。
塞里蒙撅撅嘴:唔,如果那样的话,换了我,我想,我是不会跑的。
心理学家皱起眉头,眼中略带怒气地望着这个年轻人。
喔唷唷!别说大话!我谅你不敢拉上窗帘。
塞里蒙看起来很吃惊。
什么?如果天上有四五个太阳,为舒适起见我会拉上窗帘,可现在光线不充足啊?问题就在这里!拉上,然后坐到这儿来。
好的。
塞里蒙伸出手拉了一根带有流苏的绳子,铜扣丝丝地滑过横杆,红色的窗帘立即盖住了宽大的窗子,昏暗的红色阴影立即笼罩了整个房间。
往回走时,塞里蒙的脚步声在寂静中听起来空洞洞的,半途他停了下来。
先生,我看不见你。
他低声说。
摸黑走。
谢林高声命令。
但是,我看不见呀!记者的呼吸急促起来。
我什么也看不见!你想看见什么?谢林严厉地说,到这儿来,坐下!缓慢的脚步声又一次响起了。
他犹豫不决,慢慢摸索前进。
然后是摸到椅子的声音。
塞里蒙十分虚弱:啊。
这儿,好啦,我坐下7。
你喜欢黑暗吗?不,这真太糟了。
这些墙好像……他停了一下,好像要向我压下来似的。
我想把它们推开。
但我不会发疯!其实,感觉不怎么坏……好啦,拉开窗帘吧!黑暗中又传来小心行走的脚步声,和抓绳子时身体碰着窗帘的沙沙声。
唰唰窗帘打开了,红色的光芒涌进了房间,塞里蒙欢快地叫了一声,抬头望着太阳。
谢林用手指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说:这只不过是一间没有光线的房间而已。
他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
塞里蒙轻快地说:这还能忍受。
是的,一间暗室不算什么,但两年前你是否去过琼拉城的百年博览会?不,我从未去过,就是去参观百年博览会,6000英里也太远啦!当时我去过,你是否听说过那儿的神秘地道?那儿的票房价值刨记录。
当然,只是开始的一两个月而已。
是的,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没什么,真实情况很快被掩盖起来了。
神秘地道有1英里长,没有光线。
你坐在一个敞篷小车里,要在黑暗中开15分钟。
这个活动,在当时很受欢迎。
是吗?当然。
在游戏中被吓着了可是一种魅力。
一个孩子出生时,与生俱来有三怕:怕跌跤、怕高音和怕没有亮光。
那就是为什么人们闹着玩会去吓吓别人,也就是为什么在游戏场坐轰轰作响的环滑车那么的有趣。
这也就是为什么‘神秘地道,那么受人欢迎。
人们从里面出来,颤栗着,吓得透不过气来,甚至吓得半死,但他们仍要付钱进去。
等等,我想起来了,一些人出来时,都吓死了。
是吗?那地方,关闭之后还有许多传闻。
心理学家轻蔑地哼了一声:是的,有两三个人死了。
那算不了什么,他们用钱打发了死者的家属,并设法使琼拉城法院不再追究此事。
他们的理由是,如果有心脏病的人玩这种游戏,那自己应该负责。
再说这样的事以后也不会再发生了。
因为从那以后他们在门口配置了一个医生,每个进去的人,得事先通过体格检查。
那样做倒是反而提高了票房率!后来呢?但,你应该注意到其他一些情况。
一些人出来之后,看上去若无其事,但他们再也不想走进任何建筑物了,包括宫殿、大厦、公寓、居室、别墅、草房、棚屋,甚至帐篷。
塞里蒙显得很吃惊:你是说他们一直呆在室外?那他们睡哪儿?露天。
人们应该强迫他们进屋。
对,人们这样做了。
但这些人一进屋就立即歇斯底里发作,把脑袋往墙上撞。
要想迫使他们进屋,就只得给他们穿上紧身衣或给他们注射吗啡。
他们一定是疯了。
的确,十分之一进入过地道的人会得此病,他们请来了心理学家,而我们能做的只是关闭地道。
他无可奈何地摊开了双手。
这些人到底怎么了?塞里蒙问。
本质上和你刚才感觉到的在黑暗中四周的墙向你压来一样。
在心理学中有一个专门术语,叫做幽闭恐怖症——人类与生俱来的对黑暗的恐惧,因为黑暗总是与封闭空间连在一起。
怕黑就会怕封闭空间,明白吗?那些人……那些人的神经不足以使他们从黑暗和幽闭恐怖中恢复过来。
15分钟的完全黑暗太长了。
你只经历了两三分钟就已经很不安了。
那些人患了幽闭恐怖综合症。
他们把对黑暗和封闭空间先天性的恐惧感具体化了,并爆发了,就我们所知,这是永久性的,是15分钟黑暗所造成的。
经过一段长时间的沉默。
塞里蒙慢慢皱起了眉头。
我不信会那么糟。
是你不愿信。
谢林厉声说,你不敢相信。
看看窗外!塞里蒙看了看。
心理学家接着说:想象一下,如果到处都是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房子、树林、田野、大地、天空——全部是黑色的。
突然,据我所知,星星出现了,不管他们是什么——你能相信吗?好的,我相信。
塞里蒙回答说,态度有点粗暴。
谢林突然冲动地一拳砸在桌子上:你撒谎!你不可能想象出那种情景,就像你的脑袋不可能理解什么是无穷大,什么是永恒一样。
你只是说说而已,你在黑暗中只那么一会儿,就受不了啦。
当真的黑暗笼罩全球日寸,你的头脑就无法理解这种现象。
你就会发疯,彻底永远地疯掉!这是毫无疑问的!接着,他十分伤感地说:人类两千年的努力又将毁于一旦了。
明天,整个拉加斯将不会再有一座完好的城市了。
塞里蒙心里稍稍恢复了平静。
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的。
我认为,如果仅仅因为天上没有了太阳,我是不会发疯的。
但即使我疯了,其他人也都疯了,那又怎么会危及到整个城市呢?人们为什么要烧城市呢?谢林也愤怒了。
如果处在黑暗中,你最需要的是什么?你全部的本能反应是什么?——光明,见鬼,是光明!哦?那怎样才能得到光明呢?我不知道。
塞里蒙说。
如果没有太阳,我们获取光源的唯一办法是什么?我怎么知道呢?他俩面对面站着。
谢林说:先生,你只能烧东西。
见过森林起火吗?野炊时,有没有在燃着的木头上炖过东西吃吗?要知道,燃着的木头不仅会散热,同时还会发光。
这应是众所周知的。
当黑暗到来,人们需要光明时,就要烧东西。
所以他们就烧木头?他们烧任何可以烧的东西。
如果手头没有木头,他们就会烧身边的任何东西。
他们得到了想要获取的光明,而同时,每个居民区都会被置身于一片火海之中!他们彼此相视着,各自想着可能会发生的情况。
然后,塞里蒙一声不吭地走开了。
他的呼吸声听起来急促、刺耳,几乎没有听到隔壁房间里忽然响起的喧哗声。
我想,我听到了叶莫特的声音。
谢林竭力克制自己的兴奋,十分平淡地说。
他和范罗可能回来了。
我们去看看他们为什么这么晚才来。
也好!塞里蒙说。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又猛地摇了摇身子,好像要摆脱什么似的。
紧张的气氛顿时消失了。
整个房间一片混乱,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围着两个年轻人,连珠炮似地一个接一个提问。
而这两个人连大衣都还来不及脱去呢!安东拨开人群,很生气地走到他俩跟前。
你们难道不知道剩下的时间已不到半小时了吗?你们俩去哪儿啦?范罗24坐了下来,搓着双手,双颊冻得通红。
他说:叶莫特和我刚做完了一个我们自己的实验。
说来可能有点疯狂。
我们想能否制造出一个黑暗和星星的环境,以便我们能预先知道这种情景究竟是什么样的。
听众中出现了一阵嗡嗡的交谈声;安东的眼光里突然流露出很感兴趣的样子。
你们以前可从未提起过这事。
你们的实验是怎样进行的?唔,范罗说,叶莫特和我很久以前就想到了这个主意。
我们把自己的业余时间都化在这上面了。
叶莫特知道,市中心有一座圆顶的二层楼矮房子——我想,从前是博物馆:最后,我们把它买了下来——你们哪来的钱?安东专横地问。
我们的银行账户,叶莫特70咕哝着说。
化了2000元钱。
然后又自我解嘲似地说:嗯,那算不了什么。
到明天,2000块钱就变成2000张废纸了!是啊!范罗表示同意。
我们买下了那座房子,从上到下铺上了黑天鹅绒,尽量把房子弄黑。
然后在圆屋顶上开了一些小洞,再用金属帽盖住。
金属帽由开关控制,开关一开,帽子就滑向一边。
当然,这些事不是我们自己干的。
我们叫了一个木匠、一个电工和其他一些工人——钱是不成问题的。
主要是想使光线能穿过那些小洞,产生星光的效果。
接着是一阵寂静。
安东生硬地说:你们无权私下做——范罗显得很窘。
先生,我知道——但是,坦率地说,叶莫特和我觉得实验有一定的危险。
如果实验成功。
有一半可能我们会发疯——按谢林的说法,我们想那是完全可能的。
所以我们只能自己冒险。
当然,如果我们能平安无恙,我们想对将要来临的灾难我们会有一种免疫能力。
然后,你们大家也可去那儿体验一下。
可惜,实验毫无结果——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事?叶莫特接过话头。
我们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让眼睛适应黑暗。
那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当四周一片漆黑,你会感到周围的墙和头上的天花板似乎都向你压来。
但我们还是挺过来了,并打开了开关。
屋顶上的金属帽子滑向一边,屋顶上的小洞洞闪闪发光——嗯?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正是在这儿,实验出了差错。
结果什么也没发生。
屋顶仍然是屋顶,只不过上面多了些小洞洞。
看上去就是那么个样子——一个有许多小洞洞的屋顶。
我们一次又一次地试验——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来迟了——但就是得不出我们预计的效果。
大家听着大为震惊,都沉默了下来。
同时,眼睛都转向谢林;这时的谢林,坐在那儿,张大着嘴,一动也不动。
塞里蒙首先打破了沉默。
这是你理论的全部依据,是吗,谢林?他宽慰地笑了。
但谢林举起了一只手。
等一下,让我想想。
然后,他抬起头来,目光中既无疑惑,也无意外之情。
那当然——他刚要讲话,楼上传来当的一声巨响。
比尼立即起身向楼梯上奔去,嘴里叫着真见鬼!其他人都跟了上去。
事情发展得很快。
一到上面的观察室,比尼一眼就看到了被摔得粉碎的感光板,旁边一个人正弯腰站在破碎的感光板前面。
比尼突然向此人猛扑过去,紧紧地扼住了他的喉咙。
