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2025-03-30 09:00:02

家。

家就是斯普罗尔,就是BAMA,波士顿——亚特兰大都市轴线(Boston-Atlanta Metropolitan Axis)。

假如在每千兆字节一个像素的巨大屏幕上,设计出一个地图映像程序来表示这里数据交换频率的话,曼哈顿和亚特兰大在屏幕上只能看到一片白光。

接着它们开始脉动,密集的城市交通可能会造成你的模拟器过载。

你的映像会变成超新星①似的,模糊难辨。

你提高显示比例。

每百万兆字节一个像素。

达到每秒一亿兆字节时,那你就能辨认出曼哈顿中心的一些街区,和亚特兰大老城周围那些有着上百年历史的工业区的轮廓了……凯斯从梦中醒来。

他梦到了许多机场,梦到了莫莉穿着黑色皮衣裤带着他穿梭在成田机场、斯希普霍尔机场、奥利机场的人流中……他看见自己在一间售货亭买了一瓶丹麦伏特加,是用塑料长颈扁瓶装的那种,那是在黎明前的一个小时。

斯普罗尔某处,钢筋混凝土地基下面,一列火车把一股污浊的空气扯过一条隧道。

火车车体静静地在电磁感应气垫上滑行,但被扯动的空气使隧道发出唆唆声,渐渐降低,几不可闻。

震动传到了他的房间,灰尘从脱湿镶木地板的缝隙中飘了起来。

他睁开眼,看见莫莉裸着身子,正睡在他刚好够不着的一块崭新的粉红色钢化泡沫塑料上。

头顶上,阳光透过被煤烟熏黑的天窗网格射下来。

足有半平方米本来是玻璃的地方给换成了废纸板,一条粗大的灰色电缆从天窗上吊下,离地只有几厘米。

他侧身躺着,细细观察她的呼吸,她的胸部,还有胁腹部那战斗机般迷人的优美曲线。

她身① 超新星是某些恒星在演化接近末期时经历的一种剧烈爆炸。

这种爆炸都极其明亮,过程中所突发的电磁辐射经常能够照亮其所在的整个星系,并可持续几周至几个月才会逐渐衰减变为不可见。

材苗条、匀称,肌肉宛如舞蹈演员。

房间很大。

他坐起来。

房间里除了一块宽大的粉红色床板和床板边的两个一模一样的崭新尼龙包,再没别的东西了。

墙上也没窗户,只有一扇白色的金属防火安全门。

墙壁上刷了无数层白色乳胶涂料。

工厂区。

他知道这种房间,这种楼房;这里的房客们在夹缝中生存,一种介乎于犯罪的艺术与艺术的犯罪之间的夹缝。

他回家了。

他把脚搁在地板上摇晃。

地板是小木块拼成的,有些木板已经松动,有些干脆不见了。

他头还在疼。

他想起了阿姆斯特丹,那位于老城区中心有数百年历史的旧楼里的一间房子。

莫莉拿着橙汁和鸡蛋从运河边走来,阿米蒂奇神神秘秘不知干什么去了,他俩走过达姆广场①去一个她熟悉的达姆拉克大道上的酒吧。

巴黎已成了模糊不清的梦,购物,她带他去购物。

他站起来,穿上脚边那条皱巴巴的新的黑色牛仔裤,然后在尼龙包旁边跪下。

他打开的第一个包是莫莉的:尽是些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和一些看来昂贵的精巧玩意儿;第二个包里塞满了他自己都记不起是什么时候买的东西:书、磁带、一块模拟刺激控制板以及带法国、意大利商标的衣服。

