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弗雷德是奥特朗托的公爵。
他有两个孩子,女孩叫玛蒂尔达,18岁,是一个非常美丽的纯洁少女。
男孩叫康拉德,比他姐姐小三岁,其貌不扬,是个病秧子,从性格上看,成不了什么大器。
尽管如此,父亲还是对他百般疼爱,对他姐姐却漠不关心。
曼弗雷德为儿子订了一门亲事,女孩叫伊莎贝拉,是维琴察侯爵的女儿,已经被她的监护人送到了曼弗雷德家。
一旦康拉德的健康状况允许,公爵就会为他们举行婚礼。
家人和周围的人都知道曼弗雷德在急切地盼着这场婚礼。
家里人知道公爵为人严肃,因此不敢对这件事评头论足。
温柔善良的公爵夫人希珀丽塔有时却敢大胆地表白她的忧虑:她觉得他们惟一的儿子还太小,不该这么早结婚,更何况他的身体现在这么虚弱。
可是,她得到的回答却总是对她生育能力的斥责……她只为公爵生了一个儿子。
那些佃户和臣民的话里就没有这么多顾忌:他们把这桩草率的婚事归结为公爵的恐惧,他害怕那个古老的预言会变成现实。
据说预言是这样的:如果奥特朗托真正的主人长得太大,无法住在这里,现在的家族就将失去奥特朗托的城堡和领地。
人们很难弄清这个预言的确切含义,也很难想像它与那桩议论纷纷的婚事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然而,这些神秘的事情,或者说疑团,并没有使人们停止自己的猜测。
婚礼在小康拉德生日那天举行。
人们聚集在城堡的小教堂,举行仪式的一切都已准备就绪,惟独不见了康拉德本人。
这个小小的延误让曼弗雷德大为恼火。
在此之前,他并没有注意到儿子已经离开,就打发一个仆人去请年轻的少爷。
一转眼的工夫,仆人就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所用的时间连穿过院子到康拉德房间都不够。
他像疯了一样,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前方,口吐白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用手指着院子。
人们都被这恐怖的一幕惊呆了。
公爵夫人希珀丽塔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出于对儿子的担心,吓昏了过去。
婚礼的拖延和仆人的反常让曼弗雷德大发雷霆,气势汹汹地责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个仆人还是一言不发,只是指着院子。
经过反复盘问,他终于喊了出来:看!头盔!头盔!这时候,有些人已经跑到院子里,嘈杂中混合着恐惧的尖叫和惊叹。
曼弗雷德没有看到儿子,开始有些惊慌。
于是,他走出去,想亲眼看一下到底是什么引起了这样的混乱。
玛蒂尔达在尽力照顾她的妈妈,伊莎贝拉也留下来帮忙,她这样做,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不想表现出对新郎的不满,实际上,她对新郎并没有什么感情。
曼弗雷德一出门,就看到一群仆人正在用力抬什么,那东西像是一大堆黑色的羽毛。
他盯着那堆东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们在干什么?曼弗雷德愤怒地喊叫着,我儿子呢?人们异口同声地回答:看!老爷!少爷!少爷!头盔!头盔!令人悲伤的叫喊声使他感到震惊,为了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急忙跑了过去……可是,映入这位父亲眼帘的是什么呀!他看到自己的孩子已经变成了一堆碎片,几乎被埋在头盔的下面。
那个头盔比常人使用的要大一百倍,上面覆盖着数量惊人的黑色羽毛。
令人毛骨悚然的惨状,对这场灾祸起因的茫然,特别是眼前可怕的景象,让公爵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但是,他虽然默不作声,却并没有悲伤。
他死死地盯着那堆东西,多么希望这是幻觉。
他更关心制造这场灾难的那个庞然大物,而不是他死去的儿子。
曼弗雷德把手放在那顶致命的头盔上,仔细察看它,就连儿子那血肉模糊的尸体碎片也没能让他的眼睛离开那个怪物。
很多人都知道公爵非常疼爱小康拉德,因此,看到公爵如此冷漠,大家都感到震惊,这种震惊不亚于那个神秘的头盔带给他们的惊吓。
人们把已经不成形的尸体抬到了大厅,曼弗雷德什么也没说。
他对留在小教堂里的女士们也漠不关心,压根儿就没有提到他不幸的妻子和女儿,从他双唇间迸出的第一句话就是:好好照顾伊莎贝拉小姐。
