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2025-03-30 08:59:55

对偶然站在河岸上观望的人来说,或者对乘游艇在拉帕哈诺克河上从容行驶的人来说,懒洋洋地坐在一条旧划船里的三个人,象是一般周末出去钓鱼的人。

他们穿着褪色的衬衫,粗蓝布裤,戴着帽子,帽子上绕着常用的各种鱼钩和作为钓饵的假虾。

渔网包着的半打装啤酒盒在船边的河水中摇晃,这一切都是典型象征。

三个人当中最矮的那一个,生着一头红发,形容憔悴,靠着船尾,好象在打盹,两手无力地握着一根钓竿,钓鱼线上装黄红白色软木浮子,就在离小船吃水线二英尺的地方漂荡。

第二个人懒懒地坐着看杂志。

第三个人笔挺地坐着,机械地扔出银白色的诱饵。

他身材高大,鼓爱的大肚子从解开扣子的衬衫里凸出来,愉快的脸上,一双蓝色的眸子懒懒地看着。

他完全象个和善老爷爷的样子。

约瑟夫·肯珀海军上将,完全象个慈眉善目的人。

一个人有着他那样难以置信的权力,是不会睡眼惺松地眯起眼睛看人,也不会大发雷霆象满嘴喷火的龙王那样的。

他慈祥地看着打盹的人:我看你不是存心要钓鱼,吉姆。

这是人类发明的最没有用的事情。

桑德克答道。

还有你呢,西格兰姆先生?我们抛锚以来你一次都没有下过鱼钩。

西格兰姆的目光从杂志上移向肯珀:海军上将,污染河水里即使有鱼能够幸存,也象是廉价恐怖影片的变种,至于味道那就更糟了。

既然是你们二位先生请我来的。

肯珀说,我怀疑你们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桑德克既没有表示同意,也没有否认:你就放宽心好好欣赏大自然吧,乔。