两人扭打在一起。
其他人上来了,把陌生人一下子包围了起来,五六个人压在他身上,使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最后,安东上来了,气喘吁吁地说:让他起来!人们不情愿地起身,把陌生人从地上拉起来。
这时,这位不速之客喘着粗气。
他的衣服也被撕破了,额头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他留着一抹精心修剪过的弯曲的黄胡子;一看就知道,他是个星星崇拜派的信徒。
比尼抓住他的衣服,狠狠地摇着:好啊,你这卑鄙小人!你想干什么?这些感光板——我不是有意的,信徒冷冷地说。
那是意外。
比尼顺着他发亮的目光看过去,咆哮着说,我明白了。
你是想打照相机的主意。
算你运气,不小心打碎了感光板。
如果你碰一下这大型远距离摄影机或其他设备,我就让你不得好死。
你等着瞧——他收回了拳头。
安东抓住了比尼的衣袖:别说了!放开他!青年技师犹豫了一下,勉强松了手。
安东把比尼推到一边,站到了信徒的面前:你是拉蒂默,是吗?信徒僵硬地鞠了一恭,指了指他臀部的标记,我是拉蒂默25,教主索尔5的三等助手。
你——安东皱起了白白的眉头——就是上星期与教主一起来参观的人,是吗?拉蒂默叉鞠了一恭。
现在你想干什么?没什么。
除非你们想逼我干什么。
我想,是索尔5派你上这儿来的吧——或者说,是你自己要来?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还会有别的人来吗?我也拒绝回答。
安东看了一下怀表,吼道:你这家伙,你主子要从我这儿得到些什么?我满足了我们之间交易的全部条件。
拉蒂默淡淡一笑,就是不开口。
我向他要资料,安东继续生气地说,这些资料当然只有星星崇拜派才能提供。
对此,我表示感谢。
作为周报,我答应证明星星崇拜派的教义基本上是正确的。
没有必要证明,这个信徒自豪地反驳道。
《启示录》已经证明了。
对,《启示录》只有少数人知道,这没错。
别误解我的好意。
我要为你们的信仰提供科学的依据。
而且,我做到了!信徒的眼睛眯成一条线,显出无限痛苦的样子:对,你做到了——但像狐狸一样狡猾。
你所谓的解释支持了我们的信仰,但同时使我们的信仰显得毫无意义。
你把黑暗和星星说成是一种自然现象,从而剥夺了我们教义的真谛。
这是亵渎神明的行为。
如果是那样的话,也不是我的错。
事实就是事实。
我除了说明事实,还能做什么呢?你的所谓‘事实’只不过是个骗局,是你虚妄的谬见!安东怒气冲冲地跺着脚说:你怎么知道?回答充满了对自己信仰绝对的虔诚。
我当然知道!校长气得涨红了脸。
比尼急切地在他耳边低语。
安东挥了一下手,让他安静下来。
那么,索尔5对我们有什么要求?我想,他仍然认为,如果我们向全世界发出警告,让大家采取措施,以防发疯,这会把无数的人引向灾难。
如果他认为这样做不好,我们可以不再继续那么做。
光你们这一企图已造成了极大的危害。
你们用心险恶,用你们的那些可恶的仪器来获取什么资料。
你们必须立即停止这样做!我们只服从星星的意愿。
’我感到遗憾的是,由于我动作笨拙,没有破坏你们那些可恶的设备。
这对你也没有多大好处,安东回答说。
除了现在我们直接要搜集的资料外,其他资料都全部保藏好了;没有人能毁坏这些资料。
他冷冷地一笑。
但这丝毫不影响你目前的境况——你是个盗贼!是罪犯!安东转身向其他人发令:叫人打电话给塞罗城警察局。
谢林对此颇有微词。
真见鬼,安东,你怎么啦?没有时间叫警察了。
看?——他拨开人群向前走——我来处理这件事吧!安东生气地看着心理学家。
这不是你恶作剧的时候,谢林。
你让我用自己的方式处理这件事好吗?别忘了,现在,你在这儿可完全是个外人!谢林意味深长地撇了撇嘴。
现在我们已来不及叫警察了。
几分钟之内,p的日全食就要开始了——只要这个年轻人答应在这儿不再惹麻烦就行了!那信徒立即回答说:我不再捣乱了。
你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我要警告你们,只要我一有机会,就会完成我来这儿的任务。
如果你们相信我的话,最好把警察叫来。
谢林友好地笑起来。
你这家伙决心倒挺大!好吧,我来给你解释一下。
你看到站在窗前的那个年轻人吗?他身强力壮,很喜欢打架。
他在这儿也是个外人。
日食一开始,他就会把你牢牢地看住。
此外,还有我——我胖了点,赤手空拳打架可能不行,但我能帮他点忙。
那又怎么样?拉蒂默冷冷地说。
听着,我来告诉你,心理学家回答说,日食一开始,我们就把你抓起来——我和塞里蒙,把你关到只有一个门的小壁橱里。
壁橱没有窗,我们用一把大锁把你锁在里面。
整个日食期间,你就得一直呆在壁橱里。
然后,拉蒂默说,呼吸也急促起来。
没有人会放我出来。
我和你一样也知道,星星出现后会发生什么情况——我比你知道得还多!你们都疯了,根本不会想到要放我出来。
我要么在里面闷死,要么饿死,对吗?这就是科学家们对我的态度!但我不会屈服。
这是原则问题;原则问题就不容再商量!安东看上去大为困惑,憔悴的眼睛里流露出烦恼。
真的,谢林,把他锁起来——不,谢林不耐烦地用手势叫安东静下来。
我看,事情还没有那么糟。
拉蒂默刚刚只是想吓唬吓唬我们罢了。
要是我听话不会听音,就不是一个心理学家了。
他冲着那信徒笑了笑。
好啦,你总不至于认为我真的要把你饿死吧!我亲爱的拉蒂默,如果我把你锁在壁橱里,你就看不到黑暗,也看不到星星了。
所有星星崇拜派的教徒都知道,你们的教义上说,如果星星出现时不让你们看到,这等于你们失去了不死的灵魂。
我相信,你是个诚实的人。
我愿意相信你不再捣乱的诺言。
你说呢?拉蒂默的太阳穴中爆起了青筋。
他说话时,声音嘶哑,整个身子也好像萎缩起来。
照你说的办吧!然后,他又大发脾气说,你们今天的所作所为,都会叫你们下地狱!他转过身,大步向门边的三脚高凳处走去。
谢林向专栏作家点了点头:拿把椅子坐在他身边,塞里蒙——这只是一种形式而已。
喂,塞里蒙!可是,记者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他连嘴唇都发白了。
你们看!他指着天空的手指头在发抖;他的嗓音沙哑而又干裂。
当大家的目光都顺着他的手指看着天空时,都禁不住惊讶得张大了嘴;一时,人人屏息呆呆地注视着。
β的一边出现了缺口!被遮住的地方,也许只有手指头那么大小。
但在这些惊呆了的观察者眼里,裂口像屋顶那么大。
大家只是看了一下,接着是一阵伴随着尖叫声的短短的混乱。
然后,大家都匆忙而有序地忙起来——每个人都回到了分配给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在这关键的时刻,没有时间动感情了。
这些人都只不过是科学家,现在得忙于他们各自的工作。
甚至安东也悄悄离去了。
谢林以平淡的口气说,β上开始出现黑点的时间一定在15分钟之前。
这比预计的略微早了一点,但考虑到各种不定的因素,计算上的误差应该说是很小的。
他朝周围看了一眼,踮起脚轻轻走到塞里蒙身边。
此时,专栏作家还在窗前注视着天上。
谢林轻轻地把他拖到一边。
塞里蒙迅速点了点头坐了下来。
谢林吃惊地望着他。
见鬼,朋友,他叫起来,你在发抖。
呃?塞里蒙用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然后想笑一下。
我不太舒服,就是这么回事。
心理学家的眼光变得严厉了:你害怕了吗?不,塞里蒙一下子愤怒得叫起来。
给我点时间,好吗?我一直不相信你们的胡言乱语,从心底里不相信——现在,我相信了。
让我慢慢习惯这种思想观念吧!要知道,你们已为此准备了整整两个月了。
这你就说对了,谢林若有所思地说,听我说,你有家吗?——父母、妻子、儿女?塞里蒙摇了摇头:你是想到了隐避所,是吗?不,你不必为此担心。
我有个妹妹,可她远在2000英里之外。
我连她确切的地址也不知道。
那好,那么,你自己呢?你还有时间可去隐避所。
我走了,那儿正好有一个空缺。
不管怎么说,你呆在这儿没有用武之地,你去那儿替代我,再好也不过了!塞里蒙感到不耐烦了。
他看着谢林说:你以为我吓坏了,是吗?不,听我说,先生。
我是个记者,我被派来是要写这次事件的报导,我自己也想要完成这篇报导!心理学家的脸上掠过一丝淡淡的微笑:我明白了。
职业的荣誉感,是吗?你可以这么说。
不过,我现在真想喝点酒,即使少一点也行。
真的,我太想喝一点了。
他突然停下来了。
谢林用肘猛推了他一下。
你听到了吗?听!塞里蒙朝着他下颚伸出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信徒面对窗口,一脸极度兴奋的表情,嘴里低低地在咕哝着什么,好像是在唱歌。
显然,他对周围正在进行的一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他在说些什么?专栏作家小声问。
他正在念《启示录》第5章的经文,谢林回答说。
然后,他又急忙说,别说话,听,我来告诉你。
信徒越念越兴奋,声音突然高昂起来。
在那些日子里,当拉加斯转向β时,β在天空中停留的时间特别长,直至天上只有β一个太阳,孤零零地悬在空中;当拉加斯运行了一半的轨迹时,β正在天顶;然后,它逐渐变小、变冷,形单影只地照耀着拉加斯的大地。
人们聚集在广场上,聚集在公路上;对所看的景象,他们争论,他们惊讶。
一种异样的沮丧感擢住了每一个人的心。
他们焦躁不安,语言混乱,因为人们的灵魂在等待星星的出现。
正午时分,在三角城,旺德雷特工出现了;他对三角城的人们说,‘哦,你们这些罪人啊!你们藐视正义的行为,现在,向你们算账的时候到了。
现在,洞穴正在吞没拉加斯,吞没你们,吞没拉加斯上的一切东西。
’就在他这么说的时候,黑暗的洞穴的嘴唇已经舔着了β的边缘;从拉加斯上看,β的这—部分已看不到了。
β正在逐渐消失,人们失声大哭,巨大的恐惧笼罩着他们。
黑暗的洞穴笼罩了拉加斯,大地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他们脸上可以感到边上人的鼻息,却看不到对方。
然后,在黑暗中,出现了星星,无数的星星,并传来了妙不可言的优美的乐声,连树叶也随着歌唱起来。
就在那一刻,人的灵魂离开了肉体,没有了灵魂的肉体就变成了野兽。
