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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万托赫船长和他的受过训练的娃娃鱼

2025-03-30 09:00:08

喂,前面那位是不是延森呀?马赛街上的一个人说。

等一等,瑞典人延森抬起头来望了一眼说,你先别说话,让我想想你究竟是谁。

接着他把双手往前额上一放说,‘海鸥号’,不对。

‘印度皇后号’,也不对。

在伯南布哥,还是不对。

啊,我想起来了——在温哥华。

五年前在温哥华,在大阪航线的‘旧金山号’上,你叫丁格尔,你这个家伙,你是爱尔兰人。

这个人笑嘻嘻地坐了下来。

不错,延森。

我是到处都一样混。

你从哪儿来?延森把头一扬,指着一个方向说:现在我在马赛-西贡线的船上工作。

你呢?我在休假,丁格尔吹牛说。

唉,我正准备回家,看看我又添了几个孩子。

延森一本正经地点了一下头说:原来他们又把你轰出来了,对不对?还不又是值班的时候喝醉了酒这类事情,你要是也象我这样到青年会去走走,老兄,那么……丁格尔高兴得露着牙齿笑了起来。

这里有青年会吗?今天是星期六,对吧,延森嘟哝着说。

你以前在什么船上呢?在一条野鸡船上,丁格尔躲躲闪闪地说。

在那边不论什么海岛都去。

船长是谁?一个叫万托赫的,大概是荷兰或者什么国家的人。

瑞典人延森沉思起来。

万托赫船长。

好多年以前我一直和他一道航行,兄弟。

轮船是‘甘东·万隆号’。

航线是从阴间到鬼门关。

那人是个胖子,秃脑袋,用马来话骂大街,他的事儿还多着哩。

我很清楚他。

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也疯疯癫癫吗?瑞典人摇了摇头。

老万托赫没毛病,伙计。

那时他是不是带着些娃娃鱼走?没有。

延森迟疑了一会儿又说,在新加坡的时候,我听见有人谈起过……那里有一个说胡话的老头子讲到过这件事。

爱尔兰人觉得有些听不进去了:这不是说胡话,延森。

他说的那些娃娃鱼的事,都是千真万确的。

新加坡的那个人也说是真的,端典人嘟哝着说。

不过他却挨了一个耳光,他得意洋洋地补上这么一句。

喂,你等等,我告诉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吧!丁格尔替自己辩护说,我应该知道,朋友,我亲眼看见过那些畜生。

我也看见过呢,延森叽叽咕咕地说。

黑乎乎的,连尾巴一起有一米长,用两条腿走路,我知道。

想起来就恶心,丁格尔说时打了一个冷颤。

全都是些讨厌的东西,老兄。

我的天,我可不愿摸它们!那些鬼家伙准有毒,真的!为什么?瑞典人发牢骚说。

伙计,我甚至还在一条到处都塞满了人的船上工作过。

上甲板,下甲板,男男女女到处都是人;他们跳舞,打牌——我在船上是个伙夫,你知道吧。

现在请你告诉我,傻瓜,究竟哪一类毒更大些?丁格尔啐了一口唾沫说:它们就是鳄鱼,伙计,我就没话可说了。

有一次我帮忙运蛇到班哲马辛那边一个动物园去,多么腥臭啊,老兄!不过那些娃娃鱼却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延森。