仆人们并没有觉察到这个命令中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出于对公爵夫人的爱戴,他们把它当成了是针对女主人的命令,就都跑去帮她。
他们把公爵夫人抬到了卧室,她目光呆滞,对周围的嘈杂和混乱毫无反应,只想着她突遭厄运的儿子。
玛蒂尔达深爱着自己母亲,因此竭力控制着心中的悲痛和困惑,只想去帮助和安慰可怜的母亲。
希珀丽塔平素一直把伊莎贝拉当做自己的女儿疼爱,所以此时的伊莎贝拉也像女儿一样竭力照顾公爵夫人。
而且,伊莎贝拉非常同情玛蒂尔达,因此她也想尽力帮助自己的好朋友,分担并减轻她的痛苦。
但是不管怎么说,伊莎贝拉还是禁不住想到了自己的处境。
她对小康拉德的死并不关心,只是觉得他有些可怜。
摆脱了这桩婚事,伊莎贝拉一点儿也不觉得遗憾,因为无论从康拉德身上,还是从公爵暴躁的脾气中,她都看不出这桩婚事会给她带来什么幸福。
虽然曼弗雷德非常疼爱她,但他对待温柔的希珀丽塔和玛蒂尔达的那种莫名其妙的严厉态度,却让伊莎贝拉心中充满恐惧。
两位小姐忙着把可怜的公爵夫人抬到床上,曼弗雷德却留在了院子里。
他呆呆地望着那个不祥的头盔,丝毫没有注意到身边因为刚才的怪事而聚集起来的人群。
他只是喃喃地问着:这个头盔是从哪儿来的?没有人能回答他。
不过,因为公爵似乎只关心头盔,所以头盔也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人们纷纷猜测头盔的来历,得出的结论却像这场灾祸本身一样,荒诞而离奇。
人群中有个从附近村子赶来看热闹的年轻农民说,这个巨大的头盔非常像圣·尼古拉斯教堂里阿方索先生黑色大理石雕像上的头盔。
他说的阿方索是奥特朗托以前的一个公爵。
混蛋,你说什么?曼弗雷德怒吼着,精神恍惚的他突然暴怒起来,一把抓住了那个年轻人的领子,你怎么敢说这样的胡话?小心你的性命!围观的人们面面相觑,不明白公爵为什么会如此愤怒,都有些不知所措。
那个年轻的农民更是惊呆了,弄不清他怎么惹恼了公爵。
不过,等他回过神来,就得体而恭敬地挣脱了公爵的手,然后向公爵深深地鞠了一躬,很客气地问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
年轻人用如此优雅的动作摆脱了自己,让公爵更加愤怒,所以,他完全不顾这个农民谦卑的态度,命令仆人们抓住他。
要不是那些应邀来参加婚礼的朋友们竭力阻止,公爵早就挥舞短剑刺向那个被捉住的农民了。
就在他们争吵的时候,有人已经跑到城堡附近的大教堂去了。
这些人回来的时候,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说阿方索先生雕像上的头盔不见了。
听到这个消息,曼弗雷德快气疯了。
好像为了发泄心中的狂怒,他冲向那个年轻的农民,喊叫着:混蛋!魔鬼!巫师!是你干的!是你杀死了我的儿子!困惑的人们正试图找一个对象来解开心中的谜团,听到主人的这几句话,就附和起来:对,对,就是他,就是他!是他从阿方索先生的墓里偷了那个头盔,用它打碎了小少爷的脑袋。
人们叫嚷着,根本不理会教堂里的大理石头盔与眼前这个钢铁头盔之间有着天壤之别,也根本不考虑这个看起来不到20岁的年轻人怎么可能拿得动如此巨大的头盔。
这些荒唐的喊叫反而让曼弗雷德清醒了一些。
可是,这个农民看出了两个头盔之间的相似之处,让人们发现教堂里丢了头盔,这使他非常生气。
而且,他还想利用这个年轻人来消除有关这件事的谣言。
所以,他郑重地宣布,这个年轻人一定是个邪恶的巫师,在教会审理此事之前,这个巫师将被囚禁在头盔的下面。
公爵命令随从抬起头盔,把年轻人推了进去。
然后,他宣布,不许给这个巫师提供任何食物,巫师本人会用邪恶的巫术喂饱自己。
那个年轻人对这个荒唐的判决表示抗议,曼弗雷德的朋友也竭力想把这个农民从如此莫名其妙的残酷判决中解救出来,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大部分人都赞同公爵的决定,在他们看来,这个决定非常公正,用这个巫师作恶的凶器来惩罚他自己,再合适不过了。
他们丝毫也不担心这个年轻人可能会被饿死,因为他们坚信,借助邪恶的魔法,他能够为自己提供所需的营养。
就这样,人们高高兴兴地执行了公爵的命令,曼弗雷德还指定了一名警卫,下令绝对不允许给囚犯送任何食物。
把朋友和在场的人打发走以后,曼弗雷德锁上了城堡的大门,回到自己的房间。
这样城堡里就只剩下公爵一家和他们的仆人。
与此同时,在两位小姐的悉心照料下,希珀丽塔苏醒了过来。
虽然悲痛不已,她还是不停地询问公爵的消息。
她先是让身边的人去照顾公爵,后来又吩咐玛蒂尔达去安慰他。