在拉加斯每座城市的黑暗的街道上,他们到处乱窜,充斥着他们野性的呼叫声。
然后,从星星上落下了天火。
天火所到之处,拉加斯的城市就化成灰烬,人类以及人类创造的一切也焚烧殆尽。
拉蒂默的音调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尽管眼睛没有看来看去,但他已发现他们两个人在看着他。
他继续念着经文,但音调一下子变了,音节之间的连接变得更流畅了。
塞里蒙吃惊地看着那信徒。
他的话听起来似乎有点耳熟,只是口音上有一些难以捉摸的变化,在元音的重读音节上也稍有变化,仅此而已——可是,塞里蒙就是听不懂拉蒂默在念些什么了。
谢林狡黠地笑了。
他用的这种语言,是前几个文明循环中的一种,也许是他们传统中的第二轮循环的语言。
你知道,《启示录》原文就是用这种语言写成的。
没关系,我听够了。
塞里蒙挪过椅子,用手指把头发向后理了理;他的手已不再发抖了。
我现在好多了。
是吗?谢林看上去有点吃惊。
真的,我确实好多了。
刚才我是很紧张。
听着你谈万有引力的理论,看到日食开始,我几乎要完蛋了。
可这个,——他向蓄着黄胡子的信徒轻蔑地伸了伸大拇指——我的保姆以前曾常对我讲这种事。
我一直以来都对此采取嘲笑的态度。
现在,我可不想让这事吓着了我。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并兴高采烈地说:不过,我若想保持清醒,最好还是把椅子移开窗口。
谢林说:对的。
不过,你说话最好低点声。
安东刚从工作台那边伸出头看了看你,那眼光可把你刺死!塞里蒙做了个鬼脸。
我忘了那老家伙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椅子从窗口转过来,回头厌恶地看了一眼,说:我想,对这种星星疯狂症,一定有什么免疫的方法。
心理学家没有立即回答。
此时,β已过了天顶,透过方形窗口的猩红色的阳光,原来是落在地上的,现在已照到了谢林的膝盖上。
他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微暗的天空,然后弯下腰,眯起眼睛,看着太阳。
β上那一小块黑斑逐渐扩大,现在已把三分之一的β太阳遮住了。
谢林感到不寒而栗。
当他直起身子来时,脸颊已没有先前那样红润了。
他也转过椅子,几乎带着歉意地笑了一笑。
在塞罗城,可能有近200万人加入星星崇拜派,宗教将再次复兴。
然后,他用略带讽刺的口气说:在一小时之内,星星崇拜派将有前所未有的兴旺。
我相信,他们将会充分利用这一时机。
喔,对了,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是这么回事。
这些星星崇拜派为何能使《启示录》一个循环一个循环地传下来?最早在拉加斯又怎么写下来的?我想,必定有一种免疫的方法。
因为,如果大家都疯了,谁还能写这本书呢?谢林忧郁地看了看提问的人。
是啊,年轻人。
对此事,我们没有目击者的材料,但我们对所发生的一切有过一些推断,这些推断很可能是事实。
你知道,有三种人,相对来说很少受黑暗和星星的影响。
第一种人,那就是极少数没见到星星的人——他们是盲人;还有那些喝醉了酒的人——他们在日食开始时刚醉倒,直至日食结束才醒来。
他们这些人不能算是真正的目击者,所以我们不能把他们算在内。
还有就是6岁以下的小孩;对他们而言,世界是新奇的,因此,黑暗和星星不会把他们吓坏。
在他们眼里,黑暗和星星只是这个令人眼花缭乱的世界上又一种现象而已。
这你明白吗?听着的人疑惑地点了点头。
我想我明白。
最后,就是那些头脑简单的人,他们不会垮掉。
他们的神经极不敏感,对外界一切他们都麻木不仁——这种人,譬如说,像我们老一代的农民。
是的,儿童的记忆也许不准,他们一会儿这么说,一会儿那么说,再加上半疯的、头脑简单的人混乱的、不连贯的叙述——这些构成了《启示录》的基本材料。
很自然,首先,是儿童和头脑简单的人的话,成了《启示录》的基本材料——他们这些人当然都不能算是历史学家。
在此基础上,每经历一个循环的文明,都加以修改和编辑。
你是不是说,塞里蒙打断了他的话,他们把《启示录》一个循环一个循环地传下来,所用的方法正为我们现在企图把万有引力的秘密传下去的方法一样?谢林耸了耸肩。
也许是吧。
但他们到底用什么方法,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确实把《启示录》传下来了。
我要说明的是,《启示录》无助于我们;尽管里面叙述的一切有事实依据,可也只是一大堆被歪曲了的事实。
譬如说,你记得范罗和叶莫特在屋顶上挖洞的实验吗?——实验没有成功,是吗?是的。
你知道为什么没——他突然停下来,吃惊地站起来。
只见安东正在向他俩走来,脸上流露出惊恐的表情。
怎么啦?安东把谢林拖到一边,谢林能感到安东拉着他肘部的手指头在抽搐着。
轻点声!安东的声音低沉而又痛苦。
从隐避所打来的专线电话上,我听到了一些消息。
谢林急切地打断了他的话。
怎么,他们有麻烦了?不是他们。
安东把他们两个字说得特别清楚。
他们刚刚把隐避所的门锁起来。
他们将在里面一直呆到后天。
他们的安全是不成问题的。
问题是城里的人,谢林——一片混乱。
你不知道——他说话都困难了。
嗯?谢林不耐烦地又一次突然打断了安东的话。
那又怎么样?情况会更糟呢!你怎么在发抖了?然后,又怀疑地加了一句,你身体好吗?安东听出了谢林是话中有话,以为他害怕了,不禁眼冒怒火。
但很快,眼光中又流露出焦虑不安的神情。
你不知道。
现在,星星崇拜派活动非常猖獗。
他们煽动人们来捣毁这座天文台——并许诺,他们可以皈依,可以得到拯救,还作出其他种种许诺。
我们怎么办,谢林?谢林低下头,长时间茫然地盯着自己的脚。
他用指关节击打着自己的下巴,然后干脆地说,怎么办?有什么怎么办的?什么也不必办。
这儿的人知道这件事吗?不,当然不知道。
好!不要让他们知道。
到日全食还剩多少时间?不到1小时。
没什么其他办法了,只能赌一下我们的运气了。
要把那些可怕的暴徒聚集起来,需要时间;让他们到这儿来闹事,需要更长的时间。
天文台离城至少有5英里——他望着窗外,眼光越过山坡,前面是一片农田,再往前是一幢幢白色的城郊住宅,最后是大城市的建筑,在地平线上隐约可见——现在,城市正笼罩在β逐渐减弱的红光中。
他头也不回继续重复说:这需要时间。
继续工作吧。
但愿日全食先出现。
这时,β一半亮一半黑,略微凹陷的黑线正逐渐向太阳的光亮部分移动,看上去犹如巨大的眼睑,斜闭着挡住世界的光。
房间里轻微的嘈杂他已听不到了;他只感到外面的田野寂静无声,连昆虫也吓得不再呜叫了。
所有的一切都在微光中依稀难辨。
他耳边听到有人和他说话,不禁吓了一跳,塞里蒙说:出了什么问题了?喔?不,没有——回到你自己坐位上去吧。
我们妨碍他们工作了。
他们轻轻走到角落里。
有好一会儿,心理学家~直闭口不言。
他拍起手来,松了松领口。
他转动着脖子,但并不感到好过些。
突然他抬起头来。
你是不是呼吸有困难?记者睁大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两三口气。
没有,怎么啦?我想,可能我往窗外看的时间太长了。
那暗淡的光线使我深感不安。
呼吸困难是幽闭恐怖症最早出现的症状。
塞里蒙又深呼吸了一下。
还好,我还没有这个症状。
嗨,看,有人来了。
比尼那肥胖的身影出现在他俩所在的房间角落里,挡住了射进房间的光线。
谢林急切地向他看了一眼。
你好,比尼。
天文学家将身体的重心移到另一只脚上,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我这儿坐一会儿和你们谈谈,好吗?我的照相机已架好了。
在日全食发生之前,还无事可做。
他停了一下,看了一眼那个星星崇拜派信徒。
15分钟之前,他从袖子里拿出一本皮封面的小书,并一直专心一致地读着。
那家伙没有再捣乱吧?谢林摇了摇头。
他身子靠在椅子背上;他皱起眉头,集中心思,尽量使自己能正常地呼吸。
他问:比尼,你呼吸有困难吗?比尼也用鼻子吸了吸气。
我没什么不适的感觉。
是幽闭恐怖症的感觉。
谢林解释说,话里流露出一丝歉意。
噢!对我是另一种感觉。
我的感觉是眼前发黑,一切都模糊不清——是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而且,感到很冷。
喔,对,很冷。
这不是幻觉。
塞里蒙做了个鬼脸。
我脚指头的感觉是好像被装在冷冻运输车里一样。
我们需要的是,谢林插话说,我们得把思想集中在紧张的工作上。
塞里蒙,我刚才不是告诉你了,为什么范罗他们在屋顶上开洞的实验会失败吗?你刚开了个头。
塞里蒙回答说。
他双手一合抱住了一个膝盖,下颚放在膝盖上。
嗯,我是说,他们误解了《启示录》的话,他们只是理解了《启示录》字面上的含义。
也许,根本就没有星星的存在。
你知道,当黑暗笼罩时,我们就特别需要亮光。
然后,我们头脑里就会出现幻觉——那就是星星。
换句话说,塞里蒙插话了:星星只不过是人们因为发疯了而产生的幻觉,而不是因为星星使人们发疯。
这样说来,比尼的照相机还能拍到什么呢?可以证明,要么那是幻觉,要么真有星星。
然后——比尼把椅子拖近他俩,脸上突然出现了少有的热情。
喔,真高兴听到你俩在谈论这个话题。
他眯起眼睛,举起了一只手指头。
我也一直在思考星星的问题。
我有一个古怪的想法。
当然,这纯粹是想象而已。
我提出这个想法,连自己也不怎么看得太认真。
但我认为,这想法至少挺有意思。
你们想听听吗?他好像不太愿意把自己的想法讲出来。
但谢林把身子向椅背一靠,说:讲吧,我听着呢!喔,那好。
假设在宇宙中还有其他太阳。
他开始说了,神情有点窘迫。
我是说,离我们很远很远的太阳,他们的光线传到我们这儿来变得太暗了,我们根本看不见。
这话听来好像我在朗读什么幻想小说似的,是吗?不见得。
可是万有引力的理论告诉我们,这些太阳若存在的话,就会产生引力。
光这一点,就把那些太阳的存在排除了,是吗?不,如果它们远离我们,比尼回答说。
真的很远很远——也许4光年或更远。
那样,我们就无法测量到这些太阳的引力对拉加斯运行轨迹所产生的影响,因为距离太远了,引力就非常小。
也许在遥远的宇宙中,有许多这样的太阳,12个,或许更多些。
塞里蒙吹了一声好听的口哨。
这想法给《星期日增刊》写篇文章倒挺不错的。