白天它们都装在水柜里,我倒不怕;可是一到夜晚它们就爬出来,一拐一拐地,一拐一拐地……满船都是。

它们用腿站着,叫你看了头都要大了……爱尔兰人用手在胸前画了个十字说,它们向你发出吱、吱、吱,吱的声音。

求上帝饶恕我,不过我总觉得这事儿有点不对头。

要不是因为事情难找,我连十分钟都不会在那里呆,延森,更不用说一个钟头了。

啊,延森说。

原来你就是为了这事才回家来找妈妈的,对吗?也可以这么说。

在那里你要想熬日子,就得喝个烂醉。

你知道,船长就象狗一样看着它们。

告诉你吧,我们还吵起来啦;说什么我踢了一只那样的畜生。

说句老实话,我是踢过,我还是故意踢的,伙计。

我把它的背都踢破了。

你该看看那老家伙当时那劲头;他气得脸都青了,一把抓住我的后颈,要是格雷戈里大副不在场的话,他准会把我推到大海里去的。

你认识那个人吧?瑞典人只是点了点头。

‘他也受够了,先生,’大副说,接着就在我头上泼了一桶水。

到了柯柯波我就离开了轮船。

丁格尔一口啐出去,唾沫沿着一条平平的长曲线落到地上。

那个老家伙对那些畜生比对他的船员还看得要紧。

你知道他在教它们说话吗?真的,他和那些东西一起关在房间里,一说就是好几个钟头。

我以为他打算把那些东西运到马戏团去呢。

最奇怪的是卮来他又把它们放到水里去了。

他把船停在一些不起眼的小岛旁,划着小船围着海滩转,测量海水的深浅;然后就到水柜前站着;他打开轮船旁边的舱口,让这些东西下水。

乖乖,它们一个一个钻过舱口,就象受过训练的海豹一样,一次总是十个或十二个——到了晚上老万托赫就带着一种小盒子划船到岸上去。

盒子里装的是什么,谁也不得而知。

然后他又把船开走。

呃,老万托赫就是这样,延森。

古怪呀,真是古怪。

丁格尔先生的眼神凝住了。

全能的主呀,这件事使我心里非常不安,延森!我只好拚命喝酒,伙计,就象牛饮一样;夜间它们踮着脚满船走,作揖……发出吱、吱、吱、吱的声音,有时我就想道:哦嗬,小伙子,这是因为喝得太多,心里就想出了这些东西。

以前我在旧金山的时候也发生过这样的事。

不过那回,你知道,延森,我尽看见了蜘蛛。

精神错乱,海员医院的医生总是这么说,我也弄不清楚。

后来我又问大个子宾恩在夜里是不是也看见过这种事,他说他也看见过。

他说他亲眼看见一条娃娃鱼,转动门钮,到船长室里找船长去了。

我也搞不清楚。

他也是个酒鬼。

延森,你以为大个子宾恩也精神错乱了吗?你是怎么想的呀?瑞典人延森只耸了耸肩膀。

那个德国人彼得斯说,在马尼希基群岛的时候,他把船长送上岸以后,自己就躲在礁石后面,看看老万托赫带着那些盒子究竟干什么。

呃,他说老头子给它们凿子以后,这些娃娃鱼就自己把盒子打开了。

你知道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他说是刀子,老兄。

这么长的刀子,还有鱼叉这类东西。

真的,我告诉你,我虽不相信彼得斯的话,因为他的鼻子上架着眼镜,可这是很奇怪的。

你怎么认为?延森额上的青筋鼓起来了,他咆哮着说。

哼,你要问我的话,我就告诉你这是你的那个德国人多管闲事,你懂吗?告诉你,我是不会叫他做那种事的。

那你就写封信告诉他吧,爱尔兰人挖苦说。

写信给他,最合适的通信处是地狱——信送到那里他就可能收到。

你知道什么事最使我感到奇怪么?那就是老万托赫有时回到他放娃娃鱼的地方去看望它们。

我敢发誓,这是事实。

延森,黑夜里他一个人坐在岸上,到天亮才回来。

延森,你告诉我,他究竟去找谁?你说说,他经常寄到欧洲去的那些小邮包里,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你瞧,就象这样小的邮包,可是他保价到一千镑那么大的数目。

