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晚餐还没吃完一半。
我开车送她回家,一路上拼命向她道歉。
她对我同情得不得了,甚至提出要跟我一起去医院,但是我不能让老爸看到她,至少不能这么早就让他们见面:那会很可怕的。
我一把她送回住处就立刻把保时捷飚到了时速八十英里,只用十五分钟就赶到了医院——很走运,没被警察逮住。
我冲进急诊室,意识也跟平时大不一样了——超级警惕、担惊受怕、眼中只看得到正前方。
我只想找到老爸,在他死前见他最后一面。
在急诊室问讯处等着的该死的每一秒钟我都深信可能是老爸的最后一秒,深信我没机会跟他说再见了。
我几乎是吼着告诉分诊室的护士我老爸的名字,她告诉我老爸在哪儿,我立马跑了过去。
我记得当时我在想:如果老爸已经死了,她肯定会说些安慰我的话,所以他肯定还活着。
我先看到了站在绿帘子外面的安托因。
他的脸不知道怎么被抓伤了,血迹斑斑,他看上去很恐慌。
怎么回事?我大叫,他在哪儿?安托因指向绿帘子,我听到帘子后面有说话的声音。
他突然呼吸困难,接着脸变黑了,有点儿发青。
他的手指也变青了,于是我叫了救护车。
他似乎是在为自己辩护。
他还——嗯,他还活着。
伙计,这个老家伙还真坚强。
他弄的?我是在问他脸上的伤痕。
安托因点点头,不好意思地微笑着说:他不肯上救护车,他说他没事。
我差不多跟他拉扯了半个小时,我本来应该把他拎起来扔上救护车的。
希望我没耽误了叫救护车的时间。
一个穿着绿色制服的小个子黑皮肤年轻人走到我跟前:你是他儿子?嗯?我回答。
我是佩特大夫。
年轻人说。
他跟我年纪不相上下,可能是医生或是实习医师之类的。
噢,你好。
我顿了一下,嗯……他能活下来吗?看起来应该没问题。
你父亲只不过是感冒了。
但是他没有任何多余的呼吸能力了,所以小感冒对他来说也是致命的。
我能看看他吗?当然。
他说着走上前拉开了帘子。
有个护士正在给老爸挂吊针袋。
一个透明的塑料罩盖住了他的嘴巴和鼻子,他正盯着我。
他看起来基本上没什么变化,只是显得体格更小,脸也比平常要苍白。
他身上连着几个监控器。
他伸手把面罩拉了下来。
看他们大惊小怪的。
他说。
他的声音很虚弱。
感觉怎么样,卡西迪先生?佩特大夫问。
噢,好极了,老爸回答,语气里满是讽刺,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我认为你比你的护理员的状况要好。
安托因正偷偷地走过来看他。
老爸突然看起来很有负罪感。
噢,他啊。
安托因,你的脸,不好意思啦。
安托因一定也知道我父亲的道歉至多如此了,他看上去松了一口气。
我得到了教训。
下次我会用力反击的。
老爸露出了重量级拳击冠军的笑容。
这位先生救了你的命。
佩特说。
是吗?老爸问。
当然。
老爸稍微扭了扭头,盯着安托因。
你干吗那么拼命?他问。
不想这么快就要去找另一份工作。
安托因迅速回答道。
佩特大夫对我轻声说:他的胸部X光片显示正常——当然是对他来说——他的白血球计数是八点五,也很正常。
他的血液气体表明他正在逐渐呼吸衰竭,不过目前看来他情况稳定。
我们给他打了抗生素吊针、输了氧,还打了类固醇吊针。
面罩是做什么用的?我问,氧气?那是喷雾器。
Albuteral(一种气喘喷器所搭配使用的药水——译者注)和‘爱喘乐’,都是支气管扩张剂。
他俯向我父亲,把面罩拉回原位。
您很坚强,卡西迪先生。
老爸只是眨巴眨巴眼睛。
何止!安托因沙哑地大笑着说。
我们出去一下。
佩特大夫拉上帘子往外走了几步,我跟了上去,而安托因继续陪着老爸。
他还在抽烟?佩特大夫突然问。
我耸耸肩。
他的手指上有烟渍。
你知道,这太疯狂了。
我知道。
他这是在自杀。
反正他也要死了。
可是,他现在在加速死亡的过程。
也许这正如他所愿吧。
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