在8光年之外有2,4颗太阳!哇!这么一来,我们的宇宙就小得微不足道了。
我们的读者会读得入迷的。
这只是一种想法而已,比尼笑着说。
不过,你明白这个想法吗?在日全食时,这十多个太阳就可以看得见了,因为,E Ill是自己发光的真正的太阳;由于它们离我们太远,所以看上去很小,像小石子一样。
当然,照星星崇拜派的说法,有成千上万颗星星。
这也许是夸大其词了。
宇宙可没那么大,可以容纳成干上万颗星星——要那样,这些星星要互相碰在一起了。
谢林越听越感到有意思。
比尼,你的话有点道理。
夸张是可能的。
你也知道,我们的头脑对比5大的数字总是搞不清楚。
比5大,我们就说‘许多’。
12个就是成千上万——就那么回事。
这可真是个好想法!我还有另一个怪想法’比尼说。
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太阳系的结构十分简单,万有引力的问题也就显得十分单纯了,是吗?假如一个宇宙中只有一颗太阳。
行星绕太阳运行的轨迹是一个完整的椭圆形,那么,引力作用就十分显而易见,并成为不言而喻的公理。
在这颗行星世界上的天文学家也许在望远镜发明之前就发现了万有引力。
因为肉眼观察也足以解决问题了。
不过,这样的太阳系运行会稳定吗?谢林疑惑不解地问。
那当然!这叫做‘一对一’体系。
数学计算已证明了这种可能性。
但使我感兴趣的是从其中引发的哲学思考。
考虑到这一点确实很有意思,谢林表示同意。
这纯粹是个抽象的概念——就像纯气体或绝对零度的概念。
当然,比尼接着说,问题是,在这样的星球上不可能有生命存在,因为没有足够的热量和阳光。
如果星球自转,那一天中半天就是黑暗。
万物生长靠太阳——在这样的条件下,不可能产生生命。
此外——谢林突然猛地站起来,连椅子也向后翻倒了。
安东把灯拿过来了。
他粗鲁地打断了比尼的话。
比尼唷一声回头看了一下,然后宽怀地大笑起来。
安东双手抱了六七根棒,每根棒约1英尺长,1英寸粗。
他看着集合在一起的工作人员。
大家都回去工作。
谢林,你到这儿来帮我一下。
谢林快步走到老人身边。
他俩默默地把棒头一根一根地插在从墙上吊下来的临时做成的金属圆筒里。
就好像是举行最神圣的宗教仪式,谢林擦燃了一根很大很原始的火柴递给安东。
安东把火柴凑到一根木棒的顶端。
火在棒端摇晃了一会儿,开始似乎没有点着。
突然,一声劈啪响,火光把安东布满皱纹的脸庞照在黄色的光芒中。
安东收回了火柴。
室内爆发出_阵欢呼声,把窗子都震得格格作响。
棒头上跳跃着的火焰足有6英寸高!其他棒头也用同样的方法点燃了。
6支火把把房间的后半部照在橙黄色中。
光线很暗,甚至比微弱的阳光更暗。
火光激烈地摇曳着,四周的一切投下的影子也在不停地摇晃着,好像从醉汉眼睛里看到世界。
火把还冒出令人讨厌的烟,房间里的气味就像阴天的厨房。
但火把发着黄色的光。
4小时以来,β的光又冷又暗;现在,这黄色的光芒则别有意味了。
甚至拉蒂默的眼睛也从书本上移开,好奇地注视着。
谢林在身旁的火把上暖着手,也不管细小灰色的烟灰落在他手上。
他喃喃自语,心醉神迷:多美啊!太美了!我从未想到黄色这么美妙!但塞里蒙以怀疑的目光看着火光。
他皱着鼻子,嗅了嗅有着陈腐脂肪臭味的空气,问:烧的是什么?木头。
谢林简单地回答说。
不,不,不是木头。
只是顶端烧黑了,而火焰只是往上蹿。
这正是美妙之处。
这是一种很有用的人造火把。
我们做了几百支。
当然,大部分送到隐避所去了。
你看,——他转身用手帕擦着手上黑黑的烟灰——把粗大的芦杆芯晒干,再浸在动物脂肪中,火点着时,脂肪慢慢烧着了。
火把能连续烧半小时。
很聪明吧,是吗?这是我们塞罗大学的一个年轻人发明的。
在大家激动了一会儿之后,屋里恢复了宁静。
拉蒂默把自己的椅子拉到一支火把下,继续阅读,嘴巴单调地一开一合,在向星星祈祷。
比尼又回到了照相机旁。
塞里蒙抓住机会,为他给明天出版的塞罗城《纪事报》写的文章做着笔记——在这最后的两小时里,他一直有条不紊十分认真地做着采访工作,但同时,他也意识到,这工作已毫无意义。
谢林兴趣盎然地注视着塞里蒙的工作,而塞里蒙则专心致志地记着笔记,没注意到此时的天空已变成深紫红色,日全食开始了。
空气变得稠密了,暮色笼罩了整个房间,好像伸手可及似的。
摇曳着的黄色火光在越来越浓的暮色中显得更为耀眼。
空气中还弥漫着烟火味,并响着火把燃烧时发出的哗哗啪啪的声响。
偶尔听到人们围着工作台轻轻走动的脚步声和人们为了保持镇静做深呼吸的声音——现在整个世界正进入阴影之中。
是塞里蒙第一个听到了新出现的喧闹声。
声音很低,只是模模糊糊似乎有什么嘈杂的声音似的;要不是室内一片死寂,根本就不可能听到。
新闻记者坐直了身子,合起了笔记本,屏息倾听着;随后,十分勉强地穿过天文望远镜与比尼架设的照相机之间的通道,站到了窗前。
塞里蒙发出一声惊叫,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谢林!工作立即停下来了。
心理学家马上来到塞里蒙身边。
安东过来了。
甚至连高高地坐在天文望远镜筒前的叶莫特70也停止了观察,向下张望着。
外面,β像一块重烧着的碎木片,竭力向拉加斯看上最后一眼。
在城市所在的方向,东边的地平线已消失在黑暗之中。
从塞罗城到天文台的道路成了一条暗红色的线,两边是一排树木;在灰暗的光线下,已分辨不出一棵棵的树了,只能看到一片阴影。
但是,让大家注目的是公路本身。
在路上,另一片阴影在移动,样子十分可怕!安东破着喉咙叫起来:是城里来的疯子!他们来了!到全日食还有多长时间?谢林问。
15分钟,可是……可是,他们5分钟内就能到达这儿。
没关系。
让大家继续工作。
我们去阻挡他们。
这地方建造得像要塞一样坚固。
安东,看好这年轻的信徒,讨个吉利!塞里蒙,跟我来!谢林走出房门,塞里蒙紧跟在后面。
螺旋式的楼梯往下延伸,消失在潮湿阴郁的灰蒙蒙之中。
他们一下子就往下冲了50英尺;从开着的门里透出来的摇曳不定暗淡的黄色光线不见了;上上下下的黑影向他们压来。
谢林停了一下,胖乎乎的手抓着胸口。
他眼珠凸出,干咳着说:我——我不能——呼吸了——下去——你自己下去——关上所有的门——塞里蒙往下走了几步,然后转身说:等一下,你能坚持一下吗?他自己呼吸也急促起来。
空气像粘稠的糖浆,在他的肺中进进出出。
一想到自己一个人将进入神密的黑暗之中,心里不禁万分恐惧。
毕竟,塞里蒙也害怕黑暗。
等一下,他说。
我马上回来。
他一步两个台阶地往上奔,心怦怦直跳——并不全由于跑得太急。
他冲进室内,从圆筒里拿了一个火把。
气味很难闻,烟也薰得他睁不井眼睛。
但他紧抓着火把,好像高兴得要吻它一样。
当他飞奔下楼时,火焰往后飘着。
塞里蒙向谢林弯下腰;谢林睁开了眼睛呻吟起来。
塞里蒙用力摇着谢林的身子。
行了,坚持住。
我们有火把了。
塞里蒙高举火把,用肘架着踉踉跄跄的心理学家,在火把的照耀下往楼下走去。
底楼的办公室里仍然有些亮光。
塞里蒙感到自己的恐惧感正在消失。
听,他粗声粗气地说,同时把火把递给谢林:你能听到外面的声音吗?他们能听到那零零碎碎、断断续续的嘶哑的呼叫声。
不过,谢林说得倒不错。
这天文台建筑得像一座要塞一样坚固。
天文台是上一世纪的建筑。
习匿时,新加伏特建筑风格正发展到鼎盛时期;其特点是稳固,耐用,而不是好看。
1英寸粗的铁条插入水泥窗台,做成铁栏栅保护窗户。
墙是用石块砌成的,即使发生地震也不会塌倒。
大门是一大块橡木板,在关键的地方都用铁条加固了。
塞里蒙哐啷一声插上了门上的插梢。
在走廊的另一头,谢林低声咒骂着。
他指着后门的锁,那锁已被撬坏了。
拉蒂默一定是从这儿撬开锁进来的。
片他说。
行了,别光站着不动,塞里蒙不耐烦地叫起来。
帮静窿,把家俱都拖过来——把火把从我眼睛前拿开。
那烟快熏死我了。
他说着,一就砰的一声把一张很重的大桌子顶在门上。
两分钟之后,门后就筑起了一道屏障;凡是房间里的笨重家俱都堆在门后了,当然谈不上美观或对称。
不知在什么地方,从远处传来了拳头打门的声音;这声音隐约可辨。
而门外的尖叫声和怒吼声,听起来则更为实在。
这群暴徒从塞罗城来,心里想的只有两件事:捣毁天文台以获得星星崇拜派的拯救,还有就是他们怕疯狂的恐惧几乎使他们失去了理智。
他们没有时间去找车子、武器,甚至也来不及选领导,搞组织。
他们徒步向天文台走来,并赤手空拳向天文台发起攻击。
现在,他们来了。
β最后一抹光辉、最后一束红光,无力地撒在这群惊恐万状的人身上!塞里蒙嘟哝了一声。
我们回到楼上去吧!在楼上,只有叶莫特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用天文望远镜在观察,其他人都围着照相机,比尼正用沙哑、紧张的声音解释着。
大家都听好了。
我要在日全食之前拍下β,并换好底片,所以每架照相机都要有人守着。
你们大家都知道……曝光的时间吧——大家都表示知道,紧张的气氛使大家都透不过气来。
比尼用手抹了一下眼睛。
火把还燃着吗?没关系,我看到了!他身子往椅背上一靠。
大家记住,别……别想拍好照片。
别浪费时间想一次拍两颗星。
一颗就够了。
还有……如果自己感到不行了,就赶快离开相机。
在门口,谢林对塞里蒙轻声说:把我带到安东那儿去。
我看不见他。
新闻记者没有立即开口。
天文学家的身影在他眼前晃动着,模模糊糊的;头上的火把变成了黄色的斑点。
太暗了。
他抱怨说。
谢林伸出一只手,安东!他摇摇晃晃地向前摸索。
安东!塞里蒙一步跟上,抓住了他的手臂。
我带你去。
他终究设法穿过了房间。
他闭着眼睛,以免看到黑暗;他停止思考,以免头脑混乱。
没有人听到他们走动,也没有人注意他们。
谢林摔到了墙上。
安东!心理学家感到一双颤抖的手碰到了他,后来又缩了回去。
一个声音咕哝着说,是你吗,谢林?安东!他竭力使呼吸正常。
别担心,那批暴徒进不来!信徒拉蒂默站了起来,脸部因绝望而扭曲了。
他已发了誓,违背誓言对他来说就意味着丧失道德。
虽然,他是被迫发誓的,而不是自愿的。
但星星快要出来了,他不能袖手旁观,让——然而,他的的确确发过誓。
当比尼抬头看着β最后一抹余辉的时候,他的脸上呈现出暗红色。
拉蒂默看着比尼俯身准备拍摄。
就下定了决心,同时紧张得指甲都陷进了手心。
开始冲过去时,他摇摇晃晃,步履艰难,眼前除了影子没有别的,脚踏在地板上,也失去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突然,有人向他扑上来,紧紧掐住他的脖子。