公爵的严厉让玛蒂尔达感到恐惧,而且,她也不指望从公爵那里得到更多的父爱,但她还是听从了希珀丽塔的命令,把母亲托付给伊莎贝拉。
她询问了父亲的仆人,得知公爵已经回到他自己的房间,并且命令任何人都不许打扰他。
玛蒂尔达以为公爵还沉浸在失去爱子的巨大悲痛中,不想再看到她……这个剩下的惟一的孩子,以免触景生情。
她拿不准自己是否应该去打扰父亲,不过,出于对父亲的担心,加上母亲的命令,她还是鼓起了勇气,准备不顾父亲的禁令去看望他,这也是她头一次违背父亲的命令。
天性柔弱的她在父亲门前犹豫了几分钟,听到父亲凌乱的踱步声,心里更加不安。
她鼓起勇气,刚要敲门,曼弗雷德却猛地一下把门打开了。
这时天色已晚,再加上心烦意乱,公爵没有认出站在门口的人,就生气地问:你是谁?玛蒂尔达颤声答道:亲爱的父亲,是我,您的女儿。
曼弗雷德一边急忙往后退,一边喊着:滚开,我不想要女儿。
他冲进了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把胆战心惊的玛蒂尔达关在了外面。
玛蒂尔达太熟悉父亲暴躁的脾气了,因此不敢再去打扰他。
等到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她赶紧擦掉了眼泪,以免母亲看到自己流泪而更加伤心。
公爵夫人非常急切地询问了曼弗雷德的健康状况,担心公爵承受不了这巨大的悲痛。
玛蒂尔达让母亲放心,说公爵现在很好,男子汉的刚毅性格使他能够应付这突如其来的打击。
可是,他不想让我去看看他吗?希珀丽塔悲哀地问道,难道他不愿意让我和他共同面对这巨大的不幸吗?不愿让一位母亲在她丈夫的怀抱里流下悲伤的眼泪吗?你是不是在骗我,玛蒂尔达?我知道曼弗雷德有多么疼爱他的儿子。
这打击对他难道还不够残酷吗?他不会因为受不了这沉重的打击而倒下去吧?你没有回答我……天哪,我担心会发生最坏的事情!……扶我起来,孩子们。
我要……我要去看看我的丈夫。
马上扶我过去。
我爱我的孩子,但我更爱我的丈夫。
玛蒂尔达示意伊莎贝拉不要让希珀丽塔站起来,两位可爱的小姐温柔而又坚决地阻止公爵夫人去看望曼弗雷德,并且竭力安慰她。
正在这时,曼弗雷德的一个仆人来通知伊莎贝拉,说公爵要和她谈谈。
和我!伊莎贝拉叫了起来。
去吧,希珀丽塔说,从丈夫那儿来了消息,让她安心了许多:曼弗雷德不想见到自己的家人。
他认为你比我们要平静一些,而且他不想看到我如此伤心。
去安慰安慰他,伊莎贝拉,告诉他,我能克制自己的悲痛,不会再为他增添一丝烦恼。
已经是傍晚时分,仆人在前面打着火把为伊莎贝拉领路。
他们来到曼弗雷德面前时,公爵正在走廊里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
一看到他们,曼弗雷德吓了一跳,马上吩咐道:拿着火把赶紧走开。
说完,他猛地把门关上,快步走到墙边,坐在了一个长凳上,然后,命令伊莎贝拉坐在他身边。
伊莎贝拉颤抖着坐了下来。
我派人叫你来,小姐,他说着,忽然顿住了,显得很慌乱。
老爷!嗯,派人叫你来,是因为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时刻,他接着说,擦干眼泪,小姐。
你已经失去了你的新郎。
唉,命运太残酷了!我延续家族的希望也落空了!可是,康拉德根本就配不上你的美貌。
怎么会!老爷,伊莎贝拉说,您一定不会以为我对这件不幸的事无动于衷吧!我的责任和感情将永远……别再想他了,曼弗雷德打断了她,他只是一个病弱的小孩子,老天也许已经把他带走了。
把我们家族的荣耀传给这么脆弱的继承人,我也有些放心不下。
曼弗雷德家族需要各方面的支持。
对那孩子的溺爱让我变得有些愚蠢……但事情还不是那么糟糕。
我希望,过几年,我会有理由为康拉德的死而感到高兴。
语言无法形容伊莎贝拉的惊讶。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悲痛让曼弗雷德变得神志不清。
但转念一想,他说这些古怪的话只是为了套住她。
她担心曼弗雷德已经发现了她对康拉德的漠然,就回答说:尊敬的老爷,请不要怀疑我的感情,我是真心的。
我所有的心思都在康拉德身上,无论命运安排我去什么地方,我都会永远珍藏对他的记忆,也会永远把您和善良的希珀丽塔当做亲生父母。
该死的希珀丽塔!曼弗雷德叫了起来,从现在开始,你要像我一样忘了她。
总之,小姐,你已经失去了一个配不上你的丈夫,你的魅力现在也该有个更好的归宿了。
你不应该嫁给一个病弱的男孩,你的丈夫应该充满活力,知道如何珍惜你的美丽,也许还想要许多孩子。
哎呀!老爷,伊莎贝拉说,您家的这次灾难已经让我悲伤万分,我根本无心考虑另一桩婚事。
即使要安排新的婚事,也要等我父亲回来。
如果他同意,我就会服从,就像当初答应嫁给您儿子一样。