在一件绿色T恤衫下面,他发现了一个折得像手工艺品般、用日本再生纸裹着的小包。

他一拿起小包,纸就破了;一颗明亮的九角星掉了下来,竖着插在镶木地板的一条缝里。

纪念品吗,莫莉说,我发现你总在注意它们。

他转过身看见她正盘腿坐在床上,懒洋洋地用紫红色指甲挠着肚子。

等会儿会有人来这地方戒备。

阿米蒂奇站在开着的门旁,手里拿着一把老式磁性钥匙。

莫莉在用她从包里拿出来的一只小小的德国炉子煮咖啡。

我能行,她说,我有足够的装备,次声波扫描计,啸声炸弹…… 不行,他一边说一边关门,我要的是万元一失。

合你的意就行。

她穿着一件深色网眼T恤,束在宽松的黑色棉布短裤里。

你就这么紧张?阿米蒂奇先生。

凯斯问,他背靠着墙坐着。

①被称为阿姆斯特丹的心脏地带的达姆广场(Dam Square),是阿姆斯特丹历史的发祥地,是荷兰最具盛名的广场。

广场上的战争慰灵碑,为纪念在两次大战中牺牲者而建。

阿米蒂奇并不比凯斯高,但拥有宽阔的肩膀和军人的身姿,门口几乎被他给堵住了。

他穿一套深色意大利西服,右手提着一个黑色软牛皮公文包。

特种部队的耳环不见了。

他那毫无表情的英俊相貌展现出整容院的常规样式,这种面孔在过去十年中广为流行,使用的是防腐可塑性混合物。

他眼睛暗淡的光亮增强了面具效果。

凯斯开始后悔刚才的提问。

我是说,警察里有很多特种部队参与,或者联合防卫。

凯斯不自在地补充道。

莫莉递给他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你让他们在我的胰腺上干的好事,就像警察例行公事。

阿米蒂奇关上门,穿过房间,走到凯斯面前,你是个幸运儿,凯斯。

你该感谢我才对。

是吗?凯斯吹着咖啡,发出很响的声音。

你需要一个新的胰腺。

我们为你买的胰腺让你从危险的毒瘾中解脱了出来。

谢谢了,不过我喜欢那种毒瘾。

那正好,因为你又有了一种新的毒瘾。

这话怎么讲?凯斯抬起头来。

阿米蒂奇不动声色的笑了,你每条主动脉的内壁上长着十五个毒囊,凯斯。

它们在溶化,尽管非常慢,但绝对在溶化。

每一个都包含着毒枝菌素,你对毒素的效力已经很熟悉了。

它正是你以前的雇主在孟菲斯给你用的那种。

凯斯吃惊地眨着眼睛,抬头看着那张笑面孔。

你有足够的时间为我做事,凯斯,仅此而已。

完事以后,我可以给你注射一种酶,它会使毒囊脱离主动脉内壁,而不弄破毒囊。

然后你还需要换血。

否则,毒囊溶化了,你还会回到原样。

明白了吗,凯斯,你需要我们。

你现在与我们把你从阴沟里掏出来时一样非常需要我们。

凯斯看着莫莉,她耸了耸肩。

现在,到货运电梯那儿去把箱子拿上来。

阿米蒂奇将磁性钥匙交给他。

去吧,你会喜欢这事的,凯斯。

就像圣诞节的早晨。

斯普罗尔的夏天,购物区的人群像被风吹拂的草一样摇摆,一大帮人顺着需求和满足的急速漩涡被冲来冲去。

在滤过的阳光下,他和莫莉坐在一座干枯的水泥喷泉边,望着无尽的人流,开始回忆自己的人生阶段:首先是不谙世事的的孩子,街区男孩,双手悠闲地垂在两边;然后是个少年,红色眼镜下的脸庞光滑而神秘。