他倒下了。
他拼命用脚踢扑上来的人:让我起来,要不我杀了你!塞里蒙痛得眼前一阵发黑,高声喊叫着:你这骗子!卑鄙的小人!新闻记者一下子神智清醒起来。
他听到比尼嘶哑的声音在喊,我拍到了。
大家准备好!然后,令人奇怪的是,他也感到最后一线阳光逐渐褪去直至消失。
同时,他听到比尼最后一声吃力的喘气声,以及谢林的怪笑声——一个刺耳的歇斯底里的笑声;并突然中断了。
接着是一阵突然的的寂静,一种从屋外袭来的、奇怪的、死一般的寂静!塞里蒙松开了手。
拉蒂默的脚有点跛了。
塞里蒙凝视着信徒的双眼,只见一副茫然若失的神情,只是向上瞪着,眼中反射出火把微弱的黄光。
他看到拉蒂默嘴边满是白沫,听到他喉头发出动物似的呜咽声。
带着噩梦一般的恐惧,拉蒂默一手撑地,爬了起来,他眼光转向窗户,只见窗上一片黑色,像是凝结了的血块。
透过窗户,星星在闪闪发光。
那不是我们地球上肉眼所看到的发出微光的3600颗星星——拉加斯处于一个巨大的星团的中心。
3万个强大的太阳,撒下能烧灼灵魂的光芒;那冷漠的光芒比刮过这寒冷、可怕、凄凉世界令人颤栗的寒风更让人觉得可怕。
塞里蒙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喉咙紧抽,不能呼吸,他全身肌肉都由于极度的恐怖和难以抵御的恐惧而颤抖。
他知道,他要疯了;可内心深处还有一点理智仍在呼喊,竭力想驱散无望的潮水般袭来的黑暗的恐惧。
发疯很可怕,知道自己要发疯就更可怕——知道过一会儿之后,你的肉体仍将存在,然而,所有健全的理智都将死亡,都将被黑暗的疯狂所吞噬。
这是黑暗——黑暗、寒冷和毁灭!明亮的宇宙之墙被粉碎了,那可怕的黑色的断垣残壁正在掉下来,向他挤来、压来,并把他淹没。
他碰到一个人正在地上爬着,在他身上绊了一下。
他双手摸着僵硬的脖子,一瘸一拐地朝发光的火把走去;在他发疯了的视觉中尽是火光。
火光!他尖叫着。
安东在什么地方哭泣,那呜咽声听上去十分可怕,就像是一个受了极度惊吓的孩子。
星星——所有的星星——我们以前都不知道。
我们以前什么也不知道。
我们以前总认为,全宇宙中只有6个星星——这就是宇宙——这些星星以前我们从未见到过——黑暗也从未见到过——黑暗——黑暗——永远、永远的黑暗。
墙倒了——从前我们不知道——我们无法知道——什么也——有人去抓火把,火把倒下去熄灭了。
就在那一瞬间,可怕而冷漠的寒星更逼近了。
窗外的地平线上,在塞罗城那个方向,发出了猩红的光,光越来越亮,但那不是太阳的光。
长夜又来临了。
(铭章 译)推广科幻小说体裁的人在20世纪30年代末和40年代,许多新生作家,包括阿西莫夫在内,最初是作为坎贝尔流派的作家而崭露头角的,然而,罗伯特‘A·海因莱思(1907-1988)从一开始就独树一帜。
他的所作所为,恰好与坎贝尔所提倡的科幻小说相吻合。
而且,科幻小说正在准备向以前从未涉足过的领域开拓。
当时只缺一位带头人,一位能像19世纪60年代的凡尔纳、19世纪90年代的威尔斯和20世纪初的伯勒斯那样在科幻小说界独当一面的人物。
在科幻小说领域中,坎贝尔本人当过门卫、教练和啦啦队长的角色,他能够对科幻小说的进化施加非同一般的影响,但是,他单枪匹马还是难成其事;为此,他和斯特里特~史密斯出版社达成了协议。
海因莱恩真可谓生逢其时。
威尔斯曾经承认机遇在他的成功道路上所起的重要作用。
在他的《自传实验》一书中,他这样写道:19世纪的最后1O年,对新生作家而言,是大好的黄金时机,而我正是和这一代奋发上进的人一起交上好运的。
……人们在期待新书的出版和新生作家的出现。
在失意的服役生涯之后,海因莱思开始为自己找寻理想的用武之地;而当时,科幻小说正处于威尔斯所述的类似境地。
海因莱恩生于密苏里州的巴特勒,就读于堪萨斯城的学校。
他于1929年毕业于海军学院,在全班243人中名列第20位。
他服现役时任军舰指挥官一职,直至1934年因患肺结核而退役。
自此以后,他,一直肺结核病缠身。
为了实现自己的夙愿,他开始学习天文学;然而,再次由于健康原因,他不得不中断在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的研究生学业。
随后几年里,他干过政治、银矿开采、建筑及房地产等方面的工作。
1939年,他在《激动人心的奇异故事》杂志中看到一则短篇小说业余写作竞赛的通知。
他从少年时代起就是科幻小说的忠实读者,因此,他决定报名参赛。
但是,当故事写完时,他觉得其价值超出了竞赛的提供的50美元奖金,于是,他把故事先寄给了柯里尔双周刊,后又寄给了《惊奇故事》杂志。
坎贝尔为此付给他70美元的稿酬。
这是步入科幻小说作家行列最好的时期,同时也是最槽的时期。
当时,美国正在开始从大萧条中摆脱出来,而欧洲却面临着战争的威胁。
在科幻小说界,出现了相当繁荣的局面:在以《惊异故事》、《奇异故事》和《惊奇故事》三本杂志为一体的基础上,增加了1938年的《神奇科学故事》和1939年的《惊人故事》、《著名幻想侦探小说》、《惊讶故事》、《超级科学故事》、《奇异的历险》、《行星故事》、《科幻小说》和《未来小说》等杂志。
在1938年,奥森·韦尔斯根据威尔斯的小说《星际战争》改编的广播剧引起了全国听众的震惊。
然而实际上,没有专门的科幻小说书籍得以出版,没有机会来编纂科幻小说选集,除了在科幻杂志上发表作品以外,再没有地方可以发表,也几乎没有科幻电影出现:人们对《失去的世界》(1925)、《隐身人》(1933)和《即将发生的事》(1936)表示出短暂的兴趣之后,随后的15年里,几乎没有出现科幻电影,也没有任何事情能够引起人们长久的兴趣。
海因莱恩一心一意想要改变所有这一切。
在许多方面,他帮助向更广泛的读者推广科幻小说,起到了推动作用。
在最初的两三年里,通过为《惊奇故事》写作(有几篇小说用笔名在其他杂志上发表),海因莱思确立了他当时作为主要的科幻小说作家的地位。
他的早期作品主要涉及一系列在不远的将来发生的事情;这些作品的设想框架是相同的,也就是坎贝尔称之为的(并于1941年正式刊印的)未来的历史。
在此期间,海因莱恩创作的故事及小说有《格格不入》、《安魂曲》、《如果这事继续下去》、《道路必须压平》、《考文垂》、《大爆炸》、《宇宙》和《玛士撤拉的孩子们》。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海因莱恩曾经作为一名平民工程师在美国费城海军基地的海军航空实验站工作(并说服德·坎普和阿西莫夫也加入他的行列)。
战争结束以后,海因莱思需要突破一些新的障碍。
第一个障碍是一些一流杂志——《星期六晚邮报》及其他一些类似的杂志,现在均已不复存在——很少发表科幻小说。
而今,海因莱思的一系列作品逐渐开始在《邮报》、《宝库船》、《城乡》、《蓝皮书》、《少年生活》及《美国退伍军人杂志》月刊上出现。
科幻小说再也不像以往那样被高级杂志拒之门外了。
第二个障碍是出版商。
第一次突破是在二次大战期问和之后由选集的编者引起的。
第二次突破是几年以后由科幻小说迷成立的出版社引起的,随后由一些老资格的出版商扩大了突破口。
海因莱思为成人写的书先由幻想出版社、格诺默出版社和沙斯塔出版社出版,后由道布尔迪出版社和普特南出版社出版。
第三个障碍是青少年,对此,无人知晓其存在。
海因莱恩为斯克里布纳出版公司写了《伽利略号火箭飞船夯(1947)和《太空军校学员》(1948)。
这些,连同他以后创作的青少年题材的小说,成为引导青年一代入门科幻小说的代表作品。
此后10年里,他准备每年创作一部小说。
这些小说不仅能赚大钱,而且,由于他掌握了写作的窍门,能够取:得艺术上的成功。
其中一些小说(《星上野兽》、《银河系公民》、《穿上宇航服——去旅行》、《航天军队》和《火星的波德卡纳》)将在科幻杂志上连载。
在此类小说即将告一段落之际,斯克里布纳出版公司拒绝出版《航天军队》,海因莱恩随即转向普特南出版社。
《伽利略号火箭飞船》引起了又一次突破。
小说中的部分内容被1950年的电影《目标月球》所采用。
海因莱恩和两三位合作者一起共同创作了剧本;乔治·帕任该部影片的制片。
科幻电影历史学家约翰·巴克斯特认为,该部影片标志着50年代科幻电影兴旺葶荣的开始。
海因莱恩的最终成就在于一位科幻作家创作了第一部大获成功的小说《异乡的异客》(1961)。
虽然该书大获成功时是以平装本出现的(第一部以硬废书形式出版的科幻畅销书据称是1977年弗兰克。
赫伯特的《沙丘的孩子们》),但它仍然成为与《蝇王》、《第二十二条军规》、《环形世界的君子们》齐名,并为读者争相购阅的书。
小说中对性的大胆描述可能为以后的科幻小说开创了先例。
海因莱恩拥有的最大财富是他的职业态度、他的求知和不断充实自己的能力,以及他尝试新领域的意愿。
他的作品展示了他的坚定的正义感和得体的行为规范——以及他的有关自由意志论、杰出人物统治论和军国主义的信念,这些信念尚有商榷之处--=~虽然他的作品题材多变,很难用他在作品中表达出的观点或人生哲学来对他加以评说。
然而;与其他任何作家相比,海因莱恩更有能力在有限的篇幅内,令人信服地呈现出经过精心加工的背景,包括整个社会在内。
这一点,连同他以记叙文为主、少量充满活力的散文为辅的倾向,为后来的科幻小说作家提供了可以效仿的模式。
安魂曲是作为《出卖月球的人》一书的最后插曲而重印的,该书于1950年由沙斯塔出版社出版。
它作为一部安魂曲,一方面是因为本世纪初以来它被划入科幻小说的范畴,另一方面是因为它代表着千年以来人类渴望到达天空中闪耀的那个世界——月球的梦想。
它是一种新的科幻小说形式的开始,这种新形式的科幻小说欲在茫茫星系中寻找外星人,进行探险,寻求生存,追寻梦想,并且探索人类的新的定义。
《安魂曲》[美] 罗伯特·A·海因莱恩 著在南太平洋萨摩亚群岛的一座高山上,有一座坟墓。
墓碑上刻着这样几行字:在广阔无垠的星空下,请掘好我的坟墓,让我安息!我快乐地活过,我无憾地死去,在此我为自己立下遗嘱!请为我刻一块这样的墓碑:他找到了归宿长眠在此,犹如水手从海上远航归来,犹如猎人从山上打猎回家。
这几行字出现在另一个地方——潦潦草草地写在从一个压缩空气瓶上撕下来的标签上,标签被一把小刀扎在地上。
这不太像平常的集市。
赛马比赛并不令人激动,即使好几位参赛者都声称他们的马具有丹·帕奇神马①的血统。
在马戏表演的场地上,零零散散搭着一些帐篷和摊棚,摊贩们看上去个个无精打采,神情沮丧。