但是,在我父亲回来之前,请允许我待在您家里,利用这段时间来减轻您、希珀丽塔和玛蒂尔达的悲伤。
我再次提醒你,曼弗雷德生气地说道,不要提那个女人的名字,从这一刻起,你必须忘记她,就像我必须忘记她一样……一句话,伊莎贝拉,既然不能把我的儿子给你,我就把自己给你吧。
天哪!伊莎贝拉惊叫起来,如梦初醒,您说什么?您,老爷!您!我的公公,康拉德的父亲!温柔善良的希珀丽塔的丈夫!我告诉你,曼弗雷德蛮横地说,希珀丽塔不再是我的妻子,从现在起,我和她离婚了。
她不能再生育,这已经折磨我很久了。
有了儿子,我的命运才能得到保证。
相信从今晚起,我又有了新的希望。
公爵说着,一把抓住了伊莎贝拉冰冷的手……伊莎贝拉已被吓得半死,她惊叫着从他身边跳开了,曼弗雷德马上起身去追她。
这时候,月亮已经升起来了,月光透过对面的窗户照了进来,公爵一眼就看到了那致命头盔上的羽毛。
头盔已经和窗户差不多高了,上面的羽毛剧烈地摆动着,发出一种沉闷的沙沙声。
没有什么比曼弗雷德的这番话更让伊莎贝拉害怕了,恐惧中的她鼓起全部勇气,喊道:看,老爷!看,老天都在反对您那邪恶的念头!无论老天还是地狱都无法阻止我的计划,曼弗雷德说着,又想去抓伊莎贝拉。
就在这个紧急关头,悬挂在他们凳子上方的画像突然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画中是曼弗雷德的祖父,此时只见他的胸口不断地起伏着。
伊莎贝拉正背对着画像,没有看到画中人物的动作,也不知道声音是从哪儿来的,所以吓了一大跳,说:听,老爷!什么声音?她一边说着一边向门口跑去。
曼弗雷德想去追赶已经逃到楼梯口的伊莎贝拉,但视线却无法离开那已经开始移动的画像。
他又往前追了几步,眼睛却一直盯着那幅画像,只见祖父的影子带着一片阴森森的气息离开了画框,飘然站到了地板上。
我在做梦?曼弗雷德一边叫着,一边退了回来,还是这些魔鬼联合起来跟我作对?说,你这阴间的鬼魂!如果你是我的祖父,为什么要和它们一起来对付你可怜的孙子,我已经付出了高昂的代价……他还没有把话说完,那个鬼魂又发出了一声叹息,示意曼弗雷德跟他走。
带路吧!曼弗雷德喊道,我会跟你去那该死的地狱。
鬼魂在前面静静地走着,显得很沮丧。
他们一直来到走廊的尽头,拐进了右边的一个房间。
曼弗雷德紧跟着鬼魂,心中充满了不安和恐惧,但他依然很坚决。
他刚要进入那个房间,门却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关上了。
公爵鼓起勇气,想一脚把门踢开,却发现自己的脚已经不听使唤了。
既然地狱不能满足我的好奇,曼弗雷德说,我将尽我自己的力量来保存我的家族,伊莎贝拉不能从这里逃走。
从离开曼弗雷德的那一刻起,伊莎贝拉的心中就只剩下极度的恐惧。
她拼命地往前跑,一直跑到主楼梯的下面,才停住了脚步,她不知道现在该往哪个方向跑,也不知怎样才能摆脱公爵的追赶。
她知道城堡的大门已经锁上了,院子里也有卫兵。
她想,也许应该去希珀丽塔那儿,告诉她要提防将来的悲惨命运。
但是,她又担心曼弗雷德会在那儿找到她,那样的话,残暴的曼弗雷德将会加倍地伤害她们,会在她们面前肆无忌惮地表达自己的感情。
拖延时间也许能让曼弗雷德反思自己那可怕的计划,或者使情况变得对她有利一些,因此,如果可能,她至少不能让他那邪恶的阴谋在这个晚上得逞。
可是,藏到哪里去呢?怎样才能躲过公爵的搜查呢?这些想法在伊莎贝拉头脑中飞快地闪过,她忽然想起有一条从城堡地窖通往圣·尼古拉斯教堂的地道。
在被抓住之前,她能逃到教堂的祭坛吗?她知道,即使是残暴的曼弗雷德也不敢亵渎那个神圣的地方。
她下定决心,如果没有别的办法逃出去,她将去大教堂附近的修道院,去做一辈子修女。
作出这个决定以后,她抓起楼梯底层一盏燃烧着的油灯,急忙向秘密通道跑去。
城堡地下是空的,几个回廊交织在一起,错综复杂。
一个精神高度紧张的人想在这里找到通往地窖的那扇门,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地道里死一般地沉静,只有她身后的那些门在随风摇摆,锈迹斑斑的绞链发出的声音回荡在漆黑、幽深的地道中。
每个细小的声音都会让伊莎贝拉心惊肉跳……听到狂怒的曼弗雷德在催促仆人搜寻她,伊莎贝拉更是吓得魂不附体。
她蹑手蹑脚,用最快的速度往前走着,还不时停下来,听听后面是否有人。
有一次,她听到了一声叹息,吓得倒退了几步。
还有一次,她听到了一阵脚步声,还以为是曼弗雷德,觉得全身的血液都一下子凝固了。
各种可怕的念头一起涌入了她的脑海。
伊莎贝拉一边走,一边埋怨自己不该这么慌不择路,如果在这里被曼弗雷德抓住,没有人会听到她的呼救声,更不会有人来帮助她。