凯斯记得自己十七岁时就在房顶上打架,在黎明的玫瑰色曙光下静悄悄的搏斗。

他挪了一下屁股,感到了薄薄的黑色斜纹布下面冰冷粗糙的混凝土。

这里没有仁清那类高度刺激的生意。

这是另一种交易,另一种节奏,充满了快餐、香水和夏日的汗味。

阁楼后面的控制台在等着他,小野-仙台七型赛博空间。

走的时候扔了一地的泡沫塑料包装块、揉成一团团的塑料膜和无数的小泡沫塑料球。

小野-仙台;明年最贵的保坂型电脑;一台索尼显示器;一打装有企业级破冰船的电子磁盘;一只布劳恩咖啡壶。

阿米蒂奇等凯斯对每样东西都认可后便离开了。

他去哪儿? 他喜欢饭店,大饭店。

如果可能的话,要在机场附近的。

我们到下面的街上去。

她穿上一件有十几个形状古怪的口袋的旧军用背心,戴上一副巨大黑色塑料太阳镜,这样就完全遮住了镀膜镜片。

你知道那些狗屁毒囊的事,是吧?在喷泉边他问道。

她摇摇头。

你认为是真的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

两种可能都有。

你知不知道弄清这一点的方法? 不。

她说着抬起右手,做了一个表示安静的动作,那种东西做得太妙了,就连扫描也查不出来。

接着她的手指又做了一个等等的手势。

不过你别对此太在意。

我看见你在抚摸仙台。

老兄,动作有点色情呐。

她笑道。

那么他在你身上又弄了什么? 他是怎么拴住女士的呢? 用专业人员的自负,亲爱的,就这点。

又是安静的手势,我们去用点早餐,好吗,鸡蛋,正宗的熏肉。

那滋味保准美死你,你吃千叶的合成磷虾已经太久了。

来,走吧,我们坐地铁到曼哈顿去吃早饭。

毫无生气的霓虹灯玻璃管拼出满是灰尘的全息测量技术的大写字样。

凯斯剔着嵌在门牙里的一丝熏肉。

他已经不打算再问她现在是去哪里以及为何要去,因为他得到的回答只会是戳几下肋骨和安静的手势。

她正一个劲儿地谈论着这季的时装、运动、还有他没听说过的加利福尼亚的一宗政治丑闻。

他环顾着这条人迹稀少的死路。

一张报纸翻卷着飘过十字路口。

东部地区的怪风,一种空气对流、在上空相互重叠的现象。

走到尽头,凯斯透过死路标记旁的一扇窗看去。

他已觉悟,她所知道的斯普罗尔和他的简直就是两个世界。

她带他去了十几家酒吧和俱乐部,全是他以前不知道的。

她关心生意的程度,通常就是和人点点头,说声保持联系之类的话。

全息测量技术霓虹灯后面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在动。

门就是一块瓦楞纸板。

莫莉在门前比画了一通,都是些他弄不明白的复杂手势。

他只看出了钞票手势——拇指与食指尖来回拂动。

门朝里开了,她领着他进了一个满是灰尘味的所在。

这儿仿佛是一块林中空地,两边乱糟糟地堆着许多废品,靠墙紧挨着一排排放满破旧平装书的架子。

那些废品就像是从那里长出来似的,仿佛一堆盘根错节的金属和塑料真菌。

他能够从中辨认出个别物品,不过它们很快又模糊了,成了一个整体:非常旧的电视机机心里插着无数残余的真空玻璃管;起皱的碟型天线;一个棕色纤维箱,里面装满了一节节锈蚀的合金管。

