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亚里、吉丽安和其他闯入基地的人几乎麻木地默默坐在大型休伊直升飞机舱内,头上还戴着防毒面具,眼睛在左顾右盼,老想弄明白周围发生什么事。
下一步已很明显了。
尼亚里暗自思忖:再过几分钟,他们就要被运走。
这样,寻找目标的全盘工作将告吹,自己也永远不能探知那座山的奥秘;吉丽安亦永远别想找到巴利。
同样,这里的人都不会有所收获。
他们之所以弄到这步田地,是因为基地拒绝外人来访的规定非常严格。
看来,被大肆宣扬的神经毒气的危险性可能是真的。
他想,也许军方会这样干:向该地区放一阵毒气,毒死相当数量的野生动物,以此消除公众的怀疑;或者,只是把野生动物毒昏迷了?尼亚里想起关在廉价金属鸟笼里的两只金丝雀,笼子放在刚才那辆拖卡的隔离室里。
谁的金丝雀?他的吗?但他看见自己的两只已经死了,如果没死的话——他坐在吉丽安身旁,两人的腿紧挨着。
她闭着眼。
尼亚里想,她不远千里而来、可是一无所获。
他们弄得精疲力竭才到达这里,而现在,好戏还没开锣,却要收场了。
他站起身,其余七人望了他一眼。
吉丽安也睁开眼,抬头看着他。
尼亚里慢慢地、干净利落地解开防毒面具,脱下来把它扔到地上。
这是他在刹那间轻而易举地做出的最勇敢的行动,而这一着却具有深远的意义。
他作了一下深呼吸。
其他人也吓坏了。
接着吉丽安也从脸上扯下面具,动作快捷得连尼亚里也几乎看不清。
她站在尼亚里身旁,也使劲吸了一口气。
你们会中毒的。
一位七十岁的小老头担心地说。
先生,尼亚里告诉他:空气没问题。
军方只是不想任何外人呆在这个地方罢了。
一位身材矮小的老太太,也许是小老头的夫人,用颤抖的声音说:既然军队不想让我们在这儿,那我们就算了吧。
我们只想见见那座山。
老头抱歉地对尼亚坦说,我画的山,跟这座真是一个模样。
没有人告诉我们这里的空气有毒。
你怎么找到这座山的呢?吉丽安问。
这倒不难,我在《西半球名山》里查到的,你知道吗?西奥多·罗斯福总纳曾宣称这部书是我国第一部不朽的杰作。
时间是九月二十四日,一九……一个四十多岁的人站起来、脱去头盔,露出黑黝的皮肤,略长的头发,举止象个富豪。
他深深地吸一口气,再呼出来,然后说:哦,我的上帝:这儿的空气胜过洛杉矶。
另外两人——一男一女——站起来,用发抖的手指连忙脱下头盔,显得脸孔瘦长,疲乏不堪。
两人也许几个月来不断受到社会上的抨击,看来有点失魂落魄似的,甚至不敢把脸转过来看一眼尼亚里和其他人。
尼亚里转向所有同伴,用盖过正在慢吞吞地转动的螺旋桨的声音,问:谁想留下?吉丽安举手,接着是洛杉矶来的那人,最后见那对老伴。
其余的人把眼睛转向别处。
好,尼亚里说,你们务必跟上我一道快跑。
这时,他身后的机舱门正要关上,尼亚里拼命用手臂顶住门。
外面的卫兵把门拉开,看看发生什么事。
只见一伙被扣留的人都脱下头盔。
当卫兵在记录此事时,那个来自洛杉矶的人,一下子冲到尼亚里身旁。
马上!尼亚里大声呼叫:向山上跑呵!大伙推开半掩的机门,尼亚里朝外一脚,恰巧踢中卫兵头盔下的脖子。
尼亚里、吉丽安和来自洛衫矶的那个汉子笨手笨脚地跳过倒在地上的士兵,向树林奔去。
在他们两侧,停着标有皮格利·威格利和巴斯·金罗宾斯商标的卡车,一些没戴头盔,没穿防护衣的技术人员正在那儿卸下电子仪器和许多板条箱。
当他们跑过时,眼前闪过小心轻放的字样、还有洛克希德和洛克威尔的商标哩!其余被扣留的人,包括那对拿不定主意要逃跑的老伴,在距舱门两步处被另外的卫兵拦住了。