不过,那声音好像不是从后面传来的。
如果曼弗雷德知道她在哪儿,他一定会追上来的。
伊莎贝拉还在一条回廊中,刚才的脚步声很清晰,不可能是从她来的方向传来的。
这让她有些欣慰,她多么希望能在这里找到一个朋友,只要那个人不是公爵就行。
她继续往前走,发现左边不远处一扇半开的门轻轻地被推开了;她还没来得及看清开门人是谁,那人看见灯光就急忙退了回去。
犹如惊弓之鸟的伊莎贝拉拿不准该不该继续往前走,可是,对曼弗雷德的恐惧很快就盖过了一切。
那个人避开她,也给了她一些勇气。
她想,那可能只是城堡里的一个仆人。
温柔的她从来没有得罪过谁,因此她天真地希望,即使那些仆人奉了公爵的命令来追捕她,他们也很可能会帮助她而不是阻止她逃跑。
而且,眼前的一切让她确信,自己已经快到地窖的入口了。
就这样,她用这些想法鼓励着自己,向那扇打开过的门走去。
刚到门口,突然刮来一阵风,把她手里的灯吹灭了,四周变得一片漆黑。
文字无法描述伊莎贝拉心中的恐惧。
孤零零的她待在这样一个阴暗的角落,满脑子都是白天发生过的可怕的事情,几乎没有什么逃走的希望,还要担心曼弗雷德随时都可能来到这里,又不知道附近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也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要藏起来,这些想法一起涌进了伊莎贝拉纷乱的头脑,让她随时都可能倒下去。
她向天堂里的每位圣灵祈祷,恳求他们帮助自己。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深深感到了绝望的痛苦。
最后,她摸索着,小心翼翼地向那扇门走去。
触到那扇门以后,她战战兢兢地摸进了地窖,她曾听到那里发出过叹息声和脚步声。
看到几束微弱的月光透过云层从塌陷的地窖顶上照进来,她一下子兴奋起来。
虽然分不清那已经落下来的是泥土还是地窖的顶盖,她还是急忙向那个洞口走去,就在这时,她突然发现墙边有一个人影。
伊莎贝拉惊叫起来,以为那是未婚夫康拉德的鬼魂。
那个影子往前走了几步,温和地说道:小姐,请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您。
那人的这番话和他说话时的语气让伊莎贝拉稍微平静了一些。
她想,刚才开门的一定是这个人,就鼓起勇气回答道:先生,无论您是谁,都请您可怜可怜我这个不幸的人吧,我就要被毁了。
请帮我逃离这座可怕的城堡吧,要不然,我很快就会陷入永远的不幸之中。
唉!那个陌生人说,我怎样才能帮助您呢?为了保护您,我宁可牺牲生命,可是我对这座城堡并不熟悉,正想……噢!伊莎贝拉急忙打断了他的话,您只要帮我找到这附近的一扇活动门就行了,这就是您对我最大的帮助,我一分钟也不能浪费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在地上摸索起来。
她让年轻人也来帮着寻找一块上面带有光滑铜片的石头。
那块铜片,她说,就是锁,我知道怎么用弹簧打开它。
如果我们能找到它,我就可以逃走了。
如果找不到,天哪!好心的年轻人,恐怕那样就会把您也卷入我的不幸之中。
因为您帮助我,愤怒的曼弗雷德会惩罚您的。
我不在乎自己的性命,陌生人说,只要把您从他的残暴中解救出来,就算是丢掉性命我也很高兴。
高尚的年轻人!伊莎贝拉说,我该怎么报答……她正说着,一缕月光从地窖顶上的缝隙中透了过来,正好照到了他们正在寻找的那把锁。
啊!通道!伊莎贝拉叫了起来,活动门就在这儿。
她拔掉销子,摁动弹簧。
弹簧弹到一边,露出了一个铁环。
把门掀起来,伊莎贝拉说。
陌生人打开了门,下面露出一些石头台阶,一直通往漆黑的地下。
我们必须从这儿下去,伊莎贝拉说,跟着我,通道这么黑,我们不能迷路,地道一直通往圣·尼古拉斯教堂……但是,也许,伊莎贝拉又小心地说,您没有理由离开城堡,我也不能要求您再帮我,我就要从曼弗雷德这里逃走了……至少我应该知道救我的人是谁。
我永远不会离开您,陌生人急切地说,除非我已经把您送到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不用为我着想,小姐,您比我高尚多了;虽然我将全力保护您,可是……突然,一阵嘈杂声打断了陌生人的话,那些声音好像越来越近,只听有人说道:不要跟我谈巫师的事情;我告诉你们,她一定在城堡里;不管她有什么妖术,我一定要找到她。
噢,天哪!伊莎贝拉叫道,这是曼弗雷德的声音,快些,要不然我们就完了!等你进来以后再把活动门关上。
说着,伊莎贝拉急忙顺着台阶跑了下去,陌生人正要跟着她下去,那扇门却从他手里滑了出去:门落下去,弹簧又卡住了它。
年轻人用尽全力想打开它,可那扇门却纹丝不动。