【① 丹·帕奇(Dan Patch),美国标准种驾车赛马,被誉为神马。
】D·D·哈里曼的司机看出没有必要在此停车。
他们正驱车前往堪萨斯城参加一个董事会议;确切地说,是哈里曼本人。
司机开车如此匆忙,自有他自己的道理,他是想赶去参加第18大街晚上进行的社交活动。
可是,老板不但在此停了下来,而且还到处溜达。
不过,他对赛马的跑道和中间穿插的杂耍表演并没有多大兴趣。
在跑道的那一边,有一大块用篷帐围住的场地,场地的入口呈弧形,擂着许多漂亮的彩旗,门口还张贴着红色和金色字体的海报:┏━━━━━━━━━━━━━━━━━━━┓┃ 欢迎光临月亮火箭 ┃┃ 你将有幸观看公开飞行表演 ┃┃ 每日两场 ┃┃ 首批登月宇航员乘坐的正是这种火箭 ┃┃ 欢迎您前来乘坐!!——只需25美元 ┃┃ ┃┗━━━━━━━━━━━━━━━━━━━┛一个10岁左右的小男孩在入口处转悠着,眼睛直直地盯着这张海报看。
小弟弟,想进去看看宇宙飞船吗?小男孩的眼睛一亮:哎呀,先生,我当然想啦。
我也一样。
来吧。
哈里曼化50美分买了两张粉红色的入场券以后,便和那男孩一起走进围住的场地,去看那艘火箭飞船。
小男孩向前跑着,带着童年时代所特有的那种真诚、那种专注。
哈里曼仔细打量着飞船的卵形外壳那圆滑的曲线。
凭着职业的眼光,他发现,这种飞船由一个喷气式发动机推进,其分级操纵器位于它的中腹部。
他透过眼镜、眯着眼睛在看大红色船体上用金色颜料写成的船名——无忧无虑。
他又化了25美分,进入控制舱参观。
一进舱内,哈里曼眼前一片黑暗。
当他的眼睛渐渐适应了由于舷窗上的滤光片而引起的昏暗以后,他那充满爱意的目光便停留在控制台的各种按键和控制台上方的半圆形仪表刻度盘上。
每一件可爱的小装置都在它们原来的位置上。
他熟悉这一切——他已经把所有这一切深深铭刻在他的心里。
此时此刻,面对着仪表板,他浮想翩翩,一种甜甜的满足感顿时涌遍他的全身。
就在这时,驾驶这艘飞船的飞行员走了进来,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
对不起,先生。
我们就要开始飞行了。
嗯?哈里曼一惊,转过身来看着说话的人。
只见他是位英俊的小伙,大脑袋,宽肩膀,浑身充满着活力——他的眼神显得满不在乎,一张嘴也有点自我放纵,但下巴显得很坚定。
哦,对不起,船长。
没关系。
哎,我说,嗯……呵……船长——麦金太尔。
麦金太尔船长,请问您这次飞行能否带一名乘客?这位老人急切地将身子凑近他。
噢,当然可以,只要你愿意。
跟我来吧。
他把哈里曼领进一间靠近大门、标着办公室字样的小棚。
医生,这位乘客需要体检。
医生用听诊器在哈里曼瘦削的胸部听了听,接着又在他胳膊上扎了根橡皮带。
不一会儿,医生解开橡皮带,看着麦金太尔,摇了摇头。
怎么样,医生?不能去吗?是的,船长。
哈里曼看看医生,又看看船长,脸上明显流露出失望的表情。
你不准备带我去吗?医生无奈地耸了耸肩:我甚至不能保证,你能经受得住起飞阶段。
要知道,先生,他继续善意地说,不仅仅是你心脏有问题,无法承受巨大的加速,而且,像你这么大年纪的人,骨头很脆,已经高度钙化,很容易在起飞时因震动而骨折。
火箭这一行,是年轻人干的。
麦金太尔补说了一句:对不起,先生。
我想让你去,可是医生受雇于贝茨县集市协会,他必须保证,我不能带上任何可能因加速而受伤的人。
老人很痛苦,肩膀无力地垂了下来:我就盼着飞行。
真对不起,先生。
麦金太尔说完,转过身走了,哈里曼跟着他走了出去。
请问,船长——什么事?飞行结束以后,你和你的……呵……机械师能否跟我一同进餐?飞行员疑惑不解地看着他:当然可以。
谢谢。
麦金太尔船长,我真弄不懂,为什么人们要中断地球——月球的飞行。
几个小时以后,哈里曼这样说道。
在巴特勒小镇一冢最好的饭店的雅座餐厅里,炸鸡和热乎乎的小圆饼在餐桌上放着。
这是一家三星级的海那赛和科罗纳科罗纳斯饭店,它的环境舒适怡人。
在这儿,他们三人可以自由自在地交谈。
喔,别给我倒,我不喜欢喝这种酒。
噢,别给他倒那酒。
麦克——你很清楚,是G条规定把你给限制住了。
麦金太尔的机械师一边说一边又给他自己倒了杯白兰地。
麦金太尔看上去闷闷不乐:不过,我要是真喝上几杯,又能怎么样?我应该可以改改——那可恶的苛刻的规定真让我感到厌烦。
你在跟谁说话?你这走私犯!我承认,我搞过走私!可谁又会不搞呢——那些岩石那么好,谁不渴望把它们带回地球呢?我曾经有颗钻石,大得像——不过,如果那次我没被抓住的话,今晚我肯定会在月亮城的。
你也会在那儿的,你这个醉鬼——在那儿,男孩子们给我们买喝的,而女孩子们呢,微笑着向我们递眼色——他埋下头,轻轻地哭了起来。
麦金太尔摇了摇他:他喝醉了。
没关系。
哈里曼插了一句。
说给我听听,你真的对不再飞行感到心满意足了吗?麦金太尔咬着嘴唇:不满足——他说的对,真是这样。
这种巡回飞行表演根本不像吹嘘的那样。
我们在密西西比河流域飞上飞下,飞越每个乡村的垃圾堆——睡在旅游营地上,吃在炊事帐篷里。
我们如今有一半时间由于县治安官对飞船这样那样的扣押而无法飞;另一半时间,又有禁止这事那事的团体通过禁令要我们呆在地面。
这决不是一个宇航员过的生活。
如果你到月球上去,情况会好一些吗?哦——那当然啰。
我回去以后,不能再进行地球——月球的飞行了。
不过,要是我在月亮城,就能找到活干,为公司找矿——他们总是缺少干这种活的火箭飞行员,他们也不会在意我的经历。
如果我不再喝酒,总有一天他们会让我再飞的。
哈里曼心不在焉地拨弄了一阵调羹以后,抬起头:你们两位年轻人愿不愿意接受一份工作?有可能。
什么工作呢?‘无忧无虑号’是你们自己的吗?那当然,是我和查理的——除了两三种扣押权以外。
它怎么了?我想把它包下来——让你和查理带我去月球!查理猛地一下坐了起来:麦克,你听见他说的话了吗?他想让我们把那破玩艺儿飞上月球!麦金太尔摇摇头:那绝对不行,哈里曼先生。
那艘宇宙飞船已经破旧不堪,况且使用的燃料也不合标准——只是汽油和液态空气。
查理整天东修西补的,说不定哪天它就会完蛋。
这样好了,哈里曼先生,查理插话说,我们去弄一份游览许可证,这样就可以坐那家公司的飞船去。
你看怎么样?不行,孩子,老人回答道,我不能那样做。
你们很清楚,国会在授予那家公司独家开发月球的权利时,附带了条件——任何一个身体条件不合格的人,不得进入太空。
公司必须对飞越同温层的所有公民的安全和健康承担全部责任。
作出这种正式的规定,是为了避免刚开始火箭旅行时人员的大量死亡。
而你不能通过体检?哈里曼摇了摇头。
算了吧——如果你能花得起钱雇我们,那你为啥不去收买那家公司的两位医生呢?以前就有人这么做过。
哈里曼苦笑着:我知道有人这么干过,查理,可我没法这样做。
要知道,我有点太出名、太惹人注目了。
我的全名是迪洛斯·D·哈里曼。
您说啥?您就是老D·D呀?喔唷!真见鬼!您自己就拥有该公司的大部分;您应该能够想干啥,就干啥,管它规定不规定的。
孩子,你有这种想法,很正常。
可是,实际上并不是这么回事。
有钱人不比其他人自由;他们并不自由——太不自由了。
我曾经照你说的那样试过,可其他几位董事根本不允许我那样做。
他们担心失去他们拥有的特权。
他们在——嗯——政治联络方面化了一大笔钱才使他们能保持手中的特权。
这么说,我将成为一位——竟有这等事,麦克?一个人有许许多多的钱,可他却无法随心所欲地去花。
麦金太尔没有吭声,等着哈里曼接着往下说。
麦金太尔船长,如果你有飞船,你会带我去吗?麦金太尔用手搓着下巴:这样做是违法的。
我会让你觉得这样做是值得的。
当然,他会带您去的,哈里曼先生。
麦克,你肯定会这样做的。
月亮城!哦,我的宝贝!您为啥如此向往月球呢,哈里曼先生?船长,这是我毕生真正想干的一件事——从童年时代起。
我不知道能否把这一点向你解释清楚。
就像我生来向往航空一样,你们年轻人生来喜欢火箭飞行。
论年龄,我比你们大多了——大概要大50岁。
在我小的时候,几乎没有人相信人类会登上月球。
你们是在火箭的时代出生和长大的。
当人类第一次登上月球时,你们还小,连法定的投票年龄都没到。
当我小的时候,人们却嘲笑这种观点。
但我相信——我真的相信。
我读过凡尔纳、威尔斯和史密斯的小说,我相信我们能够做到——而且一定做得到。
我自己也下了决心,一定要到月球表面上去走走,看看她的另一面,还要从月球上看看悬在空中的地球的模样。
过去,我经常不吃午饭,省下钱向美国火箭协会交会费,因为我想让我自己相信,我在为人类登上月球的那一天早日到来尽了力。
而当那一天真的到来时,我已经老了。
我够长寿的了,但我不会让自己就这样白白死去——决不会!——直到我登上月球为止。
麦金太尔站起身,伸出了手:哈里曼先生,您去找艘宇宙飞船,我来开。
好样的,麦克!您看,哈里曼先生,我说过他会干的。
在驱车向北前往堪萨斯城的一小时行程中,哈里曼陷入了沉思,而且还时不时打个盹儿。
他和那些上了年纪的人一样,瞌睡很轻,入睡又很难。
很久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情像变幻不定的梦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那是——噢,对了,是1910年——一个小男孩在一个暖和的春天的夜晚。
那是什么?爸爸?那是哈雷彗星,宝贝。
它从哪里来?我不知道,儿子。
是从天空中某个地方来的。
真是美——极了,爸爸。
我想去摸摸它。
恐怕不行,儿子。
迪洛斯,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你把我们积攒下来买房子的钱全都投到那家疯狂的火箭公司去了?好了,好了,夏洛特,你别那么说。
我那样做并不疯狂;而是很明智的商业投资。
不用多久,火箭就会满天飞,轮船和火车将会被淘汰。
你看看,那些有先见之明、投资亨利·福特公司的人,现在的日子过得多好啊。
我们以前谈过这事了。
夏洛特,人类飞离地球、前往月球,甚至行星参观的那一天一定会到来的。
现在才刚刚开始。
你非得这样大声嚷嚷吗?对不起,可你——我觉得有点头痛。
请你来房间睡觉时,尽量轻点声。
他没有去睡觉。
整整一晚上,他一直坐在外面的阳台上,望着满月在星空中缓缓移动。
第二天早上肯定会有麻烦的,麻烦和少语的沉默。
不过这次他会坚持己见的。
在大多数事情上他可以让步,在这件事上绝对不行。
夜晚是属于他的。
今晚,他要单独和这位老朋友呆在一起。