暂时忘了你是海军参谋长吧。

有你在这儿就好办。

我认识的人当中,只有你对我说起话来态度傲慢。

桑德克咧嘴笑了笑:你总不能一辈子让大家都拍你马屁。

你就把我当作一服良药吧。

肯珀叹口气:你从海军退休的时候,我以为一劳永逸把你扔掉了。

现在看来你象个该死的小商贩似的,又缠上我了。

听说我走的时候五角大楼的人乐得在楼道里手舞足蹈。

咱们可以这么说,谁也没有因为你离开了掉眼泪。

肯珀慢慢地把鱼饵摇上来,得了,吉姆,我认识你多年,还能不明白你是有事要缠着我吗?你跟西格兰姆先生想干什么?我们在打泰坦尼克号的主意。

桑德克随便地说。

真的吗?肯珐依旧摇他的绕线轮。

真的。

肯珀又摔出鱼钩:干吗?想拍几张照片作宣传吗?不是,想把它打捞上来。

肯珀再也不摇了,回头盯着桑德克:你是说泰坦尼克号?正是。

吉姆,我的伙计,这次你真的说滑了嘴了。

你真要我相信的话……这不是什么神话故事。

西格兰姆插嘴道,是白宫直接批准打捞的。

肯珀端详着西格兰姆的脸庞:那么我可以假定你是代表总统的啰?是的,先生,是这么回事。

肯珀说:我得说你们工作的方式相当奇怪。

能劳驾说明一下……我们到这儿来,海军上将,就是为了要说明一下。

肯珀转身对着桑德克:你也参与这件事,吉姆?桑德克点点头:我们就这么说吧,别看西格兰姆先生说话细声细气,可担负着极大的责任。

好,西格兰姆,你说吧。

为什么要巧立这么个名目,为什么要把一条破船捞上来?海军上将,我们从头说起吧。

首先我负责政府中一个高度机密的部门叫做米塔处。

从来没听说过。

肯珀说。

联邦政府机构名称目录里没有我们的名字。

即使中央情报局、联邦调查局和国家安全局也没有我们活动的记录。

一个秘密的智囊团。

桑德克简单地说。

我们不只是一般的智囊团。

西格兰姆说,我们的工作是设想出将来会出现的概念,然后设法使之成为有效的工作系统。

这得花千百万美元。

肯珀说。

谦虚使我不能说出我们预算的确切数字,海军上将,可是我又不得不承认,我可以花的钱比十位数多一点。

我的上帝!肯珀轻声说,你说能花十亿以上。

无人知道的一个科学家组织。

西格兰姆先生,你引起了我的兴趣。

也引起了我的兴趣。

桑德克酸溜沼地说,直到现在为止,你是以总统侍从的名义,通过白宫渠道,寻求海洋局协助的。

为什么要用这种马基雅维里式的手段呢?因为总统命令要严格保密,海军上将,以免泄漏风声让国会出知道。

他的政府最不希望国会克扣米塔处的经费。

肯珀和桑德克彼此看了一眼,点点头。

他们看着西格兰姆,等他往下说。

嗯。

他继续说,米塔处设计出一种防务系统,代号叫作西西里计划……西西里计划?我们是用国际象棋中西西里防御这一个名称来命名的。

这个计划是微波激射原理的一个变化方案。

比如说,我们让一定频率的声波穿过带有已激发原子的媒质,就可以把声音激励到极高发射状态。

这和激光相类似。

肯珀说。

在某种程度上相类似,西格兰姆答道,不过激光射出狭窄的光能束,而我们发出的是宽阔的扇型声波场。

那除了震破许多人的耳鼓以外。

桑德克说,还有什么用处呢?你总记得小学里学过的东西,海军上将,声波是以圆圈形散播出去的,就象池塘里扔进一块石子产生的波纹一样。

我们的西西里计划能把声波扩大一百万倍以上。

这个巨大的能量一旦释放出来,它就在大气中散开,把空气粒子推向未释放出的力量的前方,把它们压缩成为一堵紧密的、穿不透的、直径几百平方英里的墙。

西格兰姆停顿一下,搔搔鼻子,我不打算把实地应用时的方程式和技术细节说出来使你们腻烦。

详细情节太复杂了,不宜在这儿讨论,但是你们很容易就能看出它的潜在能力。

向美国发射的任何敌方导弹碰到这个无形的壁障,在它进入目标地区之前,早就粉身碎骨,无影无踪了。

真的……真的要搞这个系统吗?肯珀迟疑地问。

是的,海军上将,我向你保证,这是做得到的。

就是现在,抵挡导弹全面进攻所需的一批设施已经在建设之中了。

天啊!桑德克脱口喊道,这是最锐利的武器了。

西西里计划不是武器。

它纯粹是保护我们国家的一种科学方法。

真难以想象。

肯珀说。

你倒设想一下,把一架喷气飞机的轰鸣声扩大一千万倍。

肯珀好象被这一切搞得茫茫然了:可是这种声音……不会破坏地面上的一切东西吗?不会,这种能力既对准空间,又在扩散过程中积累起能量。

对站在海平面上的人,就象是远方雷声那样毫无害处。

这跟泰坦尼克号有什么关系?要把声波激励到最适宜于发射的程度,需要一种叫作钅拜的元素。

我们急于要得到的就是这个东西,先生们,因为世界上惟一已经知道的大量钅拜矿石,早在一九一二年由泰坦尼克号运回美国了。

明白了。

肯珀点点头 那么打捞这条船是使你们防御系统能成事实的最后一着啰?只有钅拜的原子结构才能发生作用。

把它的已知性能输入电子计算机,我们就可以拟订出三万比一可能成功的计划。

可是为什么要把整条船捞上来?肯珀问道,为什么不打开船舷,取出钅拜呢?这样我们就得用炸药爆破的办法进入货舱。

这使矿石破坏无遗的危险太大了。

总统和我都认为打捞船身多花的钱,比失去矿石的危险更值得。

肯珀又抛出了他的鱼饵:你是位实事求是的思想家,西格兰姆,我承认这一点。

可是你怎么知道,能把泰坦尼克号整个打捞上来呢?在海底泡了七十五年,它也许成了一大堆生锈的垃圾了。

我的工作人员对这个问题有一种看法。

桑德克说。

他把鱼竿放到一边,打开鱼具箱,拉出一个信封:你看看吧。

他把几张4x5的照片递给肯珀。

象是一大堆海底垃圾。

肯珀说。

说得对。

桑德克答道,我们潜艇上的摄影机老是碰到过往船只扔下去的垃圾。

他指指最上面的一张照片,这是在离百慕大四千英尺的地方找到的,船上做饭用的一个炉子。

第二张是个汽车发动机上的滑轮,在离阿留申群岛四千五百英尺的地方拍下来的。

这两样都无法确定是什么时候的东西。

这个,这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时一架格拉曼F4F式飞机,是在冰岛附近一万英尺深的地方发现的。

我们找到了有关它的记录。

这架飞机的驾驶员是斯特劳斯中尉,一九四六年三月十四日,因为燃料耗尽掉到海里的,机身毫无损伤。

肯珀拿着下一张照片,伸直手臂: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这是塞福一号在考察洛拉莱急流时,对发现的东西的现场照片。

乍一看象是一般厨房用的大漏斗,后来发现是个喇叭。

他把沃格尔修复以后照的相片给肯珀看。

这是一个短号。

肯珀纠正道,你说是塞福一号捞上来的?是的,从一万二千英尺深处捞上来的。

它从一九一二年以来一直在海底。

肯珀杨起了眉毛:你想跟我说:它就是泰坦尼克号船上的吗?有文件为证,我可以给你看。

肯珀叹了口气,把照片还给桑德克。

他的肩膀耷拉下来,疲倦萎靡,不再象个壮年人的样子,倒象好久以来一直挑着重担似的。

他从鱼网里抽出一瓶啤酒,啪一声打开塞子:你想说明什么问题?桑德克抿着嘴微微一笑,它在我们眼前已经有两年了——飞机就是两年前发现的——可是我们完全没有看到它包含的可能性。