他没有看清伊莎贝拉是怎么摁动弹簧的,也没有时间再去试了。
曼弗雷德听到了下面的声音,急忙向这个方向跑来,仆人们跟着他,手里都拿着火把。
一定是伊莎贝拉,还没有进入地窖,曼弗雷德就叫了起来,她正从地道里逃跑,不过她走不了多远。
当他借着火光看清那个人不是伊莎贝拉,而是那个年轻的农民时,公爵大吃一惊,因为这个农民本来被关在那顶大头盔的下面。
叛徒!曼弗雷德叫道,你是怎么到这儿的?你不是被关在院子里吗?我不是叛徒,年轻人勇敢地说,我也不会回答您的问题。
你这放肆的混蛋!曼弗雷德喊叫着,想让我生气,是不是?快告诉我,你是怎么从上面逃到这儿来的?你是不是收买了看守?他们会为此丧命的。
他们是无罪的,农民温和地说,我这么穷,怎么可能收买他们?!尽管那些仆人对自己残暴的主人忠心耿耿,可如果您独断专行,把命令强加给他们,他们是不愿意执行的。
你这么顽固,难道不怕我报复吗?公爵说,看来只有拷打才能让你说实话。
告诉我,谁是同谋?那就是我的同谋!年轻人一边说,一边微笑着指了指上面的盖板。
曼弗雷德命令把火把举起来,发现那个头盔的一侧已经穿透了院子的地面。
原来,仆人们放下头盔盖住那个农民时,把地窖的盖板砸了一条缝。
他顺着那条缝进了地窖,过了一会儿,就被伊莎贝拉发现了。
你从那儿爬下来的?曼弗雷德问。
是的。
年轻人回答说。
刚才的响声是怎么回事?曼弗雷德问,我一进地窖好像就听见了什么动静。
有扇门关上了,那个农民说,我也听到了。
什么门?曼弗雷德急忙问。
我对你的城堡一点儿也不熟悉,那个农民回答说,我还是第一次来到您的城堡,在城堡里,我也只到过这个地窖。
可我告诉你,曼弗雷德说,想试探一下年轻人是否发现了那扇活动门,声音就是从这个方向发出的,我和仆人们都听到了。
老爷,一个仆人讨好地说,肯定是那扇活动门,他想从那里逃走。
闭嘴!笨蛋,公爵愤怒地说,如果他想逃走,怎么会往这边跑?我想让他亲口告诉我那响声到底是怎么回事。
最好说真话,要不然你性命难保。
诚实比我的生命更珍贵,那个农民说,但我也不会为了其中的一个而丢掉另一个。
对,年轻的哲学家!曼弗雷德轻蔑地说,那么,告诉我,那响声到底是怎么回事?您问我,我怎么知道,年轻人说,如果我有半句假话,您可以立即处死我。
年轻人的勇敢和平静让曼弗雷德越来越急躁,忍不住叫了起来:那就请你这个老实人回答我:我听到的是不是活动门落下的声音?是的。
年轻人答道。
是的!公爵说,你怎么知道这儿有一扇活动门?借着月光,我看见了黄铜片。
他回答道。
可你怎么知道那是把锁?曼弗雷德说,你怎么知道如何打开它?上帝能把我从头盔里救出来,当然也能让我发现那把锁的弹簧。
他说。
上帝应该再帮你一次,让你从我这儿逃走。
曼弗雷德说,上帝虽然教你开锁,可还是扔下了你这个傻瓜,因为你不知道如何珍惜上帝的恩惠。
你为什么不从这条路逃走呢?你为什么不顺着台阶下去,却把活动门关上呢?我还想问您呢,老爷。
那个农民说,我对您的城堡一无所知,又怎么知道这些台阶通到哪儿去呢?不过,我不屑回避您的问题。
不管这些台阶通往何处,也许,我都应该试一下。
反正,没有比我现在的处境更糟的了。
但事实是,我让那扇活动门滑了下去,您接着就到了。
我已经弄出了声音……早一分钟、晚一分钟被抓住,对我又有什么不同呢?你小小的年纪就成了一个十足的恶棍。
曼弗雷德说,不过,我还是觉得你在欺骗我……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打开那把锁的。
我会开给您看,老爷,那个农民说着,捡起一块从上面掉下来的石头,俯下身子,开始砸活动门上的那片黄铜。
他想拖延时间,好让伊莎贝拉逃走。
年轻人的镇定和坦率,让曼弗雷德非常惊讶。
他甚至觉得应该宽恕这个根本就没有罪的人。
曼弗雷德并不是一个滥施淫威的暴君。
本来,他的脾气还算温和,但命运的煎熬却让他变得粗暴,如果理智战胜了感情,他的美德就会显现出来。
正当公爵犹豫不决的时候,地窖的远处传来一阵嘈杂的吵闹声。
声音越来越近,他听出那是在城堡里寻找伊莎贝拉的仆人们在喊:老爷在哪儿?公爵在哪儿?我在这儿,曼弗雷德等他们走近了一些,说道,你们找到伊莎贝拉小姐了吗?第一个赶到的仆人答道:啊,老爷,总算找到您了。
找到我了!曼弗雷德说,你找到小姐了吗?我们本以为我们找到了,老爷,另一个仆人说,他看起来像受了惊吓,可是……可是什么?公爵叫道,她跑了?贾克兹和我,老爷……对,我和迪果。
第二个仆人插嘴道,他显得比刚才的那个仆人更害怕。
不要一起说话,曼弗雷德说,我问你们,小姐在哪儿?不知道,两个仆人一齐说道,可是我们快被吓死了。
我看也是,笨蛋,曼弗雷德说,是什么把你们吓成这样?啊,老爷,贾克兹说,迪果看到了!要是换了殿下您,肯定也不会相信您的眼睛。