你怎么知道的?瑞典人皱了皱眉头又说,他的脸色更加阴沉了。

我碰见的事我就知道,丁格尔先生躲躲闪闪地说。

老万托赫从什么地方弄到那些娃娃鱼你想得到么?从鬼湾,延森。

我认识那地方的一个人——一个掮客,也是个有学问的人——老兄,就是他告诉我说,这些娃娃鱼根本没有受过驯养。

根本没有!你可以对小孩子们这么去说,可它们不过是一些野动物。

对那话可千万别相信,伙计。

丁格尔意味深长地眨着眼睛说,延森,如果你要知道的话,事情就是这样。

可你还说,万托赫船长没有毛病。

你再说一遍,高大的瑞典人用威胁的口吻嘟哝着说。

老万托赫真要是没毛病的话,他就不会带着这些鬼……到世界各地去,他就不会到处把它们放在海岛上,就象把虱子放在衣服上一样,延森。

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就捞了好几千带着走。

老万托赫已经把他的灵魂出卖了,哼。

我知道那些鬼给他一些什么报酬。

红宝石、珍珠这类东西。

你放心,他是不会白干这件事的。

这是你管得着的事吗?延斯·延森气得满脸发紫,拍着桌子大声咆哮说,别多管他妈的闲事!矮小的丁格尔吓得跳起来,他十分尴尬地说:请问,你干吗忽然……我只不过是把我亲眼看见的事情告诉你。

你要是愿意的话,就当我是梦中看见的好了。

你既然和这件事多少有些关系,延森,你如果高兴的话,我就说自己是精神错乱了。

你不要对我发脾气,延森。

你也知道我以前在旧金山犯过这病。

很难治的病,海员医院的医生都那么说。

伙计,老老实实地讲,我是在梦里看见那些娃娃鱼、鬼呀什么的。

其实根本没有这些东西。

有,伙计,瑞典人面带愁容地说,我看见过。

没有,延森,丁格尔劝慰地说,那只是你精神错乱了。

老万托赫没毛病,不过他不应该把那些鬼运到世界各处去。

就这么办吧。

我回家以后,打算请他们替他的灵魂做一个弥撒。

延森,我如果不那样做,你咒骂我好了。

我们忏悔的时候是不咒人的,延森忧愁满面、无精打采地说。

伙计,你怎么想——替人做弥撒究竟有没有好处?好处多啦,兄弟,爱尔兰人冲口说出来,在家里的时候,我常常听人说做弥撒能得到好处……就是在最危急的时候也这样。

可以防鬼啦什么的,你知道吧。

那么我也要替万托赫船长做一个天主教的弥撒,延斯·延森决定说:不过我要在马赛做。

我想那个大教堂做弥撒要便宜些,只收够开销的钱。

也许是那样,不过爱尔兰的弥撒才呱呱叫哩。

在我们家乡,伙计,那些耶稣会的天主教士简直就是些妖魔;他们差不多能行奇迹,就象巫师和异教徒一样。

这样吧,伙计,延森说,我打算给你十二个法郎去做弥撒。

不过你流氓成性,老弟,你会把钱全都喝光的。

延森,我不会让我的灵魂犯这个罪的。

你等等,为了让你相信,我给你这十二法郎写张借据,你看好不好?这样倒行。

讲究规矩的瑞典人想道。

丁格尔先生借来了铅笔和纸,两只胳臂老宽地伏在桌子上说。

喂,怎么写法?延斯·延森从他的肩膀后面瞪了他一眼说。

在顶上写明这是一张借据。

丁格尔先生聚精会神地把舌头伸出来舐了一下铅笔,然后写道:借据今借到延斯·延森十二法郎,作为替万托赫船长的灵魂做弥撒的费甩,立此为据。

帕特·丁格尔你看行吗?丁格尔先生没有把握地问道:这张借据归谁保管呢?当然是你罗,你这胆小鬼,瑞典人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口吻说,这样一来,你就不会忘记你拿过钱了。

丁格尔先生到哈佛尔港就把那十二个法郎全都买了酒喝;此外,他也没有回爱尔兰而是跑到吉布提去了。

事实上这个弥撒始终没有做,也没有更高的权威来干预这事的自然发展。

《鲵鱼之乱》作者:[捷克] 卡列尔·恰佩克(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Xinty665 免费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