空地上散落着一大堆旧杂志;废弃的建筑横梁到处可见。

这一切,就是他紧跟在她后面经过废品之间的狭窄通道时所看见的。

他听到身后的门关上了,但没有回头去看。

通道尽头的门口钉着老式军用毯。

莫莉低头进去时,白色光线倾泻而出。

四面方形的白色塑料墙,跟天花板的颜色一样,地上铺着医院里铺的那种带小圆盘凸纹的白色防滑地砖。

中间有一张白色正方形木桌和四把白色折叠椅。

此时,一个人正站在他们身后的门旁眨眼睛,毯子像披肩搭在他的一只肩膀上,像是在风洞里设计出来的。

此人耳朵很小,平平地贴在狭窄的头骨上,似笑非笑地露出的大门牙朝里斜得很厉害。

他穿着一件老式粗花呢外套,左手不知拿着什么型号的手枪。

他盯着他们,眨了眨眼,把手枪放进衣袋。

他指着靠在门边的白色塑料板,向凯斯打了一个手势。

凯斯走过去,发现是一块坚硬的电路夹层板,将近一厘米厚。

他帮着那人抬起电路板,放在门口。

被尼古丁熏黄的手迅速用一根白色维可牢尼龙搭链把它扣紧了。

一台隐蔽的排气扇开始呜呜转起来。

计时?那人直起身子说,还是计数。

你知道价钱的,莫莉。

我们需要扫描,芬恩。

查看植入物。

那就到那两个吊架中间去,站在带子上,站直,对。

现在转身,转三百六十度。

凯斯看着她在两个装着传感器的摇摇欲坠的架子中间转动。

那人从衣袋里拿出一个小监视器,眯眼瞧着。

你的脑袋里有样新玩意,对吧。

硅,耐高温碳膜。

计时器,对吗?我看得出你眼镜的材料,是低温各向同性碳膜。

从生物性上看耐高温碳膜更合适,不过,那是你自己的事,对吗?你的爪子也是。

过来,凯斯。

他看见白色的地板上有一块磨黑的X形图案。

转身,慢点。

这家伙是个雏。

那人耸耸肩。

不过是廉价的牙科技术,仅此而已。

你查看生物制品了吗?莫莉拉开绿背心拉链,取下黑色眼镜。

你认为这是梅奥技术①? 爬上台子,孩子,我们做一下组织切片检查。

他笑了,露出了更多的黄牙。

没事儿,听芬恩的话,亲爱的,你身上没有病菌,没有皮层炸弹。

要我把屏幕关上吗? 可以,芬恩。

不过你出去后,让屏幕开多久,就是我们的事了。

嘿,这对芬恩来说没关系。

莫,你这回得按秒付费。

他一出去,他们就关紧了门。

莫莉拉开一把白色椅子坐下,下巴放在交叉的手臂上。

我们现在谈谈,这是我能找到的最隐蔽的地方。

谈什么?我们正在干的事。

我们在干什么事? 为阿米蒂奇工作啊! 你说这些不是为了他的利益吧? 该死。

当然不!我看过你的资料,凯斯。

我也看过我们购物单上还有什么没买,看过一次。

你与死人一同工作过吗? 没有。

他看着她眼镜里自己的影子。

我想,我能。

我对自己干的活很在行。

这种紧张气氛令他感到不安。

你知不知道迪克斯.弗拉特莱②死了?他点点头,心脏病,我听说。

你将与他的意念一道工作。

她笑了笑。

他和奎因曾教给你诀窍,哈?我还知道奎因呢!十足的混蛋。

①指美国外科医生梅奥首创的甲状腺肿手术、神经外科及数种骨科手术的新方法。

② 弗拉特莱(Flatline),文中指脑电图变成一条直线即脑死亡,麦科伊·波利的外号,因曾经三次经历脑死亡而得名。

谁有麦科伊·波利的记录?谁有?凯斯已经坐下,胳膊时支在桌上。

我不知道。

他从来没安静地坐下来做过记录。

传感/网络付给他一大笔钱,我他妈敢打赌! 奎因也死了吗? 没那运气。

他在欧洲,没介入这事。

那么,如果能搞到弗拉特莱,我们就大功告成了。

他是最棒的。

你知道他曾三次脑死亡吗? 她点点头。

他的脑电波成了一条直线。

我看过脑电图。

‘老弟,我死了。

’听着,凯斯,我一签约受雇就想弄清究竟是谁在操纵阿米蒂奇。

可看起来不像是某个日本财阀、某个政府或是某个附属的黑帮。

阿米蒂奇接受命令。

比如有人让他到千叶去,收拾一个在死亡线上挣扎的瘾君子,用一个程序来换取修复他的手术。

你知道吗,我们可以用那个外科手术程序的市场价买二十个世界级的电脑牛仔!你的确很棒,可是总不是非得如此……她搔了一下鼻翼。

很明显,这对某个人有意义,他说,某个大人物。

别让我扫你的兴了。

她咧嘴笑起来,我们要干件要紧事,凯斯,就是弄到弗拉特莱的意念。

传感/网络把它锁在了城外图书馆的保险库里,比鳗鱼的屁股还紧。

凯斯,现在传感/网络的秋季新材料也锁在那里,我们若把那东西偷出来,准会富得流油的。

可惜啊,我们只能弄弗拉特曼的,别的什么也不能动。

真是不可思议! 是啊,一切都不可思议。

你不可思议,这个秘室不可思议。

外面那个不可思议的家伙又是谁? 芬恩是我的一个老关系。

大多数时候买卖赃物,还有软件。

我们之间的这种生意只是副业。

不过我已说服阿米蒂奇让他做我们的技术员,所以以后见到他时要装作从没见过,明白吗? 那么阿米蒂奇在你体内又植入了什么能溶化的东西呢? 我这类人不难制服。

她笑了笑,人都各有所长,对吧?你的任务是接入,我的任务是打斗。

他盯着她。

那么告诉我你了解阿米蒂奇多少? 首先,没有叫阿米蒂奇的人参加过呼啸拳头。

我查过了,不过这无关紧要。

他看上去并不像逃出来的那些机灵人中的任何一个。

她耸耸肩。

一笔大买卖,这点是我首先了解到的。

她的指甲敲着椅子靠背。

但是你的确是电脑牛仔,不是吗?我的意思是,也许你可以查一查。

她笑了。

他会杀了我。

也许会也许不会。

我认为他需要你,凯斯,非常需要。

再说,你是个聪明的家伙,不是吗?你能够设法弄清他的底细,肯定的。

你提到的那张购物单上还有什么? 玩具,多数是给你买的。

还有个已被确认的精神变态者,叫彼得·里维埃拉。

一个很丑的客户。

他在哪儿? 不知道。

他的确是个讨厌透顶的家伙,不骗你。

我看过他的资料。

她做了个鬼脸。

讨厌极了。

她站起来,像猫一样伸了个懒腰。

我们有个重心了,老弟?我们一起卷入了此事?是搭档了?凯斯看着她,我别无选择,对吧?她笑着说:这就对了,牛仔。

矩阵源于游乐中心最早的电子游戏,画外音说,源于早期的图形程序以及使用颅侧插管的军事试验。

索尼屏幕上,一场二维太空战逐渐消失在一片用数字生成的蕨类植物后面,显示出对数螺线的空间范围;冰冷的蓝色军事镜头又出现了,实验动物连上了测试系统,头盔与模拟坦克和战斗机群的火力控制回路连接。