这是什么混账话!曼弗雷德叫了起来,别拐弯抹角的,直接回答我,以上帝的名义……哎呀,老爷,如果您愿意听下去,可怜的仆人说道,迪果和我……对,我和贾克兹。
另一个仆人又叫道。
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们不要一起说话吗?公爵说,你,贾克兹,回答我,那个笨蛋看起来比你更害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JP2〗仁慈的老爷,贾克兹说,如果您乐意听,迪果和我,按照您的吩咐,去找那个年轻的小姐,可我们害怕会遇到少爷,也就是您儿子的鬼魂,愿上帝让他的灵魂安息!还没有给他举行教会的葬礼……傻瓜!曼弗雷德愤怒地吼叫起来,你们是不是看见了一个鬼魂?噢,还要糟糕!还要糟糕!老爷,迪果喊叫起来,我宁愿看到十个鬼魂。
我耐心有限!曼弗雷德说,这些笨蛋把我弄糊涂了。
滚开,迪果。
你,贾克兹,告诉我,一句话,你还清醒吗?还是在说疯话?你平常还有些头脑,难道那个被吓坏了的傻瓜把你也吓傻了吗?说,他到底看见了什么?哎呀,老爷,贾克兹用颤抖的声音回答说,我想告诉殿下,自从少爷遇到了不幸,愿上帝让他那高尚的灵魂安息!我们,殿下您忠实的仆人,没有一个人,我们真的是,老爷,一些可怜的人,我说,我们中没有一个人敢在城堡中走动,除了我们两个,就是迪果和我。
我们猜想年轻的小姐可能藏在大走廊里,就到那儿去找她,告诉她殿下想跟她说点儿事。
哼,愚蠢的傻瓜!曼弗雷德叫道,她就在这个时候逃走了,都是因为你们害怕妖怪!哎呀,你们这些奴才!她是在走廊里离开我的,我自己也是从那儿出来的。
尽管如此,她还是有可能在那儿,贾克兹说,可是,我还没找到她,魔鬼就该把我带走了,可怜的迪果!我想他不可能再把看到的东西重复一遍了。
重复什么?曼弗雷德说,我难道还不知道是什么把你们这些家伙吓坏了吗?我真是白白浪费了时间,跟我来,奴才,我要去看看她在不在走廊里。
看在老天的分上,亲爱的老爷,贾克兹喊了起来,不要去走廊!撒旦,我相信,撒旦就在走廊旁边的房间里。
曼弗雷德一直以为是仆人自己在吓唬自己,可是,当他听到这些话以后,也惊呆了。
他想起了画像上的鬼魂,以及走廊尽头突然关上的房门……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结结巴巴地问道:那……那个大房间里有什么?老爷,贾克兹说,迪果和我进了走廊,他在前面,因为他说他比我勇敢,所以,当我们走进走廊的时候,没有发现任何人。
我们把每一把椅子和凳子底下都检查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任何人。
所有的画像都在原来的位置吗?曼弗雷德说。
是的,老爷,贾克兹回答说,但是我们没有检查画像的背面。
哦,哦,曼弗雷德说,接着说。
我们来到大房间的门口,贾克兹接着说,发现门关着。
你们不会打开吗?曼弗雷德说。
噢,是的,老爷,真希望老天没让我们打开它!他回答说,不,不是我,是迪果,他变得莽撞起来,虽然我告诉他不要开门,可他还是要打开。
假如平时我打开一扇门,而门又关上了……少废话,曼弗雷德用颤抖的声音说,只要告诉我,打开门以后,你在大房间里看到了什么。
我!老爷!贾克兹说,我什么也没看见,我在迪果后面,不过,我听到声音了。
贾克兹,曼弗雷德严肃地说,告诉我,我以我祖先灵魂的名义恳求你,告诉我你到底看见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是迪果看到的,老爷,不是我,贾克兹回答说,我只是听到了声音。
迪果刚打开门,就大叫着往回跑……我也往回跑,边跑边问:’是鬼吗?‘……’鬼!不,不,‘迪果说,他的头发都竖起来了……’是个巨人,我敢说,他全身都穿着盔甲,我只看到了他的脚和小腿,它们像院子里的头盔那么大。
‘他正说着,老爷,我们就听见那个巨人在剧烈地运动,盔甲在咔咔作响,那个巨人好像正在站起身来,因为迪果告诉我,他相信那个巨人是躺着的,因为巨人的脚和腿直挺挺地伸在地板上。
我们还没到走廊尽头,就听见身后大房间的门在乒乒乓乓地响,可是,我们不敢回头看那个巨人是不是正跟着我们……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如果他在追我们,我们一定会听到的。
不管怎么说,看在上帝分上,仁慈的老爷,去请牧师吧,让他来为城堡驱魔吧,城堡肯……肯定中了魔法。
唉,求求您,老爷,所有的仆人都一齐喊了起来,要不然我们就只好离开殿下了。
闭嘴,糊涂虫!曼弗雷德说,跟我来,我要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老爷?仆人们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我们是不会跟您去那个走廊的。