尼亚里竭尽全力在奔跑。
并朝上瞟了一下那座经常萦系于梦境的山峰。
现在,他们将有机会去澄清那梦境的底蕴了。
在通讯拖卡内,比尔的无知和不肯让步使拉孔布感到十二分沮丧。
他起初用蹩脚的英语说:你不明白!接着,又象连珠炮似的用法语讲:山是个关键,墨西哥沙漠的礼物是条线索,我们要把心眼放宽,让他们进来。
劳克林译完这段话。
拉孔布又闪出个新念头。
他自己用英语大声讲:他们是应邀而来的!是接受邀请来的!劳克林看出比尔仍然无动于衷。
拉孔布的目光被窗外的事情吸引过去。
他举目远眺,只见三个人朝树林跑去。
他一言不发,慢慢地脸上露出了笑容。
在夜幕的掩护下,尼亚里领着两个伙伴绕道直升飞机的机坪,进入山脚下的灌木林。
他坐下缓口气,好让他俩赶上来。
当同伴赶到时,他脱下宇航服,示意两个同伴也照着做。
他脱去手套,伸出手说:您好,我叫尼亚里。
拉里·巴特勒。
尼亚里老在喘气,说:不能待在这,你们继续向树林跑,在那等我。
巴特勒和吉丽安马上起程。
尼亚里又歇了一会,还朝下看看基地上的动静,然后也拔腿上山,向二百码外的树林奔去。
夜空中,回荡着呜呜的警报声,交叉形的探照灯光开始横扫停机坪。
通讯拖卡的门砰地一声打开了。
随后,一个戴头盔的卫兵喘着气跌跌撞撞地走进来。
他们把我揍了,先生!几个人?比尔咆哮起来。
三个,三个人。
先生,其余的还在。
比尔从桌上抓起望远镜,恶狠狠地蹬了拉孔布和劳克林一眼,快步走出拖卡,其他人跟在后面。
在远处,三架直升飞机正垂直升起,并开着强光探照灯。
约有十多个特种部队的士兵带上全副装备,包括系在皮带上的防毒面具,正在给步枪上子弹。
他们携带的是装有红外线瞄准镜的供狙击手用的M-14型半自动步枪。
比尔用望远镜搜索树林。
在直升飞机机坪附近,他们临时设立了一个战地指挥部,少校和拉孔布都在两架野地电话机前。
比尔对着话筒喊道:一小时内我就要他们离开山。
电话里一个声音回答:使用红外线,对山的北面进行测光分析。
命令已下达。
如果他们到八时还不离开,就向山的北面撒E-Z4。
回话。
什么是……E-Z4?拉孔布惊异地问。
一种催眠烟雾剂。
比尔通过电话告诉他,其实他俩相距只有两英尺。
我们曾用于畜牲的那种,见效快,范围小,几小时内便失去毒性,他们将会昏迷变凉六个小时,醒后就够他妈头痛的。
法国人谨小慎微地用英语对着话筒说:我们不选择这个地点,这个时间,也不选择这些人,我们不应阻拦他们。
拉孔布没有干涉以前,这个重要的地方一直很正常。
比尔对着电话说。
他们比我们更有权呆在这里。
拉孔布悲哀地说。
透过松树的枝叶魔鬼塔的山顶就矗立在夜空之中。
三个逃跑者疲倦地拖着沉重的步伐,沿着一个陡峭斜坡向上擎登,不时又从松软的表土层和针状松叶上滑下来。
看来,他们三人似乎难以攀上山顶。
吉丽安绊了一下,摔倒了,又向后滑下去,直到抓住一棵灌木才稳住。
巴特勒也跌倒了,但立刻又爬起来。
尼亚里停住脚,等他俩跟上来。
这时,他听见上方响起熟悉的嘈杂声。
突然,三架直升飞机上的探照灯照亮了他们前面最接近山顶的一片地带,并在一部分可能藏匿人的地方进行盘旋,还用耀眼的探照灯光对着他们扫来扫去。
他们真看得起我们。
巴特勒喘着气说:到那还要步行整整两个小时呢。
看见那个山间隘口了吗?尼亚里指向黑茫茫的前方问。
实际上,那是一条向山的另一边去的狭窄通道。
也许我们很快就能走到那里。
他说这句话想振作一下自己,也想把吉丽安和巴特勒振奋起来。
巴特勒做好了往前冲锋的准备,我要是不放弃步行锻炼就好了。