他仔细搜索着她的脸。
澄海①在哪里?真可笑,他居然认不出它来了。
他小时候经常可以清楚地看到它。
看来,他很可能需要再配一副眼镜——经常像这样工作,对眼睛肯定不好。
【① 澄海—一文学上指月球表面此较平坦的前部,实际也是平原。
】但是,他没有必要看;因为他知道它们的确切位置:澄海,丰富海,静海——它显得那么连绵起伏!阿尔卑斯山脉,喀尔巴阡山脉,还有带着神奇光芒的第谷环形山。
它们远在24万英里以外——要绕地球10圈。
当然,像这样一点距离上的差距,人类是完全可以逾越的。
嗨,他几乎能够到达月球并触摸它,在那儿靠着榆树打盹儿。
他没有受过教育,在这事上他是无能为力的。
孩子,我想好好和你谈一谈。
好的,妈妈。
我知道,你明年想上大学。
——难道只是想吗?他一生就盼望着能上大学,盼着进入芝加哥大学,在摩尔顿①的指导下学习,然后到耶克斯天文台,在弗洛斯特博士的手下工作——我也想让你明年上大学。
可是,由于你爸爸不幸过世,你的妹妹们也一个个长大,要养活这么一家人是越来越难了。
你向来很乖,很听话,会帮妈妈支撑这个家的。
我知道你会理解的。
是的,妈妈。
【① 摩尔顿(1872-1952),美国天文学家。
】号外!号外!同温层火箭抵达巴黎!快来看哪!一位戴着眼镜的瘦小男人一把抓过报纸,又匆匆返回办公室。
看看这篇,A·J。
嗯?……真有意思,可那又能咋样?你不明白吗?下一步是抵达月球!天哪,迪洛斯,你太着迷了。
你的问题是,那些毫无价值的杂志看得太多了。
就在上个星期,我发现我儿子也在看那一类杂志,我把他好好教训了一顿。
你的家人也该把你收拾一下。
已到中年的哈里曼抬平他那窄窄的肩膀。
他们一定会到达月球的!他的合伙人哈哈大笑了起来: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随你的便!儿子想要天上的月亮,爸爸也会去为他摘来的。
可你却死死抱定你的那些折扣和佣金不放;钱就化在那上面了。
汽车悠闲地驶进帕索,接着又拐进阿默大街。
老哈里曼从睡梦中不安地惊醒,开始自言自语。
但是,哈里曼先生——手拿笔记本的年轻人显得很不安。
老人嘟哝着。
我说过了,卖掉它们。
我要尽快把我拥有的全部股份兑成现金:宇航公司,宇航供应公司,阿特米斯矿,月亮城娱乐场,还有其他许多股份,统统都给我卖掉。
这样做,会使股票市场下跌。
你也就无法兑现股票的全部价值。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承受得了。
你指定投在第谷天文台和哈里曼奖学金的那些股份,打算怎么处理?噢,对了,那些别卖。
建立一个托拉斯。
这件事早就该做了。
告诉卡门斯先生,让他起草文件。
他知道我的要求。
这时,办公室间的联络信号灯闪了起来。
先生们已经到了,哈里曼先生。
请他们进来。
就这样,阿什利,你忙去吧。
阿什利正往外走,麦金太尔和查理走了进来。
哈里曼站起身,快步迎上前去招呼他们。
请进,孩子们,请进。
见到你们,真是太高兴了。
来来来,快请坐,抽支雪茄。
很高兴见到您,哈里曼先生,查理打着招呼。
说真的,我们需要见您。
碰到麻烦了,先生们?哈里曼扫视着他们的脸。
麦金太尔开口答道。
您现在还打算给我们工作做吗,哈里曼先生?是的,当然是这样。
你们该不是变卦了吧?绝对不是。
我们现在需要您提供的工作。
您看,‘无忧无虑号’现在正躺在奥塞治河中,她的喷气发动机连同喷油器完全裂开了。
天哪!你们没有受伤吧?没有,只是有点扭伤和擦伤。
我们是跳下来的。
查理哈哈大笑起来:我只用牙齿就在河里抓住了一条鲇鱼。
很快,他们便谈开了正事。
你们俩得为我去买艘飞船。
这事我不能公开进行;我的同事会猜出来我想干啥,他们会阻止我的。
我将给你们提供所需的全部资金。
你们去找一种船,它经过改装就能适合这次飞行。
好好编个故事,说你们在为某位花花公子购买同温层快艇,或者说你们想要开辟北极——南极的旅游航线。
说什么都行,只要没人怀疑它用作太空飞行就可以了。
接着,在这艘船得到运输部准许可以进行同温层飞行以后,你们就转移到西部的一片沙漠上去——我将找一块可用之地,并把它买下——然后我和你们一起干。
到那时,我们可以安装额外的燃料箱,改动喷射器、计时器以及其他一些装置,使得该船适合这次飞行。
你们觉得怎么样?麦金太尔显得犹豫不决:这太费事了。
查理,你认为没有码头和工场,你能完成改装吗?我?当然可以,我能行——在你的鼎力相助下。
给我所需的工具和材料,不要一个劲地催我。
自然,改装出来的飞船不会漂亮——我不图它漂亮。
我只想要艘船,在我啪啪转动钥匙时不会爆炸就行了。
绝对不会爆炸的,麦克。
你对‘无忧无虑号’也是这么认为的。
你说这话可不公平,麦克。
您来评评理,哈里曼先生——那船实际上是堆废物,这一点我们大家都很清楚。
而这次不一样,我们准备花些钱,把它搞得像回事。
是不是这样,哈里曼先生?哈里曼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说的没错儿,查理。
钱是不成问题的。
要多少,有多少。
这点我们根本不用担心。
看看,我所说的薪水和奖金是否让你们满意?我不想让你们缺钱花。
——大冢知道,我的当事人是他最近的亲属,对他的利益极为关心。
根据我们在法庭上出示的证据,我们坚持认为,在过去的几周里,哈里曼先生的所作所为已经清楚地表明:一位曾经在金融界才华横溢的人,如今已经变得衰老了。
为此,我们带着深深的遗憾,请求尊贵的法庭宣布,哈里曼先生已无力处理自己的一切事务,同时请求法庭指定一名管理人,以保护他的经济利益,以及他未来的继承人和受让人的利益。
说完,律师坐了下来,露出一副自鸣得意的样子。
卡门斯先生开始发言:尊贵的法庭——如果刚才这位尊敬的朋友已经讲完了——我想在此提请法庭注意,他最后所说的几句话完全暴露了他的真正目的。
‘未来的继承人和受让人的利益。
’很显然,原告认为,我的当事人在处理自己的事务时,应该保证他的侄子、侄女和他们的子子孙孙坐享荣华富贵。
我的当事人的妻子已经去世;他也没有孩子。
在过去的日子里,他一直慷慨大方地资助他的姐妹和她们的孩子,而且,他还为那些没有经济收入的亲属设立了养老金。
看看现在,这些人贪得无厌,比兀鹫还贪,因为他们不想让我的当事人安安静静地去死——他们竭力阻挠我的当事人,不让他随心所欲安享晚年。
他的确卖掉了他拥有的财产;这对一位想退隐的老人来讲,有什么可奇怪的呢?的确,在财产清算时,他遭受了一些票面损失。
‘一件东西的价值在于它能给人带来什么。
’他准备退隐,需要现金,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呢?应该承认,他曾经拒绝和他那些可亲可爱的亲戚们讨论他要做的事情。
但是,哪条法律、哪条准则规定一个人在任何事情上都要和他的侄子们商量呢?因此,我们请求法庭确认,我的当事人有权做他喜欢做的事,驳回起诉,让那些爱管闲事的人去管好自己的事。
法官摘下眼镜,若有所思地擦了擦。
卡门斯先生,本法庭和你一样,非常尊重个人自由,因此你可以放心,本法庭采取的任何决定,都完全尊重你的当事人的利益。
人都要变老,人都会老眼昏花,在这种情况下,必须得到保护。
在明天以前,我将对此事进行周密的考虑。
现在休庭。
摘自《堪萨斯城明星报》:古怪的百万富翁突然失踪——没有在已休会的听证会上露面。
法警在搜索了哈里曼经常光顾的地方以后报告说,他前一天就已经失踪不见了。
蔑视法庭诉讼的法院传票已经发出,而且——沙漠上的日落,比起狂热的舞蹈乐队来,更能刺激人的胃口。
查理就证实了这一点,他用一片面包,把最后一点火腿肉汁蘸着全部吃完。
哈里曼给两位年轻人各递了一支雪茄,自己也拿了一支。
我的医生声称,这些烟草对我的心脏不好,哈里曼一边说一边点燃了雪茄,可自从我和你们一起呆在这个牧场以来,我的感觉好多了,我真有点怀疑他所说的话了。
他吐了一团蓝灰色的烟雾以后,继续道,我认为,一个人的健康并不取决于他做什么,而是取决于他是否想做什么。
我现在正在做我想做的事。
一个人有求于生活的,仅此而已。
麦金太尔赞同地说道。
孩子们,你们的活干得怎么样了?我这边情况很好,查理答道。
今天,我们完成了对新油箱和燃料管道的第二次压力测试。
地面的测试已全部完毕,只剩下校准运转了。
那化不了多少时间——如果不出什么问题的话,只要4小时就够了。
你呢,麦克?麦金太尔扳着手指一件一件地说着:食物和水已经装到飞船上了,三件真空服、一件备用服和维修工具都准备好了,药品也备好了。
小运货车把同温层飞行所需的全部标准设备也全都运来了。
只是最新的月球星历表还没有到。
你什么时候需要呢?啥时候都行——现在它们应该到了。
那倒不是问题。
那些所谓去月球有多困难,完全是为哗众取宠而骗人的鬼话。
总之,您能够见到月球——这不像在海上航行。
给我一个六分仪和好的测距仪,我就可以送您去月球上的任何地方——根本不用看历书或星历表——仅仅靠有关相对速度方面的常识就行了。
不用啰里啰嗦讲那么多你准备的东西,麦克。
查理告诉他。
我们知道,这些事对你来说易如反掌。
你的主要意思是,你已经准备完毕,可以出发了,是不是?是这意思。
那么,今晚我就可以进行那些测试了。
我有点神经质——事情进展得太顺利了。
如果你来帮我一把,我们半夜就能睡觉了。
好吧,等我把这支雪茄抽完。
他们默默地抽了一会儿烟,各自想着临近的旅行,想着旅行对他们的意义。
老哈里曼一想到他毕生的梦想很快就能实现时,激动万分,但他试图强压住内心的激动。
哈里曼先生——嗯?什么事,查理?人怎样才能发大财,就像您这样?发财?我说不上;我从没有想方设法去发财。
我从不想有钱,也不想出名或类似的事儿。
噢?是的,我只是想活得长一些,亲眼看见我的梦想成为现实。
我很平常,没有什么特别的;有许多人跟我一样——他们当中有无线电爱好者、望远镜制作者以及航空爱好者。
我们建立了科学俱乐部、地下实验室和科幻小说协会——他们这些人普遍认为,一期《电气实验者》比大仲马写的所有的书还要浪漫传奇。
我们也不想成为霍雷肖·阿尔杰①塑造的那一类致富英雄;我们只想造宇宙飞船。
这不,我们有些人确实造成了。
【① Horatio Alger(1832-1899),美国儿童文学作家。
】天哪,大伯,你讲的这些事真叫人激动。
确实让人激动,查理。
这是一个充满神奇和浪漫的世纪,尽管它有种种缺点。
而且一年一年变得更奇妙、更激动人心。