那个年轻的农民一直静静地站在一边,这时候开口了。
殿下,他说,能允许我来冒冒险吗?我的生命对谁都不重要,我不怕恶神,也从来没有冒犯过吉神。
你的行为胜过了你的外表,曼弗雷德说着,用诧异而又赞赏的眼光看着他,以后我会奖励你的勇敢,不过现在,他叹息了一声,接着说,我陷入了这样的困境,只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我允许你跟着我。
当时,追着伊莎贝拉跑出走廊以后,曼弗雷德就径直去了他妻子的住处,以为伊莎贝拉藏在那里。
希珀丽塔听到他的脚步声,急忙站了起来,为能见到丈夫而激动不已,因为自从儿子遭遇不幸,她就一直没有见到丈夫。
她悲喜交加,激动地扑进丈夫的怀中,可他却粗暴地推开了她,说:伊莎贝拉在哪儿?伊莎贝拉,老爷!希珀丽塔惊呆了。
对,伊莎贝拉,曼弗雷德蛮横地吼叫着,我想见伊莎贝拉。
老爷,玛蒂尔达答道,她已经觉察到父亲的动作对母亲造成了多么大的伤害,自从殿下派人把她请到您的房间,我们就再没有见过她。
告诉我她现在在哪儿,公爵说,我不想知道她刚才去过哪儿。
我的好老爷,希珀丽塔说,您女儿说的都是实话,接到您的命令,伊莎贝拉就离开了我们,再也没有回来。
不过,我的好老爷,请您镇静,休息一下吧,这可怕的一天已经搅乱了您的心绪。
伊莎贝拉明天早晨会等候您的吩咐。
什么?这么说,你知道她在哪儿?曼弗雷德叫道,快说,我一分钟也不想耽搁。
你,你这个女人,他对妻子说,叫你的牧师马上来见我。
伊莎贝拉,希珀丽塔平静地说,我想,她应该回自己的房间了。
她平时这个时候已经睡了。
尊贵的老爷,她接着说,请告诉我,是什么让您觉得烦恼,伊莎贝拉冒犯您了吗?别用这些问题来烦我,曼弗雷德说,我只想知道她在哪儿。
玛蒂尔达可以去叫她,公爵夫人说,请坐下,老爷,请拿出您往日的刚毅吧。
什么!你在嫉妒伊莎贝拉吗?他说,难道你想让我现在就跟你摊牌吗?天哪!老爷,希珀丽塔说,您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很快就会知道的,公爵冷酷地说,叫你的牧师去见我,你就在这儿等着我的好事吧。
说完这些话,他就冲出房间找伊莎贝拉去了。
两位女士听到这些话,看到公爵疯狂的举止,都大吃一惊,琢磨着公爵到底在想些什么。
曼弗雷德现在从地窖回来了,身后跟着那个农民,还有几个被迫跟来的仆人。
公爵一口气爬上了楼,来到走廊,在门口遇到了希珀丽塔和她的牧师。
迪果被曼弗雷德赶走以后,就直接到了公爵夫人那里,诉说了他看到的可怕景象。
那位善良的女士和曼弗雷德一样,都对此表示怀疑,不过,她宁愿把这当成仆人们的胡言乱语。
希珀丽塔不想再给公爵增添任何麻烦,而且,一阵悲痛之后,她觉得自己的不幸再多些也无所谓了。
如果命中注定他们要面临毁灭,她也要先牺牲自己。
她说了半天,玛蒂尔达才勉强同意去休息。
虽然玛蒂尔达苦苦哀求母亲让她留下来,可是没有用。
希珀丽塔只让牧师陪着,查看了走廊和那个大房间。
就在这时,她又遇到了自己的丈夫,不过,她现在比几个小时以前平静多了。
她请公爵放心,巨人故事是编出来,显然是惊慌失措的仆人在黑夜里产生的错觉。
她说自己和牧师已经检查过那个房间,发现一切都很正常。
曼弗雷德和他的妻子一样,也相信那景象只不过是错觉,被各种古怪事情搅乱了的心绪稍微平静了一些。
他也为自己刚才对妻子的粗暴感到羞愧,她每次受到伤害以后,总是变得更加温柔、更加顺从。
他觉得心中又重新燃起爱的火花,眼睛有些湿润了。
可是,他又后悔为这个自己本该痛恨的女人觉得羞愧。
因此,他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感情,不敢表现出丝毫的怜悯。
他的下一个念头是极端邪恶的。
他觉得希珀丽塔只会绝对服从他,因此,他认为希珀丽塔不但会同意离婚,而且,如果他愿意,她还会尽力说服伊莎贝拉顺从他……他正沉浸在自己邪恶的想像中,突然意识到还没有找到伊莎贝拉。
他回过神来,命令认真把守城堡周围的每条道路,如果有人逃走,他就要处死这些仆人。
对那个年轻人,公爵的态度好了很多,下令把他关在楼上那间有简易床铺的小屋里。
他亲自带走了钥匙,告诉那个年轻人,明天早上会找他谈话。
然后,他让人们散去,沉着脸朝希珀丽塔轻轻点了点头,就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旋转的螺丝钉》作者:[英] 理查德·伯顿(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