他咧开嘴笑着说。
从直升飞机的红绿色灯光可看出飞机结成队形在山顶的上空盘旋,后来,又消失在山那边的远方。
又飞来四架。
吉丽安数着,还有另一条沟通向山上。
她犹疑地说:我从自己绘的画上知道,那地方爬起来容易些,从山的东北面出发,而且——不行,尼亚里十分肯定地说,那条沟从沟顶向下有三百英尺的陡坡,象我们这些没爬山经验的人上不去。
而从这边到那边、地势是逐渐起伏的。
你看山那边怎么样?巴特勒问。
有个箱状峡谷,周围长着树,还有羊肠小道。
吉丽安望着尼亚里。
这我从没想过。
我只给一边山坡上了色。
她说。
我随便画的那几幅也没有山谷。
巴特勒附和说。
尼亚里插话:下次,试试雕塑吧!在基地直升飞机坪附近,一批军事程师正在把不锈钢外壳的十加仑装的E-Z4装上待命的直升飞机。
人们在呼呼作响的螺旋桨翼下默默地操作。
那玩意一溢出来,就会使他们躺倒在地。
比尔在一旁注视转他们的动作。
他对了一下表,然后向山上望去。
他心里明白一个排的特种部队士兵已摆成扇形,正在向山顶推进。
一名助手把战地电话递给比尔。
‘金字塔’请‘巴哈马’答话。
我是‘巴哈马’,说吧!比尔答话。
还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一旦他们到达山肩一带,就有上千处地方可供隐藏。
我需要比目前多三倍的地面部队才能在一小时内搜索完整座山。
比尔把电话拿下来。
思考一番之后又马上拿起话筒说:返回山脚。
少校又把电话交给助手,再想了一会儿,说:全部撤离山的北面,打电话给‘月球背面’,说我们要撒东西了。
拉孔布从通讯拖卡中出来,手里提着一个赛璐珞铁丝衣架,上面挂着一件运动衣。
他横过停机坪,走向一架待命的运输直升飞机,劳克林跟着他。
法国人停下来,瞧着比尔在向载有E-Z4的直升飞机发布命令。
直升飞机的发动机正在加快转速,直到发出尖叫声。
接着,三架直升飞机依次垂直腾空,以长机带头的队形前进,逐渐消失在夜幕之中,只剩下红绿灯还在闪烁。
法国人死盯着比尔,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忧伤。
不久他随着劳克林和五个身穿扣领衣服的文职人员登上这架休伊飞机,随即拉上舱门。
接着,这架大型运输直升飞机垂直升起,飞入夜空。
在山上,尼亚里、吉丽安和巴特勒已是疲惫不堪。
他们快绕到山的背面了,根据尼亚里对自制模型的记忆,那个箱状峡谷离此不会太远,他对直升飞机的估计是对的,它们没有在这块地方撒放毒剂,至少目前如此。
前面是一片空旷地。
我们得跑过去。
尼亚里对吉丽安和巴特勒说。
吉丽安只点点头,不吭声;但巴特勒的确没劲了,喘着气说:走吧,我会赶上来的。
好,尼亚里说:我们在那边等你。
他猫着腰,拔腿就跑,吉丽安紧跟着,不到一分钟,他俩穿过开阔地,扑倒在铺满松针叶的地上,呼哧呼哧地喘个不停,他们渴极了,汗珠不断住下淌。
在奔跑中、荆棘和树枝不断地刺刮,使手和脸仍在隐隐作痛。
不知什么时候,也许是在挤出直升飞机的舱门时,尼亚里左肩和左臂受了伤。
当他停下来,才感到疼痛难忍。
手臂也渐渐不那么听使唤了。
他俩趴在地上,焦急地等着巴特勒到来。
瞧,在那!吉丽安指向左边,小声说。
他们见巴特勒出现在顺风的方向,离他们足有一百码远的一株树荫下。
巴特勒!尼亚里喊道,这边来!这时,一架攻击型直升飞机呼啸着掠过树梢,机腹的强光探照灯横扫空旷地。
刹那间,随着一道闪光,响起了一声可怕的爆炸、爆炸音响盖过尼亚里的喊声。