赛博空间。

一种交互式幻象,全世界每天都有数十亿合法操作员和学习数学概念的孩子在体验……一种图形演示,数据从每个人体系统的电脑存储体中提取出来。

难以置信的复杂。

一条条光线延伸在意识、数据簇和数据群交汇的虚拟空间中。

像城市的灯光渐渐远去,模糊……那是什么?莫莉问。

他在拧频道选择器。

儿童军事游戏。

随着选择器的转动,出现了大量不连贯的图像,停,他对保坂电脑说。

你现在就想试吗,凯斯?星期三。

从他在廉价旅馆莫莉身边醒来已经第八天了。

你要我出去吗,凯斯,也许你独自试试要容易些……他摇摇头。

不,留下吧,没关系。

他小心翼翼地把黑色毛线吸汗带系在额头上,以免弄乱了平坦的仙台皮肤带。

他盯着膝上的控制板,但并没有真正看它,而是看到了仁清的橱窗里,在霓虹灯下闪烁的镀铬回旋镖。

他抬头瞥了一眼,在索尼显示器上方的墙上,一枚黄头图钉钉着她送他的礼物,图钉正好从礼物中间的孔穿过。

他闭上眼。

发现电源销脊状的表面。

在他脑中深邃的黑暗里,银色的闪光幻象从空间边缘翻滚而来,催眠图形像看似随意剪辑起来的电影一般闪过。

符号、人影、脸孔,一个破碎的模糊不清的视觉信息坛。

快,他祷告道,现在—— 一个灰色圆盘,像千叶的天色。

现在—— 圆盘旋转起来,越来越快,变成一个浅灰色的球体。

开始变大——在流动,为他而流动,像流畅的霓虹灯般,故乡、祖国在眼前一一展开。

一切都像透明的3D棋盘向无限的空间延伸。

内眼看见了美国三菱银行的绿色大楼,后面东海岸核裂变管理局阶梯式的金字塔在燃烧,高处更远的地方,他看见了军事系统的螺旋式武器,那是永远也无法企及的地方。

他正在什么地方的一间刷成白色的阁楼里大笑,远方的手指抚摸着控制板,宽慰的眼泪从脸上流了下来。

他取下皮肤带的时候,莫莉已经出去了,房间里很黑。

他一查对时间,发现已在赛博空间呆了五个小时。

他把小野-仙台放到一张新的工作台上,然后就倒在床板上,把莫莉的黑色丝绸睡袋拉来盖住了头。

粘贴在防火金属门上的安全盒叫了两次。

要求入内,它说,根据程序,对象可以进入。

开门吧。

凯斯拉开脸上的丝绸睡袋,门打开时他刚刚坐起来,他希望见到莫莉或是阿米蒂奇。

该死,一个嘶哑的声音叫道,我早该知道那婆娘在黑暗中看得见东西的…… 一个矮胖的身影闪进来,关上了门。

开灯,好吗?凯斯爬下床板,摸到了老式开关。

我是芬恩,芬恩说着向凯斯投以警告的一瞥。

凯斯。

很高兴认识你。

我为你的老板做硬件,就这么回事。

芬恩从衣袋里摸出一包帕塔加斯烟,点燃一支。

房间里顿时充满了古巴烟草味。

他走到工作台前瞅了一眼小野-仙台。

太一般了,我很快就能把它安装好。

可是这才是你的问题,孩子。

他从外衣的内袋里掏出一个很脏的马尼拉纸信封,把烟灰轻轻弹在地上,从信封里取出一个毫无特色的黑色长方形的东西。

该死的工厂模型!他说着把那东西扔在桌子上。

把它们铸成一块聚碳物,不好好折腾它一下,激光也穿不进。

对付X光、超声波扫描陷阱。

谁知道还有什么用。

我们会进去的。

不过,要对付这厉害的东西,就不能休息,对吧?他小心折好信封,把它放进内袋。

那是什么? 可以说它是一个触发器开关。

把它连在你的仙台上,这儿,你不用退出矩阵就可以进入现场的或前先录制好的模拟刺激状态。

做什么用呢? 我也不明白。

知道吗,我正在给莫莉装一个无线电发射装置,那样你就有可能进入她的感觉中枢。

芬恩搔了搔下巴,你现在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吧,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