是的,我并不想发财;我只想活得长一些,能够看到人类登上别的星球,而且,如果上帝保佑的话,我自己也能够到达月球。
他小心翼翼地把1英寸长的白色烟灰弹到烟灰缸里。
生活还是很美好的,我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麦金太尔把他的椅子往后~推。
走吧,查理,准备好了吧?好了。
他们都站起身。
哈里曼刚要开口说话,却突然抓住胸部,脸色一下子变得灰白。
快扶住他,麦克!他的药在哪儿?在他背心口袋里。
他们小心地扶着他到长沙发上躺下,把一小粒玻璃胶囊在手绢上弄碎以后,凑到他的鼻子底下。
胶囊在慢慢地挥发,他的脸渐渐有了点血色。
他们再没有什么可做的,只是静静地等着他恢复知觉。
查理打破了不安的沉默:麦克,我们别干了。
为什么呢?这是谋杀。
在第一次加速以后,他就会永远站不起来了。
也许会这样,但那是他想干的事。
你听他说过。
可我们不该让他这样做。
为什么呢?告诉一个人不要拿生命作赌注去干他真正想干的事,这既不关你的事,也不关这可恶的进行家长式统治的政府的事。
我还是觉得不合适。
他毕竟是一位很有身份的老人。
那么,你拿他怎么办呢——把他送回堪萨斯城,让那些贪婪成性的人把他关进疯人院,让他在那儿心碎而死吗?不不不——不能那样做。
你先去,为测试运转做做准备。
我马上就来。
第二天早晨,一辆宽轮胎的沙漠敞篷轿车颠簸着驶进了牧场前院的大门,并在房子前面停了下来。
一位身材结实、面容沉着但和蔼可亲的人下了车,开口向迎面走来的麦金太尔问道:你是詹姆士·麦金太尔吗?什么事?我是这一带的联邦副司法官,我带来了一份逮捕你的命令。
什么罪名?阴谋策划违反航空防备法令。
查理插了进来:什么事,麦克?副司法官答道:我想,你一定是查尔斯·卡明斯。
这是逮捕你的命令,还有逮捕一位名叫哈里曼的命令,以及法庭要求查封你们的宇宙飞船的法令状。
我们没有宇宙飞船。
那么,你们在那问大棚里放的什么?同温层游艇。
真的吗?好吧,等宇宙飞船弄出来了,我再查封它。
哈里曼在哪儿?就在那儿。
查理用手指了指,并没有注意到麦金太尔阴沉的脸色。
副司法官转过头去看。
就在这时,查理丝毫不差地狠狠击中了他的下巴,只见副司法官无声地瘫倒在地。
查理监视着他,一边搓着手指关节一边呻吟道:这根手指在我当棒球的游击手时弄骨折过。
我老是要伤着这根手指。
让大伯进飞船船舱去,麦克打断他的话,并让他躺在吊床上,用搭扣扣住。
明白了,船长。
他们打开辅助发动机,把飞船滑出了飞船棚,然后调转方向,开始穿过沙漠平原,寻找起飞用的宽敞的空地。
麦金太尔从驾驶舱右舷的窗口往地面看,看到了副司法官。
他一直在闷闷不乐地盯着他们看。
麦金太尔系好安全带,穿上紧身衣,对着轮机舱的话筒开始讲话:一切准备好了吗?查理?一切准备就绪,船长。
不过,你现在还不能起飞,麦克。
它还没有命名呢!没时间搞你那套迷信的东西了!哈里曼微弱的声音从话筒中传了过来:叫它‘疯子号’吧,只有这个名字最合适!麦金太尔把头在衬垫中放好,用力转动两把钥匙,随即又很快地一个接一个连着按了三个键,就这样,疯子号飞离了地面。
你好吗,大伯?查理焦虑不安地查看老人的脸。
哈里曼舔了舔嘴唇,费劲地开口说道:干得好,孩子们。
再好不过了。
从现在起,加速还不错。
我给你解开,这样你可以自由一些。
但我想,你最好还是在吊床上躺着。
他用力把搭扣解开。
哈里曼没有完全抑制住的呻吟声出现了。
怎么了,大伯?没事儿。
啥事都没有。
你给我把那边松开。
查理用机械师特有的灵敏的手指匆匆地在老人身体的一侧摸过。
你骗不了我,大伯。
不过我也没办法,只有等着陆以后再说。
查理——什么事,大伯?不能把我挪到舷窗那边去吗?我想看看地球。
现在还什么都看不见哩,全让爆炸的气浪给遮住了。
一旦我们加快速度进入惯性滑行,达到转换点,我就把你挪过去。
这样行不行,我给你吃一片安眠药,当我们停下喷气发动机时再叫醒你。
不行!啊?我不睡。
好吧,随你便,大伯。
查理奋力走到飞船的前部,一下子坐在飞行员座位的常平架上。
麦金太尔流露出疑问的眼神。
还好,他还活着,查理告诉他,但目前状况不太好。
怎么不好了?他的肋骨断了两三根,其他情况我还不清楚。
我不知道他能否坚持到这次旅行结束,麦克。
他的心脏跳得咚咚咚的响,真吓人。
他能坚持下来的,查理。
他还算强壮。
强壮?他像金丝雀那样纤弱。
我不是这意思。
我是说他内心很坚强——那才是最重要的。
反正都一样。
如果你想要飞船上的人个个平安着陆,你最好尽可能缓慢地降落。
我会的。
我打算先绕月球作一次巡回航行,然后再沿渐伸曲线进入月球。
我想,我们的燃料够用了。
当他们开始在自由轨道上进行惯性滑行时,查理放下吊床,把哈里曼连同吊床一起挪到舷窗的旁边。
麦金太尔沿着水平轴转动飞船,使飞船的尾部正对着太阳,然后,他又开动两个跟飞船成正切、并相互对称的喷气发动机喷了一阵火舌。
使飞船围绕着自身的纵向轴慢慢地作螺旋式旋转,从而人为地产生了一点引力。
由于惯性滑行开始时产生的失重现象,老人已经初次体验到了自由飞行时特有的那种晕船感:而现在飞行员这样做,正是为了给他的乘客尽可能减少些不舒服的感觉。
但是,哈里曼却全然不顾他自己有多难受、多恶心。
月球就在那儿,和他多少次想象的一样。
月球在舷窗外壮观地转过,它看起来比他以前见到的要宽一倍,他所熟悉的月球的种种特征,都清晰地——呈现在他的眼前。
当飞船继续慢慢绕月球飞行时,地球渐渐进入他的视线。
地球本身,正如他想象的那样,看上去就像一颗高贵的卫星。
从飞船上看见的地球,比从地球上看到的月球大7倍,而且,它比银色的月球看起来更加赏心悦目,更加美丽多姿。
此刻,大西洋海岸正值日落之时——那道影子恰好落在哈得逊湾,并且划过北美的东海岸,直到古巴,同时遮掩了南美洲东部突出的部分。
他欣赏着太平洋那柔和的蓝色,感知着陆地上绿色和褐色的地质结构,观赏着极地那白色的世界、蓝色的海水。
加拿大和辽阔的西北部被云层遮盖了,那是一片控制该大陆的低气压区。
它闪耀着比极地更加绚烂夺目的白色。
随着飞船的缓慢移动,地球已渐渐超出他的视线,紧接着,星星一个又一个地从舷窗口闪过——依旧是他早已熟知的那些星星,但是,在完美的、活生生的黑色背景衬托下,它们显得更稳定,更明亮,而且不眨眼。
随后,月球再度翩翩浮现在他的眼前,引起了他的遐想。
他感到幸福,一种宁静的幸福,这是大多数人都享受不到的,即使在漫长的一生中。
他感到他是一位活着的普通人,抬头看着星星,心中充满渴望。
他至少沉睡过一次,可能还说过胡话,因为,当他突然惊醒时,他的脑海里出现了妻子夏洛特呼唤他的情景。
迪洛斯!那个声音在说。
迪洛斯!别在外面呆着,快进来吧!晚上那么冷,你会得重伤风的。
可怜的夏洛特!她是一位好妻子,一位温柔贤惠的妻子。
他确信,夏洛特临死时唯一的遗憾就是:担心他不能好好地自己照顾自己。
她不曾分享他的梦想和需要,可这并不是她的错。
当他们缓缓转向月球离地球最远的一面时,查理把吊床架了起来,以便让哈里曼从右舷窗口观看。
他快乐地——辨认那些他再熟悉不过的地标,他有1000张这些地标的照片。
这些地标勾起了他的思乡之情,仿佛他就要回到祖国的怀抱。
当他们转回到向着地球的一面时,麦金太尔开始减速,准备在阿里斯塔恰斯环形山和阿基米德环形山之间的雨海上着陆,距离月亮城大约10英里。
这次降落进行得还可以,各方面的因素都考虑到了。
他不得不在没有地面指挥的情况下降落,他也没有副驾驶员替他操作测距仪。
由于他一心想要轻轻着陆,结果,他已经偏离目的地30英里左右了。
他确实已经尽了最大努力。
刚一着陆,飞船颠簸不平。
当他们急速滑行直至停下时,飞船两边扬起了粉末状的浮石。
查理来到控制舱。
我们的乘客咋样啦?麦克急切地问道。
我去看看,我不敢打赌。
麦克,这次降落糟透了。
真该死,我已经尽力了。
我知道你尽力了,船长。
不必在意。
结果,飞船上的乘客还活着,脑子也清醒,只是鼻子流着血,嘴唇上有一团粉红色的泡沫。
他很虚弱,硬撑着想从吊床上爬起来,他俩见状一起过去把他扶了起来。
真空服在哪儿?是他说的第一句话。
冷静点,哈里曼彝生。
你还不能出去,我们先要对你进行急救。
把真空服给我!急救可以等一会儿。
他们默默地照他吩咐的做了。
他的左腿几乎派不上用场,他们不得不一人一边搀扶着他穿过密封门。
由于他本身很轻,在月球上的重量也只有20磅,因此,他们毫不费力。
一下飞船,他们发现,离飞船50码左右有一处地方可以让他靠着看看景色,还有一大堆火山渣可以让他的头也靠上。
麦金太尔凑近老人,他头上的帽盔正好紧贴着老人的帽盔,并对他说道:你呆在这儿看看风景,我们去准备到月亮城的旅行。
从这儿过去,有40英里路,相当近。
我们得把备用空气瓶、食物以及其他一些物品带上。
我们很快就回来。
哈里曼无声地点了点头,并紧紧握住了他们戴着防护手套的手,力量大得惊人。
他静静地坐在那儿,双手搓着月球表面的泥土,细细体昧着自己的身体在月球上轻飘飘的感觉,觉得很好奇。
在经历了那么多的曲折之后,他的心终于有了宁静的归宿。
身上的伤痛,再也不会烦扰他了?他来到了向往已久的地方——实现了自己的夙愿。
在他的头顶上,是高悬在上的地球,一个巨大的蓝青色卫星。
在他的左边,一眼望去,只见太阳上部的边缘矗立在阿基米德环形山的险崖之上。
而他的脚下则是——月球,以及月球的泥土。
他在月球上了!他向后躺下,一动不动,一种满足感就像洪流一般,流遍他的全身,涌入他的内心。
他的注意力一时又分散了,他又一次感到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
真傻,他这样想;我已经老了——爱走神了。
在船舱里,查理和麦克正在把扁担装到担架上去。
好了。
这样行了,麦克说道,我们去把大伯叫醒,该出发了。
我去好了,查理答道,我去把他背过来。
他轻得没什么分量。
查理去的时间比麦金太尔预料的要长。
他独自一人回来了。
麦克等他把密封门关上、把帽盔往后一推,便开口问道:出事啦?别弄担架了,船长。
已经不需要了。
是的,就这样。
他继续说,该做的我都做了。
麦金太尔没有说话,弯下腰开始系上宽宽的滑雪板,要在粉末灰上行走,这是必不可少的工具。
查理照他的样做。
随后,他们把备用的空气瓶背在肩上,穿过密封门,往外走去。
他们懒得去关密封门外的那道门。
(张萍 译)第二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