啊,当然,有人议论过这架飞机的良好状况,可是没有一个海洋学家真正明白它的意义。

一直到塞福一号捞起喇叭才算真正明白了它的含义。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肯珀谈淡地说。

首先,桑德克继续说,那架F4F型飞机百分之九十是铝,你知道盐水侵蚀铝侵蚀得厉害。

可是那架飞机在海底四十多年,看来跟刚出厂的新飞机一样。

喇叭也是这样。

它在海底快八十年了,还象新生婴儿的屁股一样亮。

你能解释吗?海洋局两位最能干的海洋学家正在用电子计算机整理数据。

目前一般推测是由于几种因素共同造成的:深海底下缺乏危害性的海生物,底层海水含盐量或盐浓度低,深水水温差不多到冰点,还有含氧低,这就减低金属的氧化过程。

海底的东西所以腐蚀缓慢,可能是由于其中一个因素,也可能是由于所有这些因素。

等我们看到泰坦尼克号以后,就可以更加明白了。

肯珀考虑了一会儿:你要我干什么?保护我们。

西格兰姆答道,如果苏联得知我们在干什么,他们除了打仗以外会想尽一切办法阻碍我们,抢走钅拜。

这一点你们尽可以放心。

肯珀说。

他的语声突然变得果断了:俄国人把鼻子伸到大西洋我们这一边之前,先得好好想想。

你们打捞泰坦尼克号的工作一定能得到保护,西格兰姆先生。

这件事我可以向你作钢铁般的保证。

桑德克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乘你那么慷慨的机会.乔,请问是不是能借用一下莫多克号?莫多克号?肯珀重复了一下,她是海军中最好的深水打捞船。

我们也需要那条船上的船员。

桑德克得寸进尺地说。

肯珀让冰凉的啤酒罐头滚过他的前额:行,莫多克和它的船员都是你们的,外加你们还需要的人和装备。

西格兰姆吁了口气:谢谢你,海军上将,我很感激。

你们的想法很有意思。

肯珀说,可是困难重重啊!什么东西都来之不易。

西格兰姆说。

你们的下一步呢?桑德克回答了这个问题:我们把电视摄影机放下去寻找船身,察看它损坏的程度。

你会找到什么,只有上帝知道了……肯珀突然停下来,指着桑德克的颤动着的浮标,老天爷,吉姆,你钓到一条鱼了。

桑德克懒洋洋地靠到船边:可不是吗,他微笑着说:但愿泰坦尼克号也一样愿意跟我们合作。

我怕因此要花好多钱。

肯珀说,这次他的嘴角上没有露出一丝微笑。

皮特合上乔舒亚·希鲁斯特的日记看看会议桌对面坐着的梅尔·唐纳:那么原来是这样。

都是事实,完全是事实。

唐纳说。

可是那个钅拜,或者不管你们叫什么,在海水里浸了那么多年,不会失去它的性能吗?唐纳摇摇头:谁知道呢?谁都不曾有过足够数量的钅拜,足以弄清它在各种情况下会有什么反应。

那它可能失效。

要是安全地躺在泰坦尼克号的保管库里,还不至于失效。

我们研究的结果表明这个保管库是防水的。

皮特往后一靠,看着那本日记:这是一场大赌博。

我们明白。

这象让一群孩子只用几根绳子和一个木筏,从伊利温里打捞起一辆佩顿式但克似的。

我们明白。

唐纳又说了一通。

光是打捞起泰坦尼克号的经费就是不可想象的。

说个数目吧。

早在一九七四年,中央情报局仅仅打捞起一艘苏联潜艇的船头,就花了三亿多美元。

从一万二千英尺深的水里,打捞起净重四万六千万吨的一条客轮,我无法想象究竟需要多少钱。

那你就猜猜看吧。

这项工程由谁付钱?财务由米塔处负责。

唐纳说,你只当我是隔壁邻居一个友好的银行家吧,你不妨跟我说,要使打捞工作顺利进行,你认为要花多少钱。

我一定把这笔款子悄悄转到海洋局年度工作预算里去。

有个两亿五千万,总可以干起来了。

这比我们的估计还少一些。

唐纳满不在乎地说,我说你别把自己框住。

为了保险起见,我另外再给你加上五。

五百万吗?不。

唐纳微笑说,五亿。

守卫人员让皮特出门以后,皮特将车停在路旁,隔着铁链栅栏细看着史密斯搬运和仓库公司。

我才不信呢。

他自言自语地说,我一点都不相信。

接着他象是抗拒催眠术者的命令似的,异常困难地把排挡慢慢移到开上,开着汽车回城里去了。

《北海沉船》作者:[美] 克莱夫·卡斯勒(重要说明: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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