尼亚里和吉丽安急忙爬起来,向巴特勒拼命招手,呼啸声又迫近了。
尼亚里不顾一切地喊:你正在空旷地……它会发现你的!直升飞机俯冲过来,在他们上方来个急转弯,显然是发现空旷地上有人了。
巴特勒在直升飞机的呼啸声中听到了尼亚里在喊叫。
他使出吃奶的力气向尼亚里叫道:它想干啥?要在我这儿着陆吗?直升飞机从他们头上惊过,接着又向前面的空旷地飞去,旁边树上的小鸟纷纷从树丫上摔下去。
尼亚里和吉丽安意识到他们必须马上往逆风处跑,终于,他们一口气跑到离山间隘口只有五十码的地方,累得扑倒在地,但仍继续匍匐前进。
在他们身后,直升飞机正在巴特勒的头顶上空盘施着、嘶叫着。
在他周围有吵得不可开交的喧嚣声;有看不见的E-Z4毒剂;还有由于松树针状叶、小灌木和树叶飞扬而形成的小旋风,但巴特勒邦毫不在乎地伸出拇指叫道:瞧,他们只是在撒农药而已!此刻,尼亚里和吉丽安不顾创病,爬到山间隘口处。
他们回头张望,瞥见前进中的巴特勒正在痉挛似地颤抖着,先是头部,后至两臂,整个人都摇晃起来。
吉丽安用力站起来,想跑去帮助巴特勒,尼亚里一把抓住她说:不,不行!还贴在她的耳边喊:不要朝下看!吉丽安又蹲了下去。
他们眼看着巴特勒倒下去,又挣扎起来,在空旷地上抽搐着,真可怕!不一会便不能动弹了。
他俩站起来凝视着巴特勒躺倒的地方,那儿长得很高的野草已倒伏下去。
我们不该把他留在那里。
吉丽安说。
如果他睡着了,哪儿都一样。
如果他正在死去呢?吉丽安问。
要是他正在死——尼亚里又抽了一口气,随后噗的一声才吐出,——那我们也活不长了。
吉丽安不由自主地紧靠着尼亚里。
他们穿过高高的松林向山脊走去。
尼亚里记得,自己用泥巴、报纸和小孔铁丝网塑成的假山模型,这条山脊上还有一条通路可绕过那被许多树木笼罩着的箱状峡谷。
他们还未到达山脊,似乎有一束强烈的光柱从山脊下面射上来。
这种平稳的白光照射到皎洁的夜空高处时,又被那儿的水蒸汽微粒反射回来。
当他们一步一步地接近山脊顶时,便象蛇行似的匍匐前进,以便窥看得更清楚些。
他们正沿着距出脊顶二十英尺远的一段陡坡攀登。
吉丽安先爬上山脊,尼亚里还差一点,这时,他听见直升飞机又从山后飞过来了。
他伸手想抓住一根干枯的灌木,但没抓住,反而顺坡滑了下去。
尼亚里!吉丽安在山脊顶上喊道:来,尼亚里,你能行的!尼亚里直冒汗、两腿发痛,手指似乎不听使唤了。
来呀!尼亚里,直升飞机来了!尼亚里眯着眼抬头盯着吉丽安,她随即从坡顶上伸下手,想拉他一把。
尼亚里又爬动了。
然而,极度的痛楚,使他喘不过气来,但仍坚持在松软沙质土上,一英寸一英寸地往上移动,尼亚里,再坚持几英尺就行了。
随后,我们就可以从这儿滑到那边去。
直升飞机的呜呜声更大了。
大粒汗珠顺着尼亚里的前额流进眼睛。
现在离吉丽安伸出的手只有一码,半码了。
螺旋桨在空气中的拍击声响彻云霄,喷放毒剂的咝咝声随时会来临。
尼亚里整个身体象是发痉挛似的抽搐起来。
他猛地向前一扑,这一着,使吉丽安抓住了他的手。
她狠命地把他拉上山脊。
两人连滚带爬,溜下了背面的斜坡,恰巧在下面的箱状峡谷的边缘上停住了。
直升飞机哭丧似地飞了过去,尼亚里用被汗水浸涩了的眼睛盯住它,没见喷洒东西。
他俩离峡谷很近,这下保险了!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然后他和吉丽安一起向箱状峡谷边缘爬去,共享极目四外的乐趣。
他们同时爬到了突起的平台边上。
当他们探头往下张望时,都被下面景象惊呆了。
我的天呀!尼亚里低声说。
啊,上帝!吉丽安喊着,我